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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學友
(安陽師范學院,河南安陽45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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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域外傳播研究的一個范式
——以《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為例
姬學友
(安陽師范學院,河南安陽455000)
摘要:在魯迅研究領(lǐng)域,魯迅域外傳播研究一直是學術(shù)界關(guān)注的話題,也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王家平所著《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即是國內(nèi)第一部系統(tǒng)、完整、綜合性的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填補了魯迅域外傳播研究的一個空白。本文從魯迅學史的角度,對《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一書的研究范式、文獻價值和學術(shù)意義予以充分肯定,希望借此進一步引起學術(shù)界對此書及相關(guān)研究領(lǐng)域的重視。
關(guān)鍵詞:魯迅學史;《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書評
據(jù)《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的作者王家平自述,這項從2000年開始啟動、2004年通過驗收的國家社科基金規(guī)劃項目,本應更早一點出版,但因各種正事和雜事纏身,“修改書稿和校讀文獻的工作一直持續(xù)到2008年上旬才結(jié)束”,而出版已經(jīng)是2009年2月了。作者因此感慨,“前前后后八年的時光灑落在這本書上”[1]448。我倒覺得,作者這一近乎十年磨一劍的持續(xù)研究和細致打磨的過程,反倒成全了這部著作的完整性,即從內(nèi)容到時間上,將魯迅域外傳播的各種成果從2004年又延伸到了2008年。這樣,不僅更為及時和齊全地收入了國際魯迅研究界的最新資訊,而且構(gòu)成了真正名副其實的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所以,這部著作晚出版了幾年,從學術(shù)史角度看,適逢其時。但是,這樣一部堪稱篳路藍縷的著作出版后,學術(shù)界并沒有給以足夠的關(guān)注和重視,據(jù)我所知,只有一篇書評性質(zhì)的文章發(fā)表在《魯迅研究月刊》2009年第10期上[2]。這是我不揣淺陋寫作這篇小文的動因。
《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是國內(nèi)第一部系統(tǒng)、完整、格局宏大的綜合性的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填補了魯迅域外研究的一個空白,在魯迅學史上具有顯著的開創(chuàng)性和啟迪意義,為今后撰寫更為全面、更加權(quán)威的魯迅域外傳播和研究史提供了堅實的材料基礎和理論參考。這部著作的某些觀點可能存在爭議,某些資料引證可能不夠到位,但這不影響它是第一部系統(tǒng)、完整、格局宏大的綜合性的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
從戈寶權(quán)在20世紀40年代開始拓荒到目前為止,關(guān)于魯迅在世界上的傳播與影響研究已經(jīng)走過了六十多年的道路,取得了一批豐碩的學術(shù)成果。但是已有的研究存在的主要問題是:多數(shù)研究者止步于資料的搜集、整理上,主要停留在對某一國家某一時段魯迅研究狀況的介紹上,未能對魯迅在全球范圍的傳播與影響的歷史作整體觀照。
