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 偉
(文山學院人文學院,云南文山 663099)
師范《滇系》的編纂與價值
師偉
(文山學院人文學院,云南文山 663099)
清嘉慶十二年(1807),師范所纂《滇系》完稿,此后引起云南學人的關(guān)注和重視,對云南學界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師范“收集材料,實數(shù)十年”,共參閱古籍四百余種,耗時四年而纂成。是書“包羅萬象,無所不賅,無所不備”,內(nèi)容豐富,收書甚多,補云南史料之不足。自成書以來,一直是研治滇史之津逮。
清代;師范;《滇系》;編纂;價值
師范(1751-1811),字端人,號荔扉,一號金華山樵,清代云南趙州(今彌渡縣)人。乾隆三十九年(1774)舉人,乾隆五十二年(1787)挑任云南劍川州學正,嘉慶二年(1797)以“學行卓異”擢安徽望江縣(今望江縣)知縣,在官七年“克著政聲”,后引疾卒于任內(nèi)。在任期間成《滇系》四十冊,是書參閱輯錄四百余種古籍,“收集材料,實數(shù)十年”,[1]15后耗時四年編纂而成,涵蓋內(nèi)容豐富,以系為冊,“有圖有表,間綴數(shù)語于篇末,”[2]10且收書甚多,可補云南史料之不足,是云南一部重要的古籍著作,有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嘉慶十一年(1806)冬開刻于望江官廨之“小停云館”,光緒十三年(1887)云南通志館重刊,后收入《云南叢書》初編。本文試就《滇系》的成書與價值,略加探討。
清嘉慶十二年(1807),《滇系》編纂完成,該書為師范生平最得意之作。傾注其數(shù)十年精力和心血收集材料而匯成,如其自言:“零箋碎紙,堆積幾案,屢經(jīng)滿擋,即祁寒暑雨,以暨舟輿往來,無不挾以相隨,朱墨句乙,都忘寢食?!保?]15作者幾廢寢忘食,用功之勤,可以概見。師范“自撰肇始于丙寅(嘉慶十一年,1806)季夏,告成于丁卯(嘉慶十二年,1807)季冬,”[3]14書于嘉慶十三年(1808)全部刻印完成,加之編纂前的準備工作,前后共耗時四年終成此書,師范有云:“予之輯《滇系》也,閱四載始克告竣?!保?]1497全書凡四十冊,分《疆域》《職官》《事略》《賦產(chǎn)》《山川》《人物》《典故》《藝文》《土司》《屬夷》《旅途》《雜載》十二系(卷),總共約四十五萬字。
師范編纂《滇系》之原委,正如其《自序》言:“通志之缺已逾七十年,南豐譚古愚少宰、今相國錢塘費荺浦師撫滇時,皆有意重修,乃未經(jīng)開局俱以升調(diào)去,文獻無征,范滋懼為七十年以上必核其真,七十年以下謹撮其略,山川不列,名勝藝文不錄,詩詞鄙意所存,覽者尚其味之?!保?]13可知,《滇系》正是師范本人為補雍正《云南通志》之后七十年來所缺而作。清代陽湖洪亮吉為是書作《序》云:“《滇系》一書為補云南通志而作也”。[5]8錢塘費淳在其《序》中亦云:“以系命名,匯冊四十,持論確而取義精,《云南通志》迄今雖未增修,而得是編以補多年之闕,略洵足備叅稽而垂久遠,倘官斯土者以是編而續(xù)纂志乘,聿觀厥成于以宣揚?!保?]4
《滇系》之編纂,師范“共閱書四百余種,”[3]14選《詔史補》《滇南通考》《滇南志略》等錄載,所錄云南志乘資料甚多,“其專為滇作者,除舊志、新志、志草、及各府州縣并諸志外,尚二十余部。”[3]14近人方國瑜先生云:“是書取材,大都出自志乘,而補益志之未備。荔扉所見之志書,為康熙、雍正兩《通志》,取互校之,可知其損益也。此二《通志》以外,《土司》《屬夷》《旅途》,即出顧炎武之《天下郡國利病書》,而顧炎武則又錄自天啟《滇志·賦役志》,”[7]695其史料大致來源于明清兩代專記滇事諸典籍(以康熙、雍正兩朝官修《云南通志》為主),師范擷取有關(guān)滇事之故實者進行整理輯錄,“以案牘余閑,秘討冥搜,成書四十冊,”[2]10其中包括部分鮮見之史料。師范“于滇史之所知最多,了解較深”[7]696基礎(chǔ)上所完成此作,李小緣先生亦言 :“(師范)宰治望江,以其治仕之余晷,集生平聞見,秘討冥搜,輯云南故實,考古證今,由近溯遠,類成《滇系》一書。”[8]68-69《滇系》一書收書甚多,是云南清代乾嘉時期重要的地方史料大成,填補了乾嘉時期云南地方史志的空白,“實為考校滇史之善本也?!保?]696
