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涌動下的癲狂與沉郁
——論賈植芳小說語言藝術

錢秀琴

(甘肅廣播電視大學文法學院，甘肅蘭州　73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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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涌動下的癲狂與沉郁
——論賈植芳小說語言藝術

錢秀琴

(甘肅廣播電視大學文法學院，甘肅蘭州730030)

［摘要］賈植芳是“七月派”作家之一，由于受俄國形式主義語言學轉向的啟發(fā)，善于將自己的主體情感滲透在作品的語言中，通過變異的語言形式，以癲狂、沉郁而又蘊含強烈激情的語言特質(zhì)，傳達出對于民族生存文化狀態(tài)和國民靈魂的獨特思考，同時也折射出強烈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精神。

［關鍵詞］賈植芳;癲狂;沉郁;激情;語言藝術

20世紀初，俄國形式主義以反傳統(tǒng)的形式，顛覆了傳統(tǒng)文論中文學語言的地位，使文學語言基本上擺脫了以往的附屬地位，確立了新的文學語言觀。在此觀念的觀照下，文學語言不再是傳統(tǒng)文論中刻畫人物形象、敘述故事、表達主題思想的工具和手段，而成為文學的第一要素——文學的“文學性”本身，俄國形式主義者認為研究文學的本質(zhì)就是研究文學語言。小說作為一種文學藝術形式，既是通過語言形態(tài)來呈現(xiàn)的，又是通過語言方式來實現(xiàn)的?！八囊磺幸饬x與功能都要靠語言來轉化和建構，在語言的能指與所指的滑動中營造意義的空間。”［1］用高爾基的話說就是:“文學的根本材料，是語言——是給我們一切印象、感情、思想等以形態(tài)的語言，文學是借語言來作雕型描寫的藝術?！保?］由此可見，文學的根本既然是語言的藝術，那么對文學的解讀和闡釋，就不應該只是停留在文學形象、文學主題、文學思想和文學意蘊的層面，而應該進入到文學語言層面，從語言的角度去剖析文學，通過語言分析，反觀其精神內(nèi)涵。

賈植芳先生是“七月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他是“五四”精神哺育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從中學時代起就十分崇拜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等俄蘇文學巨匠，深受俄蘇文學的影響，自然也會受俄國形式主義“語言學轉向”的啟發(fā)，以本體論語言觀實踐小說語言的創(chuàng)作，通過小說語言揭示其內(nèi)在特質(zhì)和包涵的內(nèi)在意蘊。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數(shù)量雖然不多，但他卻對語言有著敏銳的感受力，通過不斷變換自己的敘述方式，凸顯語言的指稱功能，強化語言的審美表現(xiàn)力，同時將自己的主體情感和感受滲透在作品的整個內(nèi)核中，通過獨特的語言形式，來表達自己特殊的情感體驗。初讀賈植芳的小說，給人的感覺往往是凝重、冷峻、灰暗的，在他的小說作品中(尤其是前期的小說)，很難有那種恬淡寧靜、清新明麗、平實質(zhì)樸的感受，也缺乏人與人之間的那份和諧與脈脈溫情，更多的是頹廢、世俗、冷漠、麻木的人群和陰暗、冰冷、丑惡的外部世界，但在這樣一個處處彌散著死氣沉沉、令人壓迫窒息的表層結構之下，涌動的卻是作者強烈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精神，他用癲狂、沉郁的外部語言形式，傳遞出其間所蘊含的強烈的主觀情感和激情。

一、理性的解構——癲狂

關于“癲狂”一詞的論述，福柯的觀點較為經(jīng)典，他認為:“‘癲狂’和‘文明’已不再是相互對立的命題，癲狂所衍生出的幻境和想象往往屬于精神上的憧憬和膜拜，其行為已經(jīng)超越了帶著人格面具的文明人，并對理性所架構出的文明社會采取‘非理性’的態(tài)度?！保?］從這種意義層面來看，賈植芳小說的癲狂敘事不僅是對理性、對傳統(tǒng)文明的解構，更是個體生命的痛苦體驗，同時具有普遍的社會學意義。

