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岫峰
(吉林農(nóng)業(yè)大學,吉林長春,130118)
回歸哲學的本質(zhì)
席岫峰
(吉林農(nóng)業(yè)大學,吉林長春,130118)
哲學以“愛智”為取向,是一段不斷反思超越的旅程,然而哲學的發(fā)展卻不自覺地走向了與本身背道而馳的道路。黑格爾之后的現(xiàn)代哲學轉(zhuǎn)向,已經(jīng)使“概念哲學”開始走向終結(jié),同時也在孕育著它的新生。在哲學的坐標定位日益模糊難辨的今天,面對現(xiàn)實的生活世界,哲學的日益職業(yè)化以及功利化傾向已經(jīng)讓哲學難以找到自身的價值定位。哲學需要回歸它的本質(zhì),重新審視哲學的根本目的在于提升人的主體自覺;哲學的全部基礎根植于人的生活世界;哲學的本質(zhì)屬性在于反思、批判與超越,讓哲學在永恒的思想追求中獲得全新的精神命脈。
哲學;價值定位;回歸本質(zhì)
海德格爾講:“希臘詞語哲學是一條我們行進于其上的道路?!保?]在這條前后伸展、綿延不盡的道路上,我們總是在不厭其煩地追問“哲學是什么”,卻很少思考路上行走的我們“是否誤入迷途”。如今,哲學因其貧乏空洞而使所屬的地盤越來越小,儼然成了“無人之域”,同時又在不斷的擴大,衍生出了政治哲學、倫理哲學、法哲學、管理哲學、社會哲學、文化哲學、新聞哲學……讓人眼花瞭亂。“哲學的位置在哪里?”這個糾結(jié)不清又難以割舍的問題讓哲學家們常以“無用之大用”聊以自慰。哲學以思考問題而存在,但哲學思考的主體是正在思考的我們,其終極目標是認識我們自己。從馬克思實踐哲學的觀點來說,我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首先也在于認識和改變我們自己。所以,我們應該讓哲學回歸它的本質(zhì)。
哲學是古希臘的一個專有名詞“Φιλοσοφ?α”(Philosophy),含義是“愛智”。中國人現(xiàn)代通用的“哲學”一詞是日本近代學者西周在《百一新論》中用來翻譯“愛智”一詞的,又被中國人引介過來使用的。漢語中“愛智”的直譯應更接近古希臘“哲學”一詞的本義,它與漢語中的“哲學”概念(一門關于總體性或一般性問題的知識)是有差別的。蘇格拉底認為,智慧是神才具有的,而人所能做的只是“愛智”,它是人的自然本性,體現(xiàn)的是人追求智慧的思想意念及思維取向。由于“哲學”一詞在國內(nèi)已經(jīng)通用,無法再用別的什么詞來代替它。但是人們在不斷追問“哲學是什么”的時候,常常囿于工具理性支配下的科學化、知識化、專業(yè)化的思維,如此“刨根問底”地尋找哲學在人類知識體系中的位置,不自覺地忽略了“愛智”的本義。
根據(jù)蘇格拉底對哲學的理解,所謂“愛智”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是知識。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第一句話也講,“求知是人類的本性”。[2]可見,在古希臘哲人的心目中,“求知”就是在“求智”。但“智慧是主體的,知識是客觀的”,[3]知識作為主觀見之于客觀的對象化了的東西,是人類追求智慧的結(jié)果,是具體的、特定的,有時空的限制,可以分門別類,劃分專業(yè)的范圍。智慧作為人之主體的意念和思維取向,是普遍的與統(tǒng)合的,是超時空的,是不可分科治學的,而所謂的哲學專業(yè),恰恰是“在于綜合、整合,在于全面、系統(tǒng),在于普遍、一般,其為學也涉及百科,包含最廣、最高、最深”。[4]一句話,追求智慧不是智慧本身,追求智慧得到的知識也代替不了智慧。一個人有知識有學問,是某一領域或?qū)I(yè)的專家,但不等于有智慧。智慧雖包涵知識,但智慧不能與知識劃等號。
