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傳 軍
(中國人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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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網絡空間治理中的公眾參與
李 傳 軍
(中國人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872)
摘要:我國正處于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的轉型時期,但隨著全球化、后工業(yè)化時代的到來,又使得我國處于“雙重轉型”之中。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條件下,網絡空間的各種問題與實體社會的問題交織在一起,呈現(xiàn)出千頭萬緒、撲朔迷離的狀態(tài)。網絡空間治理是一個龐大的命題,涉及諸多方面的內容,在我國社會轉型背景下亟須剖析網絡公眾參與的特征、總結網絡空間治理的基本模式以及探索網絡空間治理中公眾參與機制的建構路徑。
關鍵詞:網絡空間;網絡空間治理;網絡政治;社會治理;公眾參與
一、社會轉型背景下的網絡公眾參與
人類自懵懂時代結繩記事以來,溝通交流工具就與社會經濟發(fā)展同步演進。農業(yè)社會造紙術、印刷術的發(fā)明,大大推動了文化傳播和文明傳承,不過這種傳播范圍仍受到很大的限制。工業(yè)文明誕生的電報、電話、廣播和電視等信息傳播技術極大地拓展了信息傳播的空間,縮短了信息傳遞的時間,而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則在根本上改變了信息傳播的模式,無論是信息的容量、類型,還是信息傳播的時效性,抑或是信息傳播的互動性等方面均取得了革命性的突破。
如果說信息溝通是互聯(lián)網的基本功能,那么,在此基礎上所拓展的功能則是人們始料不及的。即使尼葛洛龐帝在《數字化生存》中指出以互聯(lián)網為中心的信息技術給人類生活帶來深刻變革①,但仍無法概括近年來互聯(lián)網對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等方面的全方位影響,這種影響無法一一羅列,以至于人們提出了“互聯(lián)網+”這一開放性的概念。可以說,實體社會中的所有內容均在互聯(lián)網上有其反映,不僅如此,互聯(lián)網自身還衍生出了一些全新的領域。
從技術角度來看,互聯(lián)網是信息傳輸的工具,但是從互聯(lián)網主體的角度來看,互聯(lián)網則是一種交流網絡。電子政務、電子商務和社交媒體等均借助互聯(lián)網自身的信息流動而發(fā)揮其核心功能,特別是隨著移動互聯(lián)技術的發(fā)展、智能手機的普及以及微信和微博等社交媒體的廣泛應用,網民通過互聯(lián)網絡變成一個群體。我國自1994年4月20日全功能接入互聯(lián)網以來,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應用以及網民數量增長都非常迅速[1],但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也存在諸多問題,特別是互聯(lián)網上的各種失序狀態(tài)和個人信息泄露已成為一種“公共災難”。
從社會發(fā)展進程來看,我國處于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轉型階段,但隨著全球化、后工業(yè)化時代的到來,又使得我國處于“雙重轉型”之中,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條件下,網絡空間的各種問題與實體社會的問題交織在一起,呈現(xiàn)出千頭萬緒、撲朔迷離的狀態(tài)。
