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炫 李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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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資本投資、公共品供給與農村地區(qū)減貧
劉 炫 李郁芳
通過構建一個世代交疊模型,將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建立在終生效用最優(yōu)化的基礎上,并結合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養(yǎng)老等方面的現狀,分析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在人力資本投資行為模式上的特點,由此推導出公共品供給對于農村地區(qū)低收入家庭收入增長的促進作用,研究發(fā)現:農村民生性公共品供給水平的提升將對農村貧困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產生“擠入作用”;此外,大力完善農村社保體系也有助于促進農村貧困家庭加大人力資本投資,進而對農村減貧起到積極的作用。
人力資本投資 公共品供給 農村地區(qū)減貧 世代交疊模型
在經濟全面進入新常態(tài)的背景下,經濟的轉型發(fā)展既強調增長的質量和效益,也要強調將經濟增長的成果能夠更好的惠及全體民眾,尤其是要兼顧貧困家庭的脫貧致富,為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打下堅實基礎。由于我國長期以來存在的城鄉(xiāng)二元經濟結構特征,大量的貧困人口集中在農村地區(qū),近年來隨著精準扶貧政策的深入實施,農村地區(qū)脫貧的人數逐年增加,2015年實現了農村貧困人口減少1442萬人,貧困發(fā)生率從上年的7.2%下降到5.7%。在當前大力推進新型城鎮(zhèn)化進程背景下,農村貧困家庭的居民可以通過入城務工、農村產業(yè)扶貧等多種途徑增加收入,但在向城市居民轉變的過程中,農村貧困家庭尤其需要迅速積累人力資本水平,以適應更高的勞動力素質要求,如果不能處理好諸如基本公共服務、戶籍制度改革等關鍵問題,不僅可能進一步拉大城鄉(xiāng)收入差距,還可能遲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進程。
目前,大量研究主要是從人力資本積累的角度探討農村地區(qū)貧困居民的收入增長問題。人力資本的積累從來源的角度看主要可以分為:來自公共財政支持的基本民生性支出以及來自家庭的投資,政府以及家庭的最優(yōu)化行為決定了人力資本積累的效果,從而直接影響居民收入水平的增長。王弟海(2012)通過構建一個擴展的Ramsey模型,探討了健康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對于經濟增長與貧困化的影響,研究發(fā)現健康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的外部援助有助于走出貧困陷阱。程名望等(2014)基于微觀住戶數據運用分位數回歸方法分析了健康與教育對中國貧困戶的影響,研究發(fā)現健康與教育是影響農戶收入水平的顯著因素,并且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要大于教育水平。羅楚亮等(2009)應用異質性處理效應模型研究了珠三角地區(qū)農村職業(yè)培訓,發(fā)現積極參與職業(yè)培訓對于農村貧困居民的增收具有重要作用。黃斌和徐彩群(2013)基于農村入戶調查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發(fā)現,高人力資本投資對于非農就業(yè)的勞動收入增長具有重要作用。楊繼波和吳柏鈞(2015)通過世代交疊模型從理論和實證上發(fā)現了公共教育投資能夠促進家庭代際養(yǎng)老保險投資,但對私人教育投入具有擠出效應。本文結合以上研究的主要思路,基于家庭跨期效用最大化原則,并綜合考慮家庭養(yǎng)老需求等主要因素,著重討論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之間的關系,及其對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收入增長的影響。
人力資本投資無論其行為主體是公共部門(政府)還是私人部門(家庭),對于個人收入的促進作用都是顯而易見的。2015年我國用于教育、醫(yī)療、社保等民生性財政支出的比重已達到32.5%,比重逐年上升,說明政府愈加重視通過民生性公共服務的供給來提升居民人力資本的積累水平,以達到全面提升國民素質,加快經濟增長方式轉型的目的。但是回到個人的最優(yōu)化決策行為上來,政府民生財政的投入有可能對不同背景的個人或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形成差異性的影響,對于農村地區(qū)貧困居民,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意愿和能力欠缺,如果通過外部增加民生性公共品的有效供給,將會對貧困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產生怎樣的影響,值得進一步討論。
1.基本模型
基于本文論述的主要思路,構建一個世代交疊模型,模型中假設只存在一種商品,這種商品既是消費品也是投資品,且只考慮該產品只需要勞動這一種要素;模型中人口生育率等于死亡率,即人口規(guī)模保持不變;在同一期中存在青年家庭和老年家庭。其中,青年人提供勞動并獲得勞動收入,勞動收入除了用于本期消費外,還用于儲蓄、贍養(yǎng)老人以及撫育子女?;谝陨系男袨槟J?,每個家庭終生(青年期和老年期)效用最大化的問題可以寫成:
約束條件為:ρyt+ct+syt+ht=yt+gt
