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病證結合研究思路和方法進展評析＊

許偉明，胡鏡清，江麗杰

（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所 北京 100700）

當代病證結合研究思路和方法進展評析＊

許偉明，胡鏡清＊＊，江麗杰

（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所 北京 100700）

該文回顧、分析了當代西醫(yī)病與中醫(yī)證結合研究的主要進展及其相應的研究思路和方法。當代病證結合研究的主要內容包括辨證標準的研究，特定疾病的分型、分期、核心病機研究和證本質研究。其中，辨證標準的研究和疾病的分型、分期、核心病機研究多采用“以病統證”的研究思路，證本質的研究主要采用“以證統病”的研究思路。最后提出未來病證結合的研究：應始終堅持面向臨床，為提高中醫(yī)臨床診療水平服務；亟需進一步挖掘中醫(yī)原創(chuàng)思維；更應注重充分吸納現代科學技術和方法。

病證結合 辨病 辨證 思路 方法

“病證結合”已經貫穿到現實的中醫(yī)臨床診療和科學研究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有學者指之為中西醫(yī)有機結合的范例[1]。由于認知角度的不同、“證”及相關概念尚未統一、中西醫(yī)疾病概念的差異等原因[2,3]，當代出現了不同的病證結合診斷模式[4]、病證結合論治方法[5]等。鑒于當代“病證結合”研究主要是西醫(yī)疾病和中醫(yī)證的結合研究[6]，鮮有中醫(yī)的病與證的相關研究（之所以如此，更多地可能是基于西醫(yī)對疾病研究至深、醫(yī)療現狀加上對中醫(yī)疾病認識歷史的忽視），本文在簡要回顧當代西醫(yī)疾病與中醫(yī)證結合的相關研究的基礎上，重點分析其主要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并提出了一些思考。

1 當代病證結合研究的主要內容

目前病證結合研究內容繁多，但概括而言，主要圍繞以下3個方面內容而展開。

1.1 病證結合下特定疾病辨證標準的制定

辨證標準的制定是進行證的分布和演變規(guī)律等研究的前提和基礎，這也是目前有關證研究領域廣泛開展的的工作。有關部門也制定頒布了一些行業(yè)標準和國家標準，但得到廣泛認可的標準不多。究其原因，不只是辨證標準的出臺過程常不能讓人信服，更有中醫(yī)業(yè)界對“辨證標準”內涵甚至必要性的認識存有歧義。

1.2 疾病的證分型、分期以及核心病機研究

這方面的研究是以疾病作為主體，把證認為是疾病發(fā)展過程中某一階段的病理概括；證可包括原因、部位、性質、邪正等關系[7]。簡而言之，病是第一層次，證是第二層次；病規(guī)定證，證從屬于?。徊∈钦w，證是局部；病貫始終，證是階段[8]。

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①特定疾病證分類、分布及演變規(guī)律的研究，也就是所謂主要“證型”的研究。其實質是將不同的證看成是“疾病的亞型”；②特定疾病的核心病機研究，如高血壓病的核心病機為肝陽上亢，更年期綜合征的的核心病機為腎虛等。這方面具體的研究舉不勝舉。

這種病證結合形式需解決的問題包括：在明確西醫(yī)疾病各證型診斷標準的前提下，每一種疾病究竟包括中醫(yī)的哪些證，各證的概率大小及分布情況是怎樣的？這些證之間的關系是什么，是平行的、縱向的、還是因果關系？疾病的主要證型和兼證是什么？證的轉歸及對疾病預后的影響怎樣？這種病證結合形式的優(yōu)勢在于采用西醫(yī)的診斷，吸收西醫(yī)的診斷經驗，對疾病進行了本質上的鑒別，克服了無證可辨的局面；同時，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清晰可見，且能進行疾病的鑒別診斷、預后效果估計。但其缺點是：西醫(yī)診斷不清的疾病，如果按這一模式進行辨證就會無所依據；目前西醫(yī)許多疾病的中醫(yī)辨證分型還有待完善等[4]。

1.3 證本質研究

臨床中還有很大一部分醫(yī)家認為“有是證，用是方”，不囿于西醫(yī)病名主張當以辨證論治為主。當把證認為是不同疾病間共同的環(huán)節(jié)或機制時，其研究目的主要是希冀能利用疾病的相關指標或機制探索證的本質。這方面學界已經從組學、生物化學等多個層面進行了探索。人所共知的與疾病聯系起來的血瘀證、腎虛證、脾虛等證本質的研究均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在五臟證實質、陰陽證實質、寒熱證實質等諸多方面也均有顯著進展[9,10]，推動了學術進步以及醫(yī)療、產業(yè)的發(fā)展。