《滇系》之所以以“系”名之,是取“日月星辰系于天,鳥獸草木系于地,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倫系于人,耳目口鼻系于面,喜怒哀樂系于情,金石絲竹匏土革木系于音,以奕系秋,以丸系僚,凡類此者,其所系殆無窮也,書之系滇亦猶是。”[2]10書中云南史料分門別類,自成一系,故名曰《滇系》。
但師范在《滇系》編纂過程中,所引之原文“多不注出處,令人難索解,”[7]696又“于書中刪潤原文;”[7]696原文雖有出處者,文句亦多有更易,且在傳刻中誤字難免。故不可用引《滇系》之文而稱引自原書,此間應(yīng)加以甄別?!兜嵯怠肪幾氤蓵且粋€長期的材料收集和寫作過程,由于師范本是滇人,在滇為學正多年,學識淵博,熟悉云南地方文獻,又好交游,眼見開闊且留心于滇事之故實,故收集文獻渠道較便,也得到眾良友之助,如師范自謂“惟得《蠻書》于倪迂孝進士模①,《滇書》于檀吉夫選貢沐清②,良友之誼,確不敢忘,余皆架上所藏者”[3]14云云,且所收史料涵蓋較廣。再者,師范所任知縣之地(望江縣),為江南文化較發(fā)達地區(qū),流傳于此地之云南史籍也成為其史料來源之一,同時師范曾于望江縣衙內(nèi)建“小停云館”書齋一座,作為自己潛心著述和接納文士之所,同時招募當?shù)匚氖繛槠淠涣?,在其幕僚和友人的幫助下,最終得以完成宏著《滇系》。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地緣上的優(yōu)勢為該書的最終完成并付梓提供了條件。
師范編纂《滇系》始于嘉慶十一年(1806)夏,同年冬由望江縣二余堂開刻印行(扉頁記有“嘉慶丙寅冬鐫,二余堂藏板”字樣),書是邊編纂邊刻印。編纂于嘉慶十二年(1807)冬完成,而刻印亦于次年(嘉慶十三年,1808)完成。初刻時因隨錄隨刊,致板片較為凌亂,又苦于貲力之窘,印行無多,加之經(jīng)年傳失,故初刻版后世傳本甚少。至光緒十三年(1887),才于《云南通志》局覆刻重刊,民國三年(1914)被收入《云南叢書》重印,得以廣傳。
《滇系》一書,約四十五萬字,共分為十二系(卷):一曰《疆域》,二曰《職官》,三曰《事略》,四曰《賦產(chǎn)》,五曰《山川》,六曰《人物》,七曰《典故》,八曰《藝文》,九曰《土司》,十曰《屬夷》,十一曰《旅途》,十二曰《雜載》。書前有費淳、姚鼐、洪亮吉所作《序》,及師范《自序》和《例言(凡例)》十二則,附《云南輿地表》、《云南輿地圖》、《星紀圖》和《分野辯》各一,書末有師范《后序(自跋)》。全書共四十冊,其中《典故》(八冊)、《藝文》(十八冊)已占全書內(nèi)容一半以上。
全書凡十二系,每系一卷,每系多由總論(事略、賦產(chǎn)、山川、人物、典故、藝文、土司和雜載系均無總論)、分論和附論(按語)組成。以系為綱,以論為目,分門別類,輯為各系。其大致如下:
之一《疆域》(附沿革、形勢、關(guān)驛、城池),共二冊。其所謂“壤土之綺錯,則疆域所宜詳也,”[2]10《疆域》開篇為清人劉彬關(guān)于云南總體的地理疆域形勢,以及云南在西南,甚至在整個中國版圖中所處的重要政治、軍事地位之總結(jié),其云“為有國者所宜留心,以天下論天下,居其全一省,居其偏以一省論一省,居其全一隅,居其偏必周知各省之形勢,而后可以論天下之形勢,必周知各隅之形勢,而后可以論一省之形勢。故居中馭外,乃統(tǒng)一之宏規(guī),而守隘據(jù)險實控制之要略,滇南越在邊荒其視天下?!保?]32劉氏認為云南地處西南一隅,地理位置重要,是中國之西南門戶,從宏觀統(tǒng)一角度,以一省一隅論天下形勢,云南守隘據(jù)險而可窺視天下。分論主要輯錄清代云南全省各府廳州(附載十八土司)的情況,涵其道里、沿革、屬地、險要和形勢等。其中對邊地之永昌、臨安、普洱、開化等府州與他國邊界的劃分有相關(guān)記載。在最后還附考“敦忍乙國”(在今緬甸中部),對該國與中國交往的歷史有所記述。