ct+1=(1+r)syt+ρyt+1
上述值函數意味著將青年期的效用與老年期的效用(折算至現期)之和最大化是一個家庭的決策目標,其中β代表效用的時間貼現率;約束條件則代表家庭經濟行為在青年期和老年期所需要滿足的條件:在青年期收入主要來源于勞動收入yt以及政府對于人力資本的投入(也可以視為民生性公共服務投入)gt,在青年期的主要支出可以分為三部分,一部分進行儲蓄(syt)用于養(yǎng)老,另一部分用于家庭中子代的諸如教育等人力資本投資(ht),還有一部分用于贍養(yǎng)家庭中的老人(ρyt),并且假設民生性公共服務投入數量以及儲蓄、贍養(yǎng)老人的支出的比例外生于模型,支出的數量和比例是由文化傳統等制度性因素決定的。在一個家庭的老年期,主要收入來源是依靠青年時期的儲蓄和子代的贍養(yǎng)責任,社會的資本收益率(r)也是外生的,并且在當期將一生的財富全部用于消費,不留存任何遺產。
此外,由于人口規(guī)模不變,產品市場與勞動力市場的供給與需求也相對穩(wěn)定,因此無需考慮貨幣與價格因素,同時假設技術進步保持不變,勞動者收入穩(wěn)定在邊際產出水平上。因此,對于勞動者收入可以用如下公式進行描述:
yt=f(ht-1+gt)
上式表明勞動收入yt是家庭和政府人力資本投資的函數,即個人勞動供給是以勞動者人力資本積累水平為單位,個人勞動收入水平完全取決于其人力資本的積累水平,那么對于一個家庭而言,在政府民生性服務供給是外生于模型的假設條件下,影響其一生的最優(yōu)化行為關鍵就在于選擇人力資本家庭投資水平,且由上述公式可以看出,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水平是由其父代決定的,因此當存在一個均衡的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水平(設為h*),并且進一步假設政府的民生性公共服務供給的水平相對于時間為一個常量時,那么模型的約束條件可以寫成如下形式:
ct+1=[(1+r)s+ρ]f(h*+g)
ct=(1-s-ρ)f(h*+g)+g-h*
2.最優(yōu)化均衡解的比較分析
基于模型的最優(yōu)化目標函數以及約束條件,可推導出家庭最跨期最優(yōu)化行為的一階條件:
這一跨期最優(yōu)化條件的含義在于:一個家庭在權衡兩期消費水平以達到終生效用最大化的目的時,關鍵是在于達到兩期消費的邊際效用相等,這樣無論是哪一期增加消費都不能夠從總體上增進家庭的福利水平,那么自然就達到了效用最大化。為了便于進行更進一步的探討,可以對模型中的效用函數和邊際產出函數的形式進行如下設定:
yt=ln(h*+g)
對于效用函數,這里采用相對風險厭惡不變(CRRA)函數形式,即相對風險厭惡系數相對于消費水平是固定不變的常量,也就是說家庭將消費在不同時期轉換的意愿是保持不變的。其次是邊際生產函數,考慮到人力資本投資水平與收入水平的關系可能呈現出非線性關系,因此假設邊際生產函數是一個關于人力資本積累水平的對數函數,即個人的勞動收入水平隨著人力資本積累水平遞增,但增速逐漸放緩,過度投資人力資本會出現收益增速遞減的現象。因此,當把家庭的效用函數和邊際產出函數的具體形式帶入模型,最優(yōu)化一階條件的具體形式即可以寫成:
上式可以經過適當的變換,得到如下等式:
這一等式可以看成是反映了h*(家庭人力資本投資)與g (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水平)之間的關系,由于上式是兩個變量的隱函數形式,因此很難求出h*與g的顯式解,但是仍可以利用隱函數求導法則求出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對于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令:
這里為便于公式推導,可以假設β=1的情形,將g (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水平)對h*(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求偏導,于是得到:
同理,從最優(yōu)化的一階條件中還可以深入分析,探討其他參數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行為的關系,如居民儲蓄率(s)以及居民對父輩贍養(yǎng)的收入比例(ρ)等對于個人投資人力資本行為的影響。居民儲蓄率(s)是本文關注的重要因素,應當注意的是在本模型中儲蓄率是一個更為廣義的概念,不僅有居民可支配收入中用于儲蓄的部分,事實上還包括了居民繳納的養(yǎng)老保險及醫(yī)療保險等部分隱性儲蓄,因此這是一個支持居民在老年時代消費的最重要組成部分,代表著正式的社會養(yǎng)老保障機制。此外,一個青年家庭將部分收入投入到父輩養(yǎng)老中一定程度上是具有中國文化背景的,即正是所謂的“養(yǎng)兒防老”,其中以多大比例的收入補貼老年家庭是一個外生因素,取決于傳統文化的力量,對于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而言,盡管十分需要家庭提供的非正式養(yǎng)老保障,但陷入貧困的家庭即使在子代也很難完全擔負起養(yǎng)老的重任。以上兩個參數的影響也同樣可以采用隱函數求導法則來分析其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具體公式為:
3.不同參數條件下農村貧困家庭增收
對于以上由世代交疊模型中推導出的最優(yōu)化均衡條件,可以深入分析所關注的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家庭儲蓄率、子女贍養(yǎng)老人的負擔等變量在不同參數條件下對于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進而影響到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增收和減貧效果。