另外，還有以病理過程聯系證來進行研究的。如李振英提出了“病理過程與證相結合”、證的病理生理學基礎就是基本病理過程的觀點。他認為：存在于不同疾病中的共同的、成套的、呈規(guī)律性組合的病理過程，是具有一定時相發(fā)展特性的病理生理學變化，與中醫(yī)的證之間存在著平行的相關關系。而疾病與證之間只存在交叉點，并不存在平行的相關關系。他在總結病理過程與證具有的相同特征（即同一個病理過程，可見于不同的疾病，一種疾病可包含幾種病理過程；同一個證，也可見于不同的疾病，而同一種疾病也可包含幾個不同的證）以及相通的內涵與外延的基礎上，認為證的本質就是與之相關的病理過程所包括的機能、代謝和形態(tài)結構的異常變化[11,12]。

2 病證結合的研究思路

針對以上兩大類研究內容，目前主要的研究思路包括以病統證和以證統病。另外，方證相應的研究思路也貫穿其中。

2.1 以病統證

疾病的分型、分期、核心病機多采用以病統證的研究思路。以病統證，即以病為出發(fā)點，對同一疾病（包括合并其他疾病、或疾病的某個發(fā)展階段等多種情況）包含不同證的分布、演變、核心病機進行探究。不同研究內容的相互關系如下。

首先，證分布和演變規(guī)律研究有助于認識疾病核心病機，以及臨床中醫(yī)辨證論治規(guī)律的把握和規(guī)范的制定。通過疾病證的分布和演變規(guī)律的研究，能揭示該病的核心病機、演變及發(fā)展轉歸，還能發(fā)現某些疾病廣泛存在的證型，進而使研究聚焦到那些廣泛存在、影響重大的具體某一證中。特別是當證的演變與西醫(yī)病理過程的發(fā)展和轉歸聯系起來，更能為中西醫(yī)聯合干預提供指導，由此確立治療原則和主要治療方法，甚至采用“一病一基本方”[4，13，14]。以疾病核心病機為基點，沈自尹院士還提出了“同病類證”的病證結合新研究思路：通過對發(fā)病機制的認識來挖掘中醫(yī)的核心病機；對基本病變的分析來辨析中醫(yī)的主證；以“方證相應”理論來確立主方，指導主證的治療；同一疾病患者個體間的差異，則可辨為共同主證下的“類證”，并以主方為基礎加減組成不同的“類方”治療[15,16]。疾病的分期則主要是針對病程較長或病理演變具有明顯階段性的疾病，在每一期再根據病機側重點不同而分成若干證型治療[13]。

2.2 以證統病

證本質的研究主要采用以證統病的研究思路。以證統病，其核心是以證為出發(fā)點，以證為綱而以疾病為目、突出證辨識治療而采用的診療形式，對不同疾病中的同一證進行深入研究，綜合歸納其證的共性及與疾病相關的特點，以探討證本質[17]。這是目前研究證本質的主要思路。

但必須注意的是，以證統病的研究思路中，在不同的疾病中如何定義出現了“同-證”成為問題的關鍵。目前學界已經注意到，“同”和“異”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即使是同一種證，由于不同疾病的影響，也可能在證診斷標準、主癥和次癥、特異性臨床表現等方面存在差異[13]。目前，以證統病主要通過異病同治實現。所謂異病同證，是指在不同的疾病過程中，出現了相同的病機類型或發(fā)展到了相同的病理階段，即出現了相同的證，這時可以采用相同的治療措施和方法[18]。這種思路其實質是用相同的治療措施和方法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同-證。

當然，以病統證也是研究證本質的重要研究思路，如微觀辨證的提出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在以病統證根據宏觀表征（宏觀表征包括癥狀、體征）制定辨證標準的前提下，用疾病的微觀指標來辨別和識別證（即微觀辨證），以發(fā)揮現代醫(yī)學微觀地認識機體的結構、代謝和功能特點的優(yōu)勢，這樣，能更完整、更準確、更本質地闡明證的物質基礎[19]。