比如1980年代初樂黛云[3]收集了1960年—1980年近二十年的國外魯迅研究論著,日文居多,兼有英文、俄文。編者雖在《前言》里綜述了這一時段的國外魯迅研究的內(nèi)容范圍和某些共同特色,但主要還是資料匯編的性質(zhì)。1990年代初樂黛云[4]精選了1980年代西方英語世界魯迅研究專家李歐梵、波德拉、馬波李、伊琳艾勃及林毓生等人的代表性文章,以見證魯迅研究在當代已經(jīng)成為一個世界文化現(xiàn)象。但是正如書名所示,內(nèi)容集中在英語世界,時間限定在八十年代,所以仍然是一部專題性的資料選本。
2001年張杰[5]匯集了他10多年來關(guān)注國外魯迅研究動態(tài)和魯迅在國外的傳播與接受的研究論文。該書上編“魯迅與日本友人”,以41篇較簡短的文章詳細考證了魯迅與日本友人或直接或間接的交往。如魯迅與嘉納治武郎,魯迅與宮崎寅藏、宮崎龍介,魯迅與武者小路實篤,魯迅與青木正兒,魯迅與山本忠孝,魯迅與清水安三,魯迅與丸山昏迷,魯迅與今關(guān)壽麿,魯迅與鹽谷溫,魯迅與辛島驍,魯迅與本間久雄,魯迅與金子光晴、森三
張夢陽[6](2002)對于域外的聲音非常關(guān)注,還專門設有專題索引以輯錄域外魯迅研究主要著述。但一則不是專門的魯迅域外傳播研究史,二則時間截止到2002年。張夢陽[7](2007)所述年代幾近百年,且有很明確的史的意識和梳理,但地域僅限于中國和東亞,未涉及域外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的魯迅研究。
這當然不是上述研究者和研究成果本身的問題,而是客觀上其完成的時間、固有的體例以及研究的側(cè)重點等沒有提供這種便利。
王家平的這部著作對百年來魯迅在世界上的傳播史做了整體的全方位的研究,描述了魯迅思想和作品在世界上傳播的歷史軌跡,展現(xiàn)全球范圍內(nèi)中國學界對魯迅作品的翻譯和研究的豐富性和復雜性,評介魯迅傳播史上的重要現(xiàn)象和熱點問題,分析有代表性的魯迅研究者及其學術(shù)成果,探討魯迅在世界上所產(chǎn)生的影響。作者的歷史分期是以時空維度作參照的,研究對象和范圍是除中國(包括臺灣地區(qū)和香港、澳門)學者用外文撰寫的魯迅研究成果外的非中國籍貫和族裔人士用外文或者中文撰寫的魯迅研究成果。這樣的區(qū)域劃分和界定是否就十分合理,學術(shù)界自可繼續(xù)討論,但作者是認真實現(xiàn)了自己的研究規(guī)劃和目標的。
《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的作者王家平是一位學有專長的魯迅研究學者,其魯迅研究專著受到著名魯迅研究家張夢陽先生的關(guān)注和重視。在《中國魯迅學通史》這部專著的“魯迅研究的新視野和新話語”部分,對王家平的《魯迅精神世界凝視》作了專門評述。認為作者“走的是一條‘體驗與實證’相結(jié)合的路,沉浸在魯迅所經(jīng)歷的各種生存體驗之中,對魯迅的精神世界作深沉的凝視,以翔實的史料為佐證,完成了具有精神探險意義的個性化研究?!保?]676這是對作者學術(shù)能力和研究取向的高度肯定。所以,王家平的這部書名為《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實際上也可以當做魯迅域外研究史或魯迅域外學術(shù)史來讀、來參照,書中所論,都可以看作是對魯迅學史的有益補充、專題擴展和域外延伸,具有很強的知識性、可讀性和學術(shù)性。要了解域外魯迅傳播的方方面面,諸如區(qū)域格局、重要學派、代表成果,以及對魯迅遺產(chǎn)的理解和態(tài)度等,本書無疑是一條捷徑,一個窗口,一幅清晰具體的藍圖。
作者的史料學功夫扎實過硬,一個重要標志是,本書提供的信息量頗為豐富,材料新鮮、權(quán)威,有一些是直接源于英文的第一手資料。不僅如此,對這些材料的梳理、歸位和解讀也清晰、到位。這一點,從本書作者對這些材料分門別類的合理使用,以及參考文獻中附錄的大量英文資料可以得到證明。
比如,作者對域外以博士論文的形式研究魯迅的有關(guān)成果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專門評介,為一般的魯迅愛好者和研究者提供了一個很清晰的線索,這是本書在資料學方面的一個突出貢獻。因為時間、視野或精力等的限制,一般的愛好者和研究者對這些資料未必特別了解,有的甚至聞所未聞。有了本書的介紹,至少可以省卻一些翻檢之勞。如果下點功夫,很可以據(jù)此寫出一部或一篇相關(guān)專著和論文。