在古希臘,哲學(愛智)包羅萬象,凡是能給人以智慧、使人聰明的各種問題都是其思考對象,包括物理學、邏輯學和倫理學,幾乎涵蓋了知識的所有領域,與科學渾然一體,可以說是“知識的總匯”。在數(shù)學、天文學和醫(yī)學等成為一門獨立的學問后,哲學研究開始聚焦在本體論、認識論和邏輯學上。近代實證研究興起后,各門具體科學紛紛從哲學中獨立出去,哲學的對象范圍越來越難以界定。恩格斯曾指出:“在以往的全部哲學中還仍舊存在的,就只有關于思維及其規(guī)律的學說——形式邏輯和辯證法,其他一切都歸到關于自然和歷史的實證科學中去了。”[5]黑格爾在他的《小邏輯》中也提出,“哲學以絕對為對象,是一種特殊的思維方式”。20世紀50年代以后,各學科相互滲透發(fā)展尤其是計算機科學的誕生,為系統(tǒng)研究思維現(xiàn)象開辟了新的路徑。錢學森在20世紀80年代初提出了創(chuàng)建“思維科學”,并將其劃分為思維科學的基礎、思維科學的技術科學和思維科學的工程技術三個層次,哲學中“關于思維及其規(guī)律”的內(nèi)容也進入了科學的視域。
在今天,科學在社會中已占據(jù)核心地位,科學技術被譽為“第一生產(chǎn)力”。雖然哲學被認為是“全部科學之母”,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除去科學劃分的“勢力范圍”,屬于哲學的還有什么?從人類認識活動看,哲學的地盤越來越小、內(nèi)容越來越抽象,成了懸空的“科學的科學”,導致哲學上的“李爾王之困”,處境非常尷尬。在古代,哲學不僅與科學不分,也與神學相伴,但“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哲學作為人類理性思維的產(chǎn)物,有自身認知世界的原則和無限時空,以至于羅素感言,“哲學,就我對這個詞的理解來說,乃是某種介乎神學與科學之間的東西。它和神學一樣,包含著人類對于那些迄今仍為科學知識所不能肯定之事物的思考;但它又像科學一樣,是訴之于人類的理性而不是訴之于權(quán)威的,不論是傳統(tǒng)的權(quán)威還是啟示的權(quán)威。一切確切的知識,都屬于科學;一切涉及超乎確切知識之外的教條都屬于神學。但介乎神學與科學之間還有一片受到雙方攻擊的無人之域,這片無人之域就是哲學”。[6]如果從科學和知識的視角來拷問“哲學是什么”,這個“無人之域”當然沒有人知道,也不可能說清楚。
古希臘哲人“求知”的目的是為了“求智”,當今時代“求知”已是科學的使命,而“求智”則始終是哲學的目的所在。正如蘇格拉底不傳授知識,只是與他人對話探討真理一樣,哲學在于保持對未知世界的理性態(tài)度以及探求真理的執(zhí)著情懷,“學會以一種無限和超越的視角或觀點觀照現(xiàn)實世界”。[4]它的終極目標在于“徹悟”與“超越”,以確立面對世界的態(tài)度和人生信念。哲學之為哲學,出于人的主體自覺,也在于提升人的主體自覺,因為“只有具有‘自我’意識的人,才有可能自由地進行哲學的思考”。[7]81哲學之思的目的在于增益人的思維深度、廣度和高度,從而擺正人在世界中的位置,理解和處理好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心靈的關系。哲學不在于認識本身及其結(jié)果(知識),而在于認識主體對生活世界“上下求索”的價值和意義。羅素認為,“任何一門科學,只要關于它的知識一旦確定,這門科學便不再稱為哲學,而變成一門獨立的科學了”。[8]科學可以有永無止境的自然發(fā)現(xiàn),哲學要思考的是這些發(fā)現(xiàn)對生活世界的存在意味什么。其實,在我們不斷地問“哲學是什么”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把哲學對象化、科學化了。因為“是什么”主要是科學要回答的,而哲學則關注不知道或知道“是什么”前后的態(tài)度、看法,注重“應該是什么”的價值內(nèi)涵。雖然游離科學和知識之外的哲學思考是盲目的,但哲學不能停留在知識的層面,不能陷入科學主義,它需要“轉(zhuǎn)識成智”,超越現(xiàn)有知識的局限,進入到意義層面。以“求知”的思維取向,把哲學作為一門高于其它專業(yè)知識有關總體的、一般的、根本的知識予以對象化、客體化,或者把哲學工具化、手段化,尋找所謂的“確切性”,試圖“讓哲學成為科學”,已經(jīng)讓哲學走上與自身背道而馳的道路。正如法國哲學家勒維納斯所說,只有“在哲學的當代終結(jié)中,哲學重獲新生”。[9]
