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長艷
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生成、原因與消解※
○向長艷
隨著網絡普及率的提高,我國網民數(shù)量不斷上漲。截止2015年6月30日,中國網民達6.68億,互聯(lián)網普及率為48.8%,手機網民規(guī)模達5.94億,使用手機上網人群占比達到88.9%[1]??梢哉f,網絡新媒體尤其是移動新媒體已經很深刻地影響著轉型、深入改革時期的我國社會的各個方面。網絡信息的快速流動、便捷獲取,以及公民的權利訴求意識不斷增強,以網絡作為主要傳播媒介的新媒體事件不斷發(fā)生,其中涉及公民權利保護、公權力監(jiān)督、公共秩序維護、公共道德伸張等重大社會問題。如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孫志剛事件”直指公民權利保護和公權力監(jiān)督等深層次問題,并推動了《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的廢止。而有關統(tǒng)計顯示,新媒體事件中有相當一部分直指現(xiàn)存法律制度、執(zhí)法部門以及正在進行的司法審判活動,對我國法律生態(tài)有一定的影響,對法治中國建設的推進有一定的作用。因此,對這部分直接與法律有著各種關聯(lián)的新媒體事件做深入探討和研究,是順應目前法治發(fā)展的大勢所趨。
(一)概念的區(qū)分
目前,學界對新媒體事件的研究比較深入,但對新媒體事件的進一步細分研究還不夠,如對于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研究大多在涉訴涉法信訪問題研究中可見其身影。從大的概念范疇上來分,涉法類新媒體事件屬于新媒體事件。按照學者的定義,新媒體事件可有多種劃分。如邱林川、陳韜文主編的《新媒體事件研究》中,把新媒體事件分為民族主義事件、權益抗衡事件、道德隱私事件、公權濫用事件四類。而孫永興在《新媒體事件:機制、功能與法律規(guī)制》中以一種開放的思維按照多種標準對新媒體事件進行了分類:一類是按照媒介主體種類的不同分為網絡媒體事件、移動媒體事件、新型數(shù)字媒體事件;一類是按照內容不同分為娛樂性新媒體事件、道德指涉類新媒體事件、政治類新媒體事件;一類是內容是否涉法分為涉法類新媒體事件和非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由此可以看出,對新媒體事件概念的精確界定并非易事,同一起新媒體事件的發(fā)生同時涉及多個領域,純粹因娛樂而起的如“楊麗娟”事件,最后也涉及道德評價問題,純粹因道德爭論而起的如“范跑跑”事件,都或多或少涉及個人隱私等私權的侵害問題,政治類事件同時也是民族事件或權力制約事件等??梢哉f,對新媒體事件進行細致地分類幾乎不可能。筆者認為,隨著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建設的不斷推進,公民的法治意識不斷增強,法治理念逐漸進入社會生活,從這個角度來看,廣義上可以把新媒體事件分為涉法類和非涉法類似乎更為直觀。然而事實上,無論哪類新媒體事件,其發(fā)展都有個度,超過必要的限度都會成為法律問題,都會與法律相關,都將成為法律權益爭議的焦點。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從更狹義的角度,將涉法類新媒體事件定義為圍繞訴訟活動而發(fā)生發(fā)展的新媒體事件。
(二)新的傳播格局下網絡民意對司法的參與
民意與司法的關系問題并非是新問題,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人情社會、情理法傳統(tǒng)背景下,二者的關系似乎從來沒有真正辯清過。在新的傳播格局下的網絡民意與司法的關系表現(xiàn)出了新的特點,更加復雜。這里首先明確兩個概念,即民意與司法,他們是理解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關鍵。民意其實具有不確定性和非理性特征,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觀點和看法,表達出來的方式也不同,很難聚合起來。