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光浩
朱繼勇的昆劇生涯
韓光浩
朱繼勇扮演《茶坊》里的茶博士
繼字輩名丑朱繼勇先生,十八歲開始進了昆劇這個門。
其實,蘇州那時只有民鋒蘇劇團,但是蘇昆兼演,以蘇養(yǎng)昆。記得那是1954年5月1日中午,朱繼勇一個人去蘇劇團報到。報到前,小繼勇心里還直打鼓,不知道這演戲有沒有意思。當時蘇劇團正在新藝劇場演出《秦香蓮》,朱繼勇便直接沖到劇場后臺,向蘇劇團團長朱容報到,團長第一句話就是,別說其他了,你先穿好戲服去臺上。因為臺上少了個龍?zhí)?。朱繼勇也不知怎么回事,懵懵懂懂就上舞臺了。少年的他,倒也覺得蠻有勁,就留下學(xué)戲了。
其實,因為家境不好,朱媽媽早就張羅過讓小繼勇去做泥水匠人,但他不歡喜。后來,又讓他去廟里做小和尚,廟在年衙前香積弄,12歲的小繼勇夜里聽房梁上的老鼠和貓竄來竄去嚇得要死,就跑回家了,所以只當了一天和尚。過了幾年,朱媽媽聽說蘇劇團在招人,便想讓他去學(xué)戲。誰知第一次被當時擔任劇團總導(dǎo)演的顧篤璜先生給退了出來,講他年紀太小了。于是,第二趟他們家人走了門路,托了蘇劇老藝人郎彩云。朱繼勇笑笑說,那是賣了面子進去的,進去還要付九塊飯錢呢。
朱繼勇就這么糊里糊涂進了蘇劇和昆曲的門,成了繼字輩的大師兄,專工丑行。一不留神,一輩子就守護這悠悠水磨調(diào)了。
朱繼勇在“繼字輩”中有“一大一小”之稱。大,是說他是這輩里的大師兄;小,是講他善演“小和尚”。中國戲曲中的丑角,以其詼諧滑稽的形象、語言和動作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眉眼鼻梁間的一塊白粉便是丑角的特征。朱繼勇做過一天真和尚,誰也沒想到,昆曲舞臺上,朱繼勇和小和尚這角色也頗為有緣。
昆曲《孽海記·下山》中的本無小和尚是丑角行當必學(xué)的角色,其特殊的臉譜造型、夸張有趣的身段動作、幽默生動的唱詞念白,使得整出戲詼諧滑稽無處不在,是昆曲里的精品戲。這出戲,是朱繼勇的開蒙戲,華傳浩老師教他的。其實,除了華老師外,傳字輩的老師尤彩云先生也曾教過他,這位尤老師是旦行本工,但是丑行亦擅。以前蘇州是“以蘇養(yǎng)昆”,但是呢,蘇劇出去沒有太多人看。有一次出去演出,正好比較空,朱繼勇記得尤彩云老師就對他招招手,說,來來來,小朱,我來教你《下山》吧。他教朱繼勇的這出戲,的確是南昆的正宗味道,尤老師也是從老先生處學(xué)來的。
《下山》這出戲,是昆劇“五毒”戲之一,五毒,指蜈蚣、蝎子、蜘蛛、癩蛤蟆、蛇。這個《下山》里頭就有“癩蛤蟆”的動作。華傳浩和尤彩云老師就這戲教了朱繼勇很多細節(jié),就說小和尚本無的一只臉,是怎么開相的,外表看上去是比較難看丑惡的,其實是一只癩團的背面。面帶桃紅,有花心,眉毛像黃鱔,代表這小和尚油滑得很。兩位老師告訴朱繼勇,一折戲,出場很重要。比如《下山》中,本無一個亮相下來,舌頭要伸出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嘛。還有,小和尚有很多特技動作,特別是口叼朝方靴。不過,朱繼勇喜歡動腦筋,有次突然想到,這是小和尚,應(yīng)該著僧鞋,怎么穿了朝方?穿這個鞋子的,起碼是官員,或者是小太監(jiān)才是啊。朱繼勇和顧篤璜老師研究下來,可能是為了表演,朝方上有小尖頭,正好可以咬在嘴里。小和尚和小尼姑下來碰頭,談得開心背在身上過河,有人來了,一嚇一甩,這是個特技動作,一個弧形,要上場門下場門各留一只靴。這個小和尚甩靴是個絕技,身上背著小尼姑,口里既不許滑掉,還要兩只靴飛往不同的方向,這里的奧妙主要在于口勁,可以說是硬功夫。這出戲,朱繼勇老師坦言,他唱過三場,而這一特技動作,要說完美的,只有一次,難度很大。