哲學之于人,首先在人的本質(zhì)規(guī)定中。由于人有思想、善思維,才體現(xiàn)了自身的存在。我們每個人出生都帶著問題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會帶著更多的困惑離開這個世界,就像歌德筆下的浮士德一樣,“我們的一生似乎就處于無盡的探索思考之中”。[7]131帕斯卡爾說:“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是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他還強調(diào),“我們?nèi)康淖饑谰驮谟谒枷?。正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我們所無法填充的空間和時間,我們才必須提高自己。因此,我們要努力好好地思想,這就是道德原則”。[10]也就是說,人作為“能思想的存在”,讓人必須思考人在世界中的位置,理解人生的意義和價值。馮友蘭先生認為,“人不一定應當是宗教的,但是他一定應當是哲學的?!薄皩W習哲學的目的,是使人作為人能夠成為人”。[11]6,11哲學不能迷失于理性的膨脹,讓哲學為科學尋找所謂的“根本依據(jù)”,成為“科學的科學”,或者以非理性的直覺和本能解釋人性,用來證明人的“自然本性”,讓人的理性迷失于途。海德格爾認為,“真理作為真理,總是與人(此在)的存在相關聯(lián),與人的揭示相關聯(lián)”。[12]西方有句格言:“人對了,世界自然就對了?!闭軐W需要回歸哲學的本質(zhì),關注哲學本身的目的和意義。筆者認為,這就是提升人的主體自覺,讓我們自己不斷地去自我發(fā)現(xiàn)、自我完善、自我解放、自我新生,從而擺正人在世界中的位置,在人與世界的和諧共生中,實現(xiàn)人的自由與人的解放,最終實現(xiàn)如馬克思所說的“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的目標。
回顧西方的“愛智之旅”,是蘇格拉底首先把哲學從天上拉回到了人間。他說,“我的朋友不是城外的樹木,而是城內(nèi)的居民”,強調(diào)“未經(jīng)反省檢討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3]3告誡世人:“德性就是知識”,要“認識你自己”??梢哉f,蘇格拉底的哲學主題及全部活動就是人的生活。與蘇格拉底不同,柏拉圖把尋找世界的“普遍本質(zhì)”解讀成為了尋找“理念世界”,把西方引向了“概念哲學”之路,使人的理性思維失去了“人的溫度”,變成了抽象的離有離無的虛幻概念,遠離了人的興趣和生活。這一轉(zhuǎn)向深深地影響了西方世界,直到德國古典哲學的興起,以康德為起點,從費希特的“絕對自我”到謝林的“絕對同一”再到黑格爾的“絕對精神”,建構(gòu)形成了具有終極意義上的“概念王國”體系?!敖^對”的大全體系是一座高峰,也意味著終結(jié),以至于懷海特感嘆:“兩千五百年的西方哲學只不過是柏拉圖哲學的一系列注腳而已?!保?3]與思考萬物的本原是什么不同,西方近代哲學從存在本身的本體論轉(zhuǎn)向認識論的反思,形成哲學上的“認識論轉(zhuǎn)向”,在“經(jīng)驗論”與“唯理論”的爭辯中絞盡腦汁而不能自拔??