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凱妍
(廣東培正學院,廣東 廣州 51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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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理論解讀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派的三層人格
周凱妍
(廣東培正學院,廣東廣州510830)
摘要:本文借助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分析了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主角派的言語及行為。影片中的老虎代表派的本我,是派的超我的抗衡對象。雖然自我應該承擔一種協(xié)調(diào)者的角色,但是派的自我功能非常弱,因而引起內(nèi)疚感與焦慮感。影片中大部分的沖突情節(jié)均來源于派的三層人格之間的沖突。文章最后分析回到文明世界的派為了消除焦慮感,其人格中的自我采取一種防御機制,編造了一個更符合常理的故事。
關鍵詞:《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本我超我自我防御機制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加拿大作家揚·馬特爾于2001年所創(chuàng)作的一部歷險小說,后被中國導演李安改編成同名電影。該片上映后一舉成名,廣受好評,并獲得了次年奧斯卡多項獎項。故事主線圍繞著一名叫派的印度少年而展開,講述他經(jīng)受海難后失去家人、被迫在太平洋上與一只名為理查德·派克的老虎共同漂流的經(jīng)歷。
1923年,奧地利精神分析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人的心理可分三層:本我,超我與自我。他認為本我由強大的生存本能所驅動;超我由準則規(guī)范所驅動,是與本我相克制的一種理想狀態(tài);自我則根據(jù)不可避免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釋放內(nèi)心沖動[1]。用一場辯論賽打個比方,如果本我與超我分別是賽場上的正反兩方,那么自我便是裁判員,隨著辯論的進行,裁判員決定何時何地哪一方擁有開口表達的機會。
在利用弗洛伊德理論研究時值得注意的是,以上三層人格僅作為分析對象,三者之間沒有絕對的界限。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學家奈·羅伯特認為人格不可能真的被分成獨立的三部分,它只是一種概念,只是說把不同的人格特征區(qū)分開來還是很有利于人物分析的[2]。
回顧李安執(zhí)導的多部影片,可以看出它們都貫穿著一個共同的主題:在理性與感性中人們掙扎于兩端的平衡。這在他的影片《斷背山》與《色戒》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而這部電影也不例外:在資源條件極其有限的環(huán)境下,人們?yōu)榱松娌坏貌粻奚H人的生命,與此同時又必須消除內(nèi)心深處埋下的內(nèi)疚感。
影片的最后,派編造了兩個他的經(jīng)歷故事。第一個是電影所呈現(xiàn)的奇幻漂流故事,其中所涉及的角色是共渡一艘救生船的少年派、老虎、鬣狗、猴子和斑馬;第二個故事中的他把鬣狗的角色改成了一名廚師,猴子變成了少年派的母親,斑馬變成了水手,而老虎則是他本人。為了采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分析少年派的精神世界,本文假定第一個故事為真實事件,而第二個故事是他主觀想象的故事。
3.1 少年派的本我
弗洛伊德認為本我受“唯樂原則”支配,即不顧正常邏輯或現(xiàn)實條件,如新生嬰兒般追求個體需求得到立刻滿足[1]。他還提出,本我不僅受生存本能驅動,需要解決饑餓、口渴、性欲三者的問題,也受死亡本能驅動,傾向于自我毀滅、侵略、謀殺[2]。由此可見,本我的追求和所做出的行為是比較粗暴極端的,要么滿足極端的肉欲,要么通過死亡的方式了結由于達不到期望而產(chǎn)生的痛苦和掙扎。