朱繼勇的婁阿鼠扮相
朱老師笑笑說,這戲?qū)W到現(xiàn)在,想不到“繼字輩六十周年”是唱第四場。這一年,朱繼勇78歲。其實本來呢,朱繼勇和其他幾位師兄弟,是想配合習(xí)近平講話,演出《琵琶記》中的《彌駝寺》一折。那時呂傳泓老先生還在,還可以指導(dǎo)。這出戲說趙五娘找蔡伯喈到京城,聽說廟里做佛事,里面有兩個混吃,趙五娘唱曲,混吃感動到身上全部剝光,將自己的口面都捐出去了。雖然是藝術(shù)夸張,但是老先生想出來的細節(jié),真的很感人??上е炖^勇們繼字輩兩個人生病,這出戲演不了了。本來南京姚繼蓀也要來,演出《望湖樓·照鏡》,王傳淞傳的戲碼,其中呢,朱繼勇要演家丁,可惜姚夫人南京新家口摔了一跤,也不能來了。朱繼勇就重排了這只開蒙戲《下山》,“繼字輩六十周年”的臺上演了六分鐘。這個小和尚啊,被朱繼勇演得活靈活現(xiàn),臺上臺下,他和大家都開心得不得了。
1960年左右,蘇州的優(yōu)秀丑行演員姚繼蓀被挑去了江蘇省昆劇院。因為他擅演《活捉羅根元》。
《活捉羅根元》是昆劇現(xiàn)代戲,姚繼蓀在其中飾一個角色“小狗子”。他去了南京,朱繼勇回到了蘇州。而在南京,徐凌云先生的兒子徐韶九也教了朱繼勇《活捉羅根元》中的這個角色。就是演了這個“小狗子”,讓朱繼勇上了上海電視臺。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時候,《活捉羅根元》在上海大世界演出,上海電視臺過來一看,哇,很新穎啊,昆曲也演出現(xiàn)代戲了,他們就邀請整個劇組去演播室演出。
那個時候,電視是稀罕物件,因為技術(shù)條件的限制,沒有錄播劇,都是在演播室里表演,就像是現(xiàn)在的實況轉(zhuǎn)播,所以叫做電視直播劇。電視直播劇大部分是現(xiàn)實題材,基本上是為配合政治形勢教育而制作的,因而有著鮮明的時代特色。朱繼勇的媽媽從蘇州來“探班”,繼勇便帶她去電視臺,一看一嚇。兒啊,朱媽媽大叫,朱繼勇怎么看不見你人?怎么你會在那個盒子里面。后來好不容易搞清楚了,原來這是電視直播啊,朱媽媽笑得要死。
這出戲,在上海播出后觀眾反響不錯。在此戲之前,蘇州昆劇還真沒上過上海灘的電視呢。這個戲里有旦、凈、丑三個行當,旦角是張繼青和章繼娟。繼青演發(fā)姑,繼娟演秋姑,她們是紅軍的臥底,潛入敵人內(nèi)部,去抓土匪羅根元,朱繼勇在這個戲里還是出演丑行。
除了這出現(xiàn)代戲,蘇州蘇昆劇團還曾經(jīng)演出過《焦裕祿》,朱繼勇也參演其中。這出戲是“活報劇”,老的說法說是“幕表戲”。就是表演前簡單一說,就上臺去演戲了。朱繼勇回憶說,蘇劇的老先生都是厲害的,他們可以得其一,演其十。有時候看看表演結(jié)束了,但是時間沒到,或者觀眾還不想走,就自由發(fā)揮,有時候一個開頭可以唱20分鐘,從東山唱到西山,太陽唱到落雨,唱詞都是現(xiàn)編?!督乖5摗樊斎徊荒苓@么隨心所欲,但還是有一定的發(fā)揮,這出戲在顧篤璜先生的導(dǎo)演下,演出很有深度,也很受群眾歡迎。
六十年前,有一句:一出戲救活了一個劇種,這出戲就是《十五貫》。
《十五貫》是由浙江國風(fēng)昆蘇劇團演紅全國的,當初全國不論什么劇種,全都要搬演《十五貫》,蘇昆劇團當然也不例外,所以,朱繼勇好好地琢磨了這出戲后來,《十五貫》成了朱繼勇的拿手戲之一。
