曾肖斐
(山東科技大學 文法學院,山東 青島 266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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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與法律】
死刑罪名削減的路線圖
曾肖斐
(山東科技大學 文法學院,山東 青島266590)
經(jīng)過《刑法修正案(八)》《刑法修正案(九)》大量削減經(jīng)濟類、財產(chǎn)類死刑罪名,我國刑法目前存有46個死刑罪名。其中可分為兩類:一類為侵犯重要的人身權利、國家安全、國防和軍職類等侵害重要社會關系的死刑罪名;一類為不具備國情民意條件的死刑罪名。當前,我國死刑廢止立法策略應當從死刑罪名性廢止轉向通過嚴格規(guī)定具體死刑適用條件對死刑適用犯罪構成進行規(guī)范和限制,結合轉化犯的理論對造成同樣危害后果的死刑適用條件進行轉化。在此基礎上,根據(jù)死刑罪名表征社會危害性的程度及國情民意的情況,分5個階段逐步廢止死刑。
死刑罪名;削減路線圖;罪名性廢止;死刑適用條件
2013年十八大三中全會上,我國在依法治國的語境中提到死刑制度改革的問題,強調(diào)“逐步減少死刑罪名”,這一政策與我國“少殺、慎殺”的死刑政策一脈相承。從立法上看,我國1997年刑法在經(jīng)過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削減13個死刑罪名、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削減9個死刑罪名后,當前我國刑法中有46個死刑罪名。這46個死刑罪名不僅數(shù)量多、分布廣*其中危害國家安全罪中7個、危害公共安全罪中14個、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2個、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5個、侵犯財產(chǎn)罪1個、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3個、危害國防利益罪2個、貪污賄賂罪2個、軍人違反職責罪10個。,且其中大部分死刑罪名并不符合“罪行極其嚴重”的死刑適用標準,在廢除我國死刑罪名前仍有很大的死刑罪名削減空間。
死刑在我國刑法理論研究中進行得如火如荼,徹底廢除死刑已經(jīng)成為刑法理論界的共識,多數(shù)學者堅持死刑的廢除應當逐步進行。但對于如何逐步廢除死刑,尤其是立法上如何規(guī)劃死刑罪名的削減路線圖,理論界并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認識。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如:胡云騰博士提出的2100年廢除說*參見胡云騰.死刑通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5.、趙秉志教授提出的2050年廢除說*參見趙秉志.中國逐步廢除死刑論綱[J].法學,2005(1).,以及2040年廢除說*參見釗作俊.中國死刑制度改革論綱[J].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05(3).、五階段廢除說*參見田文昌.顏九紅.論中國死刑發(fā)展趨勢[J].當代法學,2005,19(6).等理論觀點。目前,2050年廢除說影響最為廣泛,其主張死刑的廢止應當從總體上堅持逐步廢止非暴力犯罪死刑、廢止非致命性普通暴力犯罪死刑,最后廢除致命性暴力犯罪與戰(zhàn)時暴力犯罪死刑(論者同時指出有些輕微的暴力犯罪死刑可以伴隨著非暴力犯罪一起廢止)[1]。受到其觀點的影響,目前,很多學者在非暴力犯罪與暴力犯罪死刑罪名的分類框架下研究死刑的廢除問題*相關研究參見陳興良.減少死刑的立法路線圖[J].政治與法律,2015,(7).劉仁文.死刑的全球視野與中國語境[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83.黃曉亮.暴力犯罪死刑限制與改革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5.張遠煌.中國非暴力犯罪死刑限制與廢止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黃華生,舒洪水.死刑適用的原理與實務[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2.等等。
