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貝蒂娃娃到冰雪女王

安娜·拉伊尼斯

動畫電影用美好純真的故事為我們編織出一幅幅關(guān)于世界的美麗圖畫，那些角色看似是輕而易舉地虛構(gòu)出來的，事實上卻真實地反映了現(xiàn)實生活。從1932年到2013年的幾十年間，動畫電影中女性形象的不斷發(fā)展反映出現(xiàn)實生活中女性社會地位的提升。

迪士尼公司在2013年推出了改編自安徒生童話《白雪皇后》的3D動畫電影《冰雪奇緣》，但我們熟悉的故事情節(jié)被重新詮釋：阿倫黛爾王國兩位公主安娜和艾莎兩姐妹之間的矛盾代替了想幫助好朋友加伊解除詛咒的小女孩格爾達與白雪皇后之間的矛盾。艾莎天生具有制造冰雪的神奇能力，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能力越來越強，甚至險些奪走妹妹的生命。艾莎從此變得自我封閉，一直隱藏著自己的這個秘密，但最終還是因失控露出了馬腳被人識破。此后她便逃到山中，構(gòu)建了屬于自己的冰雪宮殿，而阿倫黛爾王國也就此陷入了可怕的寒冷之中（艾莎也因此被稱作“冰雪女王”）。勇敢的安娜為了拯救姐姐和阿倫黛爾王國，決定去尋找姐姐，勸說她解除詛咒，開啟了一段奇幻之旅。這仍然是一部關(guān)于魔法、公主、王子的動畫電影，但它在演繹女性成長的同時，也反映了深刻的社會問題：新時代的女性已經(jīng)在意識上覺醒。

勇敢、自信，為了實現(xiàn)目標重返艱難的道路，并且沒有借助男性的幫助，這樣的女性形象成了現(xiàn)今動畫作品的主要角色。無論是在熒幕上，還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女性能夠塑造出這樣的形象都走過了漫長的道路。蘇聯(lián)國立電影學院教授、藝術(shù)學博士娜塔莉亞·科里烏婭將為我們解說女性形象是如何在動畫作品中一步步得到解放的。

1932-1959年：溫順、美麗

1932年，依據(jù)漫畫家麥科斯和費雪創(chuàng)造出的人物原型，電影公司出品了一部電影短片，名為《貝蒂娃娃》——一個“永遠16歲的女孩兒”。這個可愛迷人的貝蒂娃娃以善用睫毛膏妝點的大眼睛，一頭浪漫的俏皮短卷發(fā)，穿著低胸、短裙、吊帶襪的性感造型出現(xiàn)在熒幕上。但當時的美國社會深受清教思想影響，這個動畫形象的產(chǎn)生一度遭到質(zhì)疑。1934年美國頒布了電影制作章程，規(guī)定了哪些可以、哪些不可以在電影中出現(xiàn)。貝蒂暴露、膚淺的著裝不符合新的規(guī)章，電影制作人被要求加長貝蒂的裙子，并把這個無暇顧及廚房的自由女性形象改為傳統(tǒng)的家庭主婦形象。

可愛、俏皮的貝蒂娃娃以一個“永遠16歲的女孩兒”的形象出現(xiàn)在熒幕上。

溫柔、順從的白雪公主是符合當時社會審美價值觀的理想女性形象。

1937年，迪士尼公司出品的第一部大型彩色動畫電影《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塑造出了符合清教徒審美價值觀的理想女性形象。一眼看去這只是將經(jīng)典童話故事搬上了熒幕而已，但事實上迪士尼是在通過動畫電影強調(diào)：這是完全被困在父權(quán)制社會中尚未得到解放的女性的縮影。盡管只是在虛擬的動畫中，白雪公主還是什么都做不了，她完全屈從于命運。白雪公主受到繼母皇后的虐待，從城堡逃到森林。她沒有試圖回到親人身邊，沒有尋到能恢復公主地位、權(quán)利的方法，而是住進了小矮人的屋子。剛來到小矮人的屋子時，她并沒有驚慌失措，而是開始做飯、擦洗、收拾房間，做所有那個時代女性“應該做的事”。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女性的處境有所轉(zhuǎn)變。1950年，動畫電影《灰姑娘》登上熒幕。首先令人耳目一新的是：女主人公灰姑娘是一位白膚金發(fā)的女人！二戰(zhàn)后，女性嫁人上升為一個社會問題，因為許多男性死于戰(zhàn)場，男女比例失衡。女性們開始尋找吸引男性的方法，也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大范圍地流行燙發(fā)，白膚金發(fā)的女性開始套用一種“美麗模板”，她們無一例外的追求時尚、性感，我們最為熟知的著名美國演員瑪麗蓮·夢露就是這個時期女性形象的典型代表。

