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巧,王明強,毛 萌,吳慧超,祝日榮,郭慧娟,鄭麗娟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民族醫(yī)藥學研究所 北京 100029)
基于藏藥藥性理論的藏藥方劑組方規(guī)律探討*
任小巧**,王明強,毛 萌,吳慧超,祝日榮,郭慧娟,鄭麗娟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民族醫(yī)藥學研究所 北京 100029)
目的:本文通過對各級、各類出版物刊登的中文藏醫(yī)藥文獻資料的分析,探討藏藥方劑組方的規(guī)律。方法:采用文獻分析法對現出版物中中文藏醫(yī)藥文獻中藏醫(yī)方劑組方規(guī)律與中醫(yī)方劑組方規(guī)律的比對分析,研究藏醫(yī)方劑的組方規(guī)律。結果:藏藥藥味、性、效與疾病“對治”是藏醫(yī)臨床遵循的基本原則;藏醫(yī)根據疾病“對治”原則進行藏藥方劑組方,組方遵循“主仆”原則;依據病性與藥物的性、味與化味,病性與藥物的性效,病性與藥物的功能進行組方,并根據臨床實際進行相應的加減應用。結論:開展藏藥方劑研究及臨床應用應遵循藏藥方劑組方規(guī)律。
藏醫(yī)藥 方劑 組方 規(guī)律
隨著藏醫(yī)藥的推廣應用,對藏藥方劑的研究越來越受到重視,2014年度國家出版基金資助項目資助出版的《藏藥方劑寶庫》,共收載了治療眼病、頭部疾病、耳病、鼻病、口腔病、心臟病、肺病、肝病、脾病、腎病、膽病、食道病、胃病等111類不同種類疾病的藏藥方劑3 953個。目前,藏醫(yī)臨床常用的藏藥方劑在1 000種左右;應用中醫(yī)藥理論對藏藥方劑的組方進行分析顯然無法解釋其組方的規(guī)律。深入剖析藏藥方劑的組成,依據藏藥藥性理論,歸納其組方的基本原則及具體方法,是推廣藏醫(yī)藥的必然要求,也是藏醫(yī)藥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必然要求。
藏醫(yī)認為藥物的治療機理是藥物的味、性、效在人體發(fā)揮作用的結果,藏藥藥味、性、效與疾病“對治”是藏醫(yī)臨床遵循的基本原則,藏醫(yī)理論強調,人體、疾病、藥物都有其“性”,均由五元所生,如藏醫(yī)經典著作《四續(xù)》指出:“眾生身體五元所形成,所治疾病亦因五元生,對治藥物仍由五元生,身、病、藥物渾然為一體”[1],這是藏醫(yī)有關疾病“對治”的基本原則,也是藥物按味、性、效、功能配方的理論依據。藏醫(yī)認為藥物的六味、八性、十七效,以味為主導,性、效是因果關系,互為“對治”關系,“對治”得其愈,反之則使疾病加重,這種認識在《四續(xù)》中即有較為詳細的論述[2]。
這里需要指出的是,藏醫(yī)的“對治”原則,與中醫(yī)的寒者熱之、熱者寒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等觀念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又不盡相同,如藏醫(yī)的寒和熱既指藥性,又指病性、還指身體的體質,不能混為一談(具體見表1)。
分析現有漢文藏醫(yī)藥文獻資料發(fā)現,藏醫(yī)組方時有一定的組方原則,頓珠等總結為“主仆原則”,即方中針對主病主證起主要治療作用的藥物是“主”,如治療熱證的冰片系列方劑,“仆”是指輔助“主”藥增強藥效或減輕“主”藥毒性的藥物[3]。在具體組方時又有君王、大臣、王妃、士兵藥等的不同,與中藥方劑的“君、臣、佐、使”配伍使用,似殊途同歸,實則涵義迥異。藏醫(yī)的“君藥”是指方中“主”藥,“臣”藥是方中“主”藥之臂,這兩味藥在方中占主導作用,應該均屬于“主”藥;“王妃”、“士兵”藥則根據主藥的味、性、效配伍。這一組方原則從藏藥一些主要方劑的命名可見一斑,如治療熱證的冰片君臣方[4,5]、七味藏紅花大臣方[4,5]、主藥八味佐使方等;藏藥對藥物組方的“君、臣、佐、使”的認識有別于中藥的之處還表現于,藏醫(yī)方劑很多情況下是將治療同類疾病的同一類藥物根據藥物功效的強弱,分為君王、大臣、尊主、庶民藥,如治療熱性疾病最有效、藥效最強的藥物是“冰片”,所以以“冰片”為主藥的系列治療熱性疾病的方為君王藥,其次為紅花,以紅花為主藥而組方的系列治療熱性疾病的方藥為臣藥[3]。因此,藏醫(yī)組方時要明確疾病診斷,明辨疾病的性質及導致疾病的病因(包括主因和誘因)。弄清疾病的屬性和藥性之關系,組方有益;反之,不但不能治愈疾病,而會貽誤病情甚至使病情惡化。因此,用藥時必須根據疾病的屬性來決定其使用的藥物的味、性、效來組方。如藏醫(yī)常用的治療“隆病”的“八味沉香丸”即根據“異性對治”原則而遣方用藥[6];這里需要強調的是,藏藥藥性理論中對藥物寒熱屬性的認識與中醫(yī)的認識有明顯的差異,因此,分析藏藥成方制劑的配伍規(guī)律應該依據藏藥藥性理論的六味、三化味、八性、十七效理論進行分析。
表1 藏醫(yī)五元、六味、八性、十七效與疾病對治簡表
3.1 基于病性與藥物性、味與化味組方