再如,作者還提供了一般研究者不大留意的國外魯迅研究者對魯迅書法的看法,這對研究魯迅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和審美趣味不為無益。在本書第一章第五節(jié)《增田涉的<魯迅的印象>及其他》中,作者特別談到了增田涉對魯迅書法的看法,并在增田涉的看法基礎上得出了自己的結(jié)論。在不到五百字的《魯迅書法的風格》一文中,增田涉從四個維度觸到了魯迅書風的藝術(shù)內(nèi)涵。首先,他將魯迅的書法和文學聯(lián)系起來,從形質(zhì)(形式和內(nèi)質(zhì))的維度發(fā)現(xiàn)了魯迅的書風和文風的明顯差異,他認為魯迅“寫著那么尖銳或者可怕的、閃著一刀噴血的匕首光芒的文章,可是他寫的字,決不表現(xiàn)著銳利的感覺或可怕的意味。沒有棱角,稍微具著圓形的,與其說是溫和,倒像有些呆板?!逼浯?,他將魯迅的書法和中國古代書法傳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從歷史(比較和推斷)的維度部分地捕捉到了魯迅書風的藝術(shù)來源和特征:“他的字,我以為是從章草來的,因為這一流派,所以既不尖銳也不帶刺,倒是拙樸、柔和的?!钡谌?,他將魯迅的書法和性格聯(lián)系起來,從表象(感性和印象)的維度看到了字如其人這一中國書法史上最具人氣的論書原則和魯迅橫眉冷對的踔厲性格之間的強烈對比。增田涉認為,魯迅的性格是“尖銳而剛烈”的,可是“從所寫的字看來,他既沒有霸氣也沒有才氣,也不冷嚴”,“而是在真摯中有著樸實的稚拙味,甚至顯現(xiàn)出‘呆相’”。第四,也是最難能可貴的一點,在指出魯迅的書法與文學、書法與性格存在明顯反差之后,增田涉沒有輕易質(zhì)疑中國古代文論(書論)中文(字)如其人這一經(jīng)典命題的可靠性和權(quán)威性,而是換了一種思路,給出了造成魯迅的文和人、書和人的這種顯著差異的主要原因。他認為魯迅的文章和性格“畢竟是環(huán)境——政治環(huán)境所使然”,“而原來的他,也許像他的字所表現(xiàn)的那樣吧”。增田涉的結(jié)論是,在某種本質(zhì)精神和原初意義上,魯迅的書法更接近他“原來的性格”[1]59-61。限于篇幅,增田涉止步于感覺和印象,未對魯迅書法作進一步和深入的探究,在表述上也有不夠到位的地方,但其切入角度無疑是對路的。他不是單向地、固化地談論魯迅書法,也沒有被表象所限制,而是在理解、尊重魯迅的基礎上加入了自己的獨立思考和感悟,從而較為準確地把握住了魯迅書法和他的個性、創(chuàng)作之間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對此,王家平認為,增田涉“從文學與書法風格的差異角度”談論魯迅的書法和性格,“更具有開創(chuàng)之功”。這是很有見地的史識。
對于魯迅書法,作者還提供一段相關(guān)史料:1980年1月10日-2月23日,西德西柏林國家圖書館“同時代人——魯迅”展覽。著名女作家卡雷娜·尼霍夫撰文,對魯迅鉆研碑帖的行為做了獨特解釋,“這些碑文集中體現(xiàn)了漢字的簡潔、明了,魯迅從中發(fā)現(xiàn)了他在以后生活中應具有的風格和品德,他從中得到了教益”[1]219。對此,王家平認為,談論魯迅解讀和臨摹碑帖的文章很多,但很少人像尼霍夫那樣揭示出魯迅的生活情趣、道德品質(zhì)與碑帖之間可能的精神關(guān)聯(lián),她的這一解讀的確是意外的收獲。尼霍夫?qū)︳斞笗ǖ脑u價,諸如“流暢優(yōu)美”“令人喜愛”,是一種“美學的享受”,也是很到位的。
在第一章第二節(jié)“隔膜與融通:訪問記、回憶錄和傳記中的魯迅”中,作者特別提到了這樣一件史實:丸山昏迷訪問記中披露的魯迅在仙臺醫(yī)專時被某些日本同學誣為事先從教授處獲得考題的事件,要比魯迅本人在《藤野先生》(1926年12月發(fā)表)中首次寫到此事早了三年多。書中說:
