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平音樂風格研究導論

王安潮

(中國藝術研究院 音樂學研究所,北京10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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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季平音樂風格研究導論

王安潮

(中國藝術研究院 音樂學研究所,北京100029)

趙季平的音樂手法既傳統(tǒng)又現代，既西方又民族，兼容與包容的基礎是對民族音樂現代發(fā)展的根脈性的守望。以風格為視角對其藝術特征進行綜合性研究，是全面而深入地認識趙季平音樂特色的重要視角。

音樂風格;民族音樂;中國氣派;當代藝術音樂

一、由國內外研究現狀述評引發(fā)的思考

趙季平是從民族民間音樂發(fā)掘創(chuàng)作素材從而成為最具“中國氣派”的代表性作曲家[1]。他的作品無不直接或間接地引用民族民間音樂素材，如《黃土地》、《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孔子》等電影音樂中的秦地、魯地素材，《水滸傳》、《笑傲江湖》、《大宅門》、《喬家大院》等電視音樂中的魯地、京劇、晉地素材，《斷橋遺夢》、《知己紅顏》、《大江南》、《故土情》、《我的陜北》、《西部揚帆》等聲樂作品中的江南、西北素材，《第一交響樂》、琵琶協(xié)奏曲《祝?！?、管子與樂隊《絲綢之路幻想曲》、室內樂作品《關山月——絲綢之路印象》、民樂合奏《慶典序曲》、《第二交響樂“和平頌”》等器樂作品中的西北素材，舞劇《大漠孤煙直》、《情天?恨海圓明園》、《花兒》及秧歌劇《米脂婆姨綏德漢》等舞臺音樂作品中的西北素材，這些作品及其素材都在國內外產生了廣泛影響并獲得不同程度的獎項?？梢哉f，他的作品不僅具有濃郁的民族音韻與風情，并具有雅俗共賞的受眾度?！疤ぬ崒嵉匕菝耖g音樂為師,到生活中去尋找創(chuàng)作素材,寫我們民族的音樂作品?！边@是其父國畫大師趙望云的告誡，它已成為趙季平堅守的座有銘?？梢哉f，趙季平作品中不斷注入新的藝術生命力是受其父親、長安畫派創(chuàng)始人趙望云影響的，其音樂既融入了濃郁的傳統(tǒng)民族因素，具有很強的畫面感和藝術魅力。可貴的是，作品在民間素材基礎上又加入時代審美元素，從而形成了他特有的藝術風格，帶有人皆盡識的個性標簽。

何為“趙季平音樂風格”？有人從其西北曲調、戲曲元素、古詩詞意境等方面予以了特征解析[2]。其實不盡然，“風格(style)”在文藝學的界定中有風度與品格、氣度與氣魄、風范與格局、豐采與風韻、格調與特色等不同的涵義，(晉)葛洪《抱樸子·行品》：“世有行已高簡，風格俊俏，嘯傲偃蹇，淩儕慢俗?！?晉)袁宏 《后漢紀·桓帝紀上》：“ 膺，風格秀整，高自標特，欲以天下風教是非為己任?！?唐)李肇《唐國史補》卷中：“鑒虛為僧，頗有風格，而出入內道場，賣弄權勢，杖殺于京兆府。”(唐)趙璘《因話錄?商上》：“(韋氏)即兵部之姨妹也。余雖不及見，每聞長屬説其風格容儀，真神仙也?！?南朝·梁)劉勰 《文心雕龍·議對》：“及陸機斷議，亦有鋒穎，而腴辭弗翦，頗累文骨，亦各有美，風格存焉?！?北齊)顧之推《顏氏家訓·文章》：“故人之文，宏材逸氣，體度風格，去今實遠?！?唐)李群玉《詩集·后集三》：“風格只應天上有，歌聲豈合世間聞?！?清)蒲松齡《聊齋志異·丐仙》：“(陳九)居數日，容益光澤，言論多風格?！盵3]從上述文獻詮釋可見，風格的涵義遠非現有成果中所言的民歌、戲曲、詩詞運用等表層意義的表征，而劉勰所言及的“藝術特色”則包含多種方面。由此可見，“風格”的視角既是技術的內涵構造，又是文化品格的顯現，是深入而全面地解構趙季平音樂特色的重要視角，因此值得進一步辨析。