由電影的兩處場景可見,老虎就是本我的原型。在船難的故事發(fā)生前,派的兩句臺詞便給出了暗示:一處是發(fā)生在基督教堂。還在讀小學的少年派誤入一座教堂喝水,被牧師問道“你一定是渴了”。牧師的這句話既可理解為反問少年派口渴了,亦可理解為少年派是一個叫“渴”的人。另一處發(fā)生在采訪的過程中。成年后的派受采訪時被問道老虎理查德·派克這個名字的由來,他說道:“它得到這個名字是因為筆誤。當它還是一只幼虎時,有一次在溪水旁喝水被一位獵人發(fā)現(xiàn)了,獵人便為其取名為“‘渴’。”由此可見,由于少年派和幼虎都被發(fā)現(xiàn)在獨自喝水,并且后來都在動物園中一起長大,因此幼虎被類比為少年派。牧師的話給少年派的身份做了一個解釋,可推測為“少年派就是老虎”。
然而在動物園里的老虎并沒有呈現(xiàn)出本我的特征,溫順服帖,這是由于社會文明和道德壓制著它的沖動。這可從船難發(fā)生前老虎理查德·派克的兩次出場得到體現(xiàn)。第一次發(fā)生在動物園的牢籠里,少年派嘗試通過親手遞一塊肉而去接近它。老虎緩慢而謹慎地走出籠子,正如派的本我正被小心翼翼地喚醒。但派的家人突然的介入頓時將其嚇退。意味著老虎根本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機會,本我沒有完全發(fā)揮的可能。其原因正是本我受到社會與行為準則的監(jiān)督,就如被關在人造的籠子里的老虎理查德·派克,它的行為在人類的管控下被約束著,一旦有釋放的沖動就立即受到責罰。第二次同樣發(fā)生在動物園里,逐漸成長的派帶領戀人阿曼提進去參觀。老虎安靜溫順,像一只受到良好訓練的寵物。少年派亦是如此,在普行的世界多年觀制約下,在同樣接受普世價值觀的戀人的監(jiān)督下,已經(jīng)學會了什么才是文明的舉動。
根據(j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論》,本我的沖動不會被完全壓抑,它所保留的能量可以突然爆發(fā)[3]。離開文明社會的監(jiān)督后,少年派的本我便少了行為約束。船難發(fā)生后性格不同的人被困于同一條船,產(chǎn)生不可避免的沖突。水手被廚子殺害激怒了少年派,由于母親還在場,產(chǎn)生監(jiān)督作用,他的行為保持克制,但此時的本我已蠢蠢欲動想要反抗。隨后母親遇害徹底激怒了少年派,他拿起船槳挑戰(zhàn)廚子。幾乎同一時間老虎——本我的化身——從帆布下跳出來撲向廚子并將其殺害。這是本我爆發(fā)的體現(xiàn),一方面在生存本能驅動下,他意識到如果不將廚子殺死自己也將遇害,另一方面在死亡本能驅動下,他渴望與敵人同歸于盡。本我在這場搏斗中占了上風。
3.2 少年派的超我
超我永遠是在父母的影響下構建而成,因為父母是其所處的社會下衍生的共同價值觀的體現(xiàn)者,由于某些價值觀世代傳承,人在年幼時與家庭的交流最多,因此超我可以在年輕人中快速被塑造[2]。派的超我亦是如此,其母親發(fā)揮印度宗教信仰影響,塑造了他與人為善的傳統(tǒng)價值觀;而其父親一直認為社會殘酷與現(xiàn)實,塑造他理性克制的作風。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也同樣受到了再上一輩的影響。派認為印度宗教是他的母親與過去“唯一的聯(lián)系”,而他的父親對于宗教批判的態(tài)度則是源于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最終是父母轉向西方醫(yī)學而非上帝把他治愈了。
派從兩方吸收著教訓構建起精神的超我。在派開始上學前,他主要從母親一方吸收印度宗教知識。白天時他的母親在地上畫出宗教標志,夜晚時則給派講與那些相關的故事。從一次印度宗教節(jié)慶便可得知派的超我在這樣的成長環(huán)境中已漸漸成形,他說:“在我長大的時候眾神們就是我的超級英雄。猴神哈努曼為了救他的朋友把整座山抬起來。象頭神甘尼許冒著生命危險保為母親雪山神女的榮譽。主神毗瑟拏是萬物的源泉?!背乙呀?jīng)下意識要恪守這些神的品質,善良、勇敢、孝敬父母。
隨著派的年齡增長,父親對他的影響也逐漸加深。父親打斷了派的思路,把宗教節(jié)慶描述為“展覽”??茖W剛剛得到發(fā)展并被廣泛接受,派的父親把自己比作新時代的印度人,深信世界的事情都是有科學根據(jù)的。打斷派的原因是為了讓派遠離不現(xiàn)實的信仰?!巴瑫r相信所有的東西等于什么都不相信”,他對派說道。在遭到母親的反對之后,他繼續(xù)補充:“如果他沒有選擇自己的道路又怎么會找到信仰的方向呢?與其在信仰上面換來換去,何不從科學與理性開始呢?”
