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文學作品描寫人物容貌所用修辭格的差異性

王利娟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0）

古今文學作品描寫人物容貌所用修辭格的差異性

王利娟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210000）

中國古典文學作品在人物容貌描寫上，有著許許多多動人的篇章。古典文學刻畫人物容貌，廣泛使用各種修辭格，通過修辭，使得人物形象躍然紙上，給讀者帶來想象空間和美的享受。本文搜集自《詩經(jīng)》以來的許多古代文學代表作品中的人物容貌描寫，整理出其中常用的修辭格，首先做出直觀的概括，然后分析古典文學用修辭格描摹男女容貌時的特征，最后總結(jié)古典文學作品描寫人物容貌與現(xiàn)代文學作品所使用的修辭格的不同。

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修辭格容貌喻體

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不乏描寫人物的精彩片段，刻畫人物容貌栩栩如生，其中使用大量的修辭格，利用修辭給人物添上更多神采。修辭格按史塵封《漢語古今修辭格通編》的分類，可以分為描繪類、引導類、換借類和變形類。這四類與陳望道《修辭學發(fā)凡》中材料上、意境上、章句上、詞語上的修辭格的分類幾乎一致。通過對《詩經(jīng)》、《楚辭》等古典文學作品中人物容貌描寫修辭手法的統(tǒng)計，一探古今文學作品在描寫人物容貌描寫中的修辭差異。

一、古典文學作品人物容貌描寫常用修辭格概覽

（一）描繪類修辭格

1.比喻

古典文學作品刻畫人物容貌最常用的修辭格就是比喻?！对娊?jīng)·鄘風·君子偕老》用“鬒發(fā)如云”將烏黑濃密的頭發(fā)比作烏云?！对娊?jīng)·衛(wèi)風·碩人》中的名句“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用大量比喻形容莊姜的美麗，給人留下廣闊的想象空間。用比喻手法描繪人的容貌，在辭賦和小說中最普遍。宋玉《神女賦》中用“朱唇地其若丹”來形容巫山神女。白居易《長恨歌》用“芙蓉如面柳如眉”來比喻楊玉環(huán)的面貌和眉毛。比喻又分為明喻、暗喻、借喻等。這些具體的修辭手段，在人貌描寫中比比皆是。

2.襯托

襯托也是古代文學作品中描畫人貌時常用的修辭格，不直接描摹眉眼，而是以他物來襯托所言之人，從側(cè)面說明其容貌的美麗。宋玉《神女賦·并序》贊巫山神女之美，曰：“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泵珛院臀魇┒际侵拿廊?，但神女的美麗，卻能讓這樣兩位美女相形見絀。曹植《美女篇》：“行徒用息駕，休者以忘餐?！毙新分艘姷竭@位美女，便駐足不走了，休息的人見到她，竟然忘記吃飯。從見者的癡迷中，可知美女姿色絕倫。

3.夸張

古代描寫人物容貌，為了強調(diào)人物的美麗，也常常使用夸張手法。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曰：“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泵廊烁咭稽c就太高，矮一點就太矮，臉上施粉就太白了，涂上丹寇則太紅。極力形容東家之女天然清麗?！稘h書·外戚傳·孝武李夫人列傳》中李延年贊美李夫人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一回頭整個城的人都會為她傾倒，再回頭全國的人都為之傾倒。用這種夸張的說法，達到傳達李夫人的美麗的效果。唐代韋莊《秦婦吟》：“東鄰有女眉新畫，傾國傾城不知價”和上例相同。

4.感嘆

《神女賦·并序》嘆神女之美曰“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用“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六句，連連贊嘆神女之美給人的直觀感受。感嘆修辭格在上古和中古并不多見。

（二）引導類修辭格

1.錯綜

《詩經(jīng)》中描繪人貌的句子，由于受到《詩經(jīng)》整體上重章疊句特點的影響，也有許多錯綜修辭格的出現(xiàn)。錯綜主要分為詞面的錯綜和句子的錯綜。《詩經(jīng)》中常出現(xiàn)的是詞面的錯綜。詞面的錯綜主要是指詞的變化和更新。一般以同義詞或近義詞做替代。這樣可以避免相同詞語反復出現(xiàn)，避免枯燥單一的句子，給人新鮮的感覺?！对娊?jīng)·衛(wèi)風·淇奧》“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和下章的“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便在詞面上構(gòu)成錯綜?！叭缜腥绱琛薄叭缱寥缒ァ薄扒小?、“磋”、“琢”、“磨”，均形容人經(jīng)歷磨煉修為；或形容人文采美好，素質(zhì)純正而有修養(yǎng)；“如金如錫”，“金”和“錫”都比喻受過陶冶鍛煉，像金、錫那樣精純；“如圭如璧”中“圭”和“璧”都比喻人治學有成就，像圭、璧那樣已琢磨成器。

2.對偶

描摹人的容貌，對偶自古以來不可或缺。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中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都是運用對偶，造成嚴整的文句格式，達到抑揚頓挫的效果。

3.排比

這兩種修辭格相對來說使用的情況較少，排比是指將三個或三個以上結(jié)構(gòu)相同或者相似，而且意義相關(guān)，語氣一致的句子依次排列起來使用?！赌吧仙！分小靶姓咭娏_敷，下?lián)埙陧?。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便是一例?！兜峭阶雍蒙x》曰：“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和“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也是典型的排比。

