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是什么”到“為什么”

譚淑

美術(shù)鑒賞的方式有很多種，一般認為有感悟式鑒賞、社會學式鑒賞、形式鑒賞和比較式鑒賞等。毋庸置疑，這些鑒賞方式對鑒賞美術(shù)作品都具有十分積極的意義。不過，在我看來，美術(shù)鑒賞是一個多種方式綜合運用的過程，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例如，鑒賞元代任仁發(fā)的《二馬圖》，首先用感悟式鑒賞，那么我們得出的結(jié)論可能就是作品中畫了兩匹馬，而且畫得很像;再稍微仔細一點，我們還可以感悟到這兩匹馬一肥一瘦，有很大的區(qū)別;再深入一點，展開我們“想象的翅膀”，我們可能會想到“不管肥馬瘦馬，任仁發(fā)畫的都是好馬”等。而鑒賞《二馬圖》，我們能到此止步嗎？顯然不能。如果是這樣，那么就會辜負任仁發(fā)創(chuàng)作此畫的“倡廉諷腐”的良苦用心，也會削弱《二馬圖》“以畫傳話”的社會批判價值及其穿越時空的藝術(shù)人文價值。這就帶出一個新的問題，即怎樣才能把握美術(shù)作品意旨的問題。怎樣才能循序漸進地把握美術(shù)作品的意旨呢？我認為，可以走“從‘是什么到‘為什么”的道路。

一、探問“是什么”

所謂“是什么”，就是我們在鑒賞美術(shù)作品時所觀察到、判斷出的美術(shù)作品所表現(xiàn)的對象，這個對象可能是人物、景物，也可能是人物、景物“組合”營造出來的某個情境、事件;可能是抽象的點、線、面、色彩等，也可能是由這些美術(shù)作品形式語言要素“組織”創(chuàng)造出來的某個意象，等等。

例如，鑒賞達·芬奇的《蒙娜麗莎》，通過觀察、判斷，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坐姿婦女肖像，她身著深色服裝，身體稍稍朝向左側(cè)，左手倚放在扶手上，右手輕搭在左手手腕處，面露“神秘的微笑”;她的背景是幽深、渺茫的山水和充滿神秘感的天空。

又如，鑒賞《向日葵》，我們看到埃貢·席勒的是枯黃瘦黑的“向日葵”，克里姆特的是葉茂花鮮的“向日葵”，凡·高的是輝煌熱烈的“向日葵”。

再如，鑒賞巴勒斯坦著名的鑲嵌畫《智慧之樹》，我們看到的是：一棵巨大的果樹下面，左邊是兩只鹿在覓食，場景十分溫馨;右邊是一只獅子在啃食一只鹿，場景十分恐怖。至此，大家應該明白“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觀察、判斷“是什么”的過程中，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要準確判斷出對象的特征。這個特征可以分為局部特征和整體特征，同時要注意它們之間的辯證統(tǒng)一和有機組織的關(guān)系。

例如，列賓的《伏爾加河上的纖夫》，在十一個人物形象中，他們的年齡、身份、衣著、面色、表情、動作、氣質(zhì)都各不相同，有的飽經(jīng)風霜而充滿智慧，有的身材魁梧而憨厚耿直，有的步履艱難而愁苦無奈，有的年少孱弱而疲憊不堪;還有酷烈的陽光、荒蕪的沙灘、焦黃的河岸、慘淡的天空、滿載的貨船等，共同構(gòu)成了人物活動背景。所有這些，都給人以貧苦、艱難、無奈、無助與無望的情感震撼?？傊?，畫中的每一個元素都集中在“苦難”這一撼人心魄的特征之中。

二、追問“為什么”

在弄清楚“是什么”之后，我們要走的就是第二步，即追問“為什么”。所謂“為什么”，簡而言之，就是作品形象為什么是這個樣子。這就需要我們?nèi)ヌ骄孔髡叩纳绞论E、個性特征、思想境界和藝術(shù)追求，需要我們?nèi)ヌ骄孔髌返臅r代背景、社會心理和歷史風貌。所謂“知人論世”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例如，19世紀俄國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風景畫家列維坦的風景名畫《深淵》，從“是什么”的角度看，他畫的不過是搭在小溪上的破舊的木橋，從左至右從橋下流過分上下兩層的似淺實深、深淺難測的溪流，溪岸邊神秘黝黑的森林，寂寞地伸向森林中的小路，森林背后灰黃的云彩與天空，寂靜地照映在木橋、草叢、小路、水面上的殘陽余暉與倒映在水面上的幽靈般的樹影。其總體特征是，光影幽暗異常，景象深邃莫測，氣氛萬籟俱寂，畫面蒼茫逼人，似乎在向人們昭示著生命的孤獨與無望，暗示著內(nèi)心的蒼涼與凄愴。