派給老虎喂食一幕便可知道他的超我已經(jīng)有了父親影響的痕跡存在。起初派并不知道自然的殘酷,可當他伸手把肉遞給老虎時父親突然阻止了他,并斥責派把老虎當做人類的朋友,而不是一只充滿血性的動物,不相信此話的人終有一天被動物所殺。父親所謂的“科學與理性”,就是人類應該與“邪惡的本我”保持距離。當代的文明人應該警惕和壓抑本我中的動物野性,不能以為那是一種天真可愛的表現(xiàn)。沒有保持“科學與理性”的人終有一天會被發(fā)達文明的社會所淘汰。這樣思維方式常常伴隨著內(nèi)心的呼喊,告誡個體“一定要”或者“一定不要”做某事,以免誤入歧途。
漸漸地,無論是通過鼓勵或告誡的方式,父母的價值觀已經(jīng)根植于孩子的身上,形成他的超我。派的超我就是孩童時在母親的鼓勵和青少年時父親的告誡責備中構建而成的。他成年之時便是超我完整形成之時,即便父母不在身邊,超我也會承擔自我管制的角色。
3.3 少年派的自我
弗洛伊德認為,自我的形成是為了平衡脫離現(xiàn)實的本我、嚴格要求的超我、與現(xiàn)實的外部世界四者之間的關系[2]。隨著孩子的成長,他們逐漸獲得自我調(diào)節(jié)的本領,釋放本我的壓力,考慮某些魯莽行為相應的后果。如果自我未能發(fā)揮作用平衡四者,個人的精神壓力就會異常增加。海上漂流期間,電影所呈現(xiàn)的角色少年派就是本我的原型。他面臨著許多嚴峻的考驗和艱難的決定。一方面他的超我要求為人善良理性,一方面他的自我生存本能要求馬上解決饑餓問題,一方面他還要考慮現(xiàn)如何在現(xiàn)實中利用海上稀少的資源。
然而多方之間的矛盾常常難以得到調(diào)和,本我不斷被放大,最終致使自我與本我的行為表現(xiàn)幾乎一致,足以體現(xiàn)少年派的自我功能非常弱,這由兩個場景表達出:第一個場景是上文所述的廚子遇害經(jīng)歷,少年派違背社會道德準則殺死廚子。第二個場景是少年派捕殺美麗的彩色魚經(jīng)歷。由于一頭巨鯨沖出海面打翻船只,致使儲備糧食罐頭全部散落海中,意味著他將要成為老虎的下一頓晚餐。迫不得已,少年派又要違背心中的準則殺害彩色魚。換而言之就是少年派開始從吃素改成吃肉了,宗教的信仰潛意識被壓抑著。本我的能量逐漸膨脹,迫使超我失去制衡的機會。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亦可認為是為了擺脫內(nèi)心的掙扎,自我找到了另一種管理模式,與本我的欲望互相配合。少年派與老虎經(jīng)過磨合后終于可以平安共處,訓練老虎的條件反射,通過持續(xù)捕魚填充它的饑餓,致使自己的生命不再受到威脅。并且在一次暴風雨來臨之時,少年派為老虎搭好帆布庇護處,意味在無情的大自然里本我與自我同命運。在老虎只是想象的假設下,現(xiàn)實就是少年派接受了自己存在著獸性的一面。
由以上分析可知,精神的三層人格之間并非在每個場景之下都能取得理想的平衡。自我、本我與超我在互相合作時產(chǎn)生不同程度的焦慮感,而自我的另外一個角色就是調(diào)節(jié)焦慮感;對于功能較弱的自我,它需要采取防御機制,拒絕承認不舒服、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這種“合理化解釋”在常人看來是一種誤導性的邏輯思維[1]。對于在墨西哥被拯救的派而言,回到文明世界意味著要同時面對在以往在海上所經(jīng)歷的殘忍行為,加之重新受到現(xiàn)實社會的道德約束,超我開始被喚醒,與本我重新相抗衡,致使自我無法面對兩者的矛盾產(chǎn)生焦慮感。于是自我無意識地采取了防御機制,以更好地適應人類文明社會下的生活。
