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西藏拉薩騷亂原因探究與反思
——訪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當代研究所研究員王小彬

■ 本刊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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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80年代西藏拉薩騷亂原因探究與反思
——訪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當代研究所研究員王小彬

■ 本刊記者

記者：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們黨實行了改革開放的總方針，在西藏實行一系列特殊政策和靈活措施，廣大人民群眾的生活得到了明顯改善，應該說廣大人民群眾對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政策是擁護的、歡迎的。這些政策是大得民心的。那么，為什么在這樣一個情況下拉薩還會發(fā)生多次騷亂鬧事？其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們在工作中還存在什么問題，有哪些經(jīng)驗教訓值得我們吸?。?/p>

王小彬：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需要分成若干問題來回應。首先要從20世紀80年代拉薩發(fā)生的幾次騷亂說起。

1987年9月27日，少數(shù)僧人扛著“雪山獅子旗”，呼喊著“西藏獨立”“趕走漢人”等反動口號，在拉薩八廊街一帶游行，并在大昭寺門前向圍觀群眾發(fā)表反動演說；10月1日，騷亂開始升級，少數(shù)分裂分子為配合達賴集團分裂國家的活動再次制造騷亂。他們在大昭寺前聚眾叫嚷，“達賴在國外爭取‘西藏獨立’，西藏人民都應跟著他，誰不上街游行就砸他的家”。他們還公然毆打公安和武警人員，砸商店、搶槍，放火焚燒八廊街派出所，甚至一度沖擊西藏自治區(qū)機關。

1988年3月5日，騷亂分子乘拉薩傳召大會迎接強巴（彌勒）佛之機，突然發(fā)出“西藏獨立”的叫囂，向執(zhí)勤民警投擲預先準備好的石頭，圍攻在大昭寺指揮傳召活動的領導干部，沖擊自治區(qū)佛協(xié)傳召辦公室，砸毀電視轉(zhuǎn)播車，搗毀商店、餐館、醫(yī)療診所，殘殺藏族武警戰(zhàn)士袁石生。這次騷亂，有299名武警戰(zhàn)士和公安干警被分裂分子打傷。

1989年，在國內(nèi)外形勢影響之下，3月5日至7日，分裂分子在拉薩連續(xù)三天制造騷亂，進行打、砸、燒、搶，造成經(jīng)濟損失1000萬元以上。騷亂中，暴徒公然使用槍支，打死打傷公安干警多名。在拉薩局勢失控的情況下，經(jīng)國務院批準，西藏自治區(qū)政府果斷在拉薩市實行軍事戒嚴。

20世紀80年代，特別是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之后，西藏開始走向改革開放，搞活經(jīng)濟，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很快，群眾生活水平迅速提高；民族宗教方面落實政策的力度也很大，西藏寺廟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恢復到1700多座。一些海外藏族學者認為，“80年代的改革受到了藏人的歡迎，許多人認為情況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好”，“直到現(xiàn)在，一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仍然認為80年代的‘抗議’是沒有必要的，因為改革正在使西藏進入到正確的方向，‘示威和抗議’對這一正確道路的轉(zhuǎn)向為害甚大”。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拉薩為什么會接二連三地發(fā)生騷亂？這是西藏干部群眾和關注西藏工作的人普遍帶有的疑問。