作為一種公共領域,網絡空間參與主體和治理主體是多元的,除了政府作為網絡空間治理的首要主體外,互聯(lián)網企業(yè)也是重要的主體,但最為關鍵且數量龐大的網民則是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網絡空間治理必須把著眼點放在公眾參與方面,如果僅通過政府的法律、行政手段或者賦予互聯(lián)網企業(yè)以協(xié)助監(jiān)管的權力,那么,網絡空間治理仍然會存在“揚湯止沸”的問題。要發(fā)揮網絡空間治理中公眾參與的作用,則必須從社會轉型的背景來分析我國網民的網絡參與特征。改革開放以來,國企改革所導致的單位制逐步瓦解,“單位人”轉變?yōu)椤吧鐣恕保扔械幕鶎尤罕娦宰灾谓M織(如村委會、居委會等)的功能作用未得到充分發(fā)揮,新型社會組織發(fā)育尚不完善。根據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在人們的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得到基本滿足之后,社會交往的需要就成為主導性需要。隨著經濟快速發(fā)展,我國經濟總量已躍升為世界第二位,人們生活水平也已步入小康,在此種情況下,互聯(lián)網因具備社會交往工具的即時性、互動性和個性化等特征,為人們提供了社會交往的廣闊空間,滿足了人們對社會交往和參與社會事務的迫切需要。由此,互聯(lián)網不僅是一種信息傳播媒介,而且也是一種網絡公共空間,網絡空間成為與實體社會相契合的一種存在,互聯(lián)網交往的共在性、匿名性型塑了網絡空間的平等化。
社交媒體,尤其是微信群、朋友圈事實上發(fā)揮著群體組織的功能。我國當前處于經濟轉軌、社會轉型期,但是,經濟增長改變了社會結構,舊的價值共識體系被解構,而新的價值共識體系并未隨著社會結構轉變建立起來,人們的思想觀念處于一種沖突、激蕩之中。社會交往需要促使人們尋找與自己具有共識的人,社交媒體因應了這一需求。網絡雖已深深嵌入人們的社會生活,但它在提供利益表達工具的同時,也成為一種紐帶和橋梁,將分散的個體以群的方式整合為一個個有機的整體。通過網絡,公民找到了一種新型途徑來宣泄個人的情緒、表達自己的意見以及伸張自己的權利。通過對公共話題的關注和討論,社會成員由圍觀到行動、由分歧到共識,網絡公共性不斷地凝聚和建構[2]。網絡與現(xiàn)實的互動,彰顯了網絡重塑現(xiàn)實的可能性,這對于處于社會轉型、經濟轉軌的中國而言,無疑有著更為重要的意義。
從信息溝通的角度來看,互聯(lián)網是雙向溝通的,這種溝通的最大特點在于互動性?;ヂ?lián)網所營造的網絡空間為公民互動提供了平臺,公民在互聯(lián)網上由沉默者變成了演說家,“沉默的大多數”成為網絡公共輿論的制造者,公民意識得以覺醒、公民權利得以實現(xiàn),有人稱這一過程為“技術賦權”。通過網絡空間的互動,規(guī)?;墓沧R較易達成,而在現(xiàn)實世界,由于溝通過程往往是一對一的,大規(guī)模的群體活動成本又極其昂貴,共識較難達成。互聯(lián)網降低了溝通的時間成本和金錢成本,因而在公共管理領域普遍借助互聯(lián)網來提高溝通效率。大到法律制定,小到社區(qū)管理,“問計于民”的重要形式就是通過網絡來征集民意[3]。在大數據時代,借助數據挖掘技術和數據分析技術,公共事務治理中的公民參與狀況可以一覽無余。
互聯(lián)網在建構新型社會關系的同時,也在瓦解著既有的社會結構。傳統(tǒng)的金字塔式的社會結構逐步被扁平化結構所取代,在網絡環(huán)境中政治權威的影響力甚至不如網絡“大V”和網絡“紅人”。網絡的匿名性使得社會身份虛無化,虛假信息在網絡空間大肆傳播,不僅如此,網絡的匿名性還使得網絡詐騙、網絡黑客攻擊等行為的成本大大降低,以致網絡空間的各種違法行為大幅增長。在單位制度變遷和城鄉(xiāng)二元結構消解的背景下,原子化的個人成為公民存在的主要形態(tài)。個人產生與他人、組織、社會和國家的疏離感,相應地,各種社會規(guī)則的約束作用大為消減,其結果是“人人為自己,無人為社會”。社會價值多元化沖擊著主流核心價值觀,信仰缺失、道德淪喪在實體社會和網絡空間同步呈現(xiàn)。
改革開放后,計劃經濟條件下的平均主義被打破,而市場經濟規(guī)則尚不健全,社會中出現(xiàn)了貧富兩極分化的狀況。加之市場經濟下利益主體的多元化趨勢,一些人在利益實現(xiàn)和表達方面未得到滿足的情況下,借助互聯(lián)網平臺進行非理性表達,網絡“憤青”的不滿通過網絡傳播的放大效應,強化了負能量。社交媒體的分群功能,使原子化的個體找到了歸屬,這種負能量更易形成共鳴和共振,甚至形成原子能聚合效應式的爆發(fā),成為群體性事件的導火索。社會轉型期,代表各種不同利益的社會價值觀借助網絡空間形成社會沖突,在新舊交替狀態(tài)下,新的社會規(guī)則尚未建立,而舊的社會規(guī)則已被打破,社會共識難以達成,表現(xiàn)在網絡空間淪為網絡輿論場的失控狀態(tài):網絡罵戰(zhàn)、網絡“約架”等充斥網絡空間。