丸山昏迷(1894-1924),原名丸山幸一郎,1919年來到中國,曾在北京大學旁聽魯迅講授《中國小說史略》課程,與周氏兄弟交游,1922年起擔任北京的日文刊物《北京周報》的記者。在1922年4月23日和1923 年4月1日《北京周報》的第14期和第59期上,丸山昏迷發(fā)表《周作人氏》和《周樹人氏》兩篇對周氏兄弟的訪問記。第一篇文章雖然以周作人為主角,但也以四百多字的篇幅介紹周樹人的中國小說史研究和周氏兄弟的外國文學翻譯事業(yè),不過遺憾的是,文章始終沒有提到作為作家的魯迅及其文學創(chuàng)作情況。第二篇訪問記才真正以文學家的魯迅為主角,重點介紹魯迅在日本的受教育情況,以及他放棄醫(yī)科學業(yè)從事外國文學翻譯的情況。文章披露了魯迅在仙臺醫(yī)專時被某些日本同學誣為事先從教授處獲得考題的事件,需要強調(diào)的是,這比魯迅本人在《藤野先生》(1926年12月發(fā)表)中首次寫到此事早了三年多。丸山昏迷的文章給了魯迅的創(chuàng)作很高的地位:“在現(xiàn)代中國,魯迅的小說,無論是在文章的藝術(shù)魅力方面,還是在文章的洗練簡潔方面,都遠遠地超過了其他許多作家?!保?]8-9
這一史實有助于佐證魯迅在仙臺醫(yī)專的求學細節(jié),加深對魯迅和藤野先生的關(guān)系的深度認識,甚至有助于理解魯迅其后棄醫(yī)從文的人生選擇。
如果說本書提供的全部資料是森林的話,那么我們從中不僅見到了森林,而且見到了樹木。由此可見,將《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視為魯迅域外傳播研究或者魯迅研究的入門工具書之一,并不為過。
《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不僅清晰、全面、有條不紊地梳理了大量的魯迅域外傳播的史料線索,顯示了作者治學的嚴謹和視野的闊大,而且取精用弘,見解獨到,在史實的基礎上見出了史家的鑒真辨?zhèn)蔚臍v史意識。本書對魯迅的國外傳播現(xiàn)狀有著較為充分的了解和系統(tǒng)的把握,故在一些具體的傳播實例的評述上,時有自己的辨析和觀點,強化了本書的史的屬性。
在本書第三章“魯迅在歐洲和北美國家的傳播”部分,作者描述并澄清了關(guān)于羅曼·羅蘭評價《阿Q正傳》的信件是否存在這一歷史公案的來龍去脈。然后說:
如今,是非曲直已經(jīng)比較清晰,回望這段文壇公案,覺得有一點值得回味:就是爭辯的雙方都很看重那封涉及對《阿Q正傳》評價的羅曼·羅蘭的信件,盡管郭沫若等人是不承認這封信存在的。當時的中國在國際舞臺上是個弱者形象,能夠得到世界上最主要的國家之一的法國文化界的肯定,能夠得到該國大文豪的好評,似乎中國文學就真正在世界舞臺占有一席之地了,這里面是否包含著作為“弱者”的焦慮和自卑呢?倒是魯迅本人的態(tài)度值得關(guān)注,他對羅曼·羅蘭的評價當然是欣喜的,但那是獲得知音的欣喜;他沒有拿羅蘭的評價來自炫,他沒有借外人抬高自己的虛榮和自卑,他謝絕瑞典學者斯文·赫定提名他作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的好意,就是擔心萬一自己獲獎了會助長國人的虛驕心理而忘記革故鼎新的事業(yè)。[1]59-61
作者從有關(guān)各方對羅蘭信件有無的極端重視以及開脫自辯中,得出其中包含著作為“‘弱者’的焦慮和自卑”的結(jié)論,確為卓識。
在本書第一章“魯迅在日本傳播的發(fā)端及其初步展開”,作者先提煉了“竹內(nèi)魯迅”的基本論點:
竹內(nèi)好的論文《作為思想家的魯迅》在起首處就明確指出:“魯迅不是所謂的思想家。把魯迅的思想作為客體抽取出來是很困難的。在他那里,沒有體系的東西?!苯又駜?nèi)好分析道:
魯迅不是有體系的思想家。他既無文學論,也沒有文學史(他的主要著作之一《中國小說史略》是把文獻考證和作品評價結(jié)合在一起的著作而不是歷史)。他的小說是詩化的;評論是感性的。他在氣質(zhì)上同概念思維無緣。會類推,不會演繹;會直觀,卻不會構(gòu)成。抱著一定的目的和方法對待世界,即所謂立場,在他是缺少的。
然后指出:
看來,竹內(nèi)好對于思想家的定義太過于呆板了。西方的多數(shù)思想家確實是用概念進行抽象思維,但多數(shù)東方思想家卻是憑借詩性思維展開思想的空間,難道我們能說莊子詩意盎然的《逍遙游》不是對思想的完好傳達嗎?就是在以抽象思維占統(tǒng)治地位的西方思想界,也還有尼采、柏格森、海德格爾一脈的詩人哲學家。其實,思想的傳達方式是多樣的,決不止邏輯的、抽象的傳達方式;直覺的、感性的傳達方式或許還能夠把思想傳達得更加優(yōu)美?!兑安荨分械纳⑽脑姡Y(jié)著魯迅對自然、歷史、生命的哲學性思考,魯迅的小說和雜文正是建立在他對中國社會和文化的深刻思想基礎上。