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大庭美奈子文學的流亡主題
——基于《浦島草》中的戰(zhàn)爭孤兒的研究

侯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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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大庭美奈子文學的流亡主題
——基于《浦島草》中的戰(zhàn)爭孤兒的研究

侯冬梅

摘要：大庭美奈子文學中充溢著二戰(zhàn)后的各種流亡元素，其作品把漂泊異鄉(xiāng)、毫無生活根基的人比喻為“無根草”，“無根草”是大庭美奈子文學中處于流亡狀態(tài)的主人公?！镀茽€博物館》中的戰(zhàn)爭新娘是其“亡命文學”中的一類“無根草”，而《浦島草》中日美混血的戰(zhàn)爭孤兒是另一類“無根草”。大庭美奈子的《浦島草》關注日本戰(zhàn)后時空中的戰(zhàn)爭遺留——戰(zhàn)爭孤兒問題，聚焦并思考戰(zhàn)爭、女性和人生，表達了作家對戰(zhàn)爭和社會的反思，其關注、思考女性命運的特殊視角在日本戰(zhàn)后文壇別具一格。

關鍵詞：大庭美奈子；流亡主題；《浦島草》；戰(zhàn)爭孤兒

一、大庭文學中的“無根草”和流亡主題

1959年10月至1970年3月大庭美奈子跟隨丈夫旅居美國。與那霸惠子在作家“總年譜”中記錄到：“1959年10月，（大庭美奈子）移居美國阿拉斯加州巴拉諾夫島的錫特卡城。她對自然和人類一體化的印第安人和愛斯基摩人的世界觀產生了興趣，此后，對這些問題展開了多方調查。在旅居美國期間遍游美國各地?！盵1]691因為歷史的原因，錫特卡居住著大量亡命的俄國人和俄國東正教的主教們等。此外，還有二戰(zhàn)期間從歐洲流亡的人士在此安居。在美國發(fā)動越南戰(zhàn)爭期間，這里還陸續(xù)來了一些反對越南戰(zhàn)爭以及為逃避兵役流亡到此的美國人；二戰(zhàn)后以及越南戰(zhàn)爭后，還有不少戰(zhàn)爭新娘來到此處。大庭美奈子在阿拉斯加生活期間和這些人的交流影響了她對流亡的思考，其文學創(chuàng)作中出現(xiàn)了流亡色彩。《三只蟹》用“無根草”形容在異國他鄉(xiāng)過著漂泊生活的人群。因此，“無根草”在大庭美奈子文學作品中被用來比喻處于流亡狀態(tài)的主人公。大庭美奈子的《破爛博物館》特別關注了生活在美國社會的戰(zhàn)爭新娘，這些戰(zhàn)爭新娘是作家文學中的流亡主體，是作家筆下的一種“無根草”。然而，1970年大庭美奈子回到日本后，反觀日本社會，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感受到戰(zhàn)敗的作家突然意識到日本社會中的一種隱形流亡——日美混血的戰(zhàn)爭孤兒。大庭美奈子的《浦島草》中刻畫了日美混血兒夏生的流亡人生，在為廣島原爆鎮(zhèn)魂的背景下刻畫日本的戰(zhàn)敗體驗，戰(zhàn)爭孤兒成了作家筆下的另一種“無根草”。

大庭美奈子作品中的流亡主題與社會以及時代密切相關。從大庭美奈子的成長時代來看，她和日本文壇的第一批戰(zhàn)后派、第二批戰(zhàn)后派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體驗，直接的戰(zhàn)爭體驗是大庭美奈子這代人所不具備的。然而，幼年時期體驗過日本政府的戰(zhàn)時體制，少女期到青春期經(jīng)歷過戰(zhàn)后民主主義在日本的確立以及日本為擺脫戰(zhàn)后貧困進行的苦苦掙扎。在激烈動蕩時代下成長的這批人具有凝視戰(zhàn)爭面目的獨特視角。站立在戰(zhàn)敗后的焦土上感受被嶄新豎立起來的民主主義和民族主義，觀察戰(zhàn)敗后的別樣風景成了大庭美奈子等作家描繪戰(zhàn)后社會的一大特色，為日本戰(zhàn)后文壇做出了重大貢獻。

日本描寫流亡的作家當中，出生、成長在外國尤其是日本舊殖民地的作家為數(shù)不少。如古山高麗雄（1920—2002），后藤明生（1932—1999）出生在朝鮮。五木寬之（1932—）生于福岡，成長在朝鮮。日野啟三（1929—2002）出生在東京，五歲時隨家人遷居朝鮮，日本戰(zhàn)敗回國。三木卓（1935—）出生在東京，1937—1943年在大連生活6年，二戰(zhàn)日本戰(zhàn)敗后回國。以上這些作家活躍在當今日本文壇，他們在作品中描寫的流亡和他們本身的戰(zhàn)敗體驗和異國文化體驗密切相關。大庭美奈子作品中的流亡和這些同時代日本作家比較來看有很大的不同。從成長經(jīng)歷和個人體驗上看，大庭美奈子稱不上是遭受壓迫的流亡者，她所謂的流亡是為了反抗無形的社會壓抑，主動脫離既屬共同體。從主觀意識看，她有意背離日本、自我放逐。因此，大庭美奈子作品中的亡命現(xiàn)象書寫和文壇上所謂的普通意義上亡命文學、離散文學有著本質的不同。