（三）變形類修辭格

這類修辭格的使用在整個古典文學世界中是很多見的，但是單獨描寫人物容貌時使用的情況則比較罕見。只是吉光片羽地出現(xiàn)在少量句子中。例如《登徒子好色賦》中東家之女“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使用的是互文手法。文章作者“為了節(jié)約文字或者調(diào)節(jié)節(jié)奏的需要，將兩個原來要合著說的詞，特意在上文中省略去下文應出現(xiàn)的詞，并且在下文中省略掉上文中應該出現(xiàn)的詞，而在解釋的時候，仍然將兩個詞合在一起講，使之參互成文、互相補充、合而見意，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兜峭阶雍蒙x》一例的意思是說，東家之女嫣然一笑，能夠迷惑陽城和下蔡兩座城市的人們，這樣才表達了完整的意思。

二、古今文學作品中描寫人物容貌使用修辭格的變化

（一）修辭格種類減少

古代詩歌詞賦中描摹人貌，無論是在意境還是詞語章句上，都使用大量修辭格?！渡衽x》和《洛神賦》等文章大量內(nèi)容都在描述人的容貌，僅《登徒子好色賦》中描寫東家之女的一段：“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眱H僅一段，就有夸張、比喻、排比和互文等修辭格。

白話小說出現(xiàn)后，尤其是在白話小說繁榮的明清之際，人們較重視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人物容貌的刻畫則有削減。《紅樓夢》寫襲人容貌，只用“細挑身材，容長臉面”。小說寫人，常常直接用數(shù)字表示人物身長幾尺，髯長幾尺，給人以確切直觀的感受。比喻、夸張、襯托等較少使用，出現(xiàn)較多的是對偶修辭格，修辭的重心不再放在語句意境方面?！端疂G傳》寫魯智深：“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絡腮胡須?！睂懤铄樱骸敖患右蛔殖帱S眉，雙眼赤絲亂系?！睂憲钪荆骸懊嫫ど侠洗笠淮钋嘤?，腮邊微露些少赤須?！敝敝连F(xiàn)代白話文學作品，修辭格的使用就更加少見。魯迅在《孔乙己》中對孔乙己的刻畫：“他身材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花白的胡子?！睆垚哿帷兜取分袑懓⒎肌笆莻€大個子，也有點刨牙，面如鍋底，卻生著一雙笑眼，又黑又亮……”不難察覺，除了比喻，在現(xiàn)代白話文學作品人物容貌的刻畫也很少使用修辭格。

（二）多用白描手法

與古典文學作品相比，修辭格在現(xiàn)代文學作品人物容貌描寫中有所減少，取而代之的是白描手法。魯迅描寫閏土：“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jīng)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老舍《駱駝祥子》描述祥子：“頭不很大，圓眼，肉鼻子，兩條眉很短很粗，頭上永遠剃得發(fā)亮。腮上沒有多余的肉，脖子可是幾乎與頭一邊兒粗；臉上永遠紅撲撲的，特別亮的是顴骨與右耳之間一塊不小的疤——小時候在樹下睡覺，被驢啃了一口?！睆垚哿帷冻料阈嫉诙t香》寫克荔門婷：“頑劣的稻黃色的頭發(fā)，燙得不大好，像一擔柴似的堆在肩上。滿臉的粉刺，尖銳的長鼻子底下有一張凹進去的小薄片嘴，但是她的小藍眼睛是活潑的，也許她再過兩年會好看些?！边@樣純粹的白描手法在現(xiàn)代白話文學作品中隨外可見，白描手法能夠真實細致地描摹人物容貌，從而取代各類修辭手法成為現(xiàn)代人物容貌描寫的新寵。

（三）頻繁使用比喻

古典文學作品對人物容貌的刻畫，大量使用比喻，再加以其他修辭手法。經(jīng)過明清之際白話文學的過渡，至五四以后，這方面修辭格的使用漸漸被白描手法取代，但是比喻修辭格卻依然活躍在現(xiàn)代文學作品的人物描寫中。沈從文在《邊城》中寫女孩翠翠“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魯迅在《祝福》中寫祥林嫂“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似的”；張愛玲在《封鎖》中寫車上的老頭子“他剃著光頭，紅黃皮色，滿臉浮油，打著皺，整個的頭像一個核桃。他的腦子就像核桃仁，甜的，滋潤的，可是沒有多大意思”。盡管白描手法是白話文學作品刻畫人物容貌的主流，但修辭格的使用并不會消失，白描手法細致精確刻畫人物容貌，修辭格則能使人物容貌躍然紙上，兩者相輔相成，使人物容貌的刻畫更加準確豐滿。比喻恰恰滿足了這樣的要求，大量的白描加上適當?shù)谋扔?，能夠為人物容貌增添更多光彩，因此，比喻這一修辭格依然是人物容貌描寫的點睛之筆，可見不論是古典文學還是現(xiàn)代文學，在描摹人物容貌上，比喻修辭格都是必不可少的描寫方式。

［1］史塵封.漢語古今修辭格通編［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5.

［2］陳望道.修辭學發(fā)凡［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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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桂奎.中國古代小說關(guān)于女性容貌描寫的植物化比擬［J］.南都文學，2004（24）.

［5］陳欣.審美視角下詩騷女子形貌比較［J］.齊齊哈爾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8（5）.

［6］劉石.中國古代文史中的容貌描寫［J］.文藝研究，20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