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巍巍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圖書館,北京 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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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哲學】
老子自然之道的“真”“善”“美”內蘊
楊巍巍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圖書館,北京 100732)
本文通過對《道德經》的剖析,力圖闡釋老子所宗尚的“道”實乃“自然之道”,或者說一定程度上二者確有同一性。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揭示老子“自然之道”美學內涵的三個主要特征:以烘云托月的反襯手法揭示“道體”所推崇的“真”;以正反兩種態(tài)度強調與“大道”“規(guī)律”同一即為“善”,反之即為“惡”;通過倡導“樸”“拙”“嗇”等觀念,突顯其反對人為矯飾、扭捏造作的審美追求。
《道德經》;道;自然之道;美學
老子《道德經》中蘊涵的智慧,兩千余年來不斷給后世以啟迪,人類可以不分種族、民族、時代、地域地去領悟、驗證。尤為引人關注的是《道德經》中有關“道”的概念,學界對它的注釋、解說經久不絕。本文所聚焦的是“道”的特性,及其所透發(fā)出的“真”“善”“美”的內蘊。
在老子的論證中,“道”與“自然”是相通的,抑或是取法“自然”的,或者說具有同一性,即《道德經》之“道”就是“自然之道”?!兜赖陆洝分谐霈F(xiàn)“自然”的字段共有五處: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焉,焉有不信。悠兮其貴言哉。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之尊也,德之貴也,夫莫之爵而恒自然也。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1]
以上五處“自然”基本都是一個含義,即按本來的狀態(tài)、特性自由發(fā)展。在對“自然”的論述中,老子力求打通“物性”與“人性”的隔閡,突出二者的同一性。譬如,在列舉“物理”發(fā)展的規(guī)律后,馬上轉向對“人性”的探討。[2]如《道德經》第二十三章載:
希言自然……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故從事而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德者,道亦德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
再者,如第五十一章:
道之尊也,德之貴也……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亭之、篤之、養(yǎng)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為玄德。
此外,之前已列舉的“圣人欲不欲……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也”,也是強調這一意思。老子將“道法自然”提升為其自然觀的總綱,道的存在不能再依據(jù)其他原則,只能依據(jù)其自性、依據(jù)自然。而人在這一過程中,可以通過“致虛”“守靜”“觀復”來通達萬物最高法則,進而回復到“虛靜”“樸拙”“渾然和諧”的固有自性。[3]這一自性,難以言喻,因為它本來就與“道”和萬物渾然同體,“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了。
在“體貼”老子“自然之道”和“人性”水乳交融、和諧統(tǒng)一的同時,《道德經》進一步闡發(fā)了“人性”之“真”“善”“美”的旨趣。
第一,老子的“自然之道”反對違背規(guī)律的肆意妄為,進而用“烘云托月”的手法昭示出“順應自然”這一永恒真理。老子所處的時代,人的主體意識日漸強大,以主體意識改變自然事物本來狀態(tài)的事例層出不窮。由于概念思維方式的固有缺陷及主體意識的偏執(zhí),不可避免地會打破天人之間的內在和諧,甚至造成破壞性的后果,老子對此種強行妄為造成的禍害“嗤之以鼻”。在《道德經》中,他正是通過對這種負面行為的否定,表達自己的主張,論述“道”“人性”“真理”的本來面目和真實狀態(tài)。比如: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恒使民無知無欲也,使夫智者不敢弗為而已。則無不治矣。[4]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5]
此處,老子并沒有明確指出應遵循何等理論作為安身立命之道,他的主張皆是從其所鄙夷的作法中反襯得出,故稱之為“烘云托月”的手法。再如:
唯之與阿,其相去幾何?善之與惡,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亦不可不畏人。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傫傫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馀,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忽兮其若海,望兮其若無所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6]