1974年，《三田文學》刊登了大庭美奈子和平岡篤賴的對談“亡命的文學——創(chuàng)造性語言和前衛(wèi)”。[2]平岡篤賴認為，大庭美奈子在登上文壇之時就讓人感到其作品中一種亡命者的東西，作品中的主人公以亡命者和漂泊者居多。對于平岡篤賴的評論，大庭給予爽快的回應，她自認為自己也是精神上的亡命者?！癊xile”具有流亡和自我放逐等含義，國內學界將這種類型的文學稱為“流亡文學”或“離散文學”。大庭美奈子在作品中對“Exile”現(xiàn)象早就有著關注。她認為，當下被作家用特寫的方式表達的流亡內容當中充滿了作家從本國文化和語言當中解放出來的興奮感。通過創(chuàng)作流亡主題的文學，作家脫離了本國文化和語言束縛，表達得到了解放。大庭美奈子的筆觸描寫了社會中出現(xiàn)的種種不同的流亡主體和流亡風景。

因為日本戰(zhàn)敗，《浦島草》中的夏生作為美國占領軍的種子誕生在日本土地上。由于一出生就父母雙亡，夏生成了一名無依無靠的戰(zhàn)爭孤兒。夏生被冷子、龍、森人一家收為養(yǎng)女，在日本長大成人，與冷子和森人的自閉癥兒子——黎過著混沌不清的同居生活。日美混血兒夏生存在本身就是刻印在日本社會的戰(zhàn)敗印記，她作為日本戰(zhàn)敗的符號生活在戰(zhàn)后日本社會。

二、日本戰(zhàn)敗符號：日美混血的戰(zhàn)爭孤兒

《浦島草》的“白色水獺”章節(jié)中，留學美國十多年的雪枝返回日本東京，暫時住進了森人和冷子位于東京的家。她從機場回來的出租車上聽到了森人講起自己有個30歲的患有先天自閉癥的侄子黎和一個25歲的日美混血兒侄女——夏生。

在明亮的地方觀察夏生，她面相具有立體感，白白的肌膚上透著一點血色，一看長相就知道是白種人。不經(jīng)意間夏生一下就消失了，就像隱匿在繁密深處的水獺一般。剛這么一想，她卻又突然出現(xiàn)的眼前，瞪著大眼睛盯著這邊看。不知為何，雖說是初次相見，她忽而變成白色的樹精，忽而看起來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忽而看起來像一只大蛾子。但是，她就像以極快的速度撤退的動物一樣，緊盯著我看的那雙眼睛閃著狡猾的光芒。[3]41

夏生的親生母親雪是森人老家蒲原的一個孤兒，當年15歲的她從農村老家來到東京的冷子家做幫傭，照顧冷子和森人的兒子黎。她在森人答應照顧她的婚姻以及其他一切事情的前提下離開家鄉(xiāng)來東京做女傭。結果，來到東京后的雪受到占領兵約翰的引誘并懷孕，在生下夏生后氣竭身亡。森人把夏生的戶口安在了自己名下，收她為養(yǎng)女。從倫理關系看，夏生是森人的養(yǎng)女、雪枝的侄女；從血緣來講，夏生和森人、雪枝兄妹沒有任何關系。