《十五貫》是浙昆王傳淞老師的絕活,朱繼勇是想去拜師,得到王傳淞老師的親授。可惜王老師有句話,“跑馬吃不得熱粥”,意思是小年輕的心還不那么定,其實是婉轉(zhuǎn)地拒絕了學(xué)戲的請求。但是,朱繼勇并不氣餒,他的特長呢是喜歡觀察人,這只戲,其他演員在表演,朱繼勇就仔細觀察,暗中揣摩。師弟范繼信得到了王老師的真?zhèn)鳎炖^勇就在邊上仔仔細細地看,師弟怎么演,他就怎么做,并根據(jù)自己的體型看身法怎么配合。同時,王老師的電影上映后,他就去仔仔細細看了很多次,將這個戲揣摩得越來越熟悉。當時演出昆曲沒人看,劇場里“小貓小狗沒幾只”,但是舞臺上要用昆劇的養(yǎng)分來滋養(yǎng)蘇劇演員。所以,繼字輩蘇劇、昆劇都要學(xué),都很熟悉。朱繼勇回憶自己,從學(xué)習(xí)昆劇的過程中得到了很多養(yǎng)分,比如婁阿鼠《訪鼠測字》出場,朱繼勇就想到,“老鼠”出場,再加上況鐘在查案,他心里必定是慌張的,他想到徐凌云老師教的《繡襦記·賣興》的出場,鄭元和落魄書生,來興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與人為奴,已夠苦的了,跟著主子出來,原指望主子上進,中舉還鄉(xiāng),自己也好跟著回老家。誰想中途便把他賣了。來興出場心驚膽戰(zhàn),不知道主人還要干什么。朱繼勇就借鑒這個出場的感覺,將婁阿鼠的心態(tài)演得活靈活現(xiàn)。
后來,華傳浩老師在上??粗炖^勇演《十五貫》,老先生一看,就知道沒有人教他,下來對朱繼勇說,我看出來了,倷是無師自通。雖然動作不規(guī)范,但是真是用心,蠻好蠻好。華老師馬上教了朱繼勇幾個動作,還叮囑他說,明天你再來,我好好教教你。后來不單單《十五貫》,華老師還教了朱繼勇《艷云亭·癡訴點香》等幾出好戲。《癡訴點香》這是一只靜戲,靜戲比動戲難演,這只戲的學(xué)習(xí),能幫助朱繼勇好好體味昆戲的精華。另外還有一出《連環(huán)計·問探》,這是武丑應(yīng)工,等于一出武戲,十分精彩,朱繼勇也學(xué)得用心。華傳浩老師講過一句話,戲么教你了,日后發(fā)展,怎么演靠你自己了。這句話,朱繼勇至今還記在心里。
是啊,怎么繼承弘揚,真是自己的事兒。陰差陽錯的,朱繼勇沒有得到王老師的親自指點,但是后來全國的昆劇演員里,《十五貫》的婁阿鼠,有可能是朱繼勇演得最多了,因為他一個晚上要“演”好多場。
上世紀1990年左右,當時蘇昆劇團的副團長宋淑霞,來和朱繼勇商量去網(wǎng)師園演出《訪鼠測字》。這個演出是為了網(wǎng)師園的夜花園的項目,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就是要演“濃縮版”。所以,這個演出只有5分鐘。那時候,是昆劇比較低迷的的時候,朱繼勇一聽見可以演他心愛的昆劇,當即答應(yīng)。朱繼勇在網(wǎng)師園里一待就是15年,從5塊錢門票一直演到30塊。直到后來年紀大了,唱不動了,才戀戀不舍地告別那一方夜舞臺。
在網(wǎng)師園里演出《訪鼠測字》只有五分鐘,所以本來是四個人的戲,朱繼勇將它變成了兩個人,門子和差役取消了,只有朱繼勇和況鐘。那怎么讓人知道是昆戲呢,朱繼勇在前面開場時加了小鑼,下場也是用小鑼。當時朱繼勇還準備有三個版本,就是為了面對不同國家和地區(qū)觀眾的,甚至有時候外賓還可以上臺來,和朱繼勇們一起演出互動。婁阿鼠在臺上做個手勢,是走還是留,老外懂了,他們向婁阿鼠指指,意思讓婁阿鼠趕快溜,不走就被況鐘抓了。那怎么知道這兩個角色是干什么的呢,況鐘一把鏈條套住婁阿鼠的脖子,老外一看樂了,哇,這個不是警察和小偷嘛。
