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類學視野下的壽州鑼鼓研究

孫四化

（安徽大學 藝術與傳媒學院，安徽 合肥230011）

文化人類學視野下的壽州鑼鼓研究

孫四化

（安徽大學 藝術與傳媒學院，安徽 合肥230011）

鑼鼓是我國民間打擊樂器中的主奏樂器，又是中國古代冷兵器時期戰(zhàn)場上的助威武器。和平時期鑼鼓是我國民間藝術活動中不可缺少的打擊樂器。鑼鼓的使用一直以來與地方民俗相聯(lián)系。作為歷史古城的安徽壽州，鑼鼓音樂由來已久，是壽州歷史文化發(fā)展的象征。基于文化人類學的視角將壽州鑼鼓的歷史、發(fā)展和藝術特征置于壽州古老文化中予以闡釋，為壽州鑼鼓現(xiàn)階段的發(fā)展和傳承提供參考。

文化人類學；壽州；壽州文化；壽州鑼鼓

一、文化人類學的視野

文化人類學從文化視角來研究人類的一切活動，或者探討文化對人類活動的影響以及人類活動在文化嬗變和發(fā)展中的作用。從文化人類學自身的發(fā)展來看，它與民族學、社會人類學在研究視野和研究對象上有著相通的地方。林耀華在其主編的《民族學通論》的導言中指出：“‘民族學’作為一個名詞，起源于古希臘文，是一門研究民族共同體的學問。英國的‘社會人類學’（social anthropology）、美國的‘文化人類學’（cultural anthropology）和當前合稱的 ‘社會文化人類學’（sociocultural anthropology），無論從研究對象和范圍來說，都基本上等同于民族學，彼此間也經(jīng)常互相通用。”[1]1社區(qū)、族群的研究是文化人類學（民族學）研究的范疇，包括其起源、發(fā)展和滅亡，以及在這一過程中該族群（社區(qū)）的物質(zhì)生產(chǎn)、人類活動、宗教和文化。對于族群（社區(qū)）藝術活動的研究，可以考察其宗教，也可以考察其獨有的文化。本文所要關注的是沿淮地域內(nèi)的藝術活動之一，春秋時期楚國都城壽縣民間的一種民俗活動——壽州鑼鼓。壽州鑼鼓流行于以壽縣為中心的沿淮河一帶，它既是得勝鑼鼓，也是揚威鑼鼓。將它作為研究的焦點，必然要探討壽縣的歷史文化背景、以壽縣為中心的沿淮百姓的生產(chǎn)生活以及民間習俗。也就是說，本文是以古老的楚地文化為背景來研究當?shù)孛耖g鑼鼓藝術的形態(tài)和文化內(nèi)涵，并以此作為實例來探討當前現(xiàn)代化進程高度深入的大背景下，古老民間藝術傳承及發(fā)展的路徑。

二、鑼鼓音樂藝術研究的概況

當前學術界對地域文化的研究逐漸升級，關注地域的民俗、地域的藝術形式，追溯其起源與流變，思考其在當下的保護、傳承和發(fā)展已經(jīng)成為研究的熱點。以民間藝術活動中的打擊樂形式——鑼鼓為例，研究者大都聚焦藏族、佤族和傣族等少數(shù)民族的鼓文化，以及漢族族群中的中原鼓韻、江浙一帶“十番鑼鼓”等?？v觀前人的研究成果，具體涉獵的研究領域有以下四個方面。

(一)鑼鼓音樂形態(tài)的研究

鑼鼓是打擊樂器，紛繁復雜的節(jié)奏類型、迷幻般的音樂調(diào)式體系是鑼鼓敲擊時的音樂表述。速度的快慢、調(diào)式的變換表達了不同場合的不同情緒。傅利民、何順清的論文《豐城花釵鑼鼓音樂形態(tài)分析》選取江西豐城縣的花釵鑼鼓為研究對象，從其音階、調(diào)式、結構、配器、演奏方式等諸多方面加以分析，目的在于揭示豐城花釵鑼鼓的地域特色和音樂個性，并在文末點明豐城花釵鑼鼓音樂的不斷發(fā)展與當?shù)刎S富的民俗文化分不開。