1945年，日本的戰(zhàn)敗局勢已經(jīng)不可逆轉，但是日本政府在最后時刻仍然想方設法粉飾戰(zhàn)敗結局。所以，日本天皇8月15日的玉音放送把戰(zhàn)敗日宣告為“終戰(zhàn)日”。天皇的“終戰(zhàn)日”宣言給日本國民造成了不少精神困惑，導致不少人把8月15日理解為：日本沒有戰(zhàn)敗，僅僅是“戰(zhàn)爭結束了”罷了。時至今日，日本還能時而聽到戰(zhàn)敗論和終戰(zhàn)論的紛爭。由于對戰(zhàn)爭結局的認知不同，也影響到日本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當前，中國的日本文學研究中依然把戰(zhàn)后日本文壇的戰(zhàn)爭責任、戰(zhàn)爭認知當作研究中的一大熱點。然而，經(jīng)歷過廣島原子彈爆炸的大庭美奈子是堅定的日本戰(zhàn)敗論者。她沒有被政府的終戰(zhàn)粉飾言論所蠱惑，她體驗到的是不折不扣的戰(zhàn)敗。《浦島草》中的混血兒夏生暗示被占領時期美國兵和日本少女之間的情事，大庭美奈子用被占領的日本女性身體表達刻骨銘心的戰(zhàn)敗體驗。混血兒夏生作為日本被占領時期的遺留符號生活在日本，不管政府如何粉飾戰(zhàn)敗，夏生的長相就說明了一切。夏生直白地告訴雪枝：“我是占領軍留下的種！”可以說，此話一語擊中日本政府極力掩蓋的戰(zhàn)敗傷痛。王新生在《戰(zhàn)后日本史》中記錄到：日本被占領時期因為“盟軍總部”頒布廢除公娼的指令，1946年3月，特殊慰安設施關閉。迫于生計，日本的許多性工作者以及非職業(yè)女性變成街頭流浪的娼妓，成為主要向美軍士兵出賣肉體的“邦邦女郎”。①邦邦女郎,指的是二戰(zhàn)后在日本大城市街頭出現(xiàn)的向占領軍賣淫的婦女。結果出現(xiàn)了大量日美混血的兒童，據(jù)估計總數(shù)有15萬—20萬人。［4］14這些混血兒童的成長和經(jīng)歷，雖然大多數(shù)不為人知，然而，作為千千萬萬個混血兒童中的一人——夏生在《浦島草》中的符號意義是非常特殊而又寓意深刻的。夏生們的存在，提醒著戰(zhàn)敗的事實。而實際上，戰(zhàn)后的日本政府卻一直在極力掩蓋戰(zhàn)敗的事實。

從1945年8月，日本二戰(zhàn)戰(zhàn)敗到20世紀70年代，日本經(jīng)歷過經(jīng)濟高速增長階段以后，已經(jīng)一躍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經(jīng)濟大國。從表面上看，日本已經(jīng)從戰(zhàn)后的一片焦土上獲得了重換新顏?！把┲o盯著東京的街頭。倉庫和污水，新鋪設的沒有花草裝飾的街道，沒有窗戶的氣派大樓，墻壁剝落的高層公寓和加油站。除了倉庫、高架線、單軌車和廣告牌上的字以外，東京和美國任何地方的城市沒有區(qū)別。這是日本嗎？這是東京嗎？”[3]23不僅東京變化特別大，好像變成了美國的某個地方城市，就連遭受過原子彈爆炸的廣島也是舊貌換新顏。《浦島草》在“海市蜃樓”章節(jié)中主要描繪了原子彈爆炸30年后的廣島。“冷子和森人在那里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一個城市，一個美麗的近代大都會兀然矗立在他們眼前。美得宛如一座海市蜃樓。他們的確曾親眼目睹過這座城市的毀滅結局。在他們看來，眼前的這座近代大都市無論如何都讓人難以認為是現(xiàn)實的東西?，F(xiàn)實中，眼前存在著的是比東京還要漂亮的街市，這讓他們覺得很虛幻?！盵3]237

東京和廣島的繁華似乎已經(jīng)把戰(zhàn)敗的傷痛全部掩蓋起來，普通的日本人也似乎忘記了當年的戰(zhàn)爭教訓。然而，作家對時代發(fā)展時刻保持著非常警醒的知覺，承擔著表達社會的時代重任。大庭美奈子沒有被日本社會呈現(xiàn)出的繁榮表象所蒙住眼睛，其文學始終保持著對社會的批判精神。從某種意義上講，《浦島草》是對日本社會遺忘戰(zhàn)爭、掩蓋戰(zhàn)爭傷害的抗議和警告。混血兒夏生的存在隱喻著日本的戰(zhàn)敗體驗，“夏生”們的存在時刻提醒著日本國民，讓他們知道自己永遠沒有走出戰(zhàn)敗的現(xiàn)實。混血兒夏生在日本的流亡人生是作家在《浦島草》中表達的戰(zhàn)后問題之一。

三、戰(zhàn)爭孤兒的不倫身世與倫理困境

夏生的不倫身世和戰(zhàn)敗緊密相關，戰(zhàn)敗是導致她不倫身世的前提，并給她造成終生的倫理困境。[5]夏生的母親雪在冷子家做女傭時的主要任務是照顧黎?！把┳谂赃叺拈L凳子上守護著一天到晚都在那里玩弄著樹葉的黎，約翰是在看到了雪的身姿后才來到公園的。當時東京的街頭到處都是向美國大兵提供性服務的邦邦女郎，和她們比起來，十八歲的約翰對在公園里落寞地守護著孩子的姑娘更感興趣?！盵3]66在夏生出生前，她生物學上的父親——年輕的美國占領兵約翰從日本又被直接派到朝鮮戰(zhàn)場，并死在前線。

不管夏生的母親是十五歲還是二十歲生下夏生，夏生天生就是一個私生子，因為夏生的真正父親是外國兵。十八歲的少年兵死在了朝鮮戰(zhàn)場?？傊?，他為了擴張自己的存在感，好不容易才讓日本少女懷孕，然后自己也死去了。也許，除了日本少女，這個少年兵還讓朝鮮的少女、美國的少女都懷了孕。[3]49