《四部醫(yī)典》認為:隆、赤巴、培根的紊亂是導致疾病的主要因素,而在治療疾病時,以調節(jié)“三因”,使其達到平衡的目的。一般而言“三因”中隆和培根的紊亂屬于寒性疾病,藏醫(yī)治療寒性的隆和培根病多應用具有溫熱性質的藥物;而赤巴紊亂屬于熱性疾病,治療赤巴病多應用具有寒、涼性質的藥物。而從藥味來看,藏醫(yī)認為“不同的藥物味有不同的功效,發(fā)揮者不同的作用,對治不同的疾??;具體而言,具有甘、酸、咸、辛味的藥物可以治療隆病,具有苦、甘、澀味的藥物能治療赤巴病,具有辛、酸、咸味的藥物,能治療培根病?;谌禰6]理論,化味甘能治“隆”與“赤巴”??;化味酸能治“培根”與“隆病”;化味苦能治“培根”與“赤巴病”。因此,藏醫(yī)遣方用藥多以此為依據,如甘味能增長元氣和體力,使身體堅實,可治“隆”病、“赤巴”病、體虛、腎虛、咳喘等[7];再如才讓南加等對《四部醫(yī)典》治療心臟疾病方劑的配伍規(guī)律研究,治療隆和培根病失調的方劑,甘、辛兩味的用藥比例較高,這樣的配伍除有益于治療隆宿主的器官心臟之外,尚有治療隆和培根等寒性疾病的功效;赤巴病屬于熱性疾病,治療該類疾病的方劑苦味藥的比例較高[8];同類研究還有東智多杰等對藏藥“瑪諾系湯”系列方劑的發(fā)展現狀[9];再分析一下具有清熱解毒、清肝涼血、活血益肺功效的“七味紅花殊勝丸”,方中有紅花、獐牙菜、麻黃、木香馬兜鈴、綠絨蒿、天竺黃、訶子7味藥物,其中苦味藥3味,甘味藥2味,是治療疾病的主藥,苦、甘味藥可以治療赤巴性疾病,因此,該方臨床應用于治療肝病、肝腫大、鞏膜黃染、食欲不振等。據此不難看出,藏醫(yī)臨床多依據藥物的性、味,結合疾病的病性進行遣方用藥,據統(tǒng)計藏醫(yī)按藥味配伍的方劑達到57種[13]。而藏醫(yī)的三化味理論在藏藥方劑中的應用也隨處可見,如八味石榴散由石榴、白豆蔻、蓽撥、肉桂、干姜、肉豆蔻、紅花、草果八味組成,上述藥物配伍,可形成化味“苦”,化味“酸”;依據化味苦能治“培根”與“赤巴病”,化味酸能治“培根”與“隆病”;因此,八味石榴散用于治療培根、赤巴病。藏醫(yī)這種化味理論是有別于中藥的重要特色之一,有學者認為與現代有關藥物經腸道菌群代謝后會產生新的代謝活性成分十分相關,值得當今以藏藥“三化味”理論為指導,結合藏藥的體內過程的化學分析,以及腸道菌群代謝組學等現代最新科學方法,對藏醫(yī)臨床有效的藏藥方藥開展現代實驗創(chuàng)新性研究[10]。
3.2 基于病性與藥物性效組方
從藏醫(yī)對藥物歸類遵循五元理論[10],即將藥物分為土、水、火、風、空類,并認為土性藥物具有柔、重、穩(wěn)、溫、潤之效,可強筋骨,而“隆”性糙、輕、寒、細、硬、動,土性藥物主治“隆病”;水性藥物其效寒、稀、涼、鈍、軟、燥,能滋潤機體,“赤巴”性相為潤、銳、熱、輕、臭、瀉、濕,水性藥物主治“赤巴病”;火性藥物其效熱、銳、干、燥、輕、浮,可增生體溫、煥發(fā)容光,“培根”性相為潤、涼、重、鈍、柔、固、粘,火性藥物主治“培根病”;風性藥物,其效輕、浮、寒、糙、燥、干,主司人體組織的運動,主治“培根赤巴合病”;空性藥物,其效輕、虛,遍行全身,為機體生長提供空間,主治“混合病”;如大青鹽,味咸、性寒、效熱,清熱涼血,用于“隆”病、“赤巴”病等。因此,藏醫(yī)在臨床上遣方用藥時基本上是根據藏藥性、效的理論,辨證“對治”由于“隆”、“赤巴”、“培根”失調而導致的各種病癥。因此,臨床治病時,藏醫(yī)根據“對治”原則,將性效相同或相近的對治藥物配伍于一個方劑中,如隆病具有糙、輕、涼、堅、動的特征,治療“隆病”時就應用具有柔、重、潤、溫、穩(wěn)特性的一組藥物以對治“隆”;赤巴病具有膩、銳、熱輕、臭、泄、濕的特性,治療“赤巴病”時就應用具有柔、重、穩(wěn)、寒、稀涼鈍、軟特性的一組藥物對治赤巴??;培根病具有膩、寒、重、鈍、柔、穩(wěn)、粘的特性,治療“培根病”時就應用具有熱、銳、干、燥輕、浮特性的藥物對治培根?。ㄒ姳?);如八味石榴散的八味藥物具有輕、糙、熱、潤、干的特性,依次對治重、濕、寒、鈍、膩性質的疾病,因此,本方藏醫(yī)多用于治療培根病和隆病。
3.3 基于病性與藥物功能組方
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藏醫(yī)積累了豐富的用藥經驗,如熱病用冰片、牛黃、紅花、竹黃、綠絨蒿、白檀香,解毒用麝香、烏頭、鉤藤、鐮形棘豆等,隆病用肉豆蔻、各種骨頭等,赤巴病用藏茵陳、波菱瓜、唐古特烏頭、甘青青蘭、藏木香等,培根病用石榴子、胡椒、小米辣、草果、肉桂等,隆赤合病用寬筋藤、懸鉤子、廣木香、沉香等,培赤合病用藏木香、沙棘果、石榴子、余甘子等;培隆合病用干姜、阿魏、大蔥、大蒜等,黃水病用麝香、木香、黃葵子、小糪皮等[5,12,13];如才讓南加應用數據挖掘技術,整理《四部醫(yī)典》中所有治療熱性肝病的方劑,并用統(tǒng)計軟件Cran R進行頻數統(tǒng)計和關聯規(guī)則分析,發(fā)現治療熱性肝病方劑中出現頻數最高的10味藥分別是藏紅花、天竺黃、印度獐牙菜、牛黃、訶子、渣馴、鴨嘴花、兔耳草、檀香、丁香,此10 味藥使用頻率較高,累計用藥頻率達46.26%[14],與上述用藥規(guī)律相符,說明藏醫(yī)在臨床用藥時多根據藥物的功能進行組方加減,治療相關疾病。依據藥物功效來組方又分為調理與峻瀉兩大種,用于治療404種疾病[5]。