賈植芳生活在中國大動蕩、大變遷的時代，一生多次身陷牢獄之災，顛沛流離于連續(xù)不斷的貧窮、困頓、流亡和各種災難中，面對這種高壓、沉郁、殘破、凝滯，他的小說注定無法享有鮮明的色彩和輕松的感覺。其前期的小說幾乎沒有什么生動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沒有精致和諧的行文結構，沒有經(jīng)典的人物形象，更沒有行云流水般的語言，更多的只是直敘人物命運的苦悶和悲嘆，充斥其中的是大量的孤獨狂躁、荒謬而又神經(jīng)質(zhì)的人物形象和瘋子般的近乎癲狂的語言表達。這樣的敘事方式既建構了賈植芳小說語言敘事的主要特征，但同時也造成了文本閱讀的晦澀與困惑。賈植芳筆下的主人公，大多都是意志軟弱、孤獨躁狂、荒謬而又可悲的灰色人物，人生的變異和靈魂的扭曲、撕裂是他們生活的常態(tài)，沒有一個人是完整的，沒有一個靈魂是安寧和諧的，個個都處在絕望、痛苦之中，瘋狂而又神經(jīng)質(zhì)，他們以極度扭曲的形體，極度夸張的動作和極度痙攣、癲狂的語言表現(xiàn)人性的需要，揭示生存的困境，展現(xiàn)社會的病態(tài)。《理想主義者》中的“五哥”，言語偏激、行動詭異，躁動不安，精神狀態(tài)始終處于緊張、憤怒中;《人的悲哀》中有一只突出的假眼睛的管賬先生“劉大”，“刻著密密的皺紋的眼皮下的眼睛在困頓里含著氣憤，灰白的眼珠擠到眼角”的大伙計，虛偽冷酷的“掌柜”;《人生賦》中屢遭打擊而心灰意冷，乃至沉淪的牙科醫(yī)生;《剩余價值論》中開始似乎還想有所作為，最后卻被馴服在命運的安排下，當上了一個“少將參議”的精神弱者余子固等，無不以瘋子的情緒行為和心理世界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瘋狂已成為當時社會的常態(tài)特征。賈植芳是一個敏銳而又富有良知的知識分子，面對這樣一個非正常的社會狀態(tài)，他首先捕捉到的就是撲面而來的令人窒息的各種瘋狂、混亂的信息，感知到的是這種瘋狂、混亂對于人心靈所造成的強烈的沖擊力和壓力，在這樣的社會情境之中，作者已無法用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和語言去表達筆下神經(jīng)質(zhì)般的人物的普遍生存狀態(tài)，而是不由自主地表現(xiàn)出對瘋狂人物的極端熱愛與同情，所以，在賈植芳的小說作品中，他摒棄了那種清新雅致、沖淡曠達，如行云流水般明快、清澈的抒情性語言，而是熱衷于使用帶有若干神經(jīng)質(zhì)的令人費解的癲狂語言，去表現(xiàn)那種癲狂的人生狀態(tài)。