研究趙季平音樂的成果可分為以下幾種：一是關于藝術史研究的，有趙世民《樂壇神筆趙季平》與和谷《音樂家趙季平》兩部著作。前者為親歷者以隨筆形式簡述趙氏音樂閃光之處，后者以大量文獻資料對趙先生進行紀實文學式的傳記；二是針對其創(chuàng)作手法進行研究的，如饒余燕《以生命投入創(chuàng)作的作曲家》、韓蘭魁《對趙季平電影音樂成就的思考》、王真《趙季平民族交響組曲——〈喬家大院〉評析》、崔炳元《評趙季平的<絲綢之路幻想組曲>》、趙寶平《簡評趙季平的雙簧管與樂隊<陜南素描三首>》、梁紅旗《繼承傳統(tǒng)善于創(chuàng)新》、曹紹德《評民族交響樂<和平頌>》、馬波《趙季平電影音樂創(chuàng)作論》、張子恩《談趙季平電影音樂創(chuàng)作》、鄭旦《古絲綢之路，新絲路之音》等；三是針對其藝術思維進行研究的，如肖云儒《感受趙季平》、羅藝峰《趙季平電影音樂中國式敘事方式及其意義》、王平《淺談趙季平電影音樂創(chuàng)作的藝術成就》、樊兆青《作曲家趙季平音樂創(chuàng)作的新境界》等；四是針對其文化情懷進行闡釋的，如董大勇《從溝壑縱橫的黃土地起飛》、劉婕及程亮《對話趙季平：音樂勾勒出電影的靈魂》，樸東生《大家風范 不拘一格》、于慶新《根植于民間音樂的沃土》、尚飛林《趙季平歐美行》、施雪鈞《音樂奇才趙季平》、李洪波《淺談趙季平影視音樂的民族情結》、楊一苗《趙季平：好的音樂能“鉆心”》等。此外，專門對趙季平聲樂作品進行研究的有衡聲晨《由〈好漢歌〉說起》、楊妙《歌曲〈秦嶺最美的地方是商洛〉音樂創(chuàng)作分析》、楊國亮《品民族聲樂作品〈斷橋遺夢〉有感于民族唱法發(fā)展現狀》、陳輝《情通天下一路奔放——電視劇〈喬家大院〉主題歌〈遠情〉賞析》等。近年來，碩士學位針對趙季平作品進行研究的逐漸增多，如王博《趙季平〈第一交響樂〉創(chuàng)作研究》、安悅《莊周夢蝶從大提琴協(xié)奏曲<莊周夢>中看大提琴與民族樂隊的融合》、王安軍《趙季平〈喬家大院〉交響曲創(chuàng)作研究》、楊帆《狄俄尼索斯背景下的餓阿波羅之音——論電視劇〈青衣〉音樂語言的審美意蘊》、曹云《秧歌劇〈米脂婆姨綏德漢〉的音樂分析及青青角色唱段研究》、賀雙桃《趙季平聲樂作品研究》、龍澤泓《論趙季平聲樂作品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演唱研究》、王海娟《趙季平民族聲樂作品風格及演唱研究》、鄭旦《由趙季平〈絲綢之路幻想組曲〉看絲綢之路音樂創(chuàng)作》等，主要分為創(chuàng)作技法分析與演奏形態(tài)解讀兩類。

從這些研究成果可見，一是多集中于具體作品的研究，近年來出現的碩士論文多采用這種視角；二是多集中于具體技法或觀念的解析，影視音樂、聲樂、器樂等皆有此狀況，可能是限于小型研究所限；三是整體性研究中多側重于藝術履歷的敘述，缺少內在創(chuàng)作風格的綜合研究。

因此，以“音樂風格”為視角對趙季平進行專題研究，是突破現有表層化、個案化研究的可行性之途，具有以下學術意：1.它能解析趙季平音樂的涵義及其個性價值，發(fā)現作品成功的內在特征；2.它能厘清趙季平民族情懷的風格定位及其世界多元文化語境的多重觀照，發(fā)現作品雅俗共賞的內在手法精髓；3.它能辨析趙季平多種音樂體裁運用及發(fā)展的內在核心，發(fā)現作品不斷出新的內在源泉；4.它能解構自身發(fā)展與周圍環(huán)境和諧相融以及帶領西北絲路題材創(chuàng)作攜手發(fā)展的多種線索，以期為今后民族音樂現代化以及區(qū)域音樂整體性發(fā)展提供借鑒價值。

二、趙季平音樂風格研究的論域宏構

在既有成果的基礎上，要想從風格的視角做出創(chuàng)新型的研究突破，筆者綜合考量后認為可從如下幾點進行嘗試：

其一，對趙季平風格形成發(fā)展的內、外基因予以理論解析，從“風格”概念的解析入手，通過對既有研究成果的辨析，結合作曲家成長的環(huán)境(教育、研究、交友、合作)，進而解析趙季平音樂風格形成的內、外因素。