之二《職官》(附兵防、循卓),共一冊。其所謂“感文武之星羅,則職官所宜述也,”[2]10《職官》開篇總引云南各代官職的設(shè)置沿革,詳述清代云南各府州廳設(shè)置之官職類別、官員人數(shù)等,其中《循良傳》記載了歷代在滇官宦的籍貫和出仕情況,是漢代至清嘉慶以前在滇主要官員的匯總。另有《建制考》《名宦說》《邊防考》《救時論》《救荒論》《論兵》《論吏》《論將》等諸篇。其中《建制考》和《循良傳》,參照了雍正《云南通志·秩官》的大量資料?!堵毠佟窞楹笫姥芯繗v代滇官,提供了重要的史料。
之三《事略》(附師旅、封拜),共一冊。其所謂“幸嵐瘴之全消,則事略所宜考也,”[2]10《事略》以編年體形式,記述云南自上古軒轅氏迄清嘉慶八年(1803)之大事,較為簡略,“閱者預知其詳,有全系,在分門而索之可也?!保?0]157《事略》大體錄自《滇略·事略》和天啟《滇志·大事記》,且少有改動。而崇禎三年(1630)至嘉慶四年(1799)八月事為師范所補。
之四《賦產(chǎn)》(附倉儲、錢發(fā)),共一冊。其所謂“懼財力之告匱,則賦產(chǎn)所宜登也,”[2]10《賦產(chǎn)》有《民賦》《屯賦》《雜賦》《鹽課》《廠課》《稅課》《常產(chǎn)》和《異產(chǎn)》等數(shù)篇,內(nèi)容主要選輯于雍正《云南通志》、檀萃《滇海虞衡志》和謝肇淛《滇略·產(chǎn)賦》等,師范在原書基礎(chǔ)上對材料進行刪減并合,以類相從輯錄為篇?!顿x產(chǎn)》收錄大量云南經(jīng)濟史料,其中不但記述了賦稅征收情況,還詳載有上千種滇省各地之花草樹木、瓜果蔬菜、飛禽走獸及藥材等,用《常產(chǎn)》和《異產(chǎn)》作以區(qū)分?!冻.a(chǎn)》中以物產(chǎn)之特性而類分,即分為谷、貨、蔬、果、花、木、羽、毛、鱗和蟲之屬,共十屬,所列種種,以“雞葼”和“菌”所注尤詳?!懂惍a(chǎn)》則以物產(chǎn)之地域而類分,全滇各府廳州之土特產(chǎn)皆有述及,所注較之《常產(chǎn)》更細,均為奇花異木、珍禽異獸,如云南府之“拐棗”、“金線魚”,大理府之“工魚”、“螺蛋”,元江州之“檳榔”“鱗蛇膽”和澄江府之“漮浪魚”等等。最后附倉儲、錢法之論。
之五《山川》(附水利、古跡),共二冊。其所謂“概流峙之爭雄,則山川所宜紀也,”[2]10《山川》以《名山》《大川》《重險》開篇,論及點蒼山、高黎共(貢)山、金沙江、瀾滄江、潞江、滇池、西洱河、石門等地理位置和與之相關(guān)的歷史事件。又分別對全滇各府州廳所屬山川、橋梁、關(guān)津、壩閘、堰塘和古跡等進行詳實記載,最后錄有馮時可《滇南紀略》、陳鼎《云南紀略》、徐宏祖《麗江游記》和全祖望《昆明池考》?!渡酱ā肥堑崾〉乩怼⒔煌ê退分畬氋F史料匯編。
之六《人物》(附選舉),共一冊。其所謂“數(shù)衣冠之競爽,則人物所宜書也,”[2]10《人物》以年代為綱、人物為目,上自漢代,下訖清代。共錄200余名滇人小傳,是對滇省歷史人物之匯總,而所載又以明清滇人在省外宦跡為多為詳,如師范言:“滇之人物不僅如是,而所錄止是者,明以前十得六七,國朝則必見之真;聞之確,始敢載入?!保?1]313另有《選舉考》《學??肌贰斗馐a略》《軼事述》和《人物補》等篇錄入。
之七《典故》,共八冊。其所謂“列典故則治亂之循環(huán)可睹也,”[2]10《典故》篇幅居全書第二,收書范圍從李昉《冊府元龜》、王鴻緖《明史稿》到王紳《滇南慟哭記》、方享咸《武風子傳》等,所錄均為歷代有關(guān)滇省之故實,內(nèi)容甚多。師范參稽諸籍,梳理考證,務(wù)求完備,收入和保留了許多鮮有史實,并在此基礎(chǔ)上提出自己的見解,如《<明史>兵部尚書三邊總制傅宗龍傳》篇,師范有感:“嗚呼!自古流寇之禍未有甚于明者也,……然則明之亡,明自亡之,又何恨于流寇哉”[12]542等等?!兜涔省返诹鶅灾恋诎藘?,記歷代在滇外省籍和滇籍名人之傳,凡數(shù)十人之多;且每傳之后多有師范之按語,作以小結(jié)闡發(fā)己見。按語之多,尤集于此一系?!兜涔省泛蠖啾皇杖胪踽隆对颇蟼湔髦尽分小?/p>