其外，方證相應是病證結合另一重要的研究思路。方證相應是指一首方劑內的藥味及其配伍關系與其針對的病證病機之間具有高度的對應性。病、證、方是有機聯系的統一整體，三者的有效結合是中醫(yī)辨證論治的核心。因此，方證相應強調了方藥與病證之間的高度的對應性。如在疾病的核心病機研究中，在明確核心病機后，如果用治療該核心病機的方藥干預后，患者的病情能出現某些程度的改善，可在一定程度上反佐認為該病機為該疾病的主要病機。又如在將某一疾病某一證的患者或動物模型在相應方劑治療下機體所發(fā)生的物質變化視為該證的物質基礎，可以為中醫(yī)“病-證”的本質研究提供新途徑。

3 病證結合的研究方法

3.1 病證結合下特定疾病辨證標準的制定方法

在疾病的辨證標準研究方面，國內諸多學者對此進行了較多而深入的探索[20,21]。如李建生提出：文獻研究是證研究的基礎，臨床調研是構建證標準研究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專家問卷調查提高證標準的指導性，癥狀/體征量化是證標準建立的關鍵，計算智能方法的介入將為證診斷研究提供技術平臺[22]?？梢姡孀C標準制定涉及到多個學科知識應用的綜合。其中比較引人注目的是新興前沿學科方法在證診斷標準制定起到的重要作用，如基于熵的復雜系統劃分方法在證量化診斷標準制定中的應用[23,24]，再如本課題組利用改良的層次分析法（Analytic Hierarchy Process,AHP）建立冠心病痰瘀互結證的宏觀辨證標準[26]。另外，當用西醫(yī)指標作為證的診斷指標時，影像學檢查、理化指標、基因、蛋白、代謝等多層次多水平的技術手段必然也隨之應用到辨證標準研究中，相應地也必然涉及到系統生物學、網絡藥理學等諸多新技術、新方法的應用。如陳可冀院士制定的冠心病血瘀證的診斷標準，將理化指標納入到冠心病血瘀證診斷標準的量化評分中[25]。其外，以證為出發(fā)點對不同疾病中的同一證型進行深入研究，采用臨床研究等方法，綜合歸納研究對象的共性，也是確定辨證標準的重要途徑之一[26]。

3.2 疾病的分型、分期、核心病機研究的主要方法

疾病的證分布規(guī)律主要研究方法是橫斷面調查。如王健等選擇我國艾滋病流行的10個主要地區(qū)13家醫(yī)療單位2 237例患者，采用現場訪談的形式，調查不同感染途徑患者的中醫(yī)證分布情況[27]。另外，以已開展的橫斷面調查為第一手資料，還有的研究采用文獻調研法，探究不同時期或不同地域證分布情況，進而探討證分布的時間變化和地域差異。如毛靜遠等通過對1970-2010年發(fā)表于中文期刊數據的共34 640例冠心病患者的中醫(yī)證相關文獻進行調研，探究冠心病主要中醫(yī)證型、證要素分布及不同時期變化規(guī)律[28]。

證演變規(guī)律研究多采用臨床研究、實驗研究、專家調查等方法。如臨床研究方法，主要采用橫斷面調查、縱向研究、回顧性研究等臨床設計，通過比較疾病不同時點、不同階段或不同分期患者的中醫(yī)證構成比或某一證所占百分比，以及證轉移概率等方法進行[29,30]。這方面的研究目前在各病種中的研究越來越多，如冠心病、中風等心腦血管疾病等[31-33]。當然，以臨床研究調查的一手資料為基礎，整合多個臨床研究進行文獻調研，也是研究證演變規(guī)律重要方法之一。如上文提及的毛靜遠教授開展的對冠心病患者的中醫(yī)證的文獻調研，也涉及了證演變規(guī)律研究的相關內容[28]。實驗研究方面，主要是在制備病證結合的動物模型基礎上，動態(tài)觀察實驗動物各項指標的變化，來反映證動態(tài)演變的規(guī)律。如劉建勛等采用高脂飼料喂養(yǎng)小型豬的基礎之上用介入法行冠狀動脈血管內皮損傷，造成冠心病痰瘀互結證的動物模型，觀察動物體重指數、血液流變性參數、血脂水平、血清炎癥因子水平的動態(tài)變化，并在實驗結束時觀察肝臟甘油三酯和總膽固醇水平及冠狀動脈組織病理改變，探究小型豬痰瘀互結證冠心病病機演變的規(guī)律[34]。另外，還有研究將專家調查引入證演變規(guī)律的研究中，如張明雪通過研制冠心病證候要素、證候特征、證候病機演變規(guī)律臨床專家調查問卷，對全國6個片區(qū)1 000多名專家進行臨床一線專家調查問卷調查（德爾菲法），將大樣本、多中心的專家一線調查引入到冠心病證候演變規(guī)律的研究中，這種方法可認為是證候演變規(guī)律研究方面專家共識的證據，從醫(yī)生觀察的角度對冠心病證候演變規(guī)律進行了研究[35-41]。