賈植芳小說癲狂的語言特質(zhì)，主要表現(xiàn)在對副詞、形容詞等的癡迷，并在行文中更多地通過超感、錯覺、變形和反邏輯的語言技巧來豐富小說的主題，拓展語言的容量，這些技巧的使用，造成了小說語言內(nèi)在的緊張和痙攣，顯示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情緒力量，給讀者帶來沉悶、悲哀和即將爆發(fā)的痛感。如《人的悲哀》中，通過超感手法，賦予陽光以人的感受，“連陽光也顯得灰沉，像喝過砒霜后難看的面孔，死滯在這里”。寫空氣，則是“緊張得像皮球一樣”，把空氣和皮球兩種毫無關聯(lián)的事物組合到一起，帶給人一種無法喘氣的緊張?！耙恢患傺劬π覟臉返湹赝怀鰜?，隨即很快地轉做莊重，那一只真的卻始終閉著般的迷惘著，只在開口的一剎那睜了一下，但又藏寶般地趕快閉了。”［4］9“他不經(jīng)意地轉過頭來的時候，映上眼簾的是那兩尊大炮一樣的兩只威嚴的突出的眼睛:一白一黑，像兩個磨光的棋子，都非常嚴重，全世界的力量此刻似乎全集于這里?！保?］10眼睛本是人心靈的窗戶，在賈植芳的筆下，用變形的筆法描繪出來，卻變得如此令人生畏:“圓而銳利的眼睛”、“大的紅鼻頭冷峻得一動不動，壓著陣角八字的黑油胡髭在空中倔強的抖動，像兩個威武非凡的門兵”，“灰色的寂寞”、“枯燥干嘎的聲音”、“又黃又黑破落般的牙齒”、“裂痕一樣的闊嘴”、“鐮刀樣的睡眼瞅著灰濁的麻袋堆”、“紫黑干裂的嘴唇”、“單純的發(fā)狂的聲音”、“世故的圓但是滑皺紋”，“一切都逸出了常規(guī)，也偏離了語法，讓讀者感到奇突與生澀。這不僅沒有封閉語言的本性，反而向我們敞開了語言深處的新的可能性”［5］。諸如這樣一些反邏輯、變形、癲狂的文字，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了人格的沉淪、生存的艱難、生命的悲苦。大量狂躁、癲狂的語言，都給賈植芳小說增添了極其抑郁、沉悶的底色，帶給讀者一種沉甸甸的壓抑感和沉悶感。

二、堅卓的筆觸——沉郁

在20世紀50年代，曾有人批評路翎愛寫悲劇，認為其似乎代表了一種不健康的傾向，路翎則引用蘇聯(lián)作家愛倫堡的話為自己的美學追求辯護:“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描寫幸福，比描寫不幸愉快得多，但只要現(xiàn)實中存在著災難，就不能簡化人們的內(nèi)心生活，從內(nèi)心生活中抽出它的那些親切的經(jīng)驗或悲哀。”［6］這段話也同樣適用于賈植芳的小說創(chuàng)作。

賈植芳的小說總體風格是沉郁的，尤其是前期的小說，這種風格在他的小說語言中體現(xiàn)得更加淋漓盡致。胡風曾說:“《人的悲哀》是一篇外稿，也許讀起來略顯沉悶吧，但這正是用沉悶的堅卓的筆觸所表現(xiàn)的沉悶的人生。沒有繁復的故事，但卻充溢著畫的色調(diào)和詩的情愫，給我們看到了動亂崩潰的社會的一圖。”［7］賈植芳筆下的這“畫的色調(diào)”，并不是詩情畫意，色彩斑斕的明亮色調(diào)，而是一種沉悶、憂郁的灰色調(diào)。在小說中，賈先生很少用簡潔、明快、輕巧的語言，而是大量使用了沒有底色、重濁、深沉、拖沓的語詞和句子，各種不同的修飾成分和附加成分的使用，常常使句子顯得反復紛雜，臃腫累贅，但也正是這冗贅、不透明的語句，勾勒出了一種沉郁的氣氛。

