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喜歡把工作說成“飯碗”,真是既樸實又形象,蓋因民以食為天吧。而飯碗不過是吃飯的家伙兒,若僅具備端著飯碗的“才能”,那么即便金飯碗在手,也免不了吃窮,因為再好的碗也不能產(chǎn)“糧”產(chǎn)“飯”。有的人沒了鐵飯碗,又不肯擇那泥碗、瓷碗,就只好坐在家里畫“碗”充饑;有的人,從不在乎飯碗的“金屬”成分,只用自己的手端自己的碗,自己找“飯”自己做“飯”,結果,不被看好的泥碗、瓷碗,端得滿滿當當、結結實實、長長久久。飯碗就是飯碗,碗解決不了飯的問題,飯卻可以決定碗的存滅。有了碗不一定吃得上飯,沒有飯,好看的碗該砸爛才是。如今,名人明星們雖則身披光環(huán)、腰纏萬金,卻也曾謀稻粱、覓飯碗,而他們平生端起的第一個飯碗與其日后踏上星途、發(fā)光發(fā)達是否存在著某種關聯(lián)呢?
李明啟:幼年喪父11歲就掙錢養(yǎng)家
夯石(張琳)
電視劇《還珠格格》熱播時,觀眾經(jīng)常拿她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再哭,容嬤嬤來了!”港臺觀眾對“容嬤嬤”的壞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在《家有九鳳》中,李明啟扮演9個女兒的母親,即使在戲外,“女兒”們見了她也親切地叫一聲“媽”。不久前,中國文聯(lián)在人民大會堂錄制“百花迎春”晚會,筆者再次采訪了李明啟老師,這位樂觀、豁達的老人,見到朋友依然會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噓寒問暖,毫無名人的架子,仿佛剛買菜回來的鄰家大媽……
李明啟出生在遼寧丹東的一個普通家庭,她11歲那年父親就去世了,一家人的生活頓時沒有了著落?!案赣H去世時,我最小的弟弟才4個月大,其他幾個孩子分別是4歲、7歲、8歲……我當時11歲。由于母親身體不好,小學只上了一年半,我就輟學工作了,那會兒基本上是我一個人養(yǎng)家。在16歲以前,我?guī)缀醺蛇^各種苦差事,放牛放羊,上山砍柴,香煙廠、火柴廠、糧庫,都干過?!?/p>
后來,李明啟在遼寧丹東的一家商店當售貨員,日子漸漸地好起來。16歲那年,她因為歌唱得好,被推薦到鐵路上參加一個抗美援朝業(yè)余宣傳隊?!澳鞘莻€脫產(chǎn)的宣傳隊,起初是唱民歌。從商店辭職來到鐵路上,一開始我也沒打算把唱歌當成什么正經(jīng)工作,更沒想過干一輩子。當時我想的就是在鐵路上干,一方面可以學點兒什么,另一方面可以端上鐵飯碗,一年四季還有制服穿,挺神氣的。”
李明啟進了那個鐵路文工隊后,工作和生活都是唱歌,對于一個苦孩子來說,唱唱歌還有工資,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幸福了?!巴?zhàn)”后,上級工會把李明啟分配到一個療養(yǎng)所當清掃員,為的是可以隨時抽調出來演出?!叭绻盐野才旁谝粋€相對固定、重要的工作崗位上,有演出時就調不出來了。當時在療養(yǎng)院,我就是以演出為主,還參加過幾次匯演,都獲了獎,那會兒唱《繡金匾》、《蘭花花》。后來,我用東北二人轉的曲牌歌唱一個參加抗美援朝的‘調車英雄,獲得東北鐵路文藝匯演一等獎,于是被調到哈爾濱鐵路文工團,這是個專業(yè)團體,樂隊中70%的人是前蘇聯(lián)來的,指揮是德國人?!?/p>
從這時開始,李明啟正式師從一位前蘇聯(lián)的老師,學習美聲唱法,也就是戲劇女高音。1956年9月,哈爾濱鐵路文工團抽調一部分人到北京與其他地方的鐵路文工團合起來組建成中國鐵路文工團,于是,李明啟來到向往已久的首都北京,成為中國鐵路文工團歌唱隊的一名歌唱演員,隨后,李明啟被團里送到中央樂團繼續(xù)深造。也許是幼年失怙,過早地承擔起生活的重壓,此時的李明啟身體出現(xiàn)了問題,學習戲劇女高音顯得有些吃力,她向團里提出能不能轉行?!澳菚r我的身體不太好,原因可能是小時候太操勞太過力,加上我是回族,家又在丹東,漢民食堂不能進,自己也瞎湊合,天天吃大餅蘸黃醬……之前,我演過一個兒童劇《馬蘭花》,領導覺得我在表演上有悟性,我自己也想重新選擇一條路,否則,家里就吃不上了?!?/p>