生下夏生以后雪氣竭身亡?！懊绹碱I兵+貧農孤兒=私生子夏生”，這個公式里隱藏著多重意義上的不倫，如此不倫的身世是戰(zhàn)爭帶給夏生的無奈宿命。

日本戰(zhàn)敗以后，日本的傳統(tǒng)倫理道德受到美國占領軍推行的民主主義觀念的沖擊。盡管如此，傳統(tǒng)倫理觀念依然根植于日本國民的內心深處。《浦島草》中森人的身份是龍的徒弟，在龍去前線期間森人照顧遭遇原子彈爆炸的師母冷子。在抗拒原子彈病癥的過程中，冷子企圖用性愛逃離對死亡的恐懼。結果，冷子懷上了森人的孩子，并且在龍從前線回家的那天，孩子黎出生了。黎是森人的親生骨肉、雪枝的親侄子，同時也是胎里帶的“原爆癥產兒”①《浦島草》中“黎”的母親是主人公冷子，“黎”是冷子遭受到廣島原爆輻射后身體出現(xiàn)“原爆癥”病狀時候懷孕并生下的孩子。小說一直強調“黎”之所以不正常是和冷子在廣島原爆時遭受到原子能輻射有關，所以，此處稱黎為“原爆癥產兒”。——患有先天性自閉癥。按照日本婚姻法，離婚后三百天以內出生的孩子會被追認為是前夫的孩子。所以，從前線回家的龍巧遇妻子冷子和徒弟森人之間的孩子出生，于是他強行把黎的戶口放在自己名下。出于對兒子黎的身份的顧慮，森人放棄了主張父權。此事充分說明，盡管已經(jīng)是實行民主主義的戰(zhàn)后社會，但是，日本所謂的世道人心依然注重身份和血統(tǒng)等倫理關系。龍回家后，盡管一直主張自己的夫權、父權，可實際上，他和森人、冷子保持著三人同居關系。從表面上看，冷子依然是龍的妻子，森人的師母，龍和森人保持著師徒關系。冷子和龍住主房，森人住偏房。冷子、龍、森人三人在考慮黎的問題上，盡量給他一個符合日本傳統(tǒng)文化的倫理身份，三人之間在表面上依然保持著符合法律和世間的倫理關系。然而，外觀和形式上保持著和傳統(tǒng)倫理觀念一致節(jié)奏的表面現(xiàn)象未必是事實的真相。作家大庭美奈子的任務是要打開冷子家這個“潘多拉的盒子”，將隱藏其中的矛盾和問題暴露在眾人眼下。

日本是個崇尚血統(tǒng)的民族，盡管已經(jīng)是戰(zhàn)后，但是傳統(tǒng)觀念在國民內心深處依然根深蒂固。夏生是非婚出生的私生子和日美混血兒，同時還是戰(zhàn)爭孤兒。在日本，夏生的不倫身世本身就決定了她的邊緣人、外人身份，不會被社會容納。所以，森人考慮到世人的眼光，他將夏生的戶口放在自己名下，當作養(yǎng)女撫養(yǎng)。而冷子卻懷著自私的欲望把照顧自閉癥兒子黎的重擔加在了夏生身上。如此一來，冷子家的家庭成員之間的倫理關系更加復雜。冷子和森人的自閉癥兒子黎和養(yǎng)女戰(zhàn)爭孤兒夏生名義是兄妹，實際上成了男女關系。夏生的命運被養(yǎng)母冷子用養(yǎng)育之恩強加給她的情債所左右。由于是戰(zhàn)爭孤兒，夏生在世上失去了與任何人在血統(tǒng)上的關聯(lián)。雖然存在和養(yǎng)父母之間的倫理關系，然而，養(yǎng)父母卻脅迫她照顧黎，并做黎的玩偶。

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啥事都敢干。把別人的孩子搶來給自己的孩子吃，這種事也不稀奇。簡直是太恐怖了！母親真是可怕的自私自利主義者?。ā┘偃缒莻€人是我的母親，絕對不會允許那種事情的發(fā)生。而那個人卻默默地看著，不管不問。正因為黎不正常，所以她更加恐懼——既然我能解決這個問題，那就請幫幫忙吧——她想得到解脫。她假裝沒看見?！露Q心要將我們兩個人——讓我成為黎的同謀——一下子關進洞窟中。[3]55-56

因此，夏生的出生和成長都面臨著諸多的人生迷茫。對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夏生的人生遭遇，冷子的前夫龍都感到憤憤不平?！霸谌毡?，血統(tǒng)可是關鍵問題。若不能證明你們具有同一祖先的血，誰都不會理你。對于長著白人面孔的人，連問路的人都沒有。在選舉中也沒有人在乎你把票投給了誰。他們可能是客人，不可能是常住民?！盵3]162戰(zhàn)爭孤兒夏生，在日本這個擁有血統(tǒng)崇拜的社會中，找不到可以皈依之所。因而她深陷在養(yǎng)父母為自己編織的復雜的倫理關系網(wǎng)當中。