至于疾病的核心病機和分期研究，多是在既往理論探究和臨床經驗總結的基礎上，可能會結合方證相應的研究思路，再利用實驗研究或干預性的臨床研究方法加以驗證[42]。如針對林蘭教授提出的糖尿病早中晚三型辨證，有學者采用交叉設計的研究方法，按照三型辨證學術體系將2型糖尿病患者分為陰虛熱盛型、氣陰兩虛型、陰陽兩虛型，并評價對應的中藥復方顆粒劑清潤方、滋益方、雙調方的臨床療效[43]。

3.3 證本質主要研究方法

當用以病統證的思路來研究證本質時，即用現代醫(yī)學客觀指標來辨別及區(qū)分證，一方面能推動對證本質的認識，另一方面也能為辨證標準的制定提供客觀指標，因此該部分的研究方法與前述辨證標準的研究方法重合。而以證統病和方證相應研究思路下，目前證本質的主要研究方法包括實驗研究（動物模型）、臨床研究等，下面將進行重點分析。

病證結合的動物模型的研制方法主要包括3種類型。第一是單純西醫(yī)病因病理復制動物模型。該方法一般認為西醫(yī)某種病理模型是中醫(yī)，即在疾病模型建立過程中或簡稱后，觀察并檢測疾病模型是否具備中醫(yī)證的特點（如：寒熱、虛實、陰陽、血瘀等），及觀察疾病在形成過程中證的演變過程及疾病模型成立后表現的中醫(yī)證型，進而確定某一特定的病證結合模型。第二是中醫(yī)病因造模。即將中醫(yī)“證”形成的原因（如：寒、熱）施加到動物身上，力求造成模型的證和患者的證一致。第三是多種因素復合制作病證結合動物模型。在中醫(yī)理論指導下，適當結合現代醫(yī)學理論和實驗動物科學知識，分別或者同時采用傳統中醫(yī)學病因復制證模型和采用現代病因復制疾病動物模型，使模型動物同時具有疾病與證特征[44]。另外，方證相應可以為病證結合動物模型創(chuàng)建提供理論依據。如李茹柳通過寒熱因素的改變建立了胃寒證和胃熱相應的動物模型，并以左金丸與反左金對寒熱模型表現不同的作用結果來反證造模的成功[45]。

除實驗研究（動物模型）研究，臨床研究是另外一種主要的證本質研究方法。這時主要通過病例對照、隊列研究等設計，從理化指標、生化指標等方面研究證的本質，可能會涉及西醫(yī)疾病指標的多個層面。

當然，證本質的研究中，任何研究思路和方法都不是獨立進行的、而是相輔相成的，并不斷借鑒和利用現代醫(yī)學的最新技術。如王慶國等提出了利用異病同證研究證生物學基礎的研究策略與方法：首選發(fā)病率高、影響范圍廣、治療困難大、對人民健康影響嚴重的疾病與證；然后，要建立證病結合動物模型，從中提取共同客觀指標；再次，還可通過藥物證實與證偽[46]。這種研究模式中可能會綜合使用實驗研究和臨床研究等方法。再如在證本質研究中歷時較長、成果豐碩的腎本質研究，沈自尹院士團隊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首先建立統一辨證標準，從異病同治的思路和臨床研究的方法，發(fā)現腎陽虛患者普遍有尿17-羥皮質醇低下。20世紀70年代，則主要利用實驗研究的方法，探討了腎陽虛的主要調節(jié)點；其后，借鑒神經內分泌免疫（Neuro-Ednocrine-Imnunitiy，NEI）學說，利用實驗研究的方法，探討腎陽虛與NEI網絡之間的關系。到了21世紀，則利用基因組學等手段（具體為基因芯片技術），探討腎虛的內涵。而在補腎延緩衰老到延長健康壽命的研究探索中，則利用以藥測證的研究思路，綜合采用系統生物學的研究技術（包括基因組學、蛋白組學、代謝組學3個層面），驗證了淫羊藿總黃酮能延長健康壽命。其外，腎藏精理論則借助干細胞研究得以現代科學闡釋[47-49]。可見，腎本質研究取得的突破，與借鑒和利用最新科學前沿的方法密不可分。