1957年,中國鐵路文工團把李明啟從歌隊調到話劇團。沒想到,這種組織上的“照顧”為日后的話劇舞臺和影視界“輸送”了一位大器晚成的全才?!暗皆拕F后,中央樂團的老師還在為我惋惜,覺得我的聲音很好,很適合學戲劇女高音,還說不要你錢,只要你過來學就行。到話劇團就忙起來了,不停地上戲,就這樣演了一輩子話劇,得過‘文華獎,現(xiàn)在是國家一級演員?!?/p>
李明啟不是一個愛念苦經(jīng)的人,可不看她的經(jīng)歷就很難懂得她對生活的那份感恩、對工作的那份投入。“1958年,家里過不下去了,我媽帶著4個孩子,她有心臟病,我寄回家的錢已經(jīng)不夠花了,家里連糧票都沒有。這時,我就想回家。組織上知道我的情況后替我想辦法,很快就把我的家人接到北京。當時只有專家學者、有特殊貢獻的人才能享受這種帶直系親屬進京的‘待遇,而我還是個小孩,組織上對我的照顧確實挺大的!后來我小弟弟上了北京戲曲學校,我的妹妹、另一個弟弟在劇場當售票員、服務員?!?/p>
原本壓在她肩頭讓她喘不過氣來的負擔一下子全沒了,她只需要養(yǎng)母親一個人。心里裝著這份恩情,李明啟加倍地工作。只有小學一年半的文化,卻也使她如同一張白紙,看見有用的就往腦子里裝,從藝幾十年,她沒有一天不在學習。拍每一部戲,她都要寫下詳細的筆記。如今,年已古稀的李明啟依然在床頭擺滿了書籍和劇本。“既然從事表演這個工作,就要既當成事業(yè)又當成職業(yè),我這人不管干什么都很投入很執(zhí)著?!边@份投入和執(zhí)著自然得益于艱苦生活的磨煉。
李明啟走入影視的第一步是在電視劇《便衣警察》中扮演一位媽媽,這個角色很快得到觀眾和同行的認可。在與宋丹丹、李保田主演了《好男好女》之后,一個接一個的農村母親角色紛紛找上門來……有一次,一位北影的副導演到李明啟家,看到生活中的李明啟,不由得驚訝地說:“真沒想到,你會這么洋氣!”之后,李明啟進一步拓寬角色類型,在《離婚》中扮演張大媽,在《女人TIXE女人》中扮演保姆,奠定了大器晚成的演技派地位。“那年,張紹林導演在拍另一部戲時,選中我演《水滸傳》里的王婆,之后,又由王婆這個角色引出了《還珠格格》中的容嬤嬤。本來,一開始我不想演,我說我這么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演不了容嬤嬤這么壞的角色。到劇組一開始也受氣,人家都覺得我太善太老實,和容嬤嬤根本不搭調。沒想到這個角色后來觀眾還真認可!”
李明啟說她眼下最幸福、最慶幸的就是觀眾和同行沒有給她“定型”。“有的演員演好一類角色后再演別的觀眾就不接受,我不是,演容嬤嬤的同時,我還演著《駱駝祥子》里一個特別善良的媽媽。原因是我具備一定的可塑性,演員和主持人不一樣,倪萍就是倪萍,有她不可替代的風格。而演員應該像一塊橡皮泥,能捏出不同的角色。再有,生活的積累使我總能突破舊有的角色框框,不重復自己,常演常新?!?/p>
張甲田:曾在長春卷煙廠當過工人
邢大軍
張甲田曾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炙手可熱的影視明星,其銀幕硬漢形象不但深入人心,而且也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個標志性符號。
如果用兩個關鍵詞來簡要概括從影之前的張甲田,那無疑就是部隊、體育。張甲田1954年出生于東北哈爾濱,后又隨父母舉家遷居長春。父母都是軍人,張甲田說自己的名字與父母當年的經(jīng)歷及心態(tài)有關,“我出生之前,父母剛從朝鮮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歸來,終于可以開始和平的新生活了,于是他們就給剛出生的我起名甲田,取自解甲歸田之意。我出生在部隊大院,周圍都是軍人,從小接觸的也都是部隊的生活環(huán)境,所以自小就喜歡體育,喜歡各種體育項目,還曾經(jīng)打過冰球。小時候的經(jīng)歷很簡單,學習成績不錯,體育方面更是優(yōu)異。后來入伍參軍,也一直迷戀體育項目,那時從來沒想過將來要搞文藝?!?/p>
