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之王

李翔

盡管約瑟夫·普利策在今天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普利策獎和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而為人所知，他創(chuàng)辦的報紙已經(jīng)易主，他在報業(yè)的烙印已在慢慢消退，甚至報紙這個行業(yè)都岌岌可危，不像鋼鐵、石油、鐵路、銀行這些行業(yè)仍然在經(jīng)濟體系中占據(jù)穩(wěn)固地位?！八某删颓∪?0世紀電視機的發(fā)明。普利策將美國新聞業(yè)打造成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大眾傳媒產(chǎn)業(yè)。他是第一位傳媒巨頭，發(fā)掘了工業(yè)革命帶來的巨大社會變革?！薄镀绽邆鳌返淖髡哒材匪埂つ鹚拐f。

約瑟夫·普利策將他擁有的《紐約世界報》改造成了真正的帝國。正像傳媒業(yè)一直以來的特點，它不僅僅是利潤豐厚的生意，讓約瑟夫·普利策一度成為美國最為富有的人之一；而且，《紐約世界報》的風行帶來的巨大影響力，也讓他成為最有影響力的美國人之一。用普利策自己的話說：“《紐約世界報》應該擁有比總統(tǒng)還大的權(quán)力?？偨y(tǒng)要受黨派和政客的束縛，而且只有4年任期，報紙卻可以年復一年存在，而且擁有絕對的自由去闡述真理，提供任何符合公眾利益的服務。”

這段話包含了一個報紙所有者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即他和自己擁有的媒體可以超越狹隘的黨派利益以及公司利益，成為真理和公眾利益不偏不倚的捍衛(wèi)者—當然我們知道，所有的媒體大亨都有自己的偏見與利益。這種優(yōu)越感也可以從普利策對個人不幸的闡述中看出。他晚年失明后，他的對手們認為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因為他的報紙刊登了太多的攻擊他人的言論；而他自己則從另外一個角度理解：“我相信上帝之所以讓我失明，是為了《紐約世界報》，因為這樣我就不會同任何人見面，成了一位隱士。我就像一位失明的正義女神，離群索居。我沒有朋友，因此《紐約世界報》擁有絕對的自由。”

同卡內(nèi)基和洛克菲勒等后來因為富裕而為人嫉妒、為人仇恨的大亨一樣，約瑟夫·普利策一開始也因為貧窮而為人忽視、為人踐踏。他是美國的第一代移民，出生在1847年的匈牙利。17歲時，即1864年，普利策抓住機會離開舊大陸，前往充滿機會的新大陸，那里更為平等、更為自由，不像凝固的歐洲那樣讓一個貧窮的年輕人感到壓抑。他謊稱自己已經(jīng)20歲，登上了前往美國的航船—正在攻打的美國內(nèi)戰(zhàn)需要兵源，富有的波士頓人可以通過付錢的方式從歐洲找到人來代替自己參軍。正忙于生意的洛克菲勒就是通過付費找到人來代替自己參加的戰(zhàn)爭。

一個并不光鮮的開局，接著另一個并不光鮮的轉(zhuǎn)折。戰(zhàn)爭結(jié)束，普利策成為失業(yè)士兵的一員。由于他不會說英語，也沒有一技之長，失業(yè)對他更為折磨。在拿到家人從歐洲匯來的不多的錢之后，普利策決定離開紐約—這座城市是他的最終登頂之地，但在那時絕不適合一個一無所有的匈牙利人—前往圣路易斯。他在1865年秋天乘車前往圣路易斯，下了火車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花光了錢，前方是密西西比河，“我饑腸轆轆，而且冷得直發(fā)抖，彼岸，圣路易斯燈火通明，在我看來就像是一片希望之地。”圣路易斯果然成為普利策的崛起之地，只不過在開始時他并不能意識到這點。普利策通過為輪渡燒鍋爐的方式贏得了船票、食物和一些錢。到圣路易斯之后，他換過許多工作，從水手、車夫到木工廠辦事員，然后，他在德語報紙《西方郵報》找到一份工作，進入了日后讓他變成富豪和權(quán)貴的新聞業(yè)。

和大多數(shù)時代一樣，新聞業(yè)總是向那些有才華又貧窮的年輕人提供機會，幫助他們打開通向一個更大的世界的門。這個年輕的記者順著《西方郵報》提供的并不寬敞的路一直向前走，成為一個有干勁兒又有批判精神的記者，接著進入了政治圈，成為一個州議員，再接著，在他登上新大陸的14年后，1878年年底，他擁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報紙！