但是民意同時具有群體性,即民意是多數(shù)人意見的反映,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司法,按照學界的通說,指有專門的國家司法機關根據(jù)法定職權和法定程序,具體使用法理處理案件的專門活動,特指法院的審判活動。在我國法院和檢察院被認為是當然的司法機關。民意通過多種途徑對司法進行參與和滲透。傳統(tǒng)傳播時代,英美法系主要通過立法或制度設計對新聞媒體干預司法審判進行處罰和限制,大陸法系國家則鮮有立法規(guī)定或制度調整。隨著新聞自由保護力度的增強,二者之間的沖突和矛盾加大。
在新的傳播格局下,網絡民意對司法的沖擊力更大。網絡民意是指借助或通過網絡這一信息平臺表達出來的社會公眾思想輿論的趨向和導向。在新的
傳播時代,信息的快速流通和便捷獲取,讓民意更容易焦聚,對于民眾關注的焦點問題更容易因焦聚而發(fā)酵,從而引發(fā)新媒體事件。
當下的時代是一個信息多元的時代,信息多元造就了傳播素材的充沛。而新媒體的便捷性、公開性、互動性、及時性等特征完全契合了公眾對“信息”的欲求以及對期望參與社會生活的滿足。這種參與充斥社會生活的每個角落,公域私域概莫能外,尤其是與公民個人權利息息相關的司法活動更受關注。當人們還偶能感受被傳統(tǒng)媒體和民意判處死刑的張金柱案(1997年8月張金柱交通肇事,1998年被判處死刑)的余波沖擊的時候,從傳統(tǒng)媒體發(fā)展到網絡媒體,最終被傳媒和民意免罰的鄧玉嬌案(2009年),已經顯現(xiàn)了網絡媒體參與司法的強大威力。隨著傳播技術的發(fā)展,微博用戶不斷上升。2010年被稱為中國的微博元年,而隨即由微博輿論引發(fā)的媒體事件不斷增長,據(jù)有關統(tǒng)計,與2010年相比,2011年微博輿論事件增長了52%。在這些事件中,由學者余秀才等根據(jù)人民網、中國知網主體論文所涉及案例等方法所搜集到的自2009年至2013年的200件案例中,按照政府管理、官員腐敗、涉警涉法、社會民生、企業(yè)經營、事故災害、國際關系、公共道德、網絡謠言九個方面所進行的分類顯示,涉法涉警類事件占比最高,為38%[2];而據(jù)人民網輿論監(jiān)測室數(shù)據(jù),2014年全國輿情熱點話題中關于司法案件有93起,僅次于吏治反腐、社會安全,位于第三。這說明,司法機關作為裁判機關掌握著“社會公正”的裁判大權,容易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民眾越來越多地參與到司法活動中來。移動互聯(lián)網的產生和技術上的實現(xiàn),微信的廣泛使用,更進一步便捷了信息的傳遞,公民表達有了渠道和空間,對于感興趣的話題尤其涉及公民權利的話題進行交融和碰撞,容易引起民意激蕩,并進而影響司法活動。尤其是當傳媒借助新的傳播技術一定程度裹挾民意,參與司法裁判前的評論報道時,更容易形成網絡輿論熱點,順應著沉默地螺旋理論的擴散效應,形成輿論強勢,逼視司法活動,形成涉法類新媒體事件。
民意對司法的影響原因是多方面的。如上所述,如果說借助于新的傳播技術,網絡民意廣泛參與司法可能成為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產生的表象的話,那么,隨著民眾法治理念的覺醒,對公平正義的追求是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內在原因。
(一)對社會正義的需求
司法活動作為一項特殊的社會活動,長期以來被認為是經過長期專業(yè)法律訓練的社會精英控制的,法官角色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封閉的隔離于社會的判斷者。即便是有著特殊的專業(yè)訓練經歷,但法官首先是個生物的人,他難免會受到個人的認知、情感、閱歷尤其是社會大環(huán)境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無處不在,尤其是在我國長期以來司法權低于行政權這樣大的司法環(huán)境下。如此導致的結果是,司法權的行使經常有違背社會公平正義的基本要求的情況發(fā)生,只不過在信息流動不是很順暢的傳統(tǒng)傳播時代,這些情況都會內部消化內部解決。隨著法治國家建設的推進,隨著公民法治意識的提高,特別是新媒體平臺的便利,公眾對社會事務的參與更加廣泛,他們利用法律正義外在的社會價值,有時也透滲自己的價值判斷,以表達自己對公共利益的關注、對公共權力行使的關切、對公民權利保障的希求。司法正義是社會正義的代表,是最大的社會正義。正是這種民眾對社會正義的普遍需求,促使他們對網絡熱議事件產生極大關注,從而推動網絡輿情的發(fā)展,并推動著司法公正的進步。