西方思想講究體系的完整性,但東方思想更多是集成式的組合;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式的“體系”哲學固然博大精深,但孔子的《論語》和后來禪宗的諸多語錄在對話中睿智地展開思想,同樣也顯現(xiàn)著人類智慧的光輝。把魯迅的作品,尤其是把他的10多部雜文集集攏起來看,一部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的歷史就能夠比較完整地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竹內(nèi)好對“詩人哲學家”的魯迅沒有足夠的認識,這是他學術(shù)研究的一個缺憾。
竹內(nèi)好的《魯迅》一書對強勢西方文化顯示出可貴的獨立意識,他堅決反對日本亦步亦趨地照搬西方的近代化模式,但遺憾的是,他本人在論述魯迅的思想家身份時,卻嚴格地以西方的思想家標準來否定魯迅的思想家身份,陷入了他一直所批判的“歐洲中心論”的泥沼[1]42-43。
眾所周知,“竹內(nèi)魯迅”以其創(chuàng)造性的研究而獨樹一幟,對日本乃至國內(nèi)魯迅研究具有重要的影響和啟迪作用。作者對竹內(nèi)好在魯迅小說類型研究方面的首創(chuàng)之功,對他的宏觀視野和全局胸懷,都持肯定態(tài)度。但作者也敏銳看到并恰如其分地指出了“竹內(nèi)魯迅”的悖謬或硬傷,顯示出慎思明辨的學術(shù)特質(zhì)。
《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1909—2008)》以大量可靠可信的域外資料,昭示了魯迅的巨大影響和魅力,無可爭議地說明了魯迅不愧為世界性的偉大作家。
受文化傳統(tǒng)、時代政治以及研究者認知能力等諸種因素的影響,域外譯介、傳播魯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或出于政治需要,或出于外交需要,或由于文化比較和參照,或由于探求藝術(shù)真理的需要。盡管其中夾雜著不少誤讀和曲解,但更多的是域外學界對魯迅及其作品的真知灼見、濃厚興趣。毋庸置疑,魯迅作為世界性的文化、思想和精神資源,已經(jīng)成為域外認識中國、了解中國的不可忽視的標志性人物和難以繞開的顯在路徑。魯迅的作品將繼續(xù)吸引著世界上那些對美好的人類精神產(chǎn)品有著敏銳感知力的人們。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本書顯示出它的獨特價值來,那就是從域外反觀域內(nèi),以引起域內(nèi)的省思。當世界都在持續(xù)聚焦、探究、傳播甚至汲取這樣一位屬于中國的文化偉人的藝術(shù)魅力、文化思想和人格精神時,作為中國人,中國學界,我們沒有絲毫理由不珍視、崇仰、維護自己民族的偉大靈魂,沒有絲毫理由漠視、遮蔽甚至貶損自己民族的文化英雄。這是這部專著的不可忽視的現(xiàn)實意義之所在。
《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的編撰,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參考價值和啟發(fā)意義的學術(shù)史文本,這是一項功德無量的基礎研究成果。對作者付出的心智和勞力給以足夠的總結(jié)和推介,將使魯迅學這座大廈的一磚一木更堅實,也更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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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念選)
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28(2016)03-0073-04
收稿日期:2016-02-19
作者簡介:姬學友(1964-),安陽師范學院教授、魯迅與中國文化研究所所長,中國魯迅研究會理事,北京師范大學文學博士。千代,魯迅與長谷川如是閑等。下編為“國外魯迅研究綜述”,用九篇長文較為全面地介紹、評論了1990年代以前國外尤其是日本魯迅研究的歷史與成就。從時段和地域的覆蓋面看,自然不能說是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