在網(wǎng)師園演出的15年里,有一件事情,朱繼勇一說起,他的眼睛里就會出現(xiàn)久違的激動。這是1993年,新加坡資政李光耀在時任蘇州市市長章新勝的陪同下,夜游網(wǎng)師園,欣賞《十五貫》。因為這個一戲之源,這出戲還從蘇州演到了新加坡。
那一天晚上,李光耀還沒來,安保人員就催促著演員們都準備好,還提示他們,貴賓時間寶貴,一定要演得快一點短一點。不一會兒,大批來賓就涌進來了,朱繼勇一眼就看到人群簇擁的貴賓,身材高大,頭發(fā)花白,步履穩(wěn)健,精神矍鑠,長者風(fēng)度和學(xué)者氣派兼而有之。
朱繼勇心想,安保人員叫我要快點演,可是昆劇怎么可以趕時間呢,我就要慢點。而且,既然是貴賓,我還要演得精彩,一定要讓他們留下印象。所以朱繼勇全心投入演了六分鐘,華老師教的精彩程式和眼神,朱繼勇統(tǒng)統(tǒng)表現(xiàn)了出來。觀眾樂個不停。演出后,章新勝市長非常滿意,上來接見朱繼勇和演況鐘的陳紅民。章市長還邀請朱繼勇和來賓們一起合影留念,并為兩位演員介紹了來賓,這時候他才知道來看戲的是新加坡內(nèi)閣資政李光耀先生。李光耀站朱繼勇邊上還問他,你是什么單位的,你演得很好么。朱繼勇說,我是蘇昆劇團的演員,為了豐富夜花園來演出的。李光耀連聲說,你演得不錯不錯。朱繼勇一轉(zhuǎn)頭,看見有位身材高大的先生還坐在那里,就提議,說能不能一起上來呢。于是,那位先生就笑了笑,上來站邊上,非常開心地一起合影留念。那時不知道是誰,直到朱繼勇看到了隔天的報紙,才知道,哦,原來這位是和李光耀先生一起來的新加坡副總理王鼎昌啊。
可能是這次的演出留給新加坡客人的印象極為深刻。1995年,新加坡文化部門還發(fā)來邀請,要《十五貫》這個節(jié)目8月下旬去新加坡的中秋游園晚會上表演,而且指定要邀請網(wǎng)師園的那位朱老師。
去新加坡,是朱繼勇為數(shù)不多的國際交流活動,他印象特別深刻。這次新加坡是邀請了全世界的優(yōu)秀藝術(shù)家前去演出,蘇州的新加坡出訪團一共十個人,帶了好幾折戲,有《山亭》《訪鼠測字》《借扇》《春香鬧學(xué)》《游園》《驚夢》。新加坡文化部門在園林里搭了一個舞臺,朱繼勇和宋蘇霞、尹建民、陶紅珍、陸永昌、杜玉康分別作了精彩表演。王鼎昌先生還特地前來觀賞了昆曲《游園》。
當初,朱繼勇是第一次出國,新加坡讓他特別驚訝。這么一個小國,四面環(huán)海,公民卻這么遵守法規(guī),社會這么文明富裕,人人都手持大哥大。還有一點是做生意,沒有人吃“白食”,就算王鼎昌來都是要買票,官員看戲自掏腰包。
演了這么多年戲,朱繼勇的體會是要好好讀書。
1969年,朱繼勇已經(jīng)46歲了,他還去讀夜校,為什么要讀呢,因為他覺得要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要懂戲,自已才能演好戲。朱繼勇記得去請教“傳字輩”的倪傳鉞老師,老師對他說,小朱啊,你選擇讀書是對了。倪老師是“傳字輩”的才子,既然他都認為是對的,朱繼勇就一門心思去讀書,他讀初中語文、歷史,后來,朱繼勇還讀大學(xué)古漢語。當年蘇大開設(shè)的昆曲研究班朱繼勇還去旁聽。有一個階段,只要沒事,朱繼勇就跑到圖書館古籍部,查閱昆劇文本和演出的典籍。