在這一過程中,網絡空間的秩序就成為一種稀缺資源。要推動網絡空間和諧發(fā)展并與實體社會良性互動,就必須建立起相應的秩序和規(guī)則框架,但是,長期以來,由于互聯(lián)網相關法律的缺位以及互聯(lián)網執(zhí)法的多頭管理體制,網絡空間的良好秩序難以實現(xiàn),加之在電子商務、電子政務推動下,互聯(lián)網成為人們生活須臾不可離之物,這就進一步放大了網絡空間的負面效應,自由與秩序之間的張力在網絡空間更為突出地表現(xiàn)出來,尤其是2013年中央政府加強互聯(lián)網監(jiān)管之后,呼喚網絡自由與要求強化網絡秩序形成了尖銳的對立。網絡空間治理需要在自由與秩序之間達成某種平衡,而這種平衡需要建立在政府、互聯(lián)網企業(yè)和網民之間共識的基礎之上。
二、網絡空間治理的基本模式
網絡空間治理是社會治理的一個子集,而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秩序建構就成為社會治理迫在眉睫的問題。工業(yè)社會運用創(chuàng)制秩序取代了農業(yè)社會的自然秩序,而在全球化、后工業(yè)化進程中,創(chuàng)制秩序遇到了嚴峻的挑戰(zhàn),所謂社會風險和危機事件頻發(fā),都意味著秩序的瓦解或局部性的瓦解[4]。網絡空間中信息的多點并發(fā)、高速流動進一步加劇了社會治理環(huán)境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
如果說在網絡空間生存的初期還存在著虛擬社會與實體社會的二元分立的話,那么,在互聯(lián)網深深契入人們生活的當下,虛擬社會與實體社會已經難以完全隔離開來,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tài)。故而,在我們思考網絡空間的特征及其治理對策時,不可避免地要把網絡空間的虛擬社會與實體社會統(tǒng)籌考慮。
網絡的開放、共享,使得它可以成為各方關系連接的平臺,而互聯(lián)網時代權力的分散性和治理主體的多元化,也使網絡空間的共治成為必要和可能。政府、互聯(lián)網企業(yè)和網民借助網絡的互動交流平臺形成了溝通-反饋的回路,政府對于網民的意見和利益訴求,作出積極回應。對于涉及社會公共利益的問題,網民可以暢所欲言,政府關注各方利益關切,尋求公民利益的最大公約數,作為制定公共政策的基礎,最終實現(xiàn)和諧的社會政治生態(tài)。
網絡空間治理中的公民參與強化了政府與公民之間的互信,形成了政府與公民的討論空間和互動機制,體現(xiàn)的不僅僅是政府對公民問政的回應,還基于網絡信息的共享激活了社會資本,有助于減少社會沖突,同步營造了網絡空間和實體社會的和諧合作秩序。
網絡空間中的公民參與所遵循的共治邏輯反映了社會公共事務處理由管制向治理的轉型,在這個意義上講,互聯(lián)網本身不僅僅是技術發(fā)展的產物,更是社會治理變革的必然結果。就當下中國而言,政府職能轉變正在進行當中,網絡時代的到來促進了權力的分散化和分享化,網絡空間治理既是社會治理的重要構成部分,也是社會治理的創(chuàng)新工具,更是公權力與公民權利的重新配置,在這一過程中,公民參與不可或缺。
網絡空間自由流動的信息型塑了一個網絡公共領域,從而使即便是個人在社交媒體上的意見表達也帶有某種公共性色彩,而非純粹私人性質的獨白。因為個人意見表達通過信息分享借助網絡傳播的放大效應,將社會中的單個個體連接成不同群體,把人的社會關系屬性更加鮮明地呈現(xiàn)出來。也可以說,正是網絡空間塑造了新型的社會關系,或者說以前局限于特定時間和空間范圍的社會關系以幾何級數式擴張。在這種新型社會關系中,作為傳統(tǒng)社會治理中樞的政府只是其中的一個節(jié)點,而非高踞于金字塔頂巔俯視臣民的統(tǒng)治者,政府的權威地位受到沖擊,相應地,網民的權利在擴張,而如果沒有與權利擴張相應的責任約束,那么,無約束的自由如同沒有堤岸的河流必然會泛濫一樣,網絡空間秩序的闕如將會瓦解實體社會的基礎。正是基于如上認識,人們才呼喚網絡空間的治理,但是,如何治理網絡空間,又存在不同的認識。