“沒有車，冷風在上面寂寞的呼唿，破紙隨著飛揚，陰慘，丑惡，好像被遺棄的古舊廢墟的曠荒街道?！薄耙簧硪h褸，油滑不稱身的黑色短褲襖，發(fā)霜的黑呢帽顯得過小的遮著額前的一部分，亂發(fā)從它的下面貪婪地四向伸出蓬蓬松松的，包圍著顯得無知和乞憐的兩只陷進去的眼睛，半嘴巴的亂髭上蕩著一堆稀薄的白氣?！保?］4一連串拖沓的、修飾語過多的語句，清晰地勾勒出了那個“病態(tài)社會”中的人的精神病態(tài)。全篇籠罩的都是一種沉悶與憂郁、恐懼與絕望，以及被“歷史的沙土埋得重重的，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拔宜坪跆稍诨脑锘蛘唪[市，許多可怕的東西，漸漸成形，猛獸般向我襲來，監(jiān)房的血淚和鐵鐐，寒冷和陰森，咒罵和啜泣……”“當他腳步踏上樓板的第一聲，全樓響起一片空前的震動，像是弱小者的絕望的吶喊?！边@些重濁的文字，以其新奇的表述，帶給人一種“痛苦而神經(jīng)質(zhì)”的感受。“外面一片墨黑，看不見一點有輪廓的東西，黑暗放肆的吞噬一切，像我們把饅頭往嘴里吃了一樣自然;風凄厲的吼過平原，沒有阻擋，追逐奔馳，自由得像一位皇朝的帝王，沒有睿智的殘暴，自私，過糊涂日子……”［8］48“枯灰的曠野上，暗晦的陽光驚懼般的在逃遁，退縮，夾著低弱的風嘯，發(fā)著一種單純可悲的響聲，像一個琴弦的嗚咽，一個慘然的春日又將過去了。車內(nèi)越發(fā)暗淡，空氣向著嚴肅凝結?！保?］40擁擠、沉悶的車廂、無止境的黑暗、疲憊、茫然、冷漠、憤怒，壓人欲倒的感情，這一切，就如同陷入一個渾濁的泥淖，但下面卻涌動著不可遏制的激流。即使是在賈植芳后期少有的流露出亮色的《我鄉(xiāng)》、《嘉寄塵先生和他的周圍》等小說，這樣的語言使用也比比皆是。讀賈植芳的小說，總有一種無以形容的壓迫感，使讀者的內(nèi)心感到窒息，氣勢逼人而又略顯重濁的語言之下充斥著一種強烈情緒的涌動。

由此可見，從語言的能指外在特點來看，賈植芳的小說語言特點是低沉、緩慢、凝重、壓抑的，但小說用這樣的表層語言所指向的卻是那些在戰(zhàn)爭的虛無里失落的人的價值，悲哀、丑惡、墮落，走向頹廢主義和市儈主義的一個個灰色麻木的人和那個令人心驚的病態(tài)社會。至此，作者強烈批判現(xiàn)實的精神和小說語言的能指之間的矛盾形成一種巨大的張力，使得賈植芳小說具有了一種未曾爆發(fā)的火山的特性，即外表的灰暗與深處的澎湃的激情共同合成了一個貌似沉郁的世界。

三、深沉的驅動——激情

有人說過:“魯迅的存在和巨大的文學成就，早就成為了胡風文學之路的精神導引?！保?］魯迅博大精深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毫無保留地被以胡風為首的七月派作家所繼承，賈植芳師承胡風，自然受到胡風以及七月派的影響，也傳承了魯迅強調(diào)重視社會生活以及社會實踐的寫作經(jīng)驗。在小說中，賈植芳始終執(zhí)著于魯迅的文化啟蒙姿態(tài)，延續(xù)著魯迅的國民性改造的思想，把啟蒙的主題貫穿始終，通過描繪生活中的凡人小事，從平淡的生活中揭示國民思想的守舊、麻木、淪落和沉睡?，F(xiàn)實主義文學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作家懷著一種強烈的信念投入到現(xiàn)實生活，把自己全部的思想感情融入到作品的客觀描寫中，因而，賈植芳的小說創(chuàng)作在沿襲魯迅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的同時，同樣注入了自己的主觀體驗和情感，他把激情體驗作為現(xiàn)實主義的一個基本要素來書寫，把客觀的描繪和主觀情感結合起來，文字含蓄凝練，感情強烈深沉，這種主觀和客觀的融合，既表現(xiàn)了主觀戰(zhàn)斗現(xiàn)實主義的主題，更在客觀的敘述和描寫中，表達出一種激情。