4 展望

目前，很多學者對病證結合諸多方面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病證結合也日益成為中西醫(yī)結合研究中重要的研究點之一。隨著人們對病、證認識的深化及研究方法的不斷發(fā)展，針對目前病證結合研究現狀，我們提出未來研究的展望。

4.1 病證結合研究應始終堅持面向臨床，為提高中醫(yī)臨床診療水平服務

中醫(yī)藥學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重要基礎是臨床療效?；氐讲∽C結合的起點，我們大力倡導病證結合的原因，正因為它是提高中醫(yī)臨床診療水平的重要手段之一。

病證結合是準確認證的基石。病是機體整個生理病理系統基本矛盾的反映，證則是疾病當前階段的主要矛盾的反映。因此，把握好病，能從總體和綱領上把握人體狀態(tài)；把握好證，能抓住疾病當前階段的病機特點[50]。并且，考慮到證的時空特性，病證結合使中醫(yī)辨證在每一具體疾病范圍的限定下更清晰地體現證自身的演變規(guī)律，當用疾病的演變將不同階段的中醫(yī)證候貫穿起來時，能彌補單純辨病或單純辨證的局限，提高臨床醫(yī)生辨病辨證的把握度[13]。

病證結合是提高療效的重要手段。無論是辨病論治還是辨證論治，每一種方法都有一定的局限。辨病論治優(yōu)點能從錯綜復雜的臨床表現中尋找出某一疾病的共同特點與規(guī)律，確立治療總則并尋找和篩選出有特殊療效的方劑與藥物。但單純的辨病論治尚不能對疾病各階段出現的錯綜復雜的證候采取以變應變的靈活措施。辨證論治能抓住疾病當前的主要矛盾重點處理，因時因地因人采取靈活的干預措施，因而能補充辨病論治的不足。目前認為：張仲景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均是辨病論治和辨證論治的有機結合[51,52]。當把辨證論治的靈活性和辨病論治的穩(wěn)定性結合起來，就是希望通過對病和證各種現象的對比、分析、辨別、判斷，創(chuàng)出目前中醫(yī)或西醫(yī)單獨所不能達到的療效[53]。目前，中醫(yī)學界開展了很多病證結合研究，大大提高了中西醫(yī)結合的診治水平。

4.2 病證結合研究亟需進一步挖掘中醫(yī)原創(chuàng)思維

目前病證結合的研究，雖然研究對象是中醫(yī)原創(chuàng)性的“證”及其相關的概念，但主要的研究方法和技術是借鑒西方醫(yī)學及其背后的現代研究技術和手段，亟需進一步挖掘中醫(yī)原創(chuàng)思維，為當代病證結合研究及其方法學探索提供創(chuàng)新的源泉。

這些原創(chuàng)科技思維，包括中醫(yī)原創(chuàng)的具體技術。如：屠呦呦教授在提純青蒿素的過程中，從中醫(yī)經典名著《肘后備急方》有關“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的截瘧記載，聯想到提取過程可能需要避免高溫，由此改用低沸點溶劑的提取方法，是對中醫(yī)原創(chuàng)提取工藝的借鑒和改進，提純的青蒿素給世界獻上了一份禮物。

中醫(yī)原創(chuàng)思維可能包括中醫(yī)獨有的概念。如仝小林教授通過重新認識《內經》關于脾癉、消癉的論述，明確脾癉或消癉即是消渴之前的階段，臨床治療首先將糖尿病分為肥胖型（脾癉）和消瘦型（消癉），總結了不同類型的發(fā)展過程，歸納了脾癉和消癉的因、機、證、治，并通過臨床、流調、實驗等著重研究了脾癉理論，從而填補了現代糖尿病主體——肥胖型糖尿病理法方藥的空白，完善了中醫(yī)藥降糖的理論體系[54]。

