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給定”與“提取”論《菜根譚》“頂真”辭格的英譯

趙　明

（中國礦業(yè)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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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給定”與“提取”論《菜根譚》“頂真”辭格的英譯

趙明

（中國礦業(yè)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

摘要：從“給定-提取”的認知心理新視角，探討“頂真”辭格中的名詞回指語與其先行成分間的回指關系與作用，主要采用可及性理論的距離性、競爭性、凸顯性與一致性四大因素詳盡分析中國典籍《菜根譚》“頂真”辭格及其英譯，強調(diào)譯者應深解原作之意圖，著意于“給定”與“提取”的異化翻譯法，力求通過頗具機巧和旨趣的語言形式，達到概念信息的突出重現(xiàn)和篇章主題或話題焦點的凸顯，取得成功的交際效果。

關鍵詞：給定；提??；頂真；可及性理論；英譯

中國典籍《菜根譚》為明人洪應明所作，其簡明扼要、精微深刻的語言，表達了曠達高遠的智識，其高妙練達的文字闡釋了儒釋道之精髓。其激發(fā)人審美思維的藝術(shù)語言當數(shù)各種辭格的運用，其中“頂真”辭格的運用則尤為顯著?！绊斦妗庇址Q“頂針”或“蟬聯(lián)、續(xù)麻、修辭學上統(tǒng)稱為‘頂針格’”，［1］（P44）即后一句句首重復上一句句尾，也有修辭學家將這種首尾相連的頂針（anadiplosis）稱為聯(lián)珠法，頂針確為妙語連珠。“頂真”具有強調(diào)、補充、延展、層進等功能，其有意識的重復卻能使行文達到極好的修辭效果。本文將擺脫傳統(tǒng)修辭學的框囿，在認知心理學的視閾下，主要以可及性理論為基礎理論，具體從“給定”與“提取”入手，探討《菜根譚》“頂真”辭格及其英譯問題。

一、用可及性理論闡釋的“給定”與“提取”

阿里爾（Ariel）提出的“可及性理論是一套以認知語法為基礎的研究語言指稱系統(tǒng)的理論”。［2］（P236）可及性理論可為“給定”與“提取”的理解和闡釋提供一個新視角?！翱杉靶允且粋€認知心理學術(shù)語，指從大腦記憶系統(tǒng)中提取某個記憶單位或語言單位的便捷程度。”［3］（P96）阿里爾（Ariel）提出了四大因素（即距離性、凸顯性、競爭性和一致性）［2］（P236）與可及性理論所涉及的核心內(nèi)容密切相關，它們影響著所指對象可及性程度的高低和指稱語的恰當選擇?！熬嚯x”（distance）指的是回指語（提?。┡c先行成分（給定）之間的線性距離。當這種線性距離為零時，交際中的障礙點為零，可及度最低，最易排解歧義，回指語的所指概念實體最易被激活和提取，最易理解和記憶，最易于交際的成功?！案偁帯保╟ompetition）指的是“兩個以上的先行成分在解碼者心理上可及程度的大小”。［4］（P7-8）顯然，代詞由于本身所含之信息簡約，其作為回指語會有指代或提取兩個以上先行成分的可能性，使得“給定”模棱兩可，容易產(chǎn)生歧義，競爭性強，可及性高，解碼者在解碼時有一定的認知難度，容易產(chǎn)生誤讀，造成交際的部分失敗或完全失敗。而名詞（特別是重復先行詞的名詞）本身由于所含信息相對充分詳細，其作為回指語能夠鎖定或提取明確無誤的“給定”，不存在先行成分間的競爭問題，由于無（或弱）競爭性，可及性低，語義表達清晰準確，因此，解碼者能夠便捷有效地進行解碼，不存在認知難度，交際成功率高?！巴癸@”（saliency）關涉的是先行成分是否為當前話題，在篇章中話題是最凸顯的實體概念，也是在記憶結(jié)構(gòu)中最容易激活的部分。本文所探討的“頂真”修辭格中的回指語是以重復先行詞的形式“提取”了篇章中的“給定”話題，可及性低，容易突出話題，使讀者抓住信息重點，達到很好的交際效果?！耙恢隆保╱nity）指的是“回指成分與其先行詞是否屬于同一心理框架、情景、觀點、部分或段落。”［4］（P8）本文所論述的“頂真”修辭格中的名詞回指語與其先行詞在這幾個方面可謂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其回指“提取”與先行“給定”處于兩個緊密相鄰的小句中，屬于同一部分或段落；以名詞重復形式出現(xiàn)的“給定”與“提取”突出強調(diào)了所表述的同一觀點，聚焦于同一情景，表達了作者在論述主題時的同一心理框架。

因此，基于可及性理論，交際成功的理想前提和條件應為：零距離、零競爭、高凸顯性和高一致性，以達到“提取”（即回指或指稱）與“給定”（即先行成分或所指實體）的最低可及性和解碼者理解的最高便捷性。