之八《藝文》,共十八冊。其所謂“編藝文則英哲之懷抱可揭也,”[2]10《藝文》為《滇系》內(nèi)容最多之部分,亦為全書最重要部分,正如師范云:“或曰:‘子之《系》凡十二,而《典故》《藝文》至二十六冊,余十《系》則僅十四,不已多少失論乎?'予曰:‘唯唯否否。十《系》所闕,俱可于《典故》《藝文》中索之。'膚寸之云觸石而雨天下,此由小及大也;須彌之山可納之芥子,此由大返小也?!保?2]1497《典故》《藝文》兩系于全書之重要可見一斑,然又尤視《藝文》為重中之重,為師氏最用力之處?!端囄摹匪斩酁橛嘘P(guān)記載滇事之文獻,文獻篇目六百余,選錄甚廣,如傳記、序跋,或為滇人之著述、他省人宦游滇省著述,無所不包。且有不少精辟之論,論述由小及大,或由大返小,深入淺出,較為詳盡,是不可多得的云南歷史文獻資料集匯。
之九《土司》,共二冊。其所謂“傳土司則椎跣之強弱可稽也,”[2]10將滇省土司土官的具體情況匯輯為《土司》一系,以各府州廳分論之,記載了其土司沿革、演變等史料,有倪蛻《土官說》、劉彬《土司論》和《明史·土司傳》錄入于后,附《十八土司圖》。
之十《屬夷》,共一冊。正所謂“別屬夷則爨僰之風俗可該也,”[2]10此系內(nèi)容主要選輯于李京《云南志略》。《屬夷》開篇有云:“其山川、道里、風俗、物產(chǎn)按李氏《志》備紀之,至其會歸情形今昔不同者,則有永昌太守龍為光所條列就而增飾焉,”[13]1421師范在此基礎(chǔ)上修改并合,完備地記載了滇南各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機構(gòu)(宣慰司、宣撫司和長官司等)內(nèi)的沿革、山川、道里、風俗、物產(chǎn)和種人等方面的情況。后有《志草論》《舊志論》和余慶遠《維西聞見紀》附之。
之十一《旅途》,共兩冊。其所謂“辨旅途則輿騎之往來可指也,”[2]10此系因“夫陸以行車,水以行舟,自然之道也,”[14]1496故分陸路和水路記之,對滇省郵舍道里、重險、水道等作了綜合論述,錄有各家道路考證之遺文,并附《金沙江圖》。
之十二《雜載》,共一冊。其所謂“雜載則見聞之博洽可資也,”[2]10此系雜錄故實,如記有云南的街子、滇貝、十二市、蠶市、正月燈市、二月花市等,內(nèi)容多而繁雜,難以為類,故以“雜載”為系名,匯于一系,列于全書之末。附有《岣嶁碑文》和《緬文》。
自師范《滇系》一書問世以來,就一直引起云南學人的關(guān)注和重視,后人對其評價之所以較高,主要源于其價值。筆者認為其價值可以大致歸納為以下主要幾個方面:
第一,《滇系》一書是為補地方志所闕而作,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清代以來官修省志的編纂,主要有清康雍、雍正、道光、光緒《云南通志》、光緒《續(xù)云南通志》及民國《新纂云南通志》等;而私人修省志者,尤以師范的《滇系》和王崧的《云南備征志》著稱,故世人皆謂“滇中掌故之書為滇人所纂輯者,以趙州師荔扉之《滇系》、浪穹王樂山之《云南備征志》為優(yōu),”[15]一直以來此二書共齊名,被視為研究云南歷史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獻史料。
全書收錄許多珍貴的史料,內(nèi)容“包羅萬象,無所不賅,無所不備,”[8]44如《賦產(chǎn)》中不但記述了賦稅征收情況,還詳載了上千種滇省各地之花草樹木、瓜果蔬菜、飛禽走獸及藥材等;《典故》中錄有方享咸《武風子傳》,且于篇后有師范云:“滇人無知武風子,所為箸亦不可見……風子技奇人更奇,”[12]556并記有師范曾于滇市購得一個武風子手制筆筒之事,此保留了滇省民間藝人寶貴之史料;《藝文》中存錄資料則更多,有唐代樊綽的《奏進<蠻書·序>》、高駢的《回云南牒》、閭邱均的《王仁球碑》、無名氏的《西南備邊錄序》,元代陳天祥的《論征西南夷章》,明代劉綴的《擒岳鳳奏捷露布》、陳弘緒的《送廬江令耿君之耀州序》,清代王宏柞的《滇南十議疏》、蔡毓榮的《籌滇十疏》等等;而《雜載》中也收錄了許多龐雜之史料,可謂“小百科”。所收錄種種,藉補正史記載之所闕,史料價值所在于此。該書是一部收錄云南地方資料較為豐富、史料價值極高的著作。