更多地，中醫(yī)原創(chuàng)思維包括中醫(yī)對生命及疾病認知的理念和思維方式。脫胎于中國古代東方文明的中醫(yī)藥理論，及其指導下的中醫(yī)診療實踐，反映了中國先賢對生命健康認識的智慧，注重從整體觀、系統觀的角度調整人體的陰陽平衡狀態(tài)，已經并將繼續(xù)為維護人類健康做出貢獻，無疑是一座極具原創(chuàng)優(yōu)勢的科技資源富礦[55]。正如張伯禮院士所指出的：“中醫(yī)藥學雖然古老，但其理念并不落后，符合先進醫(yī)學的發(fā)展方向。國內外長期實踐已經反復證明，現代生命科學所遇到的諸多困難和挑戰(zhàn)，將從中醫(yī)藥學中找到解決的思路和方法”。

4.3 病證結合研究應更加注重吸納現代科學技術和方法

鑒于證本身具有的整體性、復雜性、個體化等特征，病證結合研究應特別強調進一步加強多學科方法和技術，特別是復雜性科學、系統生物學在病證結合研究中的應用。目前生命科學的研究技術迅猛發(fā)展，復雜性科學、系統生物學方興未艾[56,57]，循證醫(yī)學、網絡藥理學、基因組學、蛋白組學、代謝組學等具體的研究方法，不僅為探究某一特定疾病的分子機制（包括疾病的模塊和通路）提供了方法，也為研究不同表型（表型包括疾病表型等,證與癥狀、體征關系密切，無疑是重要的表型）的相互關系提供了平臺，必將成為病證結合研究的有力工具。這方面成功的范例如陳可冀院士團隊冠心病“瘀毒致變”的研究。他們根據傳統中醫(yī)理論對瘀、毒的認識，結合動脈粥樣硬化、冠心病理念更新和臨床實踐體會，綜合運用臨床流行病學、蛋白質組學、數據挖掘等前沿技術方法，證實了“因瘀致毒、毒瘀互結、因毒致虛、因毒致變”是冠心病再發(fā)事件的關鍵病因病機[58,59]，為綜合利用前沿科學技術開展病證結合研究提供了良好的示范。

當然，充分吸納現代科學技術到病證結合研究中，不但已有成功的先例，新的思路和探索也越來越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如王永炎院士團隊提出將表型組和二維基因組的研究方法引入到中風病痰熱腑實證病證結合研究中，并提出了相應的研究思路[60]。

5 結語

本課題研究期待，在充分總結和系統梳理當代病證結合研究進展及其研究經驗的基礎上，以面向臨床、提高臨床診療水平服務為著力點，進一步挖掘中醫(yī)原創(chuàng)思維，并充分吸納現代科學技術和方法，病證結合研究必能為中西醫(yī)結合研究提供示范。

參考文獻

1 陳可冀,宋軍.病證結合的臨床研究是中西醫(yī)結合研究的重要模式.世界科學技術-中醫(yī)藥現代化,2006,8(2): 1-5.

2 郭蕾.證候概念淵源及現代對證候的研究簡析.中醫(yī)藥學刊,2003,21(6): 947-948.

3 謝梅軒.證的定義研究.江西中醫(yī)藥,1991,22(3): 2-4.

4 杜武勛.關于中西醫(yī)結合證病結合的疾病診斷思維模式探討.天津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02,21(2): 12-13.

5 童舜華,童瑤.對現代病證結合論治方法的整理與研究.上海中醫(yī)藥雜志,2003,37(4): 48-50.

6 魏子孝.試談“辨病與辨證相結合”的中醫(yī)治療思路模式.中華臨床醫(yī)學雜志,2006,7(3): 87-89.

7 童舜華,段逸山,童瑤.“證”概念探討.上海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02,16(3): 9-11.

8 王琦.論確立辨病的核心地位與意義.北京中醫(yī),1998,17(3): 14-16.

9 安海燕,蔡紅兵,周迎春,等.關于證本質研究現狀的思考.四川中醫(yī),2007,25(6): 18-20.

10 陳士奎.中西醫(yī)結合醫(yī)學導論.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5:224-237.

11 李振英,張性賢.再論“證”與病理過程的相關關系.遼寧中醫(yī)雜志,2002,29(2): 73-76.

12 李振英.中西醫(yī)結合點之研究.蘭州: 蘭州大學出版社,2010: 14.

13 王階,張?zhí)m鳳,王永炎.病證結合理論源流及臨床應用.湖北中醫(yī)學院學報,2003,5(4): 40-42.

14 金麗.“從一病一基本方”談辨病與辨證相結合.甘肅中醫(yī),2002,15(1): 39-40.