記者：據(jù)說騷亂原因一開始被斷定為西藏工作中“長期‘左’的惡果”。請問這是怎么回事？

王小彬：1987年12月24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專門聽取了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和公安部的報告，對拉薩騷亂進行了分析，得出的結論是：“這次騷亂事件，基本上是長期‘左 ’的結果。（《中國共產(chǎn)黨西藏歷史大事記（1949—2004）》第1卷，第501頁）”由于高層有了這樣的看法，一些民族宗教人士更傾向于在內(nèi)部找原因：拉薩騷亂，是長期“左”的結果，是因為西藏過去20年中“失大于得”（西藏二十年中“失大于得”是十世班禪圓寂前得出的一個判斷，此后阿沛專門對這一說法進行了解釋：班禪副委員長所說的“得”，指的是在中央幫助下西藏各方面的進步和發(fā)展。“失”指的是“文化大革命”中極“左”思想指導下在西藏破壞了大量寺廟，尤其是這些寺廟中的很多珍貴文物古跡和文化遺產(chǎn)。班禪大師是宗教領袖，他從宗教感情出發(fā)，認為失去比得到的更大，這是很自然的。事實上這種損失有多大，誰也無法去估算，也沒有人去估算。見《西藏日報》1989年4月1日）。有民族上層人士認為，之所以“在少數(shù)分裂分子挑起的騷亂中，我們的部分群眾也參加了游行，也喊了要‘獨立’的口號，有的雖然在行動上沒有什么表現(xiàn)，但從思想上支持和同情騷亂分子”，除了“他們對西藏的歷史沒有全面的了解和認識、受到來自國內(nèi)外分裂分子的各種宣傳影響”外，同時也是由于“我們內(nèi)部在寫西藏歷史時，為了某種政治上的需要只講統(tǒng)一性，不講特殊性，歪曲歷史，不尊重歷史的本來面目”（《西藏日報》1989年8月27日）。對于如何維護西藏社會政治穩(wěn)定，有宗教人士開出了“三治”的藥方：“一是要搞好民族區(qū)域自治，實現(xiàn)真正的、名副其實的區(qū)域自治；二是要用很大力量去醫(yī)治過去‘左’的政策所造成的種種創(chuàng)傷，也就是要認真落實各個方面的政策；三是要大力發(fā)展西藏的經(jīng)濟文化建設，不斷改善人民生活，使西藏逐步得到發(fā)展進步和繁榮昌盛。這三方面工作都做好了，就從根本上解決了西藏的長治久安問題。（《人民日報》1988年4月5日）”

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談會明確要求，西藏自治區(qū)黨委在重大問題上應向阿沛和班禪兩位全國人大副委員長請教，因此，他們的這些觀點極大地影響了自治區(qū)黨委的判斷。當時的西藏自治區(qū)黨委主要負責人就曾做出如下分析與判斷：“拉薩發(fā)生騷亂事件以后，我經(jīng)常琢磨一個問題，為什么黨和政府做了三十多年的工作，卻有一些群眾經(jīng)不住極少數(shù)分裂主義分子的挑動？為什么騷亂分子一鬧，八廊街附近會有一些人跟著起哄？根本原因在于長期以來實行‘左’的一套，脫離了群眾，傷害了群眾。（《人民日報》1988年2 月14日）”于是，騷亂是由于長期“左”的原因造成的這一結論，基本自上而下達成了“共識”。歷史和實踐證明這一“共識”是站不住腳的，認識上是錯誤的，工作上是有害的。政策上差之毫厘，實踐上謬以千里。對20世紀80年代的西藏工作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記者：拉薩發(fā)生騷亂的原因被定性為“左”的結果，這對當時西藏工作產(chǎn)生的影響是什么呢？

王小彬：結果只有一個：繼續(xù)落實政策與騷亂的進一步升級。這個“左”的定論一方面是說我們黨進軍西藏、經(jīng)營西藏的領導同志長期以來所執(zhí)行的路線是一條“左”的路線；另一方面是說我們幾十年培育出來的數(shù)以萬計的民族地方干部，是在“左”的思想路線下培育起來的。實際上帶有否定我們自和平解放以來黨的西藏工作的意圖。因此，我們在西藏的工作只能是不斷地“承認錯誤”，不斷地“落實政策”。還在西藏干部、群眾中間造成了嚴重分歧。

1988年3月，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確定委托十世班禪進藏負責組織傳召法會，進行寺廟整頓。由于中央已經(jīng)明確了拉薩騷亂基本上是長期“左”的原因造成的，又由于騷亂的主要領導者是三大寺的一些僧人，十世班禪和西藏自治區(qū)黨委決定采取“安撫策略”：一方面，通過繼續(xù)落實寺廟政策，糾正“左”的錯誤和影響；另一方面，也試圖通過安撫和勸說，促使帶頭制造騷亂的僧人放棄錯誤的政治主張，為即將召開的傳召法會做準備。