第二,《滇系》一書得以流傳至今,因其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如《事略》有“嘉慶二年”條記“壓鹽致變”一事:“(嘉慶二年,1797)三月之二十三四等日,蒙化、太和、鄧川、趙州、云南、永北、鶴慶、浪穹、楚雄、大姚、元謀、定遠、祿豐等處,以壓鹽致變,縛官親、門丁、蠹書、兇役及本地紳袊之為害者,挖眼折足,或竟投之積薪中,慘不可言?!保?0]156時師范任劍川學正,所記為其親聞之事。鹽為民生必需,滇省歷來產(chǎn)鹽,官府所課甚重,加之鹽商與官府相勾結(jié),苛削百姓最終致反。《事略》此處所記“壓鹽致變”一事反映了當時滇省鹽法積弊尤深,且有識之士皆有議論,如王崧之父王芝成曾撰《鹽法論》論之,深得趙州人谷際岐賞識,并將此議上疏清廷,“請鹽由灶煎灶賣,民運民銷,一祛積弊,民大便?!保?6]11318后谷際岐之門生初彭齡,于嘉慶四年(1799)至滇出任云南巡撫,熟聞其事,亦上疏曰:“竊思滇鹽官運官銷,積弊難返,應(yīng)如督臣所奏,改為就井取課,聽民自便,”[17]11303主張改革鹽務(wù),令灶戶自煎自賣,鹽商自運自銷,得到朝庭認可。最終于嘉慶八年(1803)著為定章,滇省多年鹽務(wù)積弊得以革除。鹽之產(chǎn)銷乃國之民生大計,對于清代云南鹽法而言,此“壓鹽致變”一事對前后鹽法之變化,意義甚大。研究清代云南鹽法,不得不留心于此事。
再者,在《職官》中附有倪蛻《復當事論廠務(wù)書》一文,提到清代雍正時期云南礦廠因大量外來人口涌入采礦,造成社會不穩(wěn)定等問題,倪蛻就此總結(jié)了諸多之害,即“近廠之地食物必貴,盜賊必多,雞犬不寧,虀鹽告匱,此則民之害也;煎煉之爐煙萎黃菽豆,洗礦之溪水則損田苗,此又民之害也;藏亡納叛不問來蹤,大慝巨兇因之匿跡,此又民之害也;舍其本業(yè)走廠,為非剪綹賭錢詐騙無忌,此又民之害也;流亡日集奸匪日滋,劫殺勾連附彝索保,此又民之害也;至若郵遞廠文供億廠役種種難罄,亦無一而非,為民害者是資于課者無多,而害于民者實甚,而百姓樂于地方有廠者,豈其然乎?”[18]123滇省本就田地有限,驟然涌入大量從事采礦的外省移民,勢必造成當?shù)丶Z食緊張社會不安,說明了當時云南采治業(yè)對經(jīng)濟、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等方面的影響之大,致使乾隆時期云南為解決此問題而 “勸民廣事墾殖”,但墾殖又是以燒山毀林為代價,更加加重了自然環(huán)境的負擔,造成了人口與經(jīng)濟、社會和資源等問題,在云南的特定歷史地理條件下此具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最后,《滇系》一書是師范得志之作,體現(xiàn)了其歷史觀和史學思想,具有重要的思想價值?!皶r書雖仿志而作,顧郡志必異于邑志,省志又必異于郡志,繁簡疏密之間,蓋亦有說焉。”[4]1497于篇后多記有師氏之按語,凸顯其“持論確而取義精”的“經(jīng)世致用”思想。
如《典故》所收《明巡撫汪文盛傳》一文,文中曰:“奸人唐弼請開大理銀礦,帝許之。文盛斥其妄,下之吏,召為大理卿。九廟災,道病,自陳疏少緩,令致仕。卒,賜恤如制?!保?2]486文后,師范就此有言:“廠之弊,予言屢屢矣,然猶有未盡者。蓋各廠硐丁皆五方莠民,謹愿者絕不肯為,每日除其下班攻采外,飲博淫蕩無惡不作……茲因錄《汪中丞傳》,感其封大理府廠事,故為論之?!保?2]486-487此為師氏有感而發(fā)之論,對于置廠開礦之弊害,其深惡痛絕可見一斑,同時反映出師范關(guān)心實務(wù)一心為民的思想。