與社會治理模式相對應,網絡空間治理也有三種模式,即統(tǒng)治型治理模式、管理型治理模式和服務型治理模式。
統(tǒng)治型網絡空間治理模式意指運用行政權力對網絡空間進行嚴格控制,這種治理模式是將傳統(tǒng)統(tǒng)治型政府對社會管制的基本做法照搬到網絡空間治理中,因而也是一些政府機關和官員所熟悉且愿意采用的。這種方式像“退燒藥”,對于網絡空間的“發(fā)燒”可以“藥到癥除”,但這種“癥除”只能治標而不治本,也許在網絡監(jiān)管之下,網絡上各種“負面”信息消失殆盡,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問題得到了根本解決,而且此種做法還有可能因壓制輿論而造成民意反彈。如果民意沒有得到有效的疏解,網絡空間中的不滿則會反映到實體社會,從而形成群體性事件。統(tǒng)治型網絡治理模式的社會基礎是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如今我們已經進入信息社會,基于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的權力控制思路如何能夠對信息肆意流淌的網絡空間進行信息封鎖呢?當然,這并不是說,統(tǒng)治型網絡治理模式就完全沒有任何價值。在網絡空間出現(xiàn)嚴重秩序混亂時,政府不能因懼怕“控制”的惡名而無所作為并放任謠言傳播和網絡暴力肆意橫行。
管理型網絡空間治理模式,就是以法律、法規(guī)作為網絡空間治理的基本手段,這一模式的本質即是法治,法治生成于工業(yè)社會,是市場經濟發(fā)展的必然結果。法律的主要內容是權利和義務,管理型網絡空間治理模式首先要厘清各網絡主體的權利和義務關系。網絡空間涉及領域眾多,因而相關法律、法規(guī)可謂汗牛充棟,但本質上都是設定各網絡主體何可為、何不可為以及違反法律、法規(guī)的罰則。法律、法規(guī)為各網絡主體的網絡行為提供了基本的、可預期的規(guī)則,這也是電子商務等互聯(lián)網應用得以迅猛發(fā)展的基礎。從實踐上來看,依照法律、法規(guī)治理網絡空間具有一定的實效性,但由于互聯(lián)網技術發(fā)展極為迅速,每日每時都會涌現(xiàn)許多法律、法規(guī)尚未涉及的新問題,這些方面是管理型網絡空間治理模式力所不逮的,另外,由于網絡主體數量極其龐大,完全由政府作為執(zhí)法者難免出現(xiàn)顧此失彼的情況。
服務型網絡空間治理模式本質上就是網絡空間治理的德治。倫理困境是制約網絡空間治理的一個瓶頸,這一問題的解決對于確保網絡的正確發(fā)展方向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概括起來,網絡空間治理的倫理困境主要有如下表現(xiàn):政府信息公開方面存在的問題、網絡民主與網絡輿情方面存在的問題、“數字鴻溝”衍生出的問題、信息共享方面存在的問題、政府官員的“選擇性”接觸問題、官民互動方面存在的問題以及電子政務建設中的“形式主義”問題等[5]。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將引領人類邁入后工業(yè)社會,在這個新的歷史階段中,生成于工業(yè)社會中的管理型社會治理模式將不再適用,取而代之的將是一種合作治理[6]。服務型社會治理模式強調多元治理主體的參與,與合作治理有著天然的內在契合性。相應地,我們在探究網絡空間的合作治理時,就是試圖將服務型社會治理的相關理論運用于網絡空間的治理之中[7]。
三、網絡空間治理中公眾參與的建構路徑
公眾作為網絡空間治理的重要主體,主要不是以單獨的個體形式存在的。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社會屬性意味著人需要相互交往,正是通過交往互動獲得自我認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共識也成為人們合作的前提。在現(xiàn)代社會,“合作已經成為一種普遍性的社會行為模式,整個社會的運行都包含在人的合作行動中”[8]。通過合作建構的網絡共同體是網絡空間治理中公眾參與的組織形式,同時,網絡空間治理要考慮到互聯(lián)網多中心所導致的權力分散化的特點,權力與責任應當相匹配,網絡參與主體的責任約束是網絡空間秩序的基礎,因而,網絡空間治理中公眾參與還必須強調網民的自律。