但是,這些觀點有兩點不足。首先,根據(jù)論者關于非暴力犯罪內(nèi)涵的界定,非暴力犯罪應當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其犯罪基本構成要件中不包含暴力內(nèi)容;二是不以他人人身為犯罪對象[2]。從罪刑相適應原則看,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應當與其法定刑相適應,而行為手段和犯罪對象僅能說明犯罪社會危害性的部分內(nèi)容。例如,危害國家安全罪中多數(shù)非暴力性死刑犯罪的社會危害性要高于故意傷害罪、放火罪等暴力性死刑犯罪(通過其犯罪性質、侵害的社會關系以及死刑法定刑配置類型便可說明)。
其次,犯罪實行行為是否明確或隱含包括暴力以及犯罪對象是否針對人身已經(jīng)與其對應的罪名相融合,據(jù)此構建的死刑罪名廢止路線圖實為死刑的罪名性廢止。罪名性廢止雖然是廢除死刑的最終手段,但是經(jīng)過我國《刑法修正案(八)》和《刑法修正案(九)》兩次修正案,一些社會危害性較輕的經(jīng)濟類、財產(chǎn)類、妨害社會管理類的死刑罪名都已經(jīng)削減,剩下的46個死刑罪名主要集中在危害國家安全罪、軍職罪、危害國防利益罪嚴重危及國家基本秩序的犯罪,以及從具體罪名死刑適用條件看其侵害了重要的人身權利的犯罪(如故意殺人罪、危害公共安全罪、搶劫罪等罪名)。除此之外,一些經(jīng)濟類犯罪如貪污罪、受賄罪以及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如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雖然從社會危害性來看其死刑應當予以廢止,但受到我國社會形勢和民意反抗強度的限制,此類犯罪的死刑難以立即廢止,故針對當前刑法規(guī)定的46個死刑罪名,目前難以進行大批量的罪名性廢止。
理論上關于死刑罪名的削減路線圖通常忽略了死刑適用條件在死刑罪名廢除步驟安排中的作用,如果認為死刑罪名性廢止是對死刑罪名質的削減,則對死刑條件的限制則是通過提高死刑適用犯罪構成*死刑適用犯罪構成即死刑對應的法定刑幅度所要求具備的犯罪主客觀要件。在刑法分則中,有的死刑適用犯罪構成表現(xiàn)為基本犯罪構成情形,如故意殺人罪;有的表現(xiàn)為加重犯罪構成情形,如放火罪,加重類型的死刑適用犯罪構成具有成立的相對獨立性。量的規(guī)定來減少死刑罪名,兩者相輔相成。筆者認為當前刑法可以從具體死刑適用條件入手,對死刑適用犯罪構成進行規(guī)范和限制,通過立法技術的調(diào)整,將侵犯同一種社會關系的犯罪轉化適用同種罪名,梳理當前的死刑適用犯罪構成侵犯客體類型,為下一步死刑的罪名性廢止奠定必要的基礎。在整體的死刑罪名削減安排中應當堅持以社會危害性為標準由小及大依次削減,同時考慮廢除時的國情民意,逐步廢除我國死刑罪名。
(一)“罪行極其嚴重”死刑適用標準的內(nèi)涵
我國刑法第48條規(guī)定:“死刑只適用于罪行極其嚴重的犯罪分子?!睂τ凇白镄袠O其嚴重”的內(nèi)涵,學界存在不同的觀點,主要有客觀說*參見張文,劉艷紅.《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對中國死刑立法的影響[J].中國司法,2007(10).、主客觀相統(tǒng)一說*參見高銘暄.中國死刑的立法控制[G]//趙秉志.刑法評論(第8卷).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3.、主客觀與人身危險性說*參見劉家琛.當代刑罰價值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603.等主要觀點。筆者贊同主客觀相統(tǒng)一說,對于死刑適用標準內(nèi)容的界定關鍵在于“罪行”如何理解?!白镄小币布捶缸镄袨?,犯罪行為的本質是嚴重的社會危害性,是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產(chǎn)物。同時,根據(jù)我國刑法第5條關于罪刑相適應原則的規(guī)定:“刑罰的輕重,應當與犯罪分子所犯罪行和承擔的刑事責任相適應?!备鶕?jù)刑法理論通說這里的“罪行”僅包含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行為性人身危險性的內(nèi)容包含在刑事責任中。則“罪行極其嚴重”應當指的是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極其嚴重。