其二，對風格形成過程進行階段辨析，這要遵從藝術風格形成的規(guī)律性，結合時代、民族，或藝術家的性格選擇等因素，對趙季平音樂不同階段的音樂風格進行特征解說及歷史解析，尤其對他近年來器樂創(chuàng)作中的藝術特色和創(chuàng)作手法進行集中考察，對其遵從成法而又擺脫束縛而逐步走向個性的線索進行梳理。通過他不同時期作品所表現出來的相對穩(wěn)定、更為內在和深刻、從而更為本質地反映出時代、民族或藝術家個人的思想觀念、審美理想、精神氣質等內在特性的外部印記等風格要素進行全面辨析。

其三，對風格語境下的趙季平音樂手法進行研究，這是在作曲家生活經歷、思想觀念、藝術素養(yǎng)、情感傾向、個性特征、審美理想解析的基礎上，對趙季平創(chuàng)作中自覺或不自覺地形成區(qū)別于其他同輩作曲家的各種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和顯著特征的個性創(chuàng)作進行具體解析。趙季平作品的獨特內容與形式是相互統(tǒng)一，協(xié)調發(fā)展的，應對作曲家作品的題材、體裁以及社會、時代等歷史條件決定的客觀特征等所促成的個性創(chuàng)作技法特征進行具體研究。

其四，對技法獨特語境下的趙季平音樂思維及觀念進行研究，這需從風格體現的藝術作品的諸要素中進一步發(fā)展而出的音樂思想解析，從趙季平電影音樂主題交響化和關注社會群體性受眾視角的題材中，對他的音樂思想的一貫性和獨特性、對音樂主題思想的挖掘、理解的深刻程度與獨特性，對創(chuàng)作手法的運用、塑造形象的方式、對藝術語言的駕馭等的獨創(chuàng)性等方面進行研究，從而綜合分析出其音樂思維對題材整合的特殊性、音樂觀念對社會重大命題關注的精髓，從而剖析出趙季平特有的音樂思想、情感、審美理想等及其它們和受眾對象的身心互動、交流。

其五，對風格多樣化與同一性特征的趙季平多元音樂視野進行研究，從中國近三十年來豐富多樣的音樂思潮語境中，對作曲家不同創(chuàng)作個性及其面對不同欣賞者審美需要所做的多樣化選擇，藉此對趙季平藝術風格多樣化的可能性進行發(fā)展研究，對其多樣風格選擇的個性制約及其在整體語境上體現出的時代主導性進行特征研究，對他不遵從時代思潮所要求的民族性、群落性的審美和藝術發(fā)展約束，從而顯示出風格的多樣性。也會對其風格多樣化與一致性相互聯系、滲透的錯雜現象進行辨析，對風格多樣化所產生的鮮明音樂作品進行個體表現特征剖析。

其六，對風格類型進行歸類，對趙季平因民族性格、民族形式、民族語言等因素不同處理上產生的不同風格作品進行歸類，以期觀察其風格的相異性及傳承關系，這對于進一步認識作曲家作家的音樂性格、藝術秉賦和文化氣質等都很有深意可探。中國歷史上對風格的分類可舉劉勰的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縟、壯麗、新奇、輕靡的八類分法，這些分法有助于解構趙季平音樂風格。

最后，趙季平音樂風格的穩(wěn)定性和變動性、一致性和多樣性，這可從整合的角度全面解析音樂本體形態(tài)特點及其思維觀念，從而對其音樂體裁、語言等外在表現和藝術方法、寫作技巧等內在蘊涵予以解析。

從上述的突破視角可知，從風格史發(fā)展的角度，對其手法的運用、題材的選擇、觀念的形成等進行綜合解析與考量，突破的微觀基礎在于對其創(chuàng)作手法進行基于風格語境下的縝密分析，突破的宏觀基礎在于對改革開放后社會文藝的發(fā)展新態(tài)勢，新潮與傳統(tǒng)的碰撞與交融，市民等大眾音樂文化需求與專業(yè)音樂教育的多元化發(fā)展，這些都是影響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藝術特征之因素，“風格”綜合而呈現。