此外，動畫電影《灰姑娘》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通過嫁人來搭乘“社會地位的直升梯”的主題?；夜媚锊⒎浅錾砻T望族，但她愛上了王子，也因王子的地位最終成為了王妃。灰姑娘遇到自己王子的方式不同于白雪公主，這次關(guān)于愛情的情節(jié)不再是曇花一現(xiàn)，而是將女主人公對一位具體男性對象的感情作為主要篇幅進行講述，盡管這個故事中男性仍然是女性命運的主宰者：王子在童話故事的末尾出現(xiàn)時只做了一件事——拯救灰姑娘，灰姑娘的命運最終還是靠王子才得到了轉(zhuǎn)變。女性又一次被灌輸“給予愛是一個女人的最大榮耀”的思想，她們再次被要求等待一個王子，不論她是否愛他，她一定會有一個接她走并和她建立家庭的王子。但這部動畫電影中的女主人公身上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女性反抗的權(quán)利：灰姑娘想要去參加舞會，并且成功地去了，擺脫了被困在家中的命運。

動畫電影《灰姑娘》所要體現(xiàn)的是：女性在現(xiàn)實生活中開始工作，并且她們有了發(fā)言權(quán)和選舉權(quán)，女性明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放。但當時社會在允許灰姑娘走出家門的同時，也要求她負擔家務。就是說如果你能勝任家務，那么就沒人會阻撓你的自由;但如果你不能勝任呢？

隨著時代的進步，女性獲得的自由權(quán)利也越來越明顯，1959年動畫電影《睡美人》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盡管故事用大篇幅引出女主人公的主要行為——沉睡，但值得提到的是，在這部動畫電影中女性不再是男人的附屬——為了得到公主，男主人公需要為之努力。但男主角仍不需要征服女主角的心：王子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困難并非是女性的選擇所造成。

1961-1964年：第一個“造反派”女性

1961年，迪士尼公司出品了動畫電影《101斑點狗》。該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庫伊拉是一名掙脫枷鎖的“暴動分子”，她是違反社會規(guī)則的女性：她自己決定如何做事，而不是由別人決定。庫伊拉會開車，掌管一家小工廠，擁有獨立的經(jīng)濟能力，還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自己的男下屬——動畫電影中第一次出現(xiàn)女性領(lǐng)導男性的情節(jié)！庫伊拉和男人調(diào)情，并從他們那里探取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庫伊拉終究是一個反面角色。這個人物的出現(xiàn)也受到當時社會的影響：社會變革和暴動頻發(fā)。值得關(guān)注的是庫伊拉的外貌：黑白相間的發(fā)色，烈焰紅唇——魔鬼般的妝容。在那個仍然相對守舊的社會里，這個女性不但走出了廚房，甚至連思想都變得不再單純，因此動畫家需要以突出的線條表現(xiàn)出這個人物的特征。展現(xiàn)在熒幕上的庫伊拉不再是柔和的輪廓和平穩(wěn)的線條，而是尖棱角的筆觸和直線條的畫風。

為了平衡正反角色，電影還塑造了另一個人物——時裝設計師安妮塔，狗的女主人。安妮塔的老板“女惡棍”庫伊拉酷愛動物毛皮制成的時裝，為了給自己做皮大衣不惜將黑手伸向了安妮塔剛出世的小斑點狗們。安妮塔在這部動畫電影中是典型的家庭婦女形象，離開丈夫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但現(xiàn)實生活中的“安妮塔們”已經(jīng)不再是電影中描述的那樣，她們已經(jīng)有了新的生活方式，開始逐步成為時代的新女性。

類似的突破性女性角色也曾在1964年迪士尼出品的動畫電影《歡樂滿人間》中出現(xiàn)過?！稓g樂滿人間》中的仙女瑪莉是一位嚴肅、高傲、十分自戀的漂亮保姆，她可以從容地應對一切問題，但這位女主人公已經(jīng)是不同于庫伊拉的正面角色。

3年內(nèi)，從庫伊拉到仙女瑪莉，從 “造反派”女性形象到善解人意、充滿愛心的正面角色都體現(xiàn)出女性得到解放、女性的個性得到釋放的社會現(xiàn)實。

睡美人是第一位需要王子為之付出努力才能得到的公主。

仙女瑪莉彰顯了女性的智慧和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

1989-1998年：智慧

從60年代中期到80年代末，男性戰(zhàn)士的形象成為動畫電影的主人公，像羅賓漢、老鼠偵探和《黑神鍋傳奇》中的神豬看管者塔蘭。這些動畫人物的出現(xiàn)與當時的越南戰(zhàn)爭、現(xiàn)代社會的形成等緊密相連。晚期，又回歸了以女性為主人公的動畫電影，但這次是以一種不尋常的形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女性出現(xiàn)了，根據(jù)阿拉伯的民俗故事《一千零一夜》中的“阿拉丁與神燈”的故事內(nèi)容改編的動畫電影《阿拉丁》于1992年首次上映，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茉莉公主不愿嫁給她不愛的人，愛上了街頭小混混阿拉丁。迪士尼動畫于1995年制作并發(fā)行了一部動畫電影《風中奇緣》，片中的印第安公主寶嘉康蒂善良美麗，熱愛自然界和同胞，在救了男主角約翰·史密斯后，兩人墜入愛河之中，并利用這愛情成功地化解了一場異族的戰(zhàn)爭。1998年由迪士尼公司出品的動畫巨作《花木蘭》，根據(jù)中國古詩中描述的木蘭從軍故事塑造出了代父從軍、上戰(zhàn)場殺敵的巾幗英雄花木蘭的勇敢女性形象。這三部動畫電影中的女性形象對于西方社會來說屬于另一個民族群體，但她們得到了觀眾的認同。