又如《典故》所錄《<明史>吏部右侍郎包見捷傳》文中有言:“又以奸人閻大經(jīng)言,命高淮征稅遼東。見捷等累請停罷,至是言:‘遼左神京肩臂,視他鎮(zhèn)尤重。奸徒敢為禍首,陛下不懲以三尺,急罷開采,則遼事必不可為,而國步且隨之矣。'”[12]536師范于此文之后有嘆:“嗚呼!礦稅之害誰實作俑哉,明神宗深居謀利采礦增稅,中官四出歲無寧日,而滇之受禍惟尤甚!夫五金之產(chǎn),關(guān)地脈亦關(guān)天運,以有盡之藏供無盡之求,廠乏而課不能停,勢不得不歸之攤捐,即興旺之區(qū)奸匪憑依,爐煙薰灼凢附近之邱墳、林木、牲畜、禾苗俱為一空,其益于國者少,而損于民者多也。滇府咸設(shè)稅關(guān)以稅商貨,嗣則往來之行李、仕宦之箱篋,無不搜騐,至州縣之落地稅更為苛統(tǒng)一氶也。稅之于生,又稅之于死,鄉(xiāng)民漏報必至破其家而后止。包公心傷之,屢疏呼叩,而竟以是遭謫?!保?2]536此處師范厲言礦稅征收之害,特別指出云南所受礦稅之害最重,礦稅的征收為社會埋下了不穩(wěn)定因素,而周邊生態(tài)環(huán)境破壞亦尤重;同時,師范為包見捷遭謫而抱不平,為百姓之苦而憐嘆。
據(jù)此,足見師范本人“關(guān)心時事之論,多切實也”[7]696對于明清以來云南礦廠之弊的看法和態(tài)度,體現(xiàn)其棄虛蹈實、關(guān)心實務(wù)之思想和憂國愛民之情懷。
綜上所述,師范《滇系》一書內(nèi)容豐富,涵蓋了云南政治、社會、經(jīng)濟、文化和教育等諸多方面。且收書甚多,雖存在征引原文多不注明出處、作者刪潤原文和錯抄等問題,但瑕不掩瑜;在編纂中,其采眾家之長,志、史、文、記等多種形式兼具,揚長避短,是對之前史志的繼承和發(fā)展,是云南清代乾嘉時期重要的地方史料大成,藉補雍正《云南通志》之后、道光《云南通志》之前,七十余年云南史料之缺失,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獻價值,其后對云南學界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自成書以來,一直視為研滇史之必備和治滇學之津逮。是書于《(道光)云南通志》《清史稿·藝文志》皆有著錄。方國瑜先生對《滇系》評曰:“從其小者而言之,則一人一事之微,發(fā)揮所知,多令人折服,非精審于滇史者,不能道此,故其書雖不免有疏漏,而不失為考校滇史之善本也?!保?]696李小緣先生在上世紀30年代編印問世的《云南書目》里亦評云:“此書自編成迄今已百三十余年,然其內(nèi)容仍不失為滇省有用豐富參考之史料也。”[8]69同時,《滇系》體現(xiàn)了師范的學術(shù)水平和學術(shù)思想。對《滇系》之研究,將有助于我們進一步認識師荔扉先生其人及其學術(shù)成就和思想。
注釋:
①倪模(1750—1825),字迂存,號韭瓶,又號預掄,安徽望江人,為乾、嘉時期著名錢幣學家和圖書校勘家。
②檀沐清是檀萃的長子,著有《迎云集》。師范與檀萃及其子交情甚厚,在檀萃《滇南草堂詩話》(共十四卷)卷七“滇友”中,錄師范、袁文典、袁文揆、李合、李鳳彩、余淳、劉大紳、楊元裕等相與為友者十一家。
[1]方樹梅.明清滇人著述書目[M].昆明:國立云南大學.1944:15.
[2]師范.滇系:自序: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10.
[3]師范.滇系:凡例: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
[4]師范.滇系:后序: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1497.
[5]師范.滇系:洪亮吉序: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8.
[6]師范.滇系:費淳序: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4.