三、趙季平音樂風格研究的方法突破

學術研究也要注意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結合，在既有成果研究的基礎上開展起來的風格研究，其繼承之處在于按照歷史學的方法，從趙季平每部作品產生時的具體客觀環(huán)境和主觀心境的不同語境出發(fā)，對其音樂風格的發(fā)展變化進行階段性的辨析,這是筆者近年來倡導“新史學”語境下當代音樂家個案研究的新視角之一[4]；其技術的基礎在于按照音樂形態(tài)學解析的方法，從趙季平音樂作品的語言、形式等要素的解析出發(fā)，進而辨析其音樂的性格、秉賦、氣質、氣度等關系，針對作品技法形態(tài)的文化內涵解讀是筆者一直崇尚的研究方法[5]。其創(chuàng)新研究的開掘在于引入新的方法和途徑，如引入城市民族音樂學的方法，從作曲家深處的民間音樂生存環(huán)境中對其運用民族風格、民族傳統(tǒng)、民族形式、民族語言進行深入解析，進而對其反映在風格上的人格、個性、氣質等因素進行地域民族性征的研究。研究視角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從趙季平的音樂特色或藝術個性進行解析，這是以往少見的，從風格范疇對趙季平不同于同輩的藝術品質進行內在、深刻、本質地穩(wěn)態(tài)剖析，對其中所反映出的多元音樂薈萃的時代性、民族性進行全面考察，對趙季平個性化音樂技法及其思想觀念、審美理想、精神氣質等內在特性進行形態(tài)評析。

基于此，首先要從宏觀的視角全面解析趙季平音樂的內在特點，它依托微觀的音樂技術和審美要素、音樂語言和題材形式等構成要素的解析；其次要從縱橫向的異同點的比較考察趙季平音樂的個性特質，從而認識既不同于區(qū)域作曲家的地方性風格，也不同于新潮乃至學院派作曲家技巧派風格式的趙季平音樂風格，它既有獨特性的個性，也有通識的共性等特點。

在對上述問題進行辨析后，筆者綜合各方觀點后對趙季平音樂藝術特征有了新的認識，由于多種制約文化因素的交互作用，如他學習西方作曲手法但卻長期做起了戲曲研究的工作，在其器樂音樂創(chuàng)作開啟之后又被“拉”入了電影音樂創(chuàng)作，這些看似背道而馳的音樂創(chuàng)作發(fā)展之路，為趙季平音樂創(chuàng)作在風格上的形成鋪下了多元綜合的不同類別之語境，也決定其藝術視角的廣闊和變化不定的主觀色彩，使其風格表現出變動性和多樣性的特點，有悲歡離合、收放抑揚、疾徐縱橫、無施不可的迥異多變性，表現為平淡簡易者、綿麗精確者、嚴重威武若三軍之統(tǒng)帥者、奮迅馳驟若覂駕之馬者、淡泊嫻靜若山谷隱士者、風流蘊藉若貴介公子者(借用王安石語)。

四、結語

在當代音樂中，趙季平的音樂有著非常獨特的手法，它傳統(tǒng)地繼承了古今中外的共性語言及其邏輯關系，又運用了現代西方新興的音色音響觀念；它非常西化地應用西方的音樂形式及其多聲音樂層次，又極為民族地發(fā)展了民間原生性的旋律音調及其聲響。其音樂手法兼容與包容的基礎是對民族音樂現代發(fā)展的根脈性的守望，民族管弦樂《古槐尋根》中對祁太秧歌的現代發(fā)展及深刻的人文寓意[6]，即是他意味深長的表達。以風格為視角對其藝術特征進行綜合性研究，是全面而深入地認識趙季平音樂特色的重要視角，是近年來綜合、交叉的整體性研究視域一次新嘗試。

[1]黎琦.從黃土地到世界當代中國音樂的文化坐標[J].文明，2014(3):132-139.

[2]鄧慧群.趙季平聲樂作品的創(chuàng)作特征與演唱研究——以《遠情》《斷橋遺夢》為例[D].西安：西安音樂學院,2013:6.

[3]辭源編寫組.辭源[Z].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1854.

[4]王安潮.新史學視野下的音樂評論[M].蕪湖：安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

[5]王安潮.中國古代音樂文化對中國藝術音樂創(chuàng)作的影響[M].安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18.

[6]陸小璐.民族、地域、交響的融合——大型民族交響樂《華夏之根》的音樂創(chuàng)作特征[J].人民音樂，2011(2)：12.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Zhao Jiping’s Musical Style

Wang An-chao

(Institute of Music Studies，Chinese National Academy of Arts，beijing 100029,China)

Zhao Jiping’s music is both traditional and modern, containing both western and national folk elements. The comprehensiveness of his music is based on his dedication to the origin and essence of the modern development of folk music. A comprehensive stud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yle is thu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sound and in-depth understanding of the artistic features of Zhao’s music.

music style; folk music; Chinese style; contemporary art music

2015-12-26

2015年度陜西省社會科學藝術學重點項目：趙季平音樂風格研究(2015sy095)

王安潮(1975-)，男，安徽淮南人，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后，教授，研究方向：中國音樂史。

J639

A

1672-1101(2016)03-009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