罪行“極其嚴重”則是對犯罪行為社會危害性量的規(guī)定?!皹O”字在我國漢語中代表了一種終點,其經(jīng)常構成詞組“極限”“極端”“極點”“終極”等詞,可見這些詞都是表明了一種“最終”的意思。故“極其嚴重”也可以解釋為“最嚴重”。而“罪行極其嚴重”從字面意義上看與《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公約》第6條規(guī)定的“在未廢除死刑的國家,判處死刑只能是作為對最嚴重的罪行的懲罰”的標準非常相似?!蛾P于保護面對死刑犯權利的保障措施》第1條的規(guī)定“死刑的范圍只限于對蓄意而結果為害命或其他極端嚴重的罪行”可以作為對“最嚴重罪行”更具體的表述。我國“罪行極其嚴重”的標準同樣可對此表述進行借鑒,將“罪行極其嚴重”理解為“死刑只適用于罪行極其嚴重、主觀惡性特別巨大且故意導致致命性后果或者相當后果的犯罪分子”[3]。
(二)死刑適用標準在分則罪名中的具體化
“罪行極其嚴重”的死刑適用標準在刑法分則中的具體化表現(xiàn)為該標準對死刑適用犯罪構成的4個要件的具體要求,死刑適用總標準通過對死刑罪名規(guī)定具體的適用條件,將其內(nèi)化為死刑適用犯罪構成的構成要素,從而實現(xiàn)對死刑適用犯罪構成的指導和約束。
從死刑適用犯罪構成的4個要件看,主要具有以下死刑罪名類型:
根據(jù)死刑罪名犯罪客體要件的類型,當前死刑罪名主要有侵犯人身權利(如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罪中死刑罪名,危害公共安全罪中的死刑罪名、搶劫罪)、國家安全(危害國家安全罪中的死刑罪名)、國防或軍隊利益(軍職罪和危害國防利益罪中的死刑罪名)、社會管理秩序(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財產(chǎn)利益(搶劫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中死刑條件中規(guī)定使公私財產(chǎn)遭受重大損失的罪名、貪污罪、受賄罪)。
從犯罪客觀要件看,根據(jù)犯罪行為手段是否包含暴力,可以分為暴力犯罪死刑罪名(24個)和非暴力犯罪死刑罪名*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暴力犯罪死刑罪名僅為犯罪基本構成要件中明確或隱含包含暴力內(nèi)容,不涉及犯罪對象是否針對人身問題,例如破壞武器裝備、軍事設施、軍事通信罪屬于暴力犯罪。(22個)。從危害結果看,可以分為實害結果與危險結果,刑法分則中多數(shù)死刑罪名的危害結果表現(xiàn)為實害結果,如危害國家安全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中大部分罪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等等;以危險結果作為犯罪危害結果的罪名有9個*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儲存槍支、彈藥、爆炸物罪,非法制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盜竊、搶奪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危險物質罪,搶劫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危險物質罪,投降罪,軍人叛逃罪,竊取、刺探、售賣、非法提供軍事秘密罪,非法出賣、轉讓軍隊武器裝備罪,非法制造買賣、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
從犯罪主體要件看,根據(jù)犯罪主體是否為特殊主體,分為一般主體和特殊主體,特殊主體有軍職人員、國家工作人員、首要分子(拐賣婦女、兒童罪中集團的首要分子)。
從犯罪主觀要件看,根據(jù)行為人對死刑適用結果所持主觀心態(tài),可分為故意型死刑罪名、過失型死刑罪名、故意+過失型死刑罪名。以死刑適用中的死亡結果為例,46個死刑罪名中多數(shù)為故意型死刑罪名,如放火罪等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故意殺人罪等;過失型死刑罪名如故意殺人罪;故意+過失型死刑罪名如劫持航空器罪、強奸罪、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等。