1974年,從部隊轉業(yè)回鄉(xiāng)的張甲田曾有過短暫的工人生涯,工作單位是長春卷煙廠。張甲田說:“那個卷煙廠在當?shù)睾苡忻?,出產(chǎn)的人參牌香煙在東北家喻戶曉。其實我在那個工廠一共也沒待幾天,轉業(yè)分配到那沒幾天,作為工農兵學員,我就去北京上學了。我上的學校是廣播學院,也就是現(xiàn)在的中國傳媒大學。當時學的專業(yè)不是體育,而是廣播電視文藝表演專業(yè)。其實我當年對文藝表演一點都不感興趣,當時原本是想考吉林大學歷史系。我一直以來都特別喜歡歷史和哲學,在部隊的時候就一直看這方面的書,當時連隊每天都要有早請示、晚匯報一類的政治學習,上邊開著會,通常我都是在下邊在報紙里偷偷夾著歷史或哲學方面的書在看。記得剛從部隊轉業(yè)回長春的時候,當年長春電影制片廠的一些老演員見過我之后,還勸我去考長影,說我的形象非常適合搞文藝,應該當演員。但我當時對文藝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但陰錯陽差,我還是去上的廣播學院,還是跟文藝有關。”
韓芝萍:從百貨商店售貨員到歌唱家
邢大軍
在上世紀70年代的歌壇,韓芝萍無疑是一顆頗為耀眼的明星。35年前,一曲凄婉深情、催人淚下的《歌唱敬愛的周總理》(《三唱周總理》)打動了億萬國人的心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歌唱演員韓芝萍這個名字也隨之走入億萬歌迷的視野。當年,由她演唱的《淮河的兒女愛故鄉(xiāng)》、《大寨的山啊大寨的水》、《假日的海灘》、《歌唱紅旗渠》等歌曲曾風靡一時,至今令廣大歌迷難以忘懷。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歌唱家最初的職業(yè)是百貨商店的售貨員,喜愛歌唱的她曾先后報考多個部隊文工團,卻屢被拒之門外,原因只有一個:家庭出身不好。
1970年,動蕩的年代使韓芝萍草草地結束了學校生活,她被分配到天津和平區(qū)百貨商店當了一名普通的售貨員,站柜臺賣雪花膏蛤蜊油一類的化妝品。在那三年的三尺柜臺生活中,韓芝萍一邊在柜臺售貨,一邊利用業(yè)余時間參加本單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排練和演出,因為出色的歌唱才華,身為業(yè)余歌手的她常參加一些文藝演出活動,并曾被區(qū)里抽去為來訪的外賓表演節(jié)目。
漸漸地,歌唱成為了韓芝萍的精神支柱,豆蔻年華的她時刻向往著更大的舞臺,向往著在更多的觀眾面前一展自己美妙的歌喉。然而,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她報考了好幾個文藝單位都被拒之門外。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被天津市和平區(qū)文化館業(yè)余宣傳隊錄用。盡管只是業(yè)余演員,但對于韓芝萍來說,已是極大的滿足。從那時起,她更加勤奮地磨礪著自己的演唱技藝。
“家庭出身不好”成了青年時代韓芝萍一個無法承受的重負,為了擺脫命運,她也吃盡了苦頭。
韓芝萍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能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是家庭出身問題,但在我們那時候,家庭出身不好,這人的命運就大不相同了。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我們家不但經(jīng)歷了受沖擊被抄家,而且我多次報考藝術院團也都被拒絕。我當年曾連續(xù)報考了多個部隊文工團,最終都是因為家庭出身不好,無法參軍。我當年之所以要報考部隊的文工團,就是想著能參軍入伍,因為在那時只有參軍入伍才是改變我家庭出身不好的命運的唯一出路?!?/p>
1973年盛夏的一天,解放軍軍樂團到天津演出,經(jīng)人介紹,19歲的韓芝萍鼓足了勇氣找到軍樂團領導:“我想當演員!”