這都是“烘云托月”手法的典型代表。從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道德經》號召后人“處其厚不處其薄”“虛心實腹”“貴食母”,進而達成對“自性”的完善。這種對真理的闡釋,盡管是通過否定對立面而完成的,卻絲毫不令人有矯情之感,相反對“大道”的昭示更為深刻和耐人尋味。
第二,合于“自然”之“道”的作為即為“德”,其與“道夸者”“余食贅行”“不得其死的強梁者”形成鮮明對比?!兜赖陆洝分匾曌匀灰?guī)律,并對服膺這一真理的實踐“交口稱贊”。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樸散則為器,圣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7]
可見,常德不離、常德不忒與常德乃足的前提是對“自然之道”的“知”與“守”,而如何“知”“守”,無非是要在“雄”“雌”“白”“黑”“榮”及“辱”間抉擇。至此,我們可以看出,老子對自然之道的解說包含著深刻的“真”“善”價值判斷的。[8]再如: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夫物或行或隨、或噓或吹、或強或贏、或挫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9]
當老子否定了“將欲取天下而為之”的野心家“以他人為工具”,“玩弄權術”,“以個人意志、好惡決定國家、他人命運”的不經行為之后,他的價值探究被推向一個高度,即“去甚”“去奢”“去泰”以及在后文中提到的“嗇”的觀念,只有這樣,個人、國家、民族,才可以成為“善建者”,才可能“深根固蒂,長生久視”。而這一切,必須以遵循“自然之道”的“重積德”,即“積善修身”為基礎。[10]
相較于使用“烘云托月”的方式闡釋“真”,老子不吝采用正反兩種手法來描述“善”,在呵斥、鄙棄那些“胡作非為”者行徑的同時,對“含德之厚者”大加褒揚: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jù),攫鷙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11]
可見,《道德經》中的“善”“德”正體現(xiàn)其與自然規(guī)律的同一。
第三,遵循“自然之道”,是追求“不矯飾”“無作無偽”的“樸”“拙”之美的前提。在《道德經》第十六章中,老子提到:
致虛極也,守靜篤也,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也。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妄;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老子認為,真正的虛靜和諧之美,必得建立在掃除人性私欲、貪婪障蔽的前提下,“致虛”“守靜”“觀復”的過程就是消解心靈壁壘、厘清心智活動的過程?!兜赖陆洝诽岢鲞@種“滌除玄覽”式的手段,正是要人們消除一切內外干擾,心靈澄澈至極,進而領略人性“不湛不搖”的極度寧靜、純粹之美。[12]
此外,老子也提出“樸”“拙”之美的觀念,這與他一貫提倡“自然之道”的精神并無二致?!皹恪庇斜旧?、本性、自然、不做矯飾的含義,正與“人為”相對,它在《道德經》中共出現(xiàn)八次,“見素抱樸”“敦兮其若樸”“復歸于樸。樸散則為器,圣人用之而為官長。夫大制無割”等,[13]表達的都是這一含義。而“拙”在老子的描述中也絲毫無愚笨、呆板之感,而正是“自然”“疏放”的直接反映?!按笄扇糇?,大贏若絀”,這種自然天成,看似拙,實乃大巧。而對于“樸”“拙”的追求,并不是對“修飾”“創(chuàng)作”的否定或扼殺。相反,正是對背離事物自然本色與初衷的任意妄為及扭捏改造的規(guī)勸和提醒。至此,我們不難看出,老子的“自然之道”觀念集中反映了推崇自然稚拙,不尚雕琢工巧的美學旨趣。
老子的“道”實乃取法天成、不慕矯飾的“自然之道”,而通過對它的追求,正是不斷理解“真”“善”“美”內蘊并與其不斷同一的過程。在此進程中,掃除對于概念、見解的妄執(zhí),滌蕩隱藏于內心的貪婪與妄動貫穿于整條線索的始終。
[1][4][5][6][7]辛戰(zhàn)軍.老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8.67.94.101.199.247.16.36.78-79.111.
[2][12]徐志鈞.老子帛書校注[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3.109.204.205.409-412.
[3][9][11]黃元吉.道德經精義[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4.179-181.150.
[8]朱謙之.老子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4.112-115.
[10]許抗生.帛書老子注譯與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31.39-40.120-121.
[13]張松如,陳鼓應.老莊論集[M].濟南:齊魯書社,1987.55-58.117-128.
【責任編輯:劉亞男】
2015-11-05
楊巍巍(1980-),男,北京人,館員,主要從事圖書館學研究。
B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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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2-014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