根據(jù)死刑犯罪既遂標準分類,存在抽象危險犯、行為犯*我死刑犯罪既遂標準中沒有具體危險犯。抽象危險犯、行為犯、具體危險犯的區(qū)分在于從犯罪發(fā)生的過程看,抽象危險犯通常是其他犯罪的預備行為,沒有明確的犯罪目標。而行為犯和具體危險犯都已著手實施具體的犯罪行為,指向犯罪目標,具體危險犯與行為犯都是犯罪行為產(chǎn)生了現(xiàn)實的危險。不同在于具體危險犯需要證明出現(xiàn)具體的危險作為既遂的標準,而后者根據(jù)犯罪實行行為的性質具有嚴重危害性,一經(jīng)著手實施即推定其具有現(xiàn)實的危險,構成犯罪。參見牛忠志.環(huán)境犯罪的立法完善——基于刑法理論的革新[D].重慶:西南政法大學,2013:140.、實害犯之分。實害犯與上述危害結果分類中的實害結果是一個問題兩個方面,故不再說明。抽象危險犯有4個,分別為搶劫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危險物質罪,盜竊、搶奪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危險物質罪,非法制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儲存槍支、彈藥、爆炸物罪;行為犯有投降罪,軍人叛逃罪,竊取、刺探、售賣、非法提供軍事秘密罪,非法出賣、轉讓軍隊武器裝備罪,非法制造買賣、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
此外,刑法中由于多數(shù)死刑罪名的死刑適用條件存在概括性規(guī)定,如情節(jié)特別惡劣、造成嚴重后果等,故難以將此類死刑適用條件內(nèi)化為死刑適用犯罪構成4個要件的某個要素,部分死刑罪名暫無法按照上述標準進行明確歸類。綜合上述分析,當前我國死刑適用犯罪構成已經(jīng)嚴重脫離“罪行極其嚴重”的死刑適用標準,應當盡快對具體死刑適用條件進行規(guī)范和限制。
死刑廢除的理論主張只有最終落實到罪名性廢止才能實現(xiàn)其終極訴求,而構建死刑罪名削減的路線圖則是其必要的舉措。根據(jù)死刑罪名表征的社會危害性程度、具體罪名的廢止國情民意情況,通過罪名性廢止和規(guī)范、限制死刑條件兩個方面逐步廢除死刑。筆者認為,我國死刑罪名的削減可以分為5個步驟,具體為:
第一階段為規(guī)范限制我國死刑罪名的適用條件,同時取消絕對死刑配置方式;第二階段應當在第一階段限制的基礎上,將故意致人重傷、死亡犯罪通過立法技術轉化為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同時取消致使公私財物遭受重大損失等財產(chǎn)權益受損的死刑條件(貪污罪、受賄罪除外)。第三階段在第一、第二階段規(guī)范死刑條件、技術轉化處理的基礎上,死刑廢除轉入大量罪名性廢止,首先廢止社會危害性嚴重的軍職犯罪及危害國防利益罪的死刑罪名,同時廢止民憤較大、社會物質條件在當前仍難以廢止但社會危害性相對較輕的故意傷害罪,拐賣婦女、兒童罪,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貪污罪,受賄罪的死刑。第四階段為廢止危害國家安全罪中的社會危害性較為嚴重的非暴力犯罪及強奸罪、劫持航空器罪、暴動越獄罪、聚眾持械越獄罪的死刑。第五階段應當隨著我國社會的不斷進步,公民的人權觀念進一步加強,故意殺人罪,武裝叛亂、暴亂罪的死刑廢除可以提上日程*筆者的路線圖構想在很大程度受到梁根林教授提出的“規(guī)限、轉處、廢止”死刑廢除步驟的啟示,遺憾的是梁教授并沒有就這一觀點進一步展開論述。參見梁根林.刑事制裁:方式與選擇[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183-186.。
(一)規(guī)范、限制死刑適用條件,取消絕對死刑法定刑配置
規(guī)范、限制死刑適用條件實為提高死刑犯罪成立的門檻。此類規(guī)范和限制不僅可以從量上削減死刑罪名,而且可以為死刑罪名型廢止提供必要的前提條件。
1.進一步明確、規(guī)范概括性情節(jié)