總之,千百年來,藏醫(yī)藥學家通過不斷地臨床實踐,逐漸構建了自身對疾病規(guī)律的認識,并總結了治療疾病的方劑及其組方規(guī)律,但值得注意的是藏醫(yī)文獻中的方劑大多數沒有藥物劑量的規(guī)定,主要是藏醫(yī)在臨床應用時不僅要根據病人的病情加減藥物,也根據病人的病情確定各個藥物的劑量,這些藥物配伍規(guī)律及指導原則為后人應用藏藥奠定了理論基礎。但上述藏藥方劑組方規(guī)律的探討僅建立在漢文文獻的分析基礎上,認識還較粗淺,還需對藏文醫(yī)藥文獻的全面、深入分析、研究,方可有更全面、更確切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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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宇妥·元丹袞波.藍琉璃.毛繼祖等譯校.上海:上??茖W技術出版社,2012: 1.
5 宇妥·元丹貢布.圖解《四部醫(yī)典》認識藏式養(yǎng)生秘訣篇.陜西: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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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 the Prescription of Tibetan Medicine Based on Its Theory
Ren Xiaoqiao,Wang Mingqiang,Mao Meng,Wu Huichao,Zhu Rirong,Guo Huijuan,Zheng Lijuan
(Institute of Ethnic Medicine,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In this study,literatures in Chinese were searched and analyzed in the field of Tibetan medicine (TM) in all publications to discuss its prescription. Among the literatures of TM,different medication rules in TM prescription and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prescription were analyzed and compared to identify the appropriate prescription of TM. The flavor,nature,effectiveness of TM drugs and “cure” of diseases are the basic principle adhered to clinical TM. Physicians of TM made prescription following the principles of “cure” and“master and servent” relations in medication. In the prescription making process,relations between the nature of diseases and the nature,flavor,digestive flavor,effectiveness and function of drugs in TM should be considered to add or reduce drugs in medication. In conclusion,basic researches and clinical use of composing prescriptions should be carried out according to the rules of TM prescription.
Tibetan medicine,prescription,composing prescription,rule
10.11842/wst.2016.05.028
R29
A
(責任編輯:朱黎婷,責任譯審:朱黎婷)
2016-03-08
修回日期:2016-03-22
* 國家科學技術部“十二五”科技支撐計劃(2014BAI10B10):民族醫(yī)藥病證結合及特色治療技術臨床研究,負責人:哈木拉提·吾甫爾。
** 通訊作者:任小巧,博士,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心腦血管病診療及中醫(yī)藥、民族醫(yī)藥的調控,民族藥、中藥藥理藥效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