四、戰(zhàn)爭孤兒的救贖愿望和認同渴求

雖然夏生一直身處困境，如今已經(jīng)二十五歲的她對這樣的困境源自自己的不倫身世和血緣這點具有深刻的認知。

世上那些俗男人，一旦了解到我是占領兵和貧農孤兒之間生出來的混血，他們反而會蔑視我。可是，若我說我是森人父親的親生，不知為何他們就把我當成浪漫故事里的主人公一般崇拜我。并且，因為我皮膚的彈性好，汗毛都閃著金光，他們都看呆了，說我的身體和日本人不一樣，極力討好我?！腋嬖V他們：我是占領兵的種。我還告訴他們，我是一個活證人，是被征服民族遭受強奸歷史的活證人。他們反而覺得我不僅幽默而且又有知性，反而為此開心不已。[3]54-55

《浦島草》的夏生沒有像養(yǎng)父母冷子一家那樣在戰(zhàn)后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她反而表現(xiàn)出強烈的救贖愿望和認同渴求。小說中的夏生是個日本通，做翻譯工作，專門接待來日本旅游的外國觀光團。夏生通過工作默默地找尋反抗宿命的契機。從美國歸來的雪枝帶給了她一線生活的轉機?！安贿^，我很長時間以來就想見見你，無緣由地……”[3]47對夏生而言，雪枝也好，姑姑也罷，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來自美國。夏生先天直覺讓她在潛意識中對從美國來的雪枝充滿了期待，并且對雪枝的男友馬萊克發(fā)起了情感攻擊。

夏生和馬萊克之間的情感糾葛中暗藏著夏生諸多的復雜情愫。其中之一，是夏生對“美國”抱有難以言表的倫理認知。她對雪枝的隱隱期待、對馬萊克的好感中隱藏了她對自我身份認同的渴求，即對美國人血統(tǒng)的認同期望。從她的倫理選擇過程來看，在眾多的男性當中為何非得對姑姑的男友下手不可呢？《浦島草》中多次敘述了夏生和馬萊克之間的相似、相同并且可能相通之處。為此，兩人之間的人生體驗、身份困惑、生活際遇成了他們相互吸引對方的紐帶，并且兩個人都因為對方的存在緩解了自己因身份困惑引起的內心焦慮。

從血統(tǒng)來看，馬萊克是“混血，是波蘭人和法國人的?！F(xiàn)在他是美國人，因為戶籍上的父親是美國人的緣故”。[3]99就成長經(jīng)歷和身份來看，馬萊克出生在巴黎，母親是法國人，父親在波蘭被納粹殺害，馬萊克是戰(zhàn)爭遺孤。后來，母親帶著年幼的他逃回法國，結識了現(xiàn)在的美國人丈夫。于是，四歲的馬萊克在戰(zhàn)爭遺孤身份之上又加上了養(yǎng)子身份和美國人身份。所以，當夏生遇到馬萊克以后，她終于從封閉的自我世界中看到了一絲亮光：發(fā)現(xiàn)了和自己具有相同境遇的人——混血、養(yǎng)子、永遠的“外人”。夏生和馬萊克見面后直白地告訴他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歡雪枝。我企圖對你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3]173這是夏生對馬萊克情感的表白宣言，并且很快就得到了馬萊克的回應。馬萊克遇到夏生時，同樣產生了和夏生相似的情感，并且用實際行動回應了夏生的情感表白。

“馬萊克僅僅為了夏生，那么強烈地想去廣島參觀，這事情讓雪枝頗感驚異。”[3]255遇到夏生以后，馬萊克不僅在行動上無意識地追逐著夏生。馬萊克憑借直覺感到自己和夏生是同類，是自己喜歡的“動物性”的存在?！翱傊?，我有著和動物相似的感傷，偶爾遇到同類的、要自己覓食的那種類型的人，我感覺就像邂逅了伙伴一樣。她低沉的呻吟、閃閃發(fā)光的毛皮和發(fā)紅的喉嚨深處，無不讓我感到親切。這和看到的不能動的大樹不同，不管多么美麗的樹，那都不是我的同類。馬萊克嘴上說著如此的話，心里想著‘夏生可不是植物性的人’”。[3]259在情感上，馬萊克對夏生也產生了深深的共鳴，為她在日本的生活和境遇打抱不平。馬萊克明顯地感覺到夏生在日本遭遇到的歧視：夏生的不倫身世，她同時又是日本戰(zhàn)敗的恥辱符號，在日本社會永遠得不到正常人該得到的尊嚴和尊重。