二、可及性理論視角下《菜根譚》“頂真”辭格英譯的“給定”與“提取”

譯者在解碼原作時，是否真正理解了原作之意圖，譯者在二次創(chuàng)作時或在編碼過程中，是否與原作者處于同一心理框架中，在“給定”與“提取”手段的運用和實施過程中，譯作是否真正在可及性方面與原作吻合，從而將“頂真”辭格原汁原味地譯出，取得與原作相同的交際效果，這是評價譯作成功與否的首要標準。下面就《菜根譚》“頂真”辭格的英譯，進行這方面的利弊得失之分析。例如：

（一）當與人同過，不當與人同功，同功則相忌；可與人共患難，不可與人共安樂，安樂則相仇（《菜根譚》）

譯文一：You can help others shoulder the blame for faults，but you cannot share the kudos of achievement with others.Sharing the kudos of achievement with others leads to mutual jealousy.You can bear hardships with others，but you cannot share comforts with others.Seeking to share comforts with others leads to mutual enmity.（保羅懷特譯）［5］（P141）

譯文二：One should rather take the same blame with others for faults than share the credit with them for jointaccomplishment.Sharing credit for accomplishment with others arouses mutual suspicion and jealousy.One should rather go through thick and thin together with others than share peace and happiness with them.Sharing peace and happiness with others leads to mutual enmity.（周文標譯）［6］（P142）

譯文三：One can share with others the responsibility for faults，but not the honour for merits，for sharing the honour for merits will make people jealous of each other；one can share distress with others，but not happiness，for sharing happiness will make people hate each other.（蔣堅松譯）［7］（P215）

此條《菜根譚》格言教人應具“有福不同享，有禍要同當”的氣度和雅量，強調(diào)突出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所崇尚的“義”字。此格言中有二處“頂真”辭格，分別是詞語“同功”在2、3句相鄰兩個結(jié)合中的連續(xù)重復和詞語“安樂”在5、6句相鄰兩個結(jié)合中的連續(xù)重復，就此翻譯而言，以上三種譯文是怎樣在信息重現(xiàn)、文體風格、話題凸顯和作者意圖方面再現(xiàn)原文的呢？

先就“頂真”辭格“同功”的翻譯而論，譯文一與譯文二都零距離地“提取”了之前的“給定”，分別譯為“sharing the kudos of achievement with others”和“sharing credit for accomplishment with others”，而譯文三在距離方面則不夠理想，具體表現(xiàn)為“同功”這一“頂真”辭格中的“給定”與前一句中的“同過”合用了一個動詞“share”，譯文因此為“share with others the responsibility for faults，but not the honour for merits”，這就造成了作為 “給定”的先行詞 “同功”中的動詞“share”與其賓語“the honour for merits”之間的分離，由于兩者之間塞入了9個語言單位（即8個單詞和1個標點符號），譯文因此有些離散；同時，由于“給定”詞語的線性距離偏長，這樣就增加了讀者的記憶負擔，造成了不必要的解讀困難；另外，譯文三在“給定”（share…..the honour for merits）與“提取”（sharing the honour for merits）之間增加了連詞for，這就造成了不必要的些微阻隔，在一定程度上拉長了距離，提高了可及度，影響了解碼的快捷性和便捷度。雖然for的使用更符合英文的形合習慣，但在不影響譯文讀者理解和接受的前提下，譯文還是采用異化法為好，以盡量貼近原文。在此，可以完全按照原文的語句結(jié)構(gòu)形式，在“給定”與“提取”之間不加任何詞語進行翻譯，使兩者零距離地接近，最大限度地降低可及度。另外，譯文三在句際焦點方面也與原作者意圖有所偏離，就1、2、3分句而言，原作者意欲2、3句聯(lián)系更緊密一些，“同功”是不可分割的凝練詞塊而作為“給定”所進行的先期鋪設，為后面的“提取”提供便利，使后面的“提取”能夠水到渠成地對此重復。這種清晰無誤的詞語重復排除了歧義和先行成分之間的競爭性，提高了一致性，凸顯了篇章話題，顯然，此格言前半部分的話題焦點應落在2、3兩句中。而譯文三譯者使得1、2句聯(lián)系更緊密，而第3句則成了附加說明，這樣一來，此部分的焦點就轉(zhuǎn)移了，與原作有所不符。同時，前面離散的“給定”使后面的“提取”達不到信手拈來的便利，增加了不必要的記憶間隔和編碼、解碼難度。譯文三在可及度方面略遜于譯文一和譯文二。但不可否認，譯文三更遵從英語形合習慣，使句際邏輯關系表達顯形化，在句際銜接和語義連貫方面，又是譯文一與譯文二所不及的。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就“頂真”辭格“安樂”的翻譯而言，譯文三采用了與“同功”一樣的翻譯策略與方法，其利弊如上所述。譯文一沒有沿襲其前面“同功”譯文的結(jié)構(gòu)形式或上承下接的蟬聯(lián)勢態(tài)，在“給定”與“提取”之間不必要地加入了“seeking to”兩字，未免有些繁冗，層進效果不夠緊湊，語氣貫通也有所阻隔，不知譯者出于何種原因作此調(diào)整或改變，未免有些弄巧成拙，毀損了譯作的流暢性，特別是辜負了讀者對譯作的節(jié)奏期待，與原作順勢而下、暢快淋漓的效果不太吻合。根據(jù)可及性理論，此譯可通過縮短“給定”與“提取”間的距離而加以改進，即刪去“seeking to”，使之結(jié)構(gòu)更加嚴密。譯文二則無此弊病，其“頂真”辭格“安樂”的英譯完全采用了其前面“頂真”辭格“同功”的英譯模式，前后一致、上下貫通，在語句結(jié)構(gòu)、語義表達、主旨意圖、話題焦點、音韻節(jié)奏等方面都與原作可謂是絲絲相扣，譯文雖然完全依照原文進行重復，沒有變化地運用同一種結(jié)構(gòu)，卻并無單調(diào)乏味之嫌，譯作忠實地復制了原文，恰好說明譯者深諳原作者之良苦用心，在與原作者屬于同一心理框架的前提下，對二處“頂真”辭格在“給定”和“提取”方面進行了不折不扣地強調(diào)與再現(xiàn)，以凸顯此《菜根譚》格言之主題。