(二)對個案正義的關注
有學者統(tǒng)計,涉法類新媒體事件包括以下幾個類型:一是司法人員刑訊逼供、踐踏人權,典型的案例如趙作海案件;二是司法人員枉法裁判、徇私舞弊,典型案件比如七十碼事件;三是司法人員知錯不改,一再拖延,典型案件例如聶樹斌案;四是司法人員貪污受賄,典型案例如亳州法院法官“窩案”等[3]。可見,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發(fā)生首先是從民眾對個案的關注開始的。由于這種冤假錯案本身的存在,并通過歷史積淀長時間以來民眾會對司法公正產生懷疑,這種懷疑會通過民眾自己的認知和現(xiàn)實體驗對個案進行判斷,盡管這些判斷可能常常是基于道德的判斷,但他們自己更相信這種大眾的判斷,而不相信司法機關的判斷。正是這種懷疑,積極影響并推動了個案正義的實現(xiàn)。因此,個案中民眾的廣泛參與對個案正義的實現(xiàn)有一定的積極作用:可以有助于查清案件的事實,如個案經過報道后,形成輿論,有助于細節(jié)證據(jù)的收集,有助于社會各界尤其是學者參與討論等,有助于減少司法腐敗,個案公布于眾后,審判過程處于陽光之下,部分個案還會有來自上級領導的壓力,便于快速公正解決。民眾通過良知對案件的判斷并不比職業(yè)法官差,如亞里士多德的“眾人智慧甚于一人智慧”理論、民眾的生活經驗和社區(qū)經驗知識彌補司法工作人員經驗和知識的不足等都有助于案件的公正解決。
(三)情理法背景是民眾參與司法不可忽視的原因
當代中國司法的重心仍然是解決糾紛,而道德文化的歷史傳承和傳媒承載的民意情理對個案的處理依然不可小覷。在社會轉型的大背景下,司法更多的是承載著解決社會沖突的重要角色,面對深化和激化社會矛盾的可能危險,司法一般選擇不公開,而案件
一旦公開進入公眾視野,帶著各種價值判斷的民意便參與其中。而中國歷史上司法對民意似乎有一種特別的偏好,在“國法”中滲透著“天理、人情”,那些被后人所津津樂道的“清官斷案”的例子便是明證。也有研究表明,中國古代的民事判決大都是與民間的習慣規(guī)范相一致的。它與中國古代的禮法社會傳統(tǒng)密不可分。受傳統(tǒng)文化浸淫數(shù)千年的國人,在司法領域,依然有著不可擺脫的“情理法”情結——民眾都或多或少地對司法判決產生一種預期。當這種預期與真實的司法判決大相徑庭時,便會產生一種懷疑,進而產生民憤。當這種因同情、憐憫、懷疑等引起的輿論焦聚在網絡,便可能會引發(fā)設法類新媒體事件。
當然,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產生是多方面原因導致的,諸如司法人員自身素質低下、非知情網民的盲從或部分網民的別有用心以及司法部門對網絡輿情應對不夠重視等,但這些表象都是在整個大的社會環(huán)境對公平正義的要求下得以推進。如果正義能暴露在陽光下,如果正義能被社會公眾看得見,則很多可能的事件將在源頭上被發(fā)現(xiàn)和處理,就不會引發(fā)新媒體事件。
從預期的結果上來看,民意與司法的目的是一致的,即實現(xiàn)司法正義。但鑒于網絡民意的諸多缺陷,如不真實性、極端言論等,有可能會誤導司法正確裁判,在規(guī)避網絡輿論負面效應的同時,為避免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發(fā)生,必須從根本上加強司法隊伍的管理和教育,必須從宏觀層面,將傳媒、司法置于新媒體時代的公共領域乃至整個正在形成的公民社會中進行考量。
(一)建設司法隊伍,實現(xiàn)司法公正