明確、規(guī)范死刑罪名中的概括性情節(jié)是死刑罪名分類梳理及立法轉化的前提,有必要首先對其進行明確和規(guī)范。犯罪事實的多變性及立法語言的有限性促使刑法立法經(jīng)常采用概括性情節(jié)設置,這種設置貫穿在各類法定刑配置的適用條件中,死刑配置亦如此。根據(jù)筆者統(tǒng)計,概括性情節(jié)在30個死刑罪名中出現(xiàn),占總死刑罪名的65%。死刑的刑罰嚴厲性決定具體死刑適用條件應當盡可能明確、嚴格。對此,針對刑法存在的死刑罪名概括性情節(jié)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限制:一種為可以明確規(guī)定死刑適用條件,例如破壞交通工具罪、破壞交通設施罪此類犯罪可以類比放火罪的死刑適用條件明確規(guī)定為“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物遭受重大損失”。又如,暴動越獄罪、聚眾持械越獄罪中死刑適用條件“情節(jié)特別嚴重”明確為“致人死亡”等等。第二種為,根據(jù)死刑犯罪的性質難以進行明確,例如危害國家安全類犯罪、部分軍職犯罪,其侵犯的客體為國家主權、人民民主政權、軍隊作戰(zhàn)秩序等抽象的社會關系,對此類社會關系造成侵害難以進行明確的規(guī)定。對此,應當根據(jù)“罪行極其嚴重”的死刑適用標準規(guī)范其死刑條件,將“對國家和人民危害特別嚴重,情節(jié)特別惡劣”修改為“對國家和人民危害極其嚴重,情節(jié)極其惡劣”,將“致使戰(zhàn)斗、戰(zhàn)役遭受重大損失”修改為“致使戰(zhàn)斗、戰(zhàn)役遭受極其重大損失”等等。
2.死刑犯罪危害結果實害化
危害結果分為實害結果與危險結果。就危險結果中具有現(xiàn)實危險性的行為犯而言,刑法為了保護特別重要的社會關系通常不會等到犯罪出現(xiàn)實害結果再介入,行為人只要實施了以危害特定社會關系為內(nèi)容的行為,即推定其具有危害社會的犯罪后果,構成犯罪。但僅僅根據(jù)危險而處以死刑顯然過于嚴厲,違背了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同時,危險的“擅斷”也必然導致司法對死刑的濫用,不利于刑法對人權的保障。筆者認為,可以將危險結果的死刑條件進行實害化處理,可借鑒的立法例如放火罪等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構成基本犯罪僅要求其放火等行為足以危害公共安全,但是處以死刑必須產(chǎn)生了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chǎn)遭受重大損失的實害后果。
在刑法分則中,針對破壞武器裝備、軍事設施、軍事通信罪,提供不合格的武器裝備、軍事設施罪,投降罪,為境外竊取、刺探、收買、非法提供軍事秘密罪,非法出賣、轉讓軍隊武器裝備罪(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除外)應當在其死刑適用條件中明確實害的危害后果。
3.取消抽象危險犯罪名的死刑配置
立法為了加強對特定法益的保護而將這種預備行為另行單獨地作為新的犯罪實行行為,因而這種犯罪對法益的侵害具有抽象可能性[4],例如準備實施恐怖活動罪,預備行為實行化體現(xiàn)了刑事法網(wǎng)的嚴密性。但“嚴密”不等于“嚴厲”,抽象危險犯的抽象性及其目標不明確性決定了適用刑罰的輕緩性。可以佐證的立法實踐如《刑法修正案(九)》取消了走私武器彈藥罪、走私核材料罪,該犯罪實為將武器彈藥、核材料作為犯罪工具犯罪的預備行為。從刑法分則的死刑罪名中看,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儲存槍支、彈藥、爆炸物罪,非法制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盜竊、搶奪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危險物質罪,搶劫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危險物質罪4個罪名實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預備階段。廢止其死刑并不會讓以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危險物質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的罪犯逃脫刑法的制裁。
4.死刑適用犯罪構成主觀故意化
“罪行極其嚴重”的死刑適用標準要求行為人主觀惡性極大,據(jù)此死刑適用犯罪構成主觀要件只能為故意,針對過失犯罪處以死刑必然導致輕罪重罰。刑法中多數(shù)死刑罪名(至少有20個)有存在“致人重傷、死亡”的死刑適用條件,對此可以將其中包含“過失致人重傷、死亡”結果的條件剔除。如劫持航空器罪,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強奸罪,綁架罪,拐賣婦女、兒童罪等罪,可將其“致人重傷、死亡”的死刑適用條件修改為“故意致人重傷、死亡”*這里需要明確造成他人重傷、死亡的犯罪后果是本犯罪行為造成的,而非另起犯意,否則屬于數(shù)罪。。