就在考試現(xiàn)場,隨著《老房東查鋪》、《賣花姑娘》等9首歌一氣唱下來,慧眼識珠的軍樂團領導喜不自禁:“嗬,真是個小馬玉濤!”當即錄了音帶回北京請示。在那個年代,一個“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要想入伍,尤其是要進入常年擔負黨和國家重大外事任務的解放軍軍樂團更是談何容易。然而,對人才的渴求,使軍樂團的領導在反復調查的基礎上,做了大量的工作,最后經(jīng)總政治部和天津市委領導的批準,韓芝萍終于穿上綠軍裝,翻開了她人生的嶄新一頁。
命運之神似乎總是青睞夠執(zhí)著有準備的人,但命運也似乎總在細枝末節(jié)上不愿盡善盡美。雖然韓芝萍終于穿上了夢寐已久的軍裝,但由于“家庭出身不好”,部隊屬于破格錄用,同期進入文工團的其他演員都是干部編制,而韓芝萍只能以戰(zhàn)士的編制接收。
“干部和戰(zhàn)士在工資待遇上是有很大差別的。這還不算,因為收入問題,我們家非常反對我放棄商店售貨員的工作,因為當時售貨員一個月的工資是30多元,而當兵一個月才6元錢。我當時是背著家里人去辦的入伍手續(xù),還是偷著把戶口本從家里拿出來的。我入伍參軍臨走前一天,還在站柜臺賣貨,別人都不知道我要走了。”回首往事,韓芝萍感慨萬千。
姜嘉鏘:曾是化工廠的助理工程師
邢大軍
姜嘉鏘的專業(yè)歌手生涯開始于1956年。熟悉姜嘉鏘的老歌迷都知道,半個多世紀以來,他不但演唱了大量的中國古典詩詞藝術歌曲,還演唱過《挑擔茶葉上北京》、《在這萬紫千紅的春天》、《草原戀》、《川江無處不飛歌》、《逛新城》等一大批歷久彌新的經(jīng)典之作。
但也許你想象不到,自幼就與音樂有緣的姜嘉鏘從藝之路可謂一波三折、陰錯陽差,21歲之前從事的職業(yè)更是與唱歌相去甚遠、八竿子打不著,搞音樂當歌手,十足“半路出家”。
“1951年秋,我從溫州中學初中部畢業(yè)之后,報名參軍參加抗美援朝。滿心歡喜到了杭州的部隊后,體檢復查時,由于色盲,我被刷了下來,當時非常失落?;氐綔刂莸臅r候,已經(jīng)錯過了高考,于是被保送進溫州工業(yè)學?;た谱x書,后來學校搬遷杭州,改名杭州化工學校(現(xiàn)浙江工學院前身)。在化工學校上學的時候,我擔任校文娛部長,組織校合唱隊,經(jīng)常開展文娛活動,曾經(jīng)參加杭州市大中專學校歌詠比賽,由我領唱的歌,還得了第一名?!?954年,從化工學校畢業(yè)的姜嘉鏘被分配到大連化學廠基建科,成為了一名助理工程師。
成為化工科研人員后,離“歌唱”似乎已越來越遠。那時的姜嘉鏘也逐漸放棄了當歌手唱歌的念頭,準備一心一意的從事這份“革命工作”,但令他想不到的是,一則報紙上的文章卻再次改變了他的命運。
“1956年國慶過后的一天,我從當?shù)氐膱蠹埳峡吹街醒敫栉鑸F招收歌唱演員的消息,頓時起了報考的念頭,但心里卻非常膽怯,中央的藝術院團哪能進得去呢?大概是歌唱的緣分驅使我鼓起勇氣,去試試看。報名要有介紹信,這要經(jīng)廠里主管廠長批準才能開出條。我找到主管基建的副廠長要介紹信。他說,現(xiàn)在國家搞經(jīng)濟建設,技術人員奇缺,培養(yǎng)一個技術人員不容易,勸我別去。我說,只是試試看,并不一定能考取。他說,同意你去考試,就等于同意你離去。我一連磨了幾天,都沒有‘感動這位廠長。眼看報名期限將到,我心急火燎,又去找他,大概我的報考心太切感動了他吧,他拿起我的申請報告,指著對面的會議室說,廠黨委一會兒就要開會,你把申請書遞到會議上,讓黨委作決定。當時正廠長是頗為威嚴的秦仲達(就是后來的化工部長),平時這位廠長到基建工地上視察,我是正眼也不敢看的,可這會兒,我這個小蘿卜頭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在當時全國最大的化工企業(yè)黨委會開會時,斗膽闖進會議室,遞上一張與會議內容毫不相干的要求報考歌舞團的申請書。也許這就是我決定今后專業(yè)道路的關鍵一著,我把平生對唱歌的酷愛,都化作了一股無窮的膽識,才會有此‘壯舉。好像黨委會的大人們都理解我的心情似的,我站在門外,未聽見里面的爭議聲,一會兒,姜廠長出來了,他帶著笑容操著膠東口音,遞給我批準書說:‘去吧,趕緊去報名。我接過批準條子,激動得渾身都顫抖了,也不知怎樣,騰云駕霧似的跳下樓梯,從郊區(qū)跑到市區(qū)去應試。那是報名的最后一個下午,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好懸!”
經(jīng)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姜嘉鏘終于考進了夢想中的中央歌舞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