15 王文健,沈自尹.從“同病異證”到“同病類證”.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4,34(1): 9-12.

16 王文健.同病類證——病證關系再審視.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1,31(8): 1023-1024.

17 李建生.基于病證結合模式重視以證統病的診療形式.中醫(yī)雜志,2011,52(7): 558-561.

18 高博.異病同證理論探討.濟南:山東中醫(yī)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 3.

19 沈自尹.微觀辨證和辨證微觀化.中醫(yī)雜志,1986(2): 55-57.

20 王階,姚魁武.中醫(yī)證候規(guī)范方法學研究探討.中國中醫(yī)基礎醫(yī)學雜志,2006,12(8): 570-572.

21 趙暉,吳崇勝,陳家旭.中醫(yī)證候診斷標準研究的方法學探討.上海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08,22(4): 47-50.

22 李建生,余學慶,胡金亮,等.中醫(yī)證候標準建立的思路與方法.河南中醫(yī)學院學報,2004,19(6): 4-6.

23 西廣成.復雜系統分劃的熵方法.自動化學報,1987,13(3): 216-220.

24 高懷林,吳以嶺,陳靜,等.基于熵的分劃方法在中醫(yī)證候研究中的應用.系統仿真學報,2009,21 (6): 1760-1762.

25 付長庚,高鑄燁,王培利,等.冠心病血瘀證診斷標準研究.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2,32(9): 1285-1286.

26 岳利峰,陳家旭.對“異病同治”的認識.吉林中醫(yī)藥,2007,27(8): 3-4.

27 王健,劉穎,何麗云,等. 2237例HIV/AIDS患者中醫(yī)證候分布及演變規(guī)律.中醫(yī)雜志,2012,53(11): 948-951.

28 毛靜遠,牛子長,張伯禮.近40年冠心病中醫(yī)證候特征研究文獻分析.中醫(yī)雜志,2011,52(11): 958-961.

29 李四維,劉洋,徐浩.中醫(yī)證候演變規(guī)律研究方法的現狀與展望.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1,31(6): 854-857.

30 牟新,周迪夷,周旦陽,等.采用前瞻性隊列研究在觀察中醫(yī)證候演變規(guī)律中的方法學探討.中華中醫(yī)藥雜志,2014,29(2): 514-517.

31 謝穎楨,鄒憶懷,馬洪明,等.中風病急性期中經絡和中臟腑證候要素的動態(tài)比較.中國中醫(yī)基礎醫(yī)學雜志,2006,12(10): 746-748.

32 喻松仁,艾志福,周麗,等.冠心病痰瘀衍變與心臟彩超指標關系淺析.時珍國醫(yī)國藥,2015,26(2): 491-492.

33 楊利,黃燕,蔡業(yè)峰,等. 1418例中風患者痰瘀證候分布和演變規(guī)律探析.遼寧中醫(yī)雜志,2004,31(6): 459-460.

34 劉建勛,于震,李欣志.疾病模型動物擬臨床研究概念的形成及其應用——自體血栓法制備小型豬心肌缺血模型的研究.中藥藥理與臨床,2007,23(5): 207-209.

35 車紅花,張明雪.冠心病證候特征研究概況.遼寧中醫(yī)雜志,2009,36(7): 1239-1240.

36 常艷鵬.冠心病證候要素、證候特征及證候演變規(guī)律研究.沈陽:遼寧中醫(yī)藥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 83-129.

37 顧平.冠心病證候要素研究——論“脾陽虛”在冠心病發(fā)病中的作用.沈陽:遼寧中醫(yī)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 7-57.

38 王宏偉.冠心病證候要素研究—論毒邪在冠心病發(fā)病中的作用.沈陽:遼寧中醫(yī)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 8-55.

39 李涵.結構方程模型在冠心病證候研究中的應用.沈陽:遼寧中醫(yī)藥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 86-125.

40 曲淼.中醫(yī)學關于冠心病不同階段四診信息與指標客觀化的規(guī)律研究.沈陽:遼寧中醫(yī)藥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 14-111.

41 劉寧.冠心病合并糖尿病中醫(yī)證候要素、證候特征及證候病機演變規(guī)律研究.沈陽:遼寧中醫(yī)藥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 12-142.

42 柴劍波,李冀,李勝志,等.“方證相應”理論在“病證結合”研究中的運用.世界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1,6(8): 711-713.