5.取消絕對死刑法定刑配置方式
絕對死刑是由絕對確定法定刑理論推導而出,目前我國及世界其他國家在刑罰的類型上基本采用相對確定的法定刑,絕對確定的法定刑因其忽略了行為人的責任要素、刑罰預防犯罪目而被拋棄。我國取消綁架罪、貪污罪、受賄罪絕對死刑的背景下,將劫持航空器罪,拐賣婦女、兒童罪,暴動越獄罪,聚眾持械越獄罪的死刑配置方式改為“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具有現(xiàn)實的可能性和重要的理論價值。
(二)立法技術轉化、取消財產(chǎn)型死刑適用條件
在第一個階段的基礎上,通過將“故意致人重傷、死亡”轉化為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將拐賣婦女、兒童罪中“奸淫被拐賣婦女”的死刑適用條件轉化為強奸罪,一方面可以在形式上減少多種死刑罪名;另一方面,將侵害相同社會關系的行為梳理歸為同一個罪名有利于死刑的罪名性廢止。
同時,針對死刑罪名中財產(chǎn)性權益受損的死刑適用條件可以取消其死刑配置,如放火罪等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搶劫罪等罪名(貪污罪、受賄罪除外)中“故意致人重傷、死亡”死刑適用條件已經(jīng)進行轉化,而僅僅對公私財產(chǎn)造成重大損害的條件不足以配置死刑,故可以廢止此類犯罪的死刑罪名。
(三)廢止軍職罪、危害國防利益罪及部分特殊罪名的死刑
在經(jīng)過第一和第二階段的死刑適用條件的規(guī)范、限制、立法技術的處理及財產(chǎn)型犯罪死刑廢止后,死刑罪名的削減主要進行罪名性廢止階段。此時剩下的死刑罪名要么為受到國情民意的影響較大的罪名*如:故意傷害罪,拐賣婦女、兒童罪,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貪污罪,受賄罪,強奸罪,劫持航空器罪,暴動越獄罪,聚眾持械越獄罪。;要么為侵犯重要的社會關系,社會危害性嚴重的犯罪,如侵犯生命權、國家安全、軍隊和國防利益的犯罪。
相對而言,軍職罪和危害國防利益罪的社會危害性較之侵害生命權、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更小,故可以先廢止10個軍職罪死刑罪名和2個危害國防利益罪死刑罪名。
在9個特殊的死刑罪名中,筆者認為故意傷害罪,拐賣婦女、兒童罪,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貪污罪,受賄罪侵害的社會關系為普通的人身健康、財產(chǎn)型、妨害社會管理秩序型犯罪,可以優(yōu)先廢止死刑。
(四)廢止非暴力危害國家安全犯罪及部分特殊罪名的死刑
在經(jīng)過以上3個階段死刑廢除后,我國死刑罪名還剩下具有非常嚴重社會危害性以及民意反映強烈、對國家基本秩序造成嚴重破壞的犯罪。在危害國家安全罪一章中,由于各死刑罪名的犯罪構成4個要件及法定刑配置大致相當,社會危害性程度相近,其中只有武裝叛亂、暴亂罪為暴力犯罪,社會危害性明顯高于其他的犯罪,故可以將危害國家安全罪中除武裝叛亂、暴亂罪之外的罪名廢止死刑。
此外,強奸罪的死刑配置雖然在中國性文化相比保守的傳統(tǒng)文化中具有保留的合理性,但相比生命權以及嚴重危及國家存續(xù)秩序的國家安全而言仍較輕,在此應當進行一定民意的引導并廢止其死刑。同時劫持航空器罪、暴動越獄罪、聚眾持械越獄罪的死刑也應當廢止。
(五)廢止故意殺人罪,武裝叛亂、暴亂罪的死刑
故意殺人罪和武裝叛亂、暴亂罪的死刑廢止關系我國死刑的最終命運。故意殺人罪不僅非法剝奪他人生命、行為社會危害性極其嚴重,而且受到我國傳統(tǒng)死刑文化“殺人償命”的制約很強。所以故意殺人罪不應直接廢止,而是可以先從主觀上限制為直接故意,客觀造成他人死亡的結果,并充分發(fā)揮死緩的作用,在司法中先不適用死刑立即執(zhí)行,隨著我國社會的不斷發(fā)展、物質基礎豐厚、社會形勢和諧穩(wěn)定、人權觀念占據(jù)主導地位,屆時可將故意殺人罪和武裝叛亂、暴亂罪的死刑廢止。
通過上述5個階段的安排,可以較為合理地構建我國死刑罪名削減的路線圖。限于本文篇幅,筆者并沒有論述死刑廢除路線圖的時間安排。死刑廢除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除上述因素之外,還需要兼顧刑罰體系的改革、刑事訴訟法程序規(guī)定、司法適用、社會基礎條件、公共意識等因素,可謂任重而道遠。