網絡共同體的建構與實體社會在內在邏輯上并無二致,網絡社會的認同正是基于網絡主體的認識和實踐才形成的。網絡為人際交往互動提供了更大的可能,強化了作為共同體的網絡社區(qū)的凝聚力,即使網絡存在是一種虛擬存在,但是網絡共同體卻反映了人們的真實交往聯(lián)系。網絡空間與實體社會相類似,是分層、分類和分領域的,不僅如此,網絡上的各種社區(qū)又存在交叉性、重疊性和傳染性,這使得信息可以非常便捷地跨越群體和領域得以傳播。在實體社會,密室中的個人言論并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社會行為,而網民無論身處何地,其網絡言論本身就是行動,會對他人產生一定的影響,也構成群體輿論的一部分。如果對此沒有形成正確的認識,網絡暴力和網絡侵權行為就會泛濫,網絡溝通的直接性也弱化了公民與政府之間的委托代理關系,公共權力運行過程也更加透明,這符合法治政府的基本要求,也更好地保障了公民民主權利的實現(xiàn)。與此同時,全能主義的政府定位在網絡空間中近乎不可能,正是因為網絡空間的多中心化和信息共享化,公民參與已經成為網絡空間治理的關鍵。公民參與是公民的民主權利,而非義務,更非政府的權力,公民可以選擇性地參與自己感興趣的領域或議題,表達自己的訴求,政府如果能夠通過網絡互動把握網絡輿論的脈動、及時回應公民的關切并且重塑網絡空間中政府與公民的新型關系,才能正確引導網絡輿論的方向,實現(xiàn)網絡空間的和諧治理。
作為一種社會有機體,共同體借助互聯(lián)網技術的發(fā)展呈現(xiàn)多元化、個性化和具體化特征。在網絡空間中,網絡論壇、網絡社區(qū)、QQ群和微信群等跨越了時空、國家和文化的障礙,基于共同的興趣、利益和情感需要而得以形成和維系。個體也在對網絡共同體進行選擇和互動,這實際上是個體對網絡共同體的認同過程。網絡共同體是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它按照特定的規(guī)則對其成員進行接納和約束,網絡共同體成員之間的差異性也導致矛盾的產生,但共同利益交往的歸屬感又產生了共同體的相互依賴。當然,如果網絡共同體無法提供成員所要求的情感歸屬,則該共同體亦可能最終成為“僵尸群”或歸于消失,也就是說,成員的共識是網絡共同體形成和存續(xù)的前提,網絡共同體凝聚力的來源則是共同倫理觀和共同利益。
網絡共同體強化了人們對政府行為的監(jiān)督力度、增強了公民參政議政的能力、拓展了人們參與公共事務的視野、激發(fā)了公民的民主意識和公共精神,尤其是網絡的匿名性所產生的網絡平等話語權賦予了公民在網絡共同體中的更大積極性。
當然,正是由于網絡共同體更多依賴于情感交融而存在,網絡共同體中可能存在著一些偏激和情緒化的表達,這極易被“網絡推手”和“網絡水軍”利用,成為網絡謠言的傳播者和推動者,造成網絡秩序和社會秩序的混亂。因此,必須正確認識網絡共同體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發(fā)揮其正面功能,約束其負面影響[2]。當網絡成為一種新型的媒體力量而賦予公民表達權時,傳統(tǒng)的公共權力結構便發(fā)生了變化。公民不再是被動的受眾,在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有麥克風、人人都是出版家、人人均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和訴求,從而形成現(xiàn)代社會的多元存在,這也是網絡共同體的結構特征。但是,如果網絡公共性匱乏,則公民的網絡表達與鬧市的喧囂無異,所有人無規(guī)則的喊叫都可能在制造噪音,個人的表達都會被淹沒在這噪聲中,而成為一種無意義的表達和涂鴉。所以,網絡提供了公民話語表達的自由,然而,網絡秩序和規(guī)則不會自發(fā)形成,這既需要作為傳統(tǒng)公共權威的政府來引導形成網絡規(guī)則,也需要公民來自我約束。現(xiàn)實社會的秩序和規(guī)則,在網絡空間有其存在的必要,公民參與中的理性是網絡公共性建構的基礎,正能量的傳播也是網絡公共性的重要體現(xiàn)。網絡公共性的建構離不開溝通、協(xié)商和合作,公民參與和政府信任關系的形成則是網絡公共性持續(xù)存在的根據。網絡共同體發(fā)展壯大是一種必然的趨勢,在此過程中,網絡公共性則是網絡共同體健康發(fā)展的推動力。