根據(jù)這一決定，在十世班禪建議下，西藏自治區(qū)政府釋放了騷亂中帶頭鬧事的僧尼，確定了對寺廟特別是三大寺和大昭寺的一些政策。自治區(qū)黨委統(tǒng)戰(zhàn)部和民族宗教委員會提出，應盡快對拉薩的三大寺和大昭寺落實四項政策：一是所有各寺“文革”中散失的貴重文物，都要盡快退還；二是對“文革”中被查抄的財物，折合計算，一次性補發(fā)給甘丹寺95萬元（前期已經(jīng)落實7萬元），色拉寺78.8萬元（前期已補償5萬元），哲蚌寺77.6萬元（已經(jīng)補償5萬元）；三是凡屬城鎮(zhèn)戶口的在寺僧尼，與所在地城鎮(zhèn)居民一樣享受肉價補貼；四是對于年老體弱、無依無靠或因病殘已喪失勞動能力的僧尼，享受所在地五保戶一樣標準的社會保障待遇。

但是，安撫政策并沒有達到所期望的效果。一些僧尼將中央和自治區(qū)的落實政策和安撫措施看作是軟弱退讓，氣焰更加囂張。1988年1月26日，十世班禪召集三大寺喇嘛代表進行座談。針對自治區(qū)上述幾項政策，哲蚌寺僧人益西群培主動發(fā)言，認為“西藏歷來是一個獨立的國家，1950年漢人以幫助為名，占領了西藏”，“那些游行要西藏獨立的喇嘛本來就沒有錯誤，沒有罪過，應該統(tǒng)統(tǒng)放掉”，“落實政策是裝樣子”，等等。

1988年藏歷新年之后的傳召法會，給了分裂分子再次制造騷亂的機會。早在傳召法會舉辦之前，西藏的社會氛圍就極不正常。一些年長的僧人曾建議暫停法會，因為在局勢不穩(wěn)、人心不定的時刻，大批喇嘛和信眾云集拉薩，很容易為分裂分子提供制造騷亂的機會，他們表示無法保證年輕僧人不鬧事。這一建議沒有被接受，因為在當時，傳召法會被一些領導人看作是西藏宗教信仰自由、僧俗民眾安定團結的“象征”。拉薩騷亂頻發(fā)時期，急需以此來向外界證明西藏的“安定團結”。1988年3 月5日，傳召法會如期舉行。西藏自治區(qū)黨政軍負責人照例參加了法會。就在強巴佛游行之時，蓄謀已久的分裂分子突然發(fā)難，用準備好的石頭攻擊維持秩序的公安干警。騷亂發(fā)生時，6位省軍級領導干部被困在大昭寺，經(jīng)過廣大干警的努力，在付出慘重代價后才平息了騷亂。

記者：那么拉薩騷亂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王小彬：拉薩騷亂，一個最明顯的因素就是達賴集團煽動策劃。2015年4月，由十四世達賴的二哥嘉樂頓珠（Gyalo Thondup）與他人共同編寫出版了《噶倫堡的面條商人：我為西藏奮斗的背后不為人知的故事》（The Noodle Maker of Kalimpong：The Untold Story of My Struggle for Tibet）。在書中，嘉樂頓珠承認：“在1987年拉薩騷亂中，我確實相信一些國際情報機構，支持外國人來到西藏，進行一系列復雜的工作以煽動暴亂。他們的目標是妨害中央政府和達賴之間的接談，并制造西藏內(nèi)部和西藏流亡政府之間的緊張局勢。”西藏自治區(qū)黨委政府公開指出，騷亂是“達賴作為一個政治流亡者進行分裂祖國活動的結果，是一小撮分裂主義分子與達賴集團內(nèi)外配合、遙相互應，進行分裂祖國陰謀活動的結果”，“因此，這次事件的全部責任在于達賴集團和一小撮分裂主義分子”。應該說，這一判斷無論是從邏輯上還是從事實上，都是非常準確的。達賴代表團第一次進藏考察，發(fā)現(xiàn)達賴在藏族信教群眾中仍然有一定的影響力后，就開始了“西藏獨立”的“雙向發(fā)展”策略：一方面通過推動“西藏問題”國際化以尋求國際支持，并努力勸說西方國家在西藏問題上對中國進行批評和施壓；另一方面就是通過滲透，煽動國內(nèi)藏區(qū)民眾進行“抗議”，以迫使中央政府與其展開關于“西藏地位”的“談判”。經(jīng)過幾年苦心經(jīng)營和滲透，達賴集團逐漸在西藏的寺廟和僧尼中培植了一些分裂分子，隨時準備與他們內(nèi)外互應、制造事端。