（二）從儀式中考察鑼鼓音樂的藝術特性

民間的儀式活動從全國來看雖各有特色，但相同之處在于儀式活動大都離不開打擊樂的參與。也就是說，鑼鼓藝術與民間的儀式活動密不可分。各地的民俗節(jié)日、祭祀儀式、婚嫁儀式、喪葬儀式等民間禮儀或宗教活動需要有鑼鼓音樂來營造氛圍。商文嬌的論文《青海民和土族納頓節(jié)鑼鼓音樂藝術研究》在青海民和土族納頓節(jié)這一民間節(jié)日活動的場域內(nèi)考察鑼鼓音樂藝術，指出青海民和土族納頓節(jié)儀式中的鑼鼓音樂始終貫穿其中，對儀式進展起到引領作用。此時的鑼鼓音樂不僅是舞蹈和民俗表演的伴奏，更是青海民和土族納頓節(jié)民俗文化內(nèi)涵的象征。

（三）借考察鑼鼓音樂研究地域傳統(tǒng)音樂文化

鑼鼓音樂是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地域不同，鑼鼓音樂的外在表現(xiàn)也不同。此時的鑼鼓音樂既體現(xiàn)著地方原生態(tài)音樂的特點，又是地域民間文化的外在表征。上海音樂學院洛秦教授在他的著作《音樂中的文化與文化中的音樂》一書的自序中指出：“音符是記錄音樂的符號，曲式調(diào)性是建構音樂的手段，聲音也只是音樂的載體，而音樂的真正源泉是人和他的文化?！盵2]1因而學術界一直以來就有以音樂載體為“點”來考察地方文化這一“面”的研究思路和視角。楊永兵的論文《晉南喪葬鑼鼓考述》基于陜西鑼鼓音樂傳統(tǒng)文化這一大視野，選取晉南喪葬儀式中的鑼鼓音樂為考察點，用樂種學和音樂人類學的理論和方法進行解析，闡釋晉南農(nóng)村傳統(tǒng)的喪葬儀式音樂文化。

（四）地方性鑼鼓音樂的民族志調(diào)查和研究

民族志調(diào)研是人類學、民族學和社會學研究的普遍方法。英國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斯基開創(chuàng)了田野調(diào)查和理論研究相結合的人類學研究方法，強調(diào)人類學研究的實證性。他在特羅布里恩島滯留長達兩年多，期間對島上土著居民進行田野調(diào)查，《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1922）是他此次人類學研究的實踐成果。馬氏這一方法論對后世人類學研究有深遠的影響。當前音樂人類學領域的研究強調(diào)實地調(diào)研和民族志闡釋。河北師范大學田超超的碩士畢業(yè)論文《近代耍鑼鼓音樂調(diào)查與研究——重慶石柱土家族自治縣耍鑼鼓為例》對重慶石柱地區(qū)土家族耍鑼鼓音樂進行文獻調(diào)查和實地探訪，考察了耍鑼鼓音樂的樂器組成、曲牌、曲式調(diào)性、演奏團體、音樂功能，闡述了耍鑼鼓音樂與重慶“打溜子”音樂的共性和其自身的特性，并為耍鑼鼓音樂的傳承和發(fā)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該文為研究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鑼鼓音樂提供了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

綜上所述，學術界對鑼鼓音樂藝術的研究理論豐厚、視角多樣、成果豐碩。但也不難發(fā)現(xiàn)，目前對鑼鼓音樂的研究主要關注的地域有中原、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江浙、珠江長三角地區(qū)等，作為淮河流域的安徽，對其境內(nèi)的鑼鼓音樂研究成果很少。從歷史上看，安徽文化底蘊深厚，民俗活動眾多，民間藝術形式豐富多彩。以壽州鑼鼓藝術為例，其發(fā)展已有千余年歷史，是春秋時期楚文化的遺存。壽州鑼鼓藝術值得學術界關注和研究。

三、壽州鑼鼓藝術的發(fā)展歷史

（一）壽州城的歷史地理

壽州現(xiàn)稱壽縣，隸屬淮南市轄區(qū)。古時壽春在此地域內(nèi)，但非現(xiàn)在壽縣的全部地界。壽春是春秋時候楚國的郢都。《史記·楚世家》載：“（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 241年），與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東徙都壽春，命曰郢。……（王負芻）五年（公元前223年），秦將王剪、蒙武遂破楚國，虜楚王負芻，滅楚名為郡云?！睋?jù)此可知楚國在壽春共建都19年。[3]26從歷年的歷史和考古研究中發(fā)現(xiàn)，壽州城的文物古跡豐富，地域文化深厚。