就公民參與而言,在保障公民網絡權利的前提下,也必須強調公民的個人責任。自由是有條件的,互聯(lián)網放大了人們自由選擇的可能,網絡民主也以前所未有的狀態(tài)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它拓展了公民參政議政的空間,與傳統(tǒng)代議制民主相比,每個網民都是自己利益的代表者。從這個意義上講,網絡空間強化了直接民主的可能性,但是,由于數字鴻溝的存在,網絡民主的代表性需要認真分析,特別是一些網絡“大V”和網絡公關組織借助網絡技術優(yōu)勢及其強勢的影響力,會稀釋代議制民主的代表性。代議制民主與責任直接關聯(lián),如果某個代表不能很好地根據授權履行其為民眾代言的責任,則民眾可以罷免其代表資格。但是,網絡空間顯然不存在這樣一種機制,因而,網絡參與者需要強化自我責任,自我責任要通過自我教育來實現(xiàn),網民需要一個明確的自我定位,即通過公共精神的塑造和踐履來達成共識。網絡參與者的責任約束,無論是基于法律還是道德,都需要通過合作來實現(xiàn)。網絡空間沖突的解決,不是主要依靠網絡暴力、輿論壓力或借助公權力的方式,而是需要強化自我責任,通過妥協(xié)、參與以形成和諧的網絡秩序。
1996年2月8日,約翰·佩里·巴羅在達沃斯論壇上發(fā)布《賽博空間獨立宣言》,在強調互聯(lián)網與現(xiàn)實世界的異質性的同時,也重申了現(xiàn)實世界中“己所不欲,勿施與人”的群己權界黃金律……互聯(lián)網是需要秩序的,既然國家缺乏相關的法律規(guī)定……那么,網民們就伴隨著互聯(lián)網一起成長、自我教育,在各論壇自發(fā)秩序的基礎上形成整個互聯(lián)網空間的秩序……其邏輯原點是對互聯(lián)網上行為體負責行為的信任[1]。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網絡空間也是分群的,在分群治理的基礎上所形成的群內秩序要擴展為網絡空間更大范圍的秩序,尚需第三方來行使某種約束權,否則,群與群之間的關系如何協(xié)調?特別是網絡發(fā)展的速度超越網民素質提升速度的情況下,網絡空間的秩序難免出現(xiàn)激蕩,況且,網絡空間并非一個與實體社會無涉的虛擬存在,如果將實體社會的規(guī)則棄之不用,而另外開發(fā)一套網絡空間的規(guī)則,事實上并不可行。
網絡空間中網民的自律在互聯(lián)網發(fā)展的初期或某些特定領域是必要的,但是在互聯(lián)網已經深深嵌入普羅大眾生活的當下,幻想通過所謂網民自律以實現(xiàn)網絡空間治理只能是“烏托邦”。網絡空間不是世外桃源,當然離不開政府作為權威主體來制定網絡規(guī)則。網絡空間治理中的公民參與并不能理解為完全游離于政府治理之外的力量,因而,我們需要從合作治理的角度來認識網絡空間治理中的公眾參與,更好地發(fā)揮公眾參與在營造良好網絡秩序中的作用。
注釋:
①參見尼葛洛龐帝:《數字化生存》(海南出版社,199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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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莉]
收稿日期:2016-06-06
基金項目:國家“985工程優(yōu)勢學科創(chuàng)新平臺”項目;中國人民大學“統(tǒng)籌支持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項目.
作者簡介:李傳軍,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電子政務、公共組織和行政倫理研究.
中圖分類號:D63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3699(2016)04-037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