1987年9月21日，達賴喇嘛在美國國會人權小組委員會發(fā)表政治演講，提出所謂“持久解決西藏問題的五點聲明”；27日，拉薩爆發(fā)第一次騷亂。其后，每當達賴喇嘛在國際上活動頻繁之時，西藏分裂分子都會內(nèi)外互應，為其“造勢”。在達賴集團推動“西藏問題”國際化的“外向發(fā)展”策略中，達賴喇嘛每一次受到國外政要的接見、每一次有機會公開發(fā)表關于“西藏問題”的政治觀點，都被達賴集團視為“巨大的成功”。這種“成功”反過來對西藏境內(nèi)的一些分裂分子又形成了一種鼓舞：他們借機煽動民眾，制造西藏人民“支持達賴喇嘛”的假象。達賴集團也充分利用這一假象，向西方政要和民眾證明自己是西藏人民利益的“代言人”，以獲取他們更大的支持。這樣，達賴集團的“雙向發(fā)展”策略形成了內(nèi)外聯(lián)動，給西藏社會政治穩(wěn)定、給中國政府在國際上的反分裂斗爭帶來了挑戰(zhàn)。

記者：拉薩騷亂盡管有達賴集團的煽動以及特定的國外背景，但是怎么看待其中的寺廟與宗教因素？

王小彬：國內(nèi)有個研究西藏當代史非常見功底的年輕學者王茂俠，他專門研究這段歷史，提出一個“拉薩騷亂模式”的概念，分析入木三分。他認為，1987年至1989年，拉薩發(fā)生的幾次騷亂幾乎都遵循一個模式：首先是少數(shù)不法僧尼無視國家法律，在鬧市街頭或群眾聚集的地方，舉著“雪山獅子旗”、高喊“西藏獨立”的口號，進行分裂宣傳和“游行”；當執(zhí)法干警進行制止、與之發(fā)生沖突時，一些分裂分子趁機煽動群眾，攻擊執(zhí)法干警甚至進行打砸燒搶等嚴重暴力破壞活動。在這一模式中，少數(shù)僧尼無疑是制造騷亂的“領頭羊”。本來應該不問塵世事務的僧尼，為什么會成為積極參與政治性分裂活動的急先鋒？為什么一些群眾會隨之而動？回答這些疑問，必須首先對宗教的一些特性和西藏的宗教問題進行分析。

宗教不僅僅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也是一種社會力量。由于具有相當嚴密的組織體系，是有龐大數(shù)量虔誠教徒組成的團體，因此，宗教能夠形成某一種共同的群眾心理狀態(tài)，成為一股不可小視的社會力量。宗教對于社會秩序的影響，無論是促進社會和諧還是形成社會對抗，都有一種放大作用。就造成社會沖突而言，這種放大作用的原理在于宗教的“三性”，即神圣性、非理性、群體性。一般而言，由神圣性而帶來的絕對性是宗教信仰的根本，絕對真理帶來排他性，排他性是對抗沖突的基礎；而對抗沖突要成勢，一要有大量群眾，二要有神圣性，借神圣性、“以神的名義”調(diào)動信教群眾的宗教情感，從而形成巨大的社會能量（葉小文：《宗教七日談》，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年版，第218-219頁）。一切沖突的背后都是世俗利益的沖突，一旦被神圣化，沖突便被強化、擴大化。拉薩騷亂中的僧尼行為及其引發(fā)的沖突擴大，無疑符合上述宗教放大作用的原理。