1989年動畫電影《小美人魚》上映，和庫伊拉和仙女瑪莉一樣，小美人魚愛麗兒也是一位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不愿生活在條條框框內(nèi)的愛麗兒向往冒險和浪漫，但是作為萊頓國王最小的女兒，她卻只能被人魚王國的法律所約束，禁止接觸人類。但是當埃里克王子的船沉沒時，叛逆的她還是救了埃里克并和他一見鐘情。小美人魚愛麗兒愿意為愛情做出一些犧牲，在另一個本不屬于她的世界里遇到了重重困難，但她最終勇敢地戰(zhàn)勝了一切，贏得了美滿的結(jié)局。

小美人魚愛麗兒、茉莉公主、印第安公主寶嘉康蒂和花木蘭都拋開了家務，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又不約而同地與王族權(quán)貴劃清了界限。小美人魚愛麗兒出現(xiàn)前，從未有一部動畫電影暗示過女性可以擁有超凡的智慧。這個時期還有一大特點——女性有很高的社會地位：她們大多數(shù)都是公主出身，不需要男性來提高社會地位，相反男性會通過她們得到顯赫的地位，例如，茉莉公主愛上了街頭小混混阿拉丁，并將他帶進了皇宮。

這個時期還出現(xiàn)了大尺度的情色畫面，小美人魚愛麗兒、茉莉公主和印第安公主寶嘉康蒂都是半裸上身的造型，意味著當時的女性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的性欲，并不再將其封閉。

長發(fā)公主樂佩沖破了禮教，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勇敢的安娜和艾莎不再像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那樣等待王子的解救，她們開始努力地開啟女性的新生活。

在動畫電影《101斑點狗》中，展現(xiàn)在熒幕上的庫伊拉不再是柔和的輪廓和平穩(wěn)的線條，而是尖棱角的筆觸和直線條的畫風。

2010-2013年：獨立、自信

這個時期動畫電影的女主人公比之前的更加獨立了，她們與家庭徹底斷絕了聯(lián)系，開始完全地展示自己，有了完全獨立于周圍人（包括父母）的思想，開始爭取完全的自由，并與周圍人產(chǎn)生了強烈的沖突。

2010年出品的3D動畫電影《魔發(fā)奇緣》中的長發(fā)公主樂佩善良開朗，被狠毒自私的女巫葛朵關(guān)在森林中的高塔里，她違背了母親的意愿，最后重獲自由。2012年出品的另一部迪士尼動畫電影《勇敢的心》，其女主人公梅麗達違抗父母的安排，最終證明了自己能夠過上想要的生活。

對于女性而言，婚姻已經(jīng)不再排在第一位，這是這一時期動畫電影最重要的變化?！队赂业男摹分械拿符愡_和《冰雪奇緣》中的安娜和艾莎不再像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那樣等待王子的解救，她們的思想里不再只有嫁人、相夫教子，對她們而言，婚姻和種族的延續(xù)被放在計劃的最后一項。她們努力地認識世界、開啟新生活。與她們一同出現(xiàn)的男性人物開始變得笨拙，將主角光環(huán)讓與了這些新時代女性。

《冰雪奇緣》突破了迪士尼動畫過去十年的固有模式，讓女孩成為主角，并不是為了取悅觀眾，而是真正以女性視角敘述故事。從1937年第一部公主電影《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問世到2013年《冰雪奇緣》熱映，十余部公主題材的電影，經(jīng)歷了將近80年的時代變遷，這些影片雖然沒有故事上的連續(xù)性，但仍有一條清晰可見的線索熠熠發(fā)光：女權(quán)主義的發(fā)展和女性地位的提升?，F(xiàn)如今的電影熒幕上，我們看到的女性角色，不管有沒有王子的出現(xiàn)，都可以獨立地解決問題，打造出自己的天地。對于她們來說，王子沒有那么重要，因為她們有能力使自己幸福。這也是所有人，當然也包括所有男性想要看到的現(xiàn)代新女性。迪士尼的動畫電影像流行文化的晴雨表，在記錄著社會變遷的同時，也將社會對女性地位的新理念滲透進了尋常百姓的意識中。

[編譯自俄羅斯《環(huán)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