總體而言，以上三種譯文都采用了名詞重復的回指手法，在“給定”與“提取”之間建立了明確無誤的同指關系，達到了信息概念準確有效的重現(xiàn)，突出了所表達的主題。根據(jù)可及性理論分析，除了譯文一和譯文三在距離因素方面略有欠缺之外，三種譯文均在競爭性，凸顯性，一致性方面取得了與原文等同的理想效果。三種譯文通達明晰，可及性低，因而交際成功率大，可謂佳譯。顯然，三位譯者都深得原作者之意圖，在“頂真”辭格的“給定”與“提取”的處理策略與方法上，刻意保留了原作之語言結(jié)構(gòu)形式，以此成功地傳遞了格言之篇章主旨意義。

翻譯在追求原汁原味再現(xiàn)原文的同時，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還應顧及目的語的行文方式，符合目的語的表達習慣，上例中的三種譯文為此都作了必要的微調(diào)，例如，“提取”中sharing的運用，沒有完全復制前面“給定”中的“share”，此為英語語法使然，對此不可機械地進行字比句次的錙銖計較。但就“頂真”辭格的翻譯而言，為使?jié)h語辭格魅力和原作者意圖得以充分體現(xiàn)，在不影響讀者理解的前提下，譯者應采用異化法而不是歸化法進行翻譯，盡管英語注重形合，還應以漢語的意合形式譯之，以貼近原文，因此，譯文三中的連詞for宜省去，以消除“給定”與“提取”間的阻隔，使兩者之間的連接更加緊密暢通，有助于提高凸顯性和一致性。又如：

（二）士君子濟人利物，宜居其實，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則德?lián)p；士大夫憂國為民，當有其心，不當有其語，有其語則毀來（《菜根譚》）

In helping others，the scholar gentleman should seek rather to do the deed than to have the name，for to seek to have the name would impair the virtue；in concerning himself about his country and his people，the scholar official should seek rather to have the thought than to say the word，for to say the word would bring the reproach.（蔣堅松譯）［7］（P27）

為突出主題，原文的“給定”與“提取”必須達到零距離或近距離，以取得兩者之間的最低可及性。以上譯文“should seek rather to do the deed”在“do the deed”前加了如此多的冗贅語“seek rather to”，拉長了距離，降低了表達力度，不如“should do the deed”干脆利落，表達士君子行動的毫不猶豫。將“seek”放在“to have the name”前面為好，強調(diào)這種盜名的企圖和努力，并為下面的“提取”作好鋪墊，以進一步延伸，說明這種沽名釣譽所帶來的危害。同理，在“have the thought”前面的“seek rather to”也可刪去，以縮短距離，突出句子焦點。在“to say the word”之前，也沒必要像前半句的修改那樣用“seek”，因為這種詞語搭配會有做作或“大動干戈”之嫌。另外，宜刪去兩處連詞“for”，以縮短“給定”與“提取”間的距離。為此，宜作如下修改：In helping others，the scholar gentleman should do the deed rather than seek to have the name；to seek to have the name would impair the virtue；in concerning himself about his country and his people，the scholar official should have the thought rather than say the word；to say the word would bring the reproach.

由于動詞不定式符號“to”的存在，修改后的譯文中“給定”與“提取”間雖不是零距離，但也是最近距離，這樣，譯文更加緊湊連貫，以達到最有效的回指重現(xiàn)與可及。

（注：本文系2014年度“全國高校外語教學科研項目”研究成果，項目批準號：2014JS0013B）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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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周文標，譯菜根譚［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7］蔣堅松，譯.菜根譚［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