住院的少年派面對日本記者的采訪,吐露了他的第一個故事。其實背后是自我采取防御機制,否認殘酷的現(xiàn)實經(jīng)歷,加入動物的角色而使其經(jīng)歷更合理。無論派敘述的是哪個故事,其共同特點都是其他角色要么被殺要么消失了,而他是最后一個回到文明世界的角色。由于沒有其他旁觀者,他的描述真實性無從考證,自然也就沒人敢當面質疑他。
現(xiàn)實是出于憤怒和饑餓,是他把廚子殺害后肢解了。但為了使故事顯得合乎邏輯,他把這種慘無人道的行為歸罪于老虎。他還否認了廚子、母親和水手在救生船上的存在。盡管他內(nèi)心是認可廚子肢解水手的行為,但這種行為文明社會看來還是殘酷的,所以在第一個故事里也省略了這個情節(jié)。但他并沒有否認所有的事情,比如他仍然真實地描述廚子殘暴的特點,也不會否認他的家人不幸去世的事實,因為這些都是符合常理的。
吃人的經(jīng)歷對于常人而言十分難以置信并且不能接受,一旦面對這樣的經(jīng)歷,也會產(chǎn)生焦慮感。為了消除焦慮感,聽眾也采用了防御機制,拒絕相信如此野蠻的吃人沖動竟然是人類的本能。因此,電影里的日本記者更傾向于相信第一個故事,并且也只刊登了第一個故事。其實采訪時他們也留意到了第一個故事的邏輯存在漏洞,向派提出需要一個更加簡單、易懂和令人信服的故事,這個故事應該具有清晰的因果聯(lián)系。然而當派給他們講述第二個故事時,他們顯然非常不適應,因為這樣的故事太慘無人道,相比起第一個版本并沒有更簡單易懂。另一名采訪派的加拿大作家也不喜歡第二個故事,并且認為它難以置信、有很多細節(jié)值得反復琢磨。為此派評論加拿大作家的決定是“相信上帝”的?!吧系邸币庵競鹘y(tǒng)的宗教理念或者社會道德準則,它約束人們相信高尚的道德行為、拒絕在極度的饑餓之下殺死并吞食自己的同類。很明顯地,在思想的碰撞中可見,派的防御機制一直發(fā)揮作用,防止由于難以啟齒的經(jīng)歷而顯得與文明社會格格不入。
通過以上分析,可見人的三層人格包括本我、超我和自我,三者各司其職并且通過人們的行為和言語得到體現(xiàn)。少年派的海上歷險向人們展示了在殘酷的大自然里獨自生存的可能性。當一個人在生存的邊緣掙扎時,本我就是那只強壯的老虎,主宰生存與死亡本能。隨著自然條件的惡化,本我的沖動醞釀得越來越強烈,很快就可以制衡超我的發(fā)揮。由于少年派的本我要求他殺死廚子和其他的魚,甚至要吃下它們的肉,曾被視為嚴厲法官的超我極少得到滿足。但是由于超我是孩童時代形成的,因此那些訓誡即使情況不盡如人意也難以被遺忘,矛盾產(chǎn)生之下便引起多次的內(nèi)疚自責。少年派的自我常常表現(xiàn)為一名弱者,無法調(diào)和本我、超我、與現(xiàn)實世界的沖突,在此情況下它只能采取防御機制消除挫敗感、焦慮感。然而,少年派的人生是發(fā)人深省的,一方面它告誡人們在危難面前,無論本我與文明社會有多么格格不入都要學會與之相協(xié)調(diào)。另一方面向人們展示在極端情況下,人的行為常常不由自主、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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