從萊利的話中，馬萊克知道夏生和她的客人之間很有可能發(fā)生諸如肉體的買賣關系?？梢韵胂蟮玫剑毡酒髽I(yè)好像若無其事地利用著像夏生這樣的女人。一想到這里，馬萊克不由得非常不痛快。對他們的這種做法，號稱是夏生父親的森人不可能不知道。也許，明明知道實情還故意讓她這么做。馬萊克一想到森人還是雪枝的親人，更加不痛快了。[3]283

因為同是戰(zhàn)爭遺孤的關系，增強了馬萊克和夏生之間的連帶感?！拔业母赣H和夏生的父親，把自己的種子植入女人體內以后，變成了草叢中烏鴉的食餌?！盵3]272不僅馬萊克自己感覺和夏生如此靠近，就連附近的老婆婆都期待著馬萊克和夏生能有些什么關系。雪枝和馬萊克從廣島——京都的故鄉(xiāng)之旅結束返回東京后，冷子一家消失了。向冷子家鄰居打聽冷子家去向的時候，鄰居“老婆婆好像知道雪（夏生的生母）以前跟外國兵相好這樣的往事，好像把馬萊克誤以為是夏生已經(jīng)死去的父親的親戚了”。[3]360

由于戰(zhàn)爭遺孤身份、養(yǎng)子身份和混血的緣故，夏生和馬萊克在自然情感上有所共鳴，并由此兩人之間產生了難以言表的連帶感。這樣的連帶感是通過馬萊克回憶和夏生之間的甜蜜場面描寫表達出現(xiàn)的。然而，夏生追求的卻不僅僅是馬萊克身上具備的自己能夠認同的東西。對在日本土生土長的夏生來講，日本人的血統(tǒng)崇拜倫理已經(jīng)滲入骨髓，不知何時，她想要通過血脈增強生命的存在感。在和馬萊克一同去美國還是留下來和黎一起生育孩子的選擇中，她最終放棄了去美國。夏生決定利用女性孕育的方式在世界上制造出屬于自己的血脈。

五、《浦島草》中的共同體意識

齊格蒙特·鮑曼認為“共同體”（Community）是一種“感覺”。[6]1兩人之間擁有的共同體感覺可以合理地解釋夏生引誘馬萊克以及馬萊克回應夏生的行為?！镀謲u草》中戰(zhàn)爭孤兒、日美混血兒夏生在小說中面臨的人生困境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從情感上能夠和她產生共鳴的、能夠為她的存在感到不平并且付諸行動的人只有馬萊克。夏生日本的養(yǎng)父母森人和冷子都各自懷著不同的殘酷目的脅迫了夏生的人生。在日本，戰(zhàn)爭孤兒——日美混血兒夏生難以找到可以認同的共同體。在上文分析她和馬萊克相互吸引最后發(fā)生關系的過程中，兩人在對方身上“求同”的情感特別突出。即，夏生和馬萊克都因為對方的存在感到了某種解放感，這顯然是齊格蒙特·鮑曼所講的“共同體”的感覺。

《浦島草》中描寫的戰(zhàn)爭孤兒、日美混血兒夏生和馬萊克身上的模糊的“共同體”意識幾乎每個人都擁有，每個人都有對認同的渴望和需求。《浦島草》的雪枝在美國留學十一年回歸日本，盡管是日本人，然而，在小說中雪枝也是外來者，是作家筆下的“浦島太郎”。常年不在日本生活的雪枝幾乎完全失去了和日本社會的連帶關系，她感嘆日本“是一個封閉的世界，一個外來者絕對無法進入的世界”。[3]255“她和馬萊克一樣，對發(fā)生在這個國家的一切都驚奇到目瞪口呆。當然，在對此感佩不已的同時也會搖頭表示不滿。對她而言，在日本感受到的痛苦、悲傷和開心的記憶少得可憐。她人生中的二十三年里，有十一年的記憶全都在美國。如今，對她而言，或許美國才算得上是故鄉(xiāng)。假如她在日美兩個國家之間腳踩兩只船，中間的水勢一旦漲高，自己的身體可能會被卷走?！盵3]260那么，是選擇和馬萊克一起返回美國，還是選擇在日本留下，雪枝在最后不得不做出人生的選擇。雪枝選擇不離開日本，也是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共同體”意識在發(fā)揮作用的結果。