賈植芳的小說除了《一幅古畫》外，基本都使用了第一人稱，小說通過“我”，將人物的愛、恨、情、仇等各種感情融合到小說的字里行間，通過人物的獨白來解剖內(nèi)心世界，在冷靜語言表述下，蘊含著強烈的激情，傳遞出強烈的主觀情感，在這種濃烈情感的映照下，促使讀者與作品中的人物產(chǎn)生共鳴，與作品中的人物同悲同喜?！度说谋А肥琴Z植芳早期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代表作，小說一開篇就引用了歌德《浮士德》中的詩句:“你快隱藏吧!罪惡與羞恥是不能隱藏的。你要空氣嗎?可憐你呀!”短短的幾句詩蘊含了作者的激越之情。這是一篇帶有自傳性質(zhì)的小說，作者剛從監(jiān)獄中被釋放出來，是一個寄居在一家麻袋店里的“打閑者”。全篇沒有什么離奇曲折的故事，敘事結構也很松散，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只是一幕幕舊社會的生活場景:無所事事、萎靡不振的店員和生活頹廢、冷漠虛偽的“掌柜”，幾乎每天都穿過街心帶領群羊走向屠宰廠的昂揚的頭羊，還有坐落在古舊廢墟間的荒蕪空曠的街道等，這一切都籠罩在灰色之中?！瓣幊?、寂寞、無聊和苦悶在每個人心上緩緩地爬著，糾纏著，生命的繼續(xù)在這里像是多余和累贅……”［4］4“店子像是被判決了死刑，空氣里的活氣完全沒有了。存貨在各處堆積著，冷冷的，和幾塊大石頭一樣;接起來像一座連綿的山脈，上面蓋著一層濃厚的土液，發(fā)著灰黑色。”［4］7“連陽光也顯得灰沉，像喝過砒霜后難看的面孔，死滯在這里，等候沒落的命運來臨?！边@樣的環(huán)境是令人絕望和悲哀的，在作者眼里，這些人“像沒有聲息的動物”，“顯得渺小和可悲”，“無知的蠕動和靜止”，但他在此并沒有著力去渲染這種哀傷，而是通過“我”，將筆鋒轉入內(nèi)心世界，表達自己對社會、對戰(zhàn)爭的感受和思考:“我覺得真理是被歷史的沙土埋得重重的，透不過一口氣……”“我要把自己化作一只鐵鍬，在這種意義上，我又感到書本是友人般的可貴!……啊，我是這樣的矛盾，混亂，和不安!”“晚上，我在給一個遙遠的友人寄信，結末我痛苦地說:‘……這世界正在發(fā)育、真理和生命一樣的存在于我們的本體中啊!……’”［4］13一股激昂、激奮之情躍然紙上。在這段滲透作家熱情的具有戰(zhàn)斗精神的文字里，傳達出了一種清醒的歷史意識和主體意識。雖然小說通篇描寫的都是社會現(xiàn)實的黑暗和生存環(huán)境的苦悶和壓抑，但作者并沒有陷入徹底的悲觀沮喪中，沒有喪失一個戰(zhàn)士的力量和勇氣，有一種充滿激情的世界觀從小說的字里行間透射出來。這種別開生面的語言敘事，豐富了中國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當然，賈植芳在其小說中所蘊含的激情，并不是那種直抒胸臆、大聲呼喊式的感情的宣泄，而是把愛憎、啟蒙與救亡的主題，把對國民靈魂改造的熱情和對人性價值的探尋，融合到了癲狂、沉郁、冷靜的敘述中，通過客觀的敘述和描寫表達出來。

賈植芳小說的這種癲狂、沉郁而又蘊含強烈激情的語言特質(zhì)建構了小說文本，主題推進始終與話語同步，既反映了中國20世紀三四十年代籠罩在戰(zhàn)爭陰影下的時代特征，也映射出賈植芳對于民族生存文化狀態(tài)和對“國民奴役創(chuàng)傷”的獨特思考。他正是通過這樣一種看似矛盾而又脫離了語法規(guī)范的變異的語言形式的實踐，傳達出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批判精神和憂國憂民的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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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龔勛］

作者簡介:錢秀琴(1974－)，女，甘肅民樂人，副教授，文學碩士，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學教學與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22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4630(2016) 01－004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