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忙的一天,是改天,人人都說改天有空聚聚,但改天永遠沒空過;最遠的一次是下次,人人都說下次一定來,但下次從來沒來過。
忽然接到于虹的電話,語氣很急切,問我這兩天啥時候有空請我吃飯。我們是大學(xué)室友,畢業(yè)后都留在武漢,我進電視臺她當(dāng)公務(wù)員。剛上班那陣兒,我們走動挺頻繁,個把月就要聚一下。
但慢慢地,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從面談變成電話聯(lián)系,最后發(fā)展成了節(jié)假日的一條短信。偶爾打個電話,我們會彼此客氣:啥時候有空了好好聚聚,怪想你的。但多半只是說說而已。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不妙,據(jù)我對她的了解,這些年在機關(guān)摸爬滾打,她已經(jīng)頗有點功力,這般急三火四,可算是失態(tài)。我心里忍不住猜測,她該不會有啥意外吧?
我打了一圈電話,聯(lián)系了眾多老同學(xué),旁敲側(cè)擊地把話題扯到于虹身上。最后終于得知了一點語焉不詳?shù)木€索:好像她不久前體檢的時候在喉科被查出脖子上長了個東西,后來做彩超證實是個腫瘤。
掛了電話我的眼淚就下來了,我當(dāng)天下午就請了公休假,去新世界給她買東西。我剛買車時給自己配了一副皮爾金頓的車用太陽鏡,她一直夸很漂亮,我說等她買車了也送一副給她。后來她買車了,我也把這話給忘了。但現(xiàn)在我想起來了,我覺得欠誰的承諾都不能欠一個時日無多的朋友。
我們約在戈雅,她點了最貴的法式套餐,我掏出新款的皮爾金頓遞給她,她試戴了一下,很漂亮,取下來時,我發(fā)現(xiàn)她在流眼淚——看來事情真的不妙。
更不妙的是,她也給我?guī)Я硕Y物,是她去年去印度旅游時帶回的三件套紗麗。她在家穿上后拍過照片給我看,我覺得特別有異域風(fēng)情,還跟她開玩笑說真想從她身上剝下來。她把這個送給我,是不是有點兒臨終贈禮的味道?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她似乎也不知道該說點啥,兩人就這樣你看我我瞅你。她低頭時,我看到了她脖子上有一道手術(shù)留下的刀痕,我鼓起勇氣問她:手術(shù)做得怎么樣???她說挺好的,良性。
良性腫瘤患者咋搞得跟個惡性腫瘤患者似的?說假話寬我的心?我對她說:你跟我說真話。別讓我放心不下!她抬起頭說:我說的是真話,倒是你,為什么得這么大的病也不告訴我?
好像除了開春時因為花粉誘發(fā)過敏性蕁麻疹住院五天外,我一直都健健康康的呀。于虹瞪著我:你沒得紅斑狼瘡?我終于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住院的時候,我們臺有個女編導(dǎo)患了紅斑狼瘡,我叫周娟她叫鄒娟,為這事兒還在單位鬧出了不少誤會,沒想到這事兒竟然以訛傳訛這么遠,弄得于虹以為我得了不治之癥。
原來,大家都沒事,也都過得好好的,可是。為什么非要到了壞消息傳來的時候才趕急趕忙去見,抱著訣別的沉重心態(tài)去約會呢?
回家后,我打了幾通電話,都是這些年來我一直真心當(dāng)作朋友的人;我跟他們說:想你了,一起坐坐吧。然后對著臺歷挨個兒安排時間。
雖然同城,但都久違,在一起說說近況談?wù)勥h景規(guī)劃,大家都很開心,也都彼此放了心。
有好幾個朋友見我的時候有點如臨大敵的表情,問我到底有啥事,我一笑:什么事兒都沒有,就是忽然想你了。然后,我跟他們講我跟于虹互相誤會的事情,他們先是笑,接著就都沉默了——在聯(lián)系越來越方便的當(dāng)下,其實距離已經(jīng)越來越遙遠,遙遠到幾乎需要靠傳聞才能了解身邊好友的動態(tài)。
我們總是以為,某些人,以后還會有機會再見,將來我們老了,都閑了,再把老朋友找上一找,聚上一聚??墒?,從沒想到,最忙的一天,是改天,人人都說改天有空聚聚,但改天永遠沒空過;最遠的一次是下次,人人都說下次一定來,但下次從來沒來過。如果,你真的在乎一個人,現(xiàn)在就給他打個電話,定個約會,告訴他:我忽然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