43 劉穎.基于三型辨證理論體系的2型糖尿病交叉對照臨床研究.北京:中國中醫(yī)科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2: 35-127.

44 劉建勛.病證結合動物模型擬臨床研究思路和方法.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14: 5-13

45 李茹柳,陳艷芬,陳蔚文.左金丸方證相應動物模型建立的回顧及其對方證研究的意義.廣州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05,22(3): 236-238.

46 趙琰,韋姍姍,續(xù)潔琨,等.從異病同證角度探討證候的生物學基礎.中醫(yī)雜志,2014,55(10): 829-831.

47 沈自尹.“腎的研究”通過“與時俱進”而不斷進取.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5,35(8): 946-949.

48 沈自尹.中西醫(yī)結合腎本質研究回顧.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2,32(3): 304-306.

49 戴恩來,羅再瓊.中西醫(yī)結合導論.北京:中國醫(yī)藥科技出版社,2012: 97.

50 許穎智,張軍平.病證結合在中醫(yī)辨證論治中的地位.中華中醫(yī)藥學刊,2008,26(11): 2362-2364.

51 胡學軍.《金匱》辨病論治觀探析.湖南中醫(yī)藥大學學報,1991,11(2): 51-52.

52 童舜華,童瑤.辨病與辨證論治的歷史沿革.上海中醫(yī)藥雜志,2002,36(6): 40-42.

53 沈自尹.辨病與辨證相結合的進一步討論.新醫(yī)藥學雜志,1977(7): 6-11.

54 仝小林.糖絡雜病論.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0: 7-20.

55 胡鏡清.實踐經驗活化與原創(chuàng)優(yōu)勢科技資源的聯結.中國中醫(yī)基礎醫(yī)學雜志,2015,21(10).

56 Barabási A L,Gulbahce N,Loscalzo J. Network medicine: a networkbased approach to human disease. Nat Rev Genet,2011,12(1): 56-68.

57 Barabási A L. Network medicine--from obesity to the “diseasome”. New Engl J Med,2007,357(4): 404-407.

58 徐浩,史大卓,殷惠軍,等. “瘀毒致變”與急性心血管事件: 假說的提出與臨床意義.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醫(yī)學雜志,2008,28(10): 934-938

59 徐浩,曲丹,鄭峰,等.冠心病穩(wěn)定期“瘀毒”臨床表征的研究.中國中西醫(yī)結合雜志,2010,30 (2): 125-129.

60 王忠,高穎,王階,等.中風病痰熱腑實證的表型組學研究思路.世界科學技術-中醫(yī)藥現代化,2015,17(12): 2423-2429.

Review on the Progress of Research Ideas and Methods for the Integrated Disease and Syndrome Xu Weiming,Hu Jingqing,Jiang Lijie

(Institute of Basic Theor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ine Sciences,Beijing 100700,China)

This review discussed and analyzed the research contents,ideas and methods of the integrated disease and syndrome,and the research progress on the convergence of diseases in modern western medicine and syndrome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The main content of current researches on integrated disease and syndrome covered the criteria of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type and period classification of special diseases,core pathogenesis,and the essence of syndrome. Among these fields,the research idea of "a disease governing the syndromes" was adopted in the studies on the criteria of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type and period classification of special diseases,and core pathogenesis,while the theory of "a syndrome governing the diseases" was applied in the study of the essence of syndrome. In the end of this review,the initiative of researches on integrated disease and syndrome in the future was put forward. We should uphold the perspective originated from clinical practices to promote the levels of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TCM. To explore the originality of TCM theory was also needed. More importantly,modern scientific technology and method should be deeply penetrated into the studies of TCM.

Integrated disease and syndrome,disease differentiation,syndrome differentiation,ideas,methods

10.11842/wst.2016.05.010

R25

A

（責任編輯：朱黎婷，責任譯審：朱黎婷）

2016-05-02

修回日期：2016-05-16

＊ 科學技術部國家重點基礎研究發(fā)展計劃（2014CB542903）：基于冠心病痰瘀互結證辨證方法的創(chuàng)新研究，負責人：胡鏡清；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中醫(yī)藥行業(yè)科研專項（201307003）：基于中醫(yī)特色的老年社區(qū)的健康監(jiān)測與干預關鍵技術研究，負責人：胡鏡清。

＊＊ 通訊作者：胡鏡清，本刊編委，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適應中醫(yī)藥理論構筑與診療模式的臨床研究方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