壽州位于安徽的中部、淮河的南岸，處在江淮腹地、亞熱帶季風氣候帶的北緣。大豆、稻谷和棉花是壽州的主要農(nóng)作物，尤其是大豆，年產(chǎn)量豐厚，因而與大豆相關的衍生品——豆腐成為壽州有名的土特產(chǎn)，壽州也成為豆腐的發(fā)源地。壽州便利的交通、豐富的農(nóng)作物和優(yōu)良的地理條件使其自古以來是養(yǎng)兵秣馬之地，也是兵家必爭之處，戰(zhàn)略地位極其重要。清光緒年間編寫的《壽州志》描繪壽春鎮(zhèn)“控扼淮潁，襟帶江沱，為西北之要樞，東南之屏蔽……東連三吳之富，南引荊汝之利，北接梁宋，平途不過七百，西援陳許，水路不出千里，外有江湖之阻，內(nèi)有淮肥之固，龍泉之陂，糧田萬頃?！盵4]103壽州在軍事意義上的重要性使壽州古城建筑頗具規(guī)模，從而身中國歷史文化名城和安徽省三大古城之例。

（二）壽州的文化

作為楚國的都城，壽州有著豐厚的文化底蘊，被譽為“楚文化”的發(fā)祥地。楚文化是中國古代楚人所創(chuàng)造的一種有自身特征的文化遺存，具有一定的時間范圍、空間范圍、族屬范圍的文化特征內(nèi)涵，是中國古代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5]161壽州處淮河流域腹地，這使得壽州地域文化融合了中國南北方的文化特點，主要表現(xiàn)為崇禮重教、愛國忠君、豁達明朗、包容萬象、勇于開拓。從歷年考古的成果來看，楚國鑄造工藝的精湛和文字藝術的精美足可以印證楚文化的繁榮和它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長河中的地位。

（三）壽州的民間藝術

壽州的地域文化受到南北方文化交流的影響，既有北方直爽、重義氣、好爭斗的民風，又有南方崇文尚禮、文質(zhì)彬彬的風格。這種剛柔并畜的復合型地域人文特征是壽州獨有的地域文化特點。尤其是壽州彪悍的民風在民間藝術中多有體現(xiàn)。例如壽州的鑼鼓藝術，鏗鏘有力的敲打配合一定的武術表演，展現(xiàn)了壽州人自古以來習武尚健的習俗。

四、壽州鑼鼓的藝術特征

壽州地域文化融匯了南北方地域文化的精華，且雜糅了淮河腹地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在壽州鑼鼓音樂的藝術特征上多有表現(xiàn)。壽州鑼鼓音樂的曲牌、調(diào)式、旋法等保留了淮河一帶鑼鼓音樂 “十八番”“鳳凰三點頭”的優(yōu)秀譜法，且受到中原和河北一帶鑼鼓音樂的影響，鏗鏘有力，氣勢宏大，又有江浙一帶“十番鑼鼓”音樂細膩和婉轉(zhuǎn)的特點。現(xiàn)存壽州鑼鼓音樂的主要代表曲目有 《長流水》《十八番鑼鼓》《拾玉鐲》《兔子趴窩》《雁落沙灘》等，主要的演奏樂器有鼓、手鼓、鋼鑼、鈸等。當前壽州鑼鼓已經(jīng)成為安徽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之一，曹玉海是其代表性傳承人。

（一）壽州鑼鼓音樂的織體與旋法

壽州鑼鼓具有織體豐富、旋法跌宕起伏的特點。樂句之間環(huán)環(huán)相扣，強弱對比明顯。代表性樂句多次穿插、不斷反復，給予整首鑼鼓音樂氣勢磅礴、翻江倒海之勢。以《十八番鑼鼓》音樂為例，其代表性織體分布如下。