档乱浴跋闰炚摗钡姆绞剑ń?jīng)驗的質(zhì)料與先驗的形式的綜合)化解了“經(jīng)驗論”與“唯理論”之間的矛盾,重構(gòu)了認識論和方法論,然而他的“物自體”之說又使他陷入了深不可測的不可知論。西方近代哲學這種“認識論轉(zhuǎn)向”已經(jīng)把希臘哲學的理性變成單純的工具理性,以認識方法代替了認識的根本目的。從另一角度上講,無論哪一門科學,只要具有真實的思想因素,就一刻也不能離開哲學思維的作用。西方哲學的“愛智之旅”曾經(jīng)把人引向了脫離現(xiàn)實、脫離人生的蒼白境地,以致形上迷失、精神失落、人生迷茫乃至世界生態(tài)的失衡。19世紀中期以來,以“拒斥形而上學”為口號,西方哲學又發(fā)生了“根本的轉(zhuǎn)向”,開啟了對近代哲學理性精神的反思、批判與超越。
哲學歸根結(jié)底要回歸“人”,永恒的主題是“人”,哲學觀照世界不在于對象世界的本身,而在于理解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找準人在自然中和社會中的位置,從而更好地“認識你自己”,不斷地思考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海德格爾認為,“存在”在“此在”間,是“存在者的存在”,必須到人之理解的意識活動中去尋找,而這首先必須認識人自己,找到“認識人自己”的切入點。人融身于世界、依寓于世界之中,人與世界是相互依存的有機統(tǒng)一,沒有世界萬物自然沒有人,沒有人的“此在”則世界萬物沒有意義。美國當代哲學家、神學家梯利希(Tilich)說:“沒有世界的自我是空的,沒有自我的世界是死的?!保?4]而人的“一切沉思、嚴肅的探究和思維皆源于生活這個深不可測的東西”,人的“一切知識植根于這個從未充分認識的東西”。[15]世界的意義和價值不是在世界之外,而在世界之內(nèi),以科學的態(tài)度和方法看待世界,世界就是認識的對象,外在于人的生活,這不是人的“生活世界”。人在“生活世界”中生活,終歸不是概念和邏輯在先,而是現(xiàn)實生活在前,生活才是最真實的、具體的,不是抽象的,人不能凡事按照“邏輯”來生活,所以科學抽象總是第二位的,人終歸還要回到情景交融、有血有肉現(xiàn)實的“生活的世界”。為了領會人生的真諦,“人必須從科學的抽象王國回過頭來,走向具體的、具有無限豐富意義的世界”。[16]89在西方,胡塞爾最先提出了“生活世界”的概念,如今這一概念成了西方當代思想特別是人文主義思潮的思想家們所談論的中心范疇之一。對于在“生活世界”中的人來說,“生活不是為了某種存在的結(jié)局,生活就是目的。超越以‘結(jié)局’為目的的人生態(tài)度,這才是人生的大智慧”。[17]52
哲學家常用探索“宇宙的奧秘、人生的真諦”來概括哲學研究的全部內(nèi)涵。如今探索宇宙自然的奧秘,包括人體生命本身的基因密碼都已成為科學的使命,而探索“人生之謎”不僅過去而且現(xiàn)在乃至將來,始終都是哲學需要思考的無限空間。有人講哲學包括科學,但嚴格說哲學不是科學,不是知識,已經(jīng)是“融為一體的人生觀和世界觀”。[18]哲學愛智的根本目的不是為了“純粹的知識”,而是讓人更好地生活。認識活動不是整個人的生活世界的全部,不能讓認識活動成為人的生活世界的主宰。近代中國學者對這一點都有很深的認識,如馮友蘭在《中國哲學簡史》中就提出自己的哲學定義:“至于我所說的哲學,就是對于人生的有系統(tǒng)的反思的思想?!保?1]2胡適在《中國哲學史大綱》中同樣認為,“凡研究人生切要的問題,從根本上著想,要尋一個根本的解決,這種學問叫做哲學”。[19]李澤厚則更為深刻地指出:“海德格爾之后,該是中國哲學登場出手的時候了。讓哲學主題回到世間人際的情感中來吧。讓哲學形式回到日常生活中來吧。”[20]世界本無所謂意義,是人的生活特別是對終極思考和價值追求賦予世界以意義。哲學離我們并不遙遠,它就在我們的生活中,與我們休戚相關。從本質(zhì)上說,我們就是哲學的,哲學是我們的靈魂,是人類自身價值定位的坐標。