《浦島草》的最后一章“煙霧”的文學原型來自日本民間傳說“浦島太郎”。浦島太郎經(jīng)歷了龍宮之旅以后思念母親和家鄉(xiāng)，帶著仙女送給的玉匣返回故鄉(xiāng)，回到故鄉(xiāng)的浦島太郎發(fā)現(xiàn)一切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萬般無奈的他打開了仙女送的玉匣，于是，里面冒出一股白煙，浦島太郎一下子變成了白胡子老頭。故鄉(xiāng)無疑是人類的共同體之一，浦島太郎的回歸情節(jié)最終歸根于故鄉(xiāng)對他而言的共同體意義。不言而喻，小說中的雪枝是作家筆下的“浦島太郎”式的存在。安達瞳子指出：“我感興趣的是大庭氏和植物的關系。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一本書中就出現(xiàn)了大約七十種植物。題目“浦島草”就不消說了?！盵7]8浦島草的名字是因為這種草長著常常的絲線，宛如浦島太郎的垂釣的線，所以得名浦島草。浦島太郎故事最打動人心的情節(jié)是回歸故鄉(xiāng)。所以，作家用“浦島草”作為小說的名字，其中的主人公的回歸意識是理解小說內容的不可忽略之處。

從小說的題目可以得出作家對回歸意識的暗示，《浦島草》中主人公的生活和選擇也一直向著回歸的方向發(fā)展。夏生在處理和馬萊克的關系上，在選擇是否接近馬萊克的倫理選擇過程中，兩人之間存在的相通之處的確推動她向著馬萊克發(fā)起情感攻勢。然而，當馬萊克回美國的時候，雖然夏生也可以跟隨他一起去美國，但是，她卻放棄了。與美國相比，在日本土生土長的夏生已經(jīng)和日本有了更多更深刻的連帶關系。她下定決心在日本擴展自己的關系，制造自己的存在感?！爱斘覄傆龅侥愕臅r候，妊娠反應讓我胃里難受。如今，經(jīng)過了這么一番鬧騰，感覺那毒素似乎消失了，渾身都輕松。我肚子里的硬塊確確實實在長大。因為有冷子媽媽的教訓在前，而且我自身也有證據(jù)，我想，唯有在孩子這件事情上，我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辦，所以就決定生了。前不久，我才發(fā)現(xiàn)懷孕了。”[3]386夏生最后選擇在日本生活，在黎的身邊養(yǎng)育她和黎的孩子。

分析夏生的倫理選擇過程，可以發(fā)現(xiàn)決定她選擇過程的砝碼是血脈，是她對血脈的認同。而且，小說中不僅戰(zhàn)爭孤兒夏生的選擇過程表明了有血統(tǒng)認同的傾向，雪枝最后也決定留在日本，不跟隨馬萊克返回美國?！爱斍?，她決定繼續(xù)留在日本。在她的心思中大概多少帶有一些自虐的因素。不是自己對祖國有多么執(zhí)著，她想切切實實地觀察、真正地看到自己本身的根部脈絡到底是怎樣的。這種感覺和看母親的陰部、父親的男根的感覺相似。本可以轉過眼去、用塊白布蓋上、把他們放進棺材放把火一燒，完事以后就可以去異國他鄉(xiāng)了?？墒?，雪枝卻想要盯著這些看清楚?！盵3]348雪枝心中的“根部脈絡”可以理解為一種社會關系，一種她努力找尋的“共同體”。

小說主人公在去美國還是留在日本的選擇中，夏生和雪枝都選擇了日本。夏生背負著養(yǎng)父母的倫理恩情，沒有把黎送進精神病院，而是要和黎一起生養(yǎng)他們的孩子，在世上擴展屬于自己的血脈，增強自己在日本社會的連帶感。雪枝作為留學多年后返回故鄉(xiāng)的“浦島太郎”式的存在，她回國的探親之旅實際上喚醒了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日本之根，如今她要留在日本關注自己日本之根的發(fā)展。即雪枝像浦島太郎一樣最終回歸到故鄉(xiāng)。然而，戰(zhàn)爭孤兒夏生的認同找尋是通過孕育生命的方式建造一個共同體，而雪枝是回歸到日本所謂的共同體中。夏生和雪枝對共同體到底是什么雖然尚不清楚，但是，她們在無意識的朦朧狀態(tài)下均采用血緣來確認自己的存在。然而，無論她們的形式如何，其實在本質上是一樣的。那就是她們都有對認同感的追求，對共同體的渴望。

在國籍復雜、血統(tǒng)復雜、身份也復雜的戰(zhàn)后社會，單純的民族認同、家國認同已經(jīng)難以囊括人類面臨的所有的認同焦慮問題。似乎唯有共同體可以表達這個問題。然而，共同體到底是什么呢？大庭美奈子在十年后創(chuàng)作的《球蘭草》，多次提及共同體。但是，作家也是僅僅講述了什么會讓人失去共同體，而沒有給出共同體的具體模樣。大庭美奈子在《浦島草》中捕捉到存在于人類身上的共同體意識以及人類對共同體的不懈追求。共同體是什么的問題，或許我們從齊格蒙特·鮑曼的解釋中得到些啟示。