首先,探討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變化對于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增收的影響。從推導的偏導數公式來看,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水平的關系主要依賴于參數2s+2ρ+rs-1的取值,具體來說:當2s+2ρ+rs-1<0,則有?h*/?g>0,即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呈同向變動關系;當0<2s+2ρ+rs-1<1時,此時如果g》h*(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水平遠高于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則有?h*/?g<0,相反此時如果g
其次,探討社保體系與“養(yǎng)兒防老”的傳統對于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增收的影響。從以上推導的偏導數公式來看,社保體系的健全程度主要是由模型中的參數“儲蓄率(s)” 來反映,而“養(yǎng)兒防老”傳統作用則是由模型中參數“子代贍養(yǎng)老人占收入比重ρ”來反映。在此,可以假設對于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而言,既缺乏完善的社會養(yǎng)老保障體系,也很難依靠子代的贍養(yǎng)能力。因此,可以認為參數關系為:2s+2ρ+rs-1<0,此時如果政府民生性公共品供給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均處于很低水平時,則有?h*/?s>0,即大力推進農村貧困家庭的養(yǎng)老保障體系建設,也有利于促進貧困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水平,提高貧困家庭收入水平,強化減貧效果。
減貧絕不是依靠簡單的收入再分配,其關鍵是在于促進貧困地區(qū)勞動生產率的提升,而這正是與勞動力素質即勞動者人力資本積累水平密切相關。居民的人力資本積累水平不僅取決于政府的民生性公共品的供給,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水平,如果將政府的公共品供給視為外援性的投入,那么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決策則必然是要基于家庭或個人的最優(yōu)化決策行為。對于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而言,如果提高對其民生性公共品供給,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更傾向于增加家庭人力資本的投入,通過子代在成年后獲得更高的收入以保障在老年時期也能獲得更高水平的消費和效用。換句話說,對于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民生性公共品供給對于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具有 “擠入效應”,并能在客觀上起到促進家庭增收、降低貧困率的作用。同時,進一步拓展數理模型也發(fā)現,養(yǎng)老社保體系的完善程度也與農村貧困家庭人力資本投資行為有著緊密聯系,對于社會養(yǎng)老保障仍然十分欠缺的農村貧困地區(qū),更完善的社保體系有助于促進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因為抑制了當期的過度消費,需要通過增加對子代的人力資本投資來爭取在老年時期的更高效用,從而促進子代家庭收入增長,為農村減貧提供有力保障。
由以上的結論可以得到如下啟示:一是加大對農村地區(qū)貧困家庭民生性公共品供給力度,通過“援助之手”來彌補因長期貧困造成的居民人力資本積累不足,并進一步激發(fā)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意愿,促進貧困家庭增收,有效降低農村貧困化率。二是除加大民生性公共品供給的絕對數量之外,考慮到貧困地區(qū)在地理、環(huán)境等多方面的制約因素,更要強調公共服務供給的質量和效果,嚴格評價農村地區(qū)民生財政投入的績效。三是農村減貧的關鍵還是需要通過大力推進新型城鎮(zhèn)化建設來改變居民的生產生活方式,從產業(yè)轉型升級和就業(yè)結構轉變中激發(fā)收入增長的動力,這當然需要更寬松的戶籍、用工、養(yǎng)老社保等政策予以支持,使得入城的農村居民“進得來、留得住”,減輕因公共服務投入不足、不均帶來的后顧之憂,這樣才能夠在減貧的同時為城市集聚效應的發(fā)揮提供重要的人才保障和環(huán)境基礎。
[1]程名望、JinYanhong、蓋慶恩、史清華:《農村減貧應該更關注教育還是健康?》,北京:《經濟研究》,2014年第11期。
[2]黃斌、徐彩群:《農村勞動力非農就業(yè)與人力資本投資收益》,北京:《中國農村經濟》,2013年第1期。
[3]林伯強:《中國的經濟增長、貧困減少與政策選擇》,北京:《經濟研究》,2003年第12期。
[4]羅楚亮:《經濟增長、收入差距與農村貧困》,北京:《經濟研究》,2012年第2期。
[5]王弟海:《健康人力資本、經濟增長與農村貧困》,北京:《經濟研究》,2012年第6期。
[6]楊繼波、吳柏鈞:《公共教育支出對家庭代際投資決策的影響——基于世代交疊模型分析》,北京:《經濟管理》,2015年第12期。
廣州 510632
[責任編輯 潘 莉]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 “城市化背景下公共品供給的收入分配效應研究”(項目號13BJL032)階段性研究成果。
F249.21
A
1000-114X(2016)06-0025-05
劉炫,廣西財經學院財政與公共管理學院,博士。南寧 530022;李郁芳,暨南大學經濟學院經濟系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