人生就是人的生活,人生永遠處于征途中,每向前邁進一步,人生就會有一次新的意義。在生活世界里,人不僅要活得“應然而然”,而且要“自然而然”。哲學不是抽象概念的思辨、分析、推理,也不是課堂上教科書中所講的理論體系,哲學是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和看法,哲學的任務是指導人如何過一種有意義的生活,從這個意義上講,哲學是就是人生的向?qū)?、生活的藝術。同樣,“哲學只有對于那些熱愛生活、追求生活意義的人才有其價值”。[16]81在這一點上,無論是西方還是中國都是相通的:即先哲們都是一直在教我們怎么生活。
人雖然是有限的存在,但又向往無限;人生活在現(xiàn)實中,也生活在理想中。人以自己超越性的生命活動,在不斷地超越自我、超越有限、超越“在場”,形成關于“生命價值”、“生活意義”的自我理解。古希臘哲人柏拉圖曾把人的快樂感分為三個等級:愛財富、愛榮譽、愛智慧。馬斯洛提出的“需要層次論”,從最低層次的“生理需要或生存需要”到“安全需要”、“歸屬需要或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認知需要”、“審美的需要”,直到最高層次的“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具有按層次不斷上升的價值取向,實際上是自我不斷向上的有限實現(xiàn)、無限向往的自我超越過程。還有,馮友蘭提出的四種人生境界“自然的境界”、“功利的境界”、“道德的境界”、“天地的境界”,[11]320張士英提出的四種人生境界“欲求的境界”、“求實的境界”、“道德的境界”、“審美的境界”,[16]78-79也是一個以“有限”求“無限”,不斷從“小我”到“大我”,逐級躍升的自我超越的人生之旅,人生的意義也就在這種永無止境的自我超越的旅程中。
人的這種超越本性也是哲學產(chǎn)生和存在的根據(jù),而哲學一經(jīng)產(chǎn)生,就永遠帶著人的這種超越本性而存在和發(fā)展。孫正聿認為,人的精神世界是以超越“對象”的“表象”,超越“映象”的“想象”,超越“表象”的“思想”,超越“知識”的“智力”,超越“邏輯”的“智慧”的形式而存在的,[17]17-31人類思想史是一個企盼超越的歷史。原始思維沒有普遍性的概念,一切都是有限的、個別的東西來指示。[21]西方哲學從自然哲學在個別的具體事物中尋找當前具體事物的根源,轉(zhuǎn)向蘇格拉底提出的尋找世界的“普遍本質(zhì)”和柏拉圖提出的“理念世界”,實現(xiàn)了人類超越物質(zhì)有限性趨向精神抽象的第一步。笛卡爾提出的“我思故我在”的命題,以人的主體性原則的確立,進一步推進和實現(xiàn)了人類超越物質(zhì)有限性趨向精神抽象的第二步。康德沿著人的主體性哲學的方向,把先驗性看做是必然知識的來源,實現(xiàn)了西方哲學超越物質(zhì)有限趨向精神抽象的第三步。直到黑格爾提出的“絕對精神”,最終完成了西方主體性哲學的建構(gòu),從而使西方傳統(tǒng)的形而上學畫上了終結(jié)性的句號。從蘇格拉底的“普遍本質(zhì)”、柏拉圖的“理念世界”到黑格爾的絕以精神的發(fā)展,使人們從世界的物質(zhì)性和有限性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這是人類思想史上的巨大超越。但這種超時空、超現(xiàn)實的概念哲學,脫離了人的現(xiàn)實的“生活世界”,是令人見而生畏的。