一咚一咚哐|一咚一咚哐個叮哐一叮哐|咚|哐咚哐咚哐一咚哐|（敲3遍接絞絲）；

咚|咚|哐咚哐|一咚一咚哐|一咚一咚哐|一咚一咚哐個叮哐一咚哐|咚（敲3遍接絞絲）；

咚咚咚|哐哐咚咚哐|咚咚|哐咚哐|一咚一咚哐個叮哐一咚哐|咚|哐咚哐|咚哐一咚哐|（敲3遍接絞絲）；

咚咚一咚一咚哐|咚咚一咚一咚哐|咚咚一咚一咚哐|咚咚哐|咚咚哐|咚咚哐|（停半拍），哐咚哐咚咚一咚|。

織體分布中的“絞絲”原指繅絲廠將絲片絞成絲束，這里指鑼鼓環(huán)環(huán)相扣、連接有序的打法，它使各鼓點錯落有致地排列、順接，鼓聲和鑼聲相互交織。從《十八番鑼鼓》的織體分布來看，該鑼鼓音樂織體較為復雜，具有代表性的織體樣式不斷反復，鑼鼓演奏一起一伏，節(jié)奏強烈，氣氛熱鬧。

（二）壽州鑼鼓的演奏樣式

壽州鑼鼓是安徽民間打擊樂的傳統(tǒng)形式，往往與花鼓燈音樂相得益彰。壽州鑼鼓演奏形式的基本樣式較為單一，主要是一領眾合。領者可以擊鼓也可以敲鈸，一般居于演奏陣式的中間，其他演奏員或擊手鼓，或擊大鼓，或敲手鈸，圍住領者演奏，期間眾人還穿插各自武術類動作，增添演奏的氛圍，表現(xiàn)出淮河腹地百姓強健的體魄和濃郁的皖北文化氛圍。

壽州鑼鼓在演奏過程中的起承轉(zhuǎn)合也有講究。為了突出鑼鼓音樂的文化意蘊和壽州地域的人文特征，壽州鑼鼓多為慢敲鼓起、擊鈸加速、鑼鼓相間、快慢得當。如代表曲目《長流水》，總體音樂氣氛是歡快、節(jié)奏感強。但是在演奏過程中，該曲的兩節(jié)演奏速度截然相反。第一節(jié)較慢，且慢起音；第二節(jié)明顯比第一節(jié)速度快，氣氛熱烈。代表性織體分布如下。

鼓起（慢）：一咚一咚一咚咚|哐哐咚匡一咚哐|哐哐咚哐一咚哐|（慢）哐個咚咚|一咚一咚哐咚咚|一咚一咚哐咚咚|哐個咚咚|哐個咚咚|哐哐|咚咚|咚咚|哐哐咚哐|咚哐|。

結語

壽州鑼鼓有其自身的藝術特點，它體現(xiàn)了淮河腹地地域文化的特性。壽州鑼鼓與皖北民俗活動密不可分，是沿淮百姓喜聞樂見的民間藝術形式。當下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快速發(fā)展以及城市文化的不斷繁榮，壽州鑼鼓的藝術形式也發(fā)生了改變，但是它的文化精髓沒有喪失，等待壽州鑼鼓的是新的、光明的發(fā)展前景。

[1]林耀華.民族學通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7.

[2]洛秦.音樂中的文化和文化中的音樂[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0.

[3]丁邦鈞.楚都壽春城考古調(diào)查綜述[J].東南文化，1987（2）.

[4]郭福亮.從《壽州志》記載論壽春鎮(zhèn)居民的觀念[J].安徽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4（4）.

[5]丁繼龍.試論壽春楚文化對中國文化的影響[J].今日中國論壇，2013（12）.

責任編輯：吳 夜

A Study of Shouzhou Drums and Go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

Sun Sihua
(School of Arts and Media,Anhui University,Hefei230011,China)

The drum and the gong are not only the main accompanied musical instruments among China’s folk percussion instruments,but also the cheering weapons in the period of cold arms in ancient China.In peace time,they are indispensable to folk art activities in China.The use of drums and gongs has been linked to local customs.There’s a long history of beating drums and striking gongs in Shouzhou, a historic city of Anhui. They are symbols of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development of the region.This article,from the perspective ofculturalanthropology,discussesthe history,developmentand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Shouzhou drums and gongs in the scope of ancient Shouzhou culture to offer references for their development and inheritance at the present stage.

cultural anthropology;Shouzhou;the culture of Shouzhou;Shouzhou drums

J632.7

A

1672-447X（2016）02-0020-04

2015-12-15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AHSKQ2015D92）；安徽省高等學校優(yōu)秀青年人才支持計劃重點項目（gxyqZD2016378）；安徽省教育廳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重點項目（SK2015A261）

孫四化（1980－），安徽壽縣人，安徽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作曲及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