讀書在朱繼勇以后的演戲生涯中發(fā)揮了很大作用。朱繼勇看戲品戲,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比如,《牡丹亭》那句“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一對人兒聽得鶯聲婉轉(zhuǎn),笛子有這么一聲“鳥鳴聲”,連鳥都這么自由,和杜麗娘的束縛形成了反差,可是現(xiàn)在很多演出沒有這么一聲了。還有一個身段,這戲里有三個字,“裊晴絲”,那是天上飄來的一根絲,在演員的身段上,則是一個鷂子翻身,多漂亮啊,現(xiàn)在沒有了,多可惜啊,朱繼勇心里不是滋味。
傳承昆劇,最難的就是要原汁原味。第一屆昆劇藝術(shù)節(jié)是當代昆曲發(fā)展史上重要的一個活動,當時全國八大院團參加,個個都要拿出好戲。蘇昆劇團拿出的戲里,有一折《釵釧記》。這出戲,定是顧老定,排是朱繼勇排。顧老說,你復(fù)排《釵釧記》,要按照傳統(tǒng)的路子來演,絕對不用燈光布景,人家都用,但是我們偏要殺出一條原汁原味的蘇昆之路。那么,這第一屆的昆劇節(jié),顧老為啥選了朱繼勇做導(dǎo)演呢,因為朱繼勇教了兩個學(xué)生,排了《題詩投江》兩折,之后再加上陶紅珍的《相約討釵》兩折,一共四折參演。這只戲給朱繼勇時,顧老的關(guān)心點,是怎么接頭接尾巴。顧老特意給朱繼勇安排了“作業(yè)”,他不說,讓朱繼勇自己想明白。于是朱繼勇將三十二折戲全部看了一遍,他想到話劇里有一個穿插的演員,每出都出來報幕。他就推出一個媒婆,用媒婆來穿插。原來戲里是沒有媒婆的,這是朱繼勇的合理創(chuàng)新,這個改動,也得到了顧老的表揚。這個演出本子朱繼勇現(xiàn)在還保存著。
很多人不知道,朱繼勇演過話劇,《年輕一代》里面的李榮榮。不單演過,上世紀六十年代他還導(dǎo)演過話劇《南海長城》。這本戲講的是當年竊踞臺灣的國民黨殘余勢力叫囂反攻大陸,海防前線民兵百倍警惕,對內(nèi)加強教育,對外嚴陣防范。此劇場面很多,如呼號拉網(wǎng)、搏浪行船、格斗擒敵等,全劇充滿鋼鐵長城不可犯的磅礴氣勢。排《南海長城》,人家大劇團是有完備的音效資料庫的,蘇昆沒有,朱繼勇就將莎士比亞戲劇里的音樂拿過來,襯在話劇里,效果居然很不錯。而且朱繼勇還將很多昆曲的程式動作加了進去,斗爭的場面猶如一場武戲的片段。這出戲得到了老話劇演員榮文琪老師還有團里的主要演員葉和珍、周慶翔、周繼康、劉繼堯的支持,還有老導(dǎo)演張翥、馬驊等的幫助,在新藝劇場公演,深受觀眾的歡迎。后來朱繼勇又排了《我們的隊伍向太陽》,也能夠做到活學(xué)活用,大受好評。
導(dǎo)演話劇,朱繼勇記得顧老講,要吸收其他劇種的東西來豐富昆劇的表演。所以他不怕學(xué)岔路,導(dǎo)演一出戲,演員的動作多點少點,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導(dǎo)出精神來。而顧老做導(dǎo)演時候,朱繼勇就做劇務(wù),朱繼勇的批評吃得最多,因為誰不準時到,顧老就先訓(xùn)朱繼勇。他后來想想,這也是自己讀書的好處啊,不讀書,怎么能做這幾出戲的導(dǎo)演,怎么能做顧老的助手,怎么吸收其他劇種的優(yōu)點?又怎么理解和傳承前人的藝術(shù)呢。尤其在讀書以后,他對于顧老的藝術(shù)觀點和導(dǎo)演風(fēng)格,有了更深的體悟。
朱繼勇說,顧篤璜先生要追求的是正宗的南昆傳統(tǒng),說到底,昆曲要姓“昆”,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