西方現(xiàn)當代哲學以批判黑格爾為代表的主體性哲學,是西方哲學的又一次重大轉(zhuǎn)向。日本當代禪學教授阿部正雄在其所著的《禪與西方思想》一書中引述我國唐代禪師青原惟信的這樣一段話:“老僧三十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謁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边@是一段為人所熟知的話,但讓人感悟的道理是深刻的。具體——抽象——具體,這是從常識到超離再到本然的回歸,體現(xiàn)的是人的理性認識上“否定之否定”的再超越。世界是有機統(tǒng)一的整體,歸根結(jié)底沒有部分,人為地把世界劃分成部分,予以抽象化、對象化、碎片化,失去了“萬物皆如其本然”的存在價值。由“概念哲學”開始向“生活世界”的哲學轉(zhuǎn)向,是西方現(xiàn)當代哲學的主要特點之一,反對的就是近代哲學的這種對象化的抽象性。這或許是人類思想史上的第二次新的巨大超越。因為對人類來說,超越于人之外的獨立外在的對象化概念是無意義的,生動具體、情景交融的“生活世界”才是有意義的。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說:真正的論證,最有用之處不是為了知識,而是為了生活,因為“真理激勵著那些理解真理從而按照真理生活的人”。[22]
馬克思說,哲學是時代的精華。每一代人都有屬于自己時代的“精神世界”,他們也在不斷地揚棄“舊我的意識”中創(chuàng)造新的“意義世界”。作為“精神難題解答和根本性觀念批判與建構(gòu)的純理論性的思辨活動”,哲學這個“思想的反思”和“批判的武器”,是最為自由的學術探討,而哲學家也必定是自我批判和自我反思的,“永遠不能停留在既定的理論當中”,[23]8它的實際功能只有兩個,“即對已有觀念(包括觀念系統(tǒng))的審視、反思、批判和對新觀念的探索與建構(gòu)”。[24]3從哲學的發(fā)展特征上看,哲學一直比較注重對流行的理論思潮的反思和批判,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新的理論建構(gòu),也可以說是一種批判性的不斷超越的繼承。中國哲學其實也不例外,“只是隱于批判而顯于建構(gòu)”而矣。[24]2如今大學里的哲學越來越職業(yè)化,大量產(chǎn)業(yè)化了的哲學著作和期刊論文數(shù)量劇增,正如斯托德所感嘆的當今哲學中的“匠氣”一樣,“使越來越多的哲學枯燥無味、空洞乏味、令人膩味”。不管哲學可能是別的什么,“哲學就是一種自我反思(sel-reflective)的事業(yè):理解不僅是哲學探究的目標,也是它的主題”。[23]97馬克思也曾指出,科學共產(chǎn)主義與空想社會主義的根本區(qū)別,就在于它是批判“不合理的現(xiàn)實”,而空想社會主義只是揭露“現(xiàn)實的不合理”。馬克思主義從產(chǎn)生以來,也始終沒有停止前進的腳步。恩格斯所說:“我們的理論是發(fā)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并機械地加以重復的教條。”[25]它不是一個封閉的而是開放的理論體系。也正如列寧所評價的那樣,“馬克思的全部天才正是在于他回答了人類先進思想已經(jīng)提出的種種問題”。[26]從這個意義上講,哲學并非信條,也不是去發(fā)現(xiàn)或創(chuàng)制信條的努力,只是為了發(fā)現(xiàn)那些困擾我們的世界的各個方面究竟是怎樣的。所以,我們應該讓哲學回歸這種本性,讓生活世界里正在思考的我們,通過永恒的思想追求,在不斷反思、揚棄和超越的旅程中畫好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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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岫峰(1963-),男,碩士,吉林農(nóng)業(yè)大學黨委書記,研究方向為中國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