《圣路易斯快訊報》的拍賣過程頗為戲劇化。它被視為不良資產(chǎn)，轉(zhuǎn)手過幾個出版商，但始終未能盈利。有人認為它的美聯(lián)社成員資格可以值點錢，也有人認為這是一家一文不值的報紙。普利策隱瞞了自己的購買意圖，通過其他人為自己以2500美元的價格買下這份報紙。然后，他將這份報紙同當?shù)氐牧硪环輬蠹埡喜?，成立了《圣路易斯快郵報》。后來，《圣路易斯快郵報》成為普利策報業(yè)王國中最為穩(wěn)定的現(xiàn)金奶牛。

在一段時間內(nèi)成為美國最有影響力報紙的《紐約世界報》，是普利策在1883年以34.6萬美元的價格買入的?！都~約世界報》的前老板屬于普利策一直以來譴責的那個階層的一員：杰伊·古爾德。杰伊·古爾德是鐵路大亨與電報大亨，曾經(jīng)同另一位大亨范德比爾特爭奪著名的伊利鐵路的控制權(quán)，是那個時代最為臭名昭著的大亨之一。當時紐約的報紙市場競爭激烈。那是報業(yè)的黃金年代，在曼哈頓的公園大街上有十多家報社。約瑟夫·普利策將自己在《圣路易斯快郵報》的成功經(jīng)驗搬了過來，而紐約這個舞臺又把這些經(jīng)驗和這些經(jīng)驗導致的成功放大。

《紐約世界報》提供具有戲劇效果的頭條新聞。普利策“鼓勵自己的記者像狄更斯一樣思考，為現(xiàn)代都市里的戲劇性事件創(chuàng)造引人注目的娛樂效果。對上層階級來說，這就是追求轟動效應；對下層階級和工人來說，這就是他們的生活?！痹陬^條之外，它提供更多聲色內(nèi)容。普利策對他的員工們說，“你看到《紐約世界報》上的那條新聞了嗎”這個問題“應該每天都有人問起，而且必須采取一定的行動來促使人們提出它”。

它抨擊權(quán)貴。當然，這也是讀者喜聞樂見的題材。這符合普利策自己的政治觀，雖然他自己慢慢成為這些特權(quán)階層中的一員。普利策不喜歡共和黨，認為“這些人自認高人一等，是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階級，但百萬大眾比百萬富翁們更為強大?！边@符合普利策的商業(yè)利益。畢竟，閱讀《世界報》的是百萬大眾，而不是少數(shù)百萬富豪。它不憚于樹敵。普利策說：“因為只有與人為敵，它才能揭露流氓行為，為公眾服務。最成功且最寶貴的報紙通常就應該是敵人最多的?！彼哉J為代表美國精神，事實上它也通過行動在這么表明。其中最具標志性的就是為自由女神捐款的運動。著名的自由女神雕像是法國政府送給美國人的禮物。雕像完工之后，美國卻沒有足夠的資金來建立安放自由女神雕像的基座—國會拒絕幫忙。作為移民也極為認同自由女神傳遞的自由平等精神的普利策，通過寫社論來支持此事，通過在頭版報道自由女神雕像的遭遇，然后號召讀者眾籌來支持這個項目。為自由女神籌款的項目最終不但解決了資金問題，還幫助《紐約世界報》的發(fā)行量一路上升。

《紐約世界報》的巔峰時期是普利策拿出了200萬美元修建了一幢詹姆斯·莫瑞斯稱之為“美國大眾媒體的神殿”的大樓。它是當時全球最高的大樓。約瑟夫·普利策被評選為當時全美最富有的50人之一，位列第24位。在1890年普利策宣布退休時，《紐約世界報》成為紐約報業(yè)當之無愧的王者。

雖然報紙這門生意與眾不同，但和其他生意一樣面臨同樣的問題，比如：如何挑選職業(yè)經(jīng)理人和繼承人，如何應對進入的競爭者。顯然普利策在這兩方面做得并不成功。在他去世19年后，1931年，他的子女把《紐約世界報》賣給了斯克利普斯-霍華德報系。這個新聞大亨的《紐約世界報》就此消失。從此，普利策的名字，只同他捐贈的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和普利策獎聯(lián)系在一起。這成為他留給后人的最不會被遺忘的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