為什么會這樣呢？解謎的方向有很多，這里列舉三個：一是列維坦的藝術(shù)追求，他的作品往往是“在感悟自然的過程中感悟藝術(shù)、感悟生命，在感悟苦難后抵達崇高與靜美”。二是列維坦的藝術(shù)個性，他的風景畫的基調(diào)是“憂傷”，題材往往是陰郁的天空、昏黃的殘陽、蒼涼的暮色、幽靜的池水、寧靜的湖泊、沉寂的樹影等，從中，“我們觸摸到的是俄羅斯大地的蒼茫與憂郁”。三是列維坦的創(chuàng)作原委，原來《深淵》取材于一個民間故事，說的是一個磨坊主的女兒與一個農(nóng)民的兒子相愛了，磨坊主堅決反對，買通了征兵局，將青年農(nóng)民抓去當了兵。因為舊時俄國的兵役制是終身的，所以姑娘聞訊后深感絕望，便從橋上跳入水潭溺亡了。這個故事一直盤桓在畫家的心底，耿耿不能釋去。有一天，他看到了一處景象，于是依照這一景象創(chuàng)作了一幅風景畫，這就是《深淵》。至此，我們就可以明白：這“深淵”里，有姑娘的熱烈的愛情和無限的遺恨，有靈魂的無聲的哭泣;有畫家的無盡的痛楚和無言的控訴，有靈魂的真誠的祭奠?！吧顪Y”，不僅僅是自然景物的，更是社會人生的。顯然，這種作品的鑒賞，需要鑒賞者具有見多識廣、學識淵博的識見功底和關(guān)注社會、悲憫人生的人文情懷，否則，鑒賞便無法達到應有的深度和高度。

值得注意的是，在解決“為什么”問題的過程中，我們一定要把“知人”和“論世”有機結(jié)合起來，也就是要全面了解作者及其創(chuàng)作意圖，全面把握作品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和所要表現(xiàn)的時代主題。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看到“蒙娜麗莎”的“神秘的微笑”里閃爍出來的文藝復興時代的人文主義光輝，才能看到烏東“伏爾泰坐像”煥發(fā)出來的蕩動的激情和高貴的銳氣，才能看到羅中立的“父親”的凄楚、迷惘又略帶期待的目光里透視出來的飽經(jīng)滄桑卻百折不撓的精神力量，才能看到江豐的“風雪中的東北抗日義勇軍”用血肉之軀筑就的中華民族的新的長城……例子不勝枚舉，道理歸于一個：離開了“知人論世”，所謂的美術(shù)鑒賞，所謂的探求美術(shù)作品的意旨，都無異于向水撈月、緣木求魚。

綜上所述，我們簡要介紹了鑒賞美術(shù)作品意旨的方法步驟。概括起來說，探問“是什么”的過程實際是一個觀察、判斷的過程，它要求仔細、全面，不能對作品有任何遺漏，而要既有局部認識，又有整體把握，只有這樣，才能給下一步的鑒賞行動奠定基礎(chǔ)。追問“為什么”的過程實際是一個探究、發(fā)掘的過程，它要求準確、深刻，不能對作品有任何誤解甚至歪曲，而要既貼合作品形象本身，又結(jié)合作者與時代社會背景，只有這樣，才能含英咀華、探驪得珠。

最后得強調(diào)一下，鑒賞美術(shù)作品意旨肯定不止我們上面所講的這么簡單，它是一個多元的、復雜的審美體驗的過程。所以，我衷心希望大家不斷豐富學識，提高藝術(shù)修養(yǎng)，加強美術(shù)鑒賞實踐，在反復的實踐中探索美術(shù)鑒賞的規(guī)律，總結(jié)和運用美術(shù)鑒賞的方法，提高美術(shù)鑒賞的水平。

課題項目：本文系湖南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一般資助課題“以校園微電影為載體實現(xiàn)高中音樂教育和美術(shù)教育的整合研究”的階段性成果之一（XJK013BZXX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