[7]方國瑜.云南史料目錄概說[M].北京:中華書局.1984.
[8]李小緣.云南書目[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
[9]師范.滇系:疆域: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32.
[10]師范.滇系:事略: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157.
[11]師范.滇系:人物:第一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313.
[12]師范.滇系:典故:第二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
[13]師范.滇系:屬夷:第四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
[14]師范.滇系:旅途:第四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1496.
[15]王崧.云南備征志:陳榮昌.《重印云南備征志序》[O].昆明:云南官報局.宣統(tǒng)二年(1910).
[16]趙爾巽,等.清史稿:谷際歧傳:卷356[M].北京:中華書局. 2012:11314.
[17]趙爾巽,等.清史稿:初彭齡傳:卷355[M].北京:中華書局. 2012:11303.
[18]師范.滇系:職官:第四冊[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123.
[責任編輯 賀良林]
The Compilation and Value of Shi Fan's Dianxi
SHI Wei
(School of Humanities,Wenshan University,Yunnan Wenshan 663099,China)
Dianxi,which had a great influence on Yunnan academic circles,was completed by Shi Fan of Qing Dynasty in 1807,and since then it got much attention and weight from Yunnan scholars. It took Shi Fan four years to compile the book by “gathering materials for decades of years” and referring to more than four hundred ancient books. This book,which had a wide variety of collection,was comprehensive and informative,making up for the insufficiency of historical records in Yunnan. It has always been a road to make research on Yunnan history ever since it was completed.
Qing Dynasty; Shi Fan; Dianxi; Compilation; Value
I206
A
1008-9128(2016)05-0086-05
10.13963/j.cnki.hhuxb.2016.05.024
2016-01-04
文山學院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清代云南學人師范著述考(13WSY02)
師偉(1981-),男,云南開遠人,助教,碩士,研究方向:明清史和云南地方文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