司法隊伍是司法審判活動的源頭,是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源頭,在立案、調解、庭審、執(zhí)行等各個環(huán)節(jié),都體現(xiàn)著司法人員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職業(yè)道德素養(yǎng)。中國網絡輿情監(jiān)測網《2011年中國網絡輿情指數(shù)年度報告》顯示,裁判不公、冤假錯案等涉法負面話題占全年熱點話題的67.2%,這個數(shù)據(jù)顯示的不僅是公眾對司法的關注度,更透出司法人員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職業(yè)道德素養(yǎng)。由此可見,司法人員的隊伍建設尤其重要,凈化源頭,清澈源頭,努力建設一個健康和諧的訴訟環(huán)境,是消解涉法類新媒體事件的關鍵。要推進法治建設,營造大的環(huán)境,增強司法自信;加強司法職業(yè)道德教育,杜絕“人情案、關系案、選擇性辦案”,提高司法廉潔和司法良知;加強司法公正理念,規(guī)范司法審判流程,提高庭審駕馭能力;加強法官業(yè)務技能培訓,細致工作作風,端正工作態(tài)度,做到公平公正地處理各類案件。
(二)落實司法公開,暢通信息渠道
司法是否公開可以說是我國司法環(huán)境的一個試金石。司法審判作為一個特殊的權力機關——它關涉公民的生命、自由、財產,因此,公眾對司法活動會有更多的關注,也會對司法的廉潔性有更大的期求。因此,在新媒體傳播環(huán)境下,司法公開是唯一直面網絡的方式。最高法院《關于司法公開的六項規(guī)定》為司法公開指明了方向,即“立案公開、庭審公開、執(zhí)行公開、聽證公開、文書公開、審務公開”。落實司法公開,需要建立司法網站,公開司法信息,及時更新、跟進對相關案件的解釋和闡述;推進庭審公開,傳統(tǒng)和新媒體同時發(fā)布庭審過程,對一些公眾關注的案件可邀請媒體參與旁聽,及時傳播真實信息,從而遏制虛假信息和不實言論;充分利用自媒體,對庭審公告、審判流程等實現(xiàn)網絡上及時公開,裁判文書上網等;建立法院新聞發(fā)言人制度,對案件的進展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及時發(fā)布信息,對公眾的疑問及時釋疑,讓法院的權威信息得到及時傳播[4]。
(三)拓展公眾參與渠道,暢通公民意見表達
如上所述,做到司法公開,要推進網絡、移動媒體等及時發(fā)布信息。信息的發(fā)布,其作用除了告知,另一個功能會及時形成相應的正向輿論氛圍,也就是說占領輿論的主動權,避免輿論有所偏向,并及時跟進,保持更新,把握正確的導向。如果說“人民陪審員”制度是向精英化的司法民主方向發(fā)展的話,新媒體民意對司法的參與則是平民化的司法民主方向。而一直以來,“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功能發(fā)揮在我國并不十分理想,在司法體制改革迫切的今天,作為“庭外民主”——廣泛的民主參與也是一種選擇。我們要做的是,提供民意表達的渠道,引導民意的方向。同時,庭外民眾的廣泛參與,也是實現(xiàn)個案正義的主要途徑。學者研究發(fā)現(xiàn),在2005-2009年的50個影響性訴訟案件中,民眾參與起到影響作用、實現(xiàn)個案正義的占到42%。比如,因為民眾的參與一定程度上推動中國法治的進步,如乙肝攜帶者就業(yè)歧視案、推動城市拆遷條例修改的唐福珍案等。
[1]據(jù)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fā)布的《第36次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
[2]余秀才,朱夢琪.微博輿論事件傳播行為與特征研究——基于2009~2013年200起重大突發(fā)公共事件案例[A].新媒體社會責任藍皮書[C]294.
[3]孫永興.新媒體事件:機制、功能與法律規(guī)制[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
[4]李娜娜.網絡問政的優(yōu)勢、局限與突破:以網絡民意選擇性機制為視角[J].湖北行政學院學報,2014,(1).
(作者單位 河南省委黨校)
(責任編輯 崔光勝)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法治視角下自媒體意見表達與法律規(guī)制研究》(14BFX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