今天，“共同體”成了失去的天堂的別名。失去的天堂是一個我們熱切希望重歸其中的天堂，因而我們在狂熱地尋找著可以把我們帶到那一天堂的道路的別名。

這是一個失去了的天堂，或者說是一個人們還希望能找到的天堂；從某個角度來看，這絕不是一個我們棲息的天堂，絕不是那個從我們自己的經(jīng)歷而得知的天堂?；蛟S，恰恰是因為這些原因，它才是一個天堂。[6]1

大庭美奈子是日本戰(zhàn)后女性文學的代表作家，對她經(jīng)典作品的解讀是理解日本戰(zhàn)后社會以及戰(zhàn)后女性文學發(fā)展的一扇重要窗口。近年來，伴隨著國內日本文學研究者尤其是中青年研究者的成長和發(fā)展，對日本文學尤其是日本女性文學研究的熱情逐步升溫，可以說，中國當下的日本女性文學研究面臨重要的機遇。

隨著日本社會的發(fā)展與全球化進程的推進，日本女性日益覺醒，自我尋找、自我言說、自我塑造，女性的生存境界和情感世界，國家、民族、個人身份的認知，丈夫和妻子、父母和子女、同性和異性之間的關系，生存與死亡、欲望與節(jié)制、失節(jié)與守節(jié)、越界與突圍等二元對立關系都成為日本女性文學研究的熱點問題。熱點問題還包括日本文學中的女性生存狀態(tài)、日本文學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形象、日本文學中的女性解放、二戰(zhàn)后的日本女性文學等。[8]

上述引文高瞻遠矚地指出了當下日本女性文學研究中需要充實和發(fā)展的問題。大庭美奈子文學作品對這些問題都有過探討。其文學中的流亡主題描寫二戰(zhàn)后生活在美國社會的戰(zhàn)爭新娘，生活在日本社會的日美混血的戰(zhàn)爭孤兒。她們作為大庭美奈子筆下的“無根草”，既反映了戰(zhàn)爭問題，同時也反映了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浦島草》流亡主題建構中，作家的流亡意識和回歸意識相互交織，流亡的結局主人公的日本認同——延續(xù)或找尋日本之根。由此可見，大庭美奈子在《浦島草》充分發(fā)掘女性在孕育問題上具有的先天優(yōu)勢，在主人公身份認同以及“共同體”的建構中凸顯了血脈認同意識?！镀謲u草》中夏生的孕育行為以及對血脈認同的思考，從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國內對大庭美奈子的“反母性”文學解讀模式。在《浦島草》之外，大庭美奈子還創(chuàng)作了若干家庭主題小說，主要有《鐵杉之夢》（1971）、《山姥的微笑》（1976）《寂兮寥兮》（1982）、《鳥啼兮》（1985）等，探索戰(zhàn)后日本社會中的婚姻和家庭、家庭主婦、男女兩性關系以及家庭模式的再建構等問題，為實現(xiàn)日本社會的家庭和諧做出了各種文學探索和嘗試?？梢哉f，大庭美奈子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生態(tài)女權主義作家。

【參考文獻】

［1］與那覇鳪子.総年譜（生活·事項年譜/著作一覧）[A].大庭みな子全集(24)[Z].東京：世界経済新聞出版社，2011.

［2］大庭みな子,平岡篤頼.亡命の文學—創(chuàng)造的言葉と前衛(wèi)[J].三田文學,1974,（61）.

［3］大庭みな子.浦島草[A].大庭みな子全集(5) [Z].東京：講談社，1991.

［4］王新生.戰(zhàn)后日本史[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3.

［5］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導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6］（英）齊格蒙特·鮑曼.共同體[M].歐陽景根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

［7］安逹瞳子.本の中の植物——「浦島草」[A].大庭みな子全集(4) [Z].東京：日本,済新聞出版社，2009.

［8］楊春.人文情懷與格局多元：女性文學研究趨勢及其欄目策劃——以《中華女子學院學報》女性文學研究欄目為例[J].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16,(2).

責任編輯：楊春

Study on the Theme of Exile in Oba Minako’s Literature: Focusing on the War Orphans in Urashimaso

HOU Dongmei

Abstract:Oba Minako’s literary works are filled with elements of various exiles following the Second World War. Oba’s work describes the people who lead a wandering life away from their hometowns without any foundations as “rootless grass”. The war brides in Shabby Museum is such an example of Oba’s“exile literature”, while the Japanese-American war orphan in Urashimaso is another. Urashimaso focuses on one of the remaining problems of post-war Japanese society, namely the issue of war orphans. Besides, it reflects on the harms brought by war, women’s fate and life.

Key words:Oba Minako; the theme of exile; Urashimaso; War orphan

DOI:10.13277/j.cnki.jcwu.2016.03.010

收稿日期：2016-03-06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3698(2016)03-0066-08

作者簡介：侯冬梅，曲阜師范大學翻譯學院講師，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2013級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比較文學。276826

項目基金：本文系2012年度山東省藝術科學重點課題“生態(tài)女性批評視域下的日本女性文學研究——以大庭美奈子為中心”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 2012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