[1]趙秉志.中國逐步廢除死刑論綱[J].法學,2005(1).
[2]黃京平,石磊.簡析中國非暴力犯罪及其死刑立法[G]//趙秉志.中國廢止死刑之路探索.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2004:6.
[3]梁根林.刑事制裁:方式與選擇[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176.
[4]牛忠志.環(huán)境犯罪的立法完善——基于刑法理論的革新[D].重慶:西南政法大學,2013:140.
(責任編輯張佑法)
Roadmap of Reducing Death Penalty Charges
ZENG Xiao-fei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Law,Shand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Qingdao 266590, China)
As theCriminalLawAmendment(8) andtheCriminalLawAmendment(9) had reduced economical and property type death penalty charges, there are existing 46 death penalty charges in China’s criminal law currently.They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one of them are the death penalty charges which violate important social relations such as human rights, national security, national defense interest and order of battle.The other kind of death penalty charges doesn’t have the national conditions and the will of the people conditions.At present, the strategies for death penalty repeal legislation should be transformed from abolishing the charges into regular death penalty crime constitution, and then apply the transformation theory to make the same harmful consequences apply unified charges.On this basis, we can reduce the death penalty in five periods, considering the national conditions and the will of the people conditions.
death penalty charge;roadmap for reduction;abolish of charge;death penalty suitable condition
曾肖斐(1991—),男,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法學。
10.13769/j.cnki.cn50-1011/d.2016.09.013
本文引用格式:曾肖斐.死刑罪名削減的路線圖[J].重慶與世界,2016(9):78-83.
format:ZENG Xiao-fei.Roadmap of Reducing Death Penalty Charges[J].The World and Chongqing, 2016(9):7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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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7111(2016)09-007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