在神圣性因素中，達賴喇嘛是一個關鍵。與一切宗教一樣，佛教本來崇拜的不是人而是神。但藏傳佛教的特殊之處卻是活佛轉(zhuǎn)世、人神一體?；罘鹗侨朔巧瘢诓貍鞣鸾痰闹贫劝才胖?，活佛則是神而非人。作為藏傳佛教轉(zhuǎn)世活佛譜系中地位最高的活佛，達賴喇嘛不僅是廣大信徒心目中的神，而且是所有藏傳佛教中各活佛、喇嘛的根本上師。對于前者，達賴可以借助神的名義，來調(diào)動信徒的宗教感情；對于后者，達賴可以利用其宗教地位，控制僧尼。因此，無論是對于普通僧尼還是廣大信徒，達賴就具有了“神圣性”的一面。騷亂之后，當對一名參與游行的喇嘛進行審訊，問到什么是“獨立”時，這位喇嘛的回答是：“不知道。聽了廣播，達賴喇嘛在國外說西藏要獨立，我們喇嘛就要響應?！保▌ィ骸段鞑啬_步聲》，西藏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87頁）

在排他性因素方面，達賴集團所追求的“西藏獨立”，是以極端民族主義為底色的。由于歷史上藏族在青藏高原上發(fā)展出了自己獨具特色的民族文化，加上自然條件的隔絕造成的民族交流較少，因此西藏成為潛在“民族主義”意識較強的區(qū)域。宗教與民族之間是不可分的，二者之間有極強的互動關系。作為藏傳佛教格魯教派的最高首領，當達賴提出一些具有極端民族主義色彩的“西藏問題”政治解決方案之后，在普遍信仰藏傳佛教的藏族群眾中，除了宗教自身的排他性外，民族主義意識的“排他性”也會日漸升溫。一些極端民族分裂分子更是打著“民族”旗號，大行分裂國家之道。就個體的少數(shù)民族群眾來說，本民族文化“局部道德”的社會影響和壓力經(jīng)常要強于更廣泛意義上的國家層面的效忠力量（馬戎、周星主編：《中華民族凝聚力形成與發(fā)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74頁）。因此，面對分裂分子把持的民族“話語權”，很多藏族群眾即便內(nèi)心里不贊同其行為與主張，但懼于民族的道德壓力（如被咒罵為民族的“叛徒”）而不敢針鋒相對、理直氣壯地與之斗爭。

拉薩騷亂的危害，不在于少數(shù)僧尼的分裂活動，而在于其煽動起來的群體性破壞力量。歷史上，藏傳佛教在政教合一體制之下，曾經(jīng)是社會整合、道德構建和權力運作的唯一合法性源泉。西藏雖然經(jīng)歷了民主改革，宗教集團傳統(tǒng)的地位被大大削弱了，但寺廟和僧尼在藏族信教群眾中的影響卻并沒有隨之消失。撥亂反正、落實宗教政策，使宗教在西藏出現(xiàn)了恢復性發(fā)展，但是這種發(fā)展并沒有經(jīng)歷過“除魅”，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保持著過去的“神威”，信教群眾還不同程度地存在著盲目、狂熱的非理性崇拜。大量僧尼入寺、傳統(tǒng)的帶有宗教色彩風俗習慣的恢復，使寺廟幾乎與每一個藏族群眾都有著相當密切的聯(lián)系。當無形的社會軟權威再次形成之后，一些地方甚至出現(xiàn)了活佛一聲號令應者云集，基層干部喊破喉嚨卻無人響應的局面?；罘稹⒗镌谖鞑厣鐣谐蔀橐粋€十分特殊的群體，在宗教信仰虔誠的群眾中有相當高的社會號召力。當不法僧尼在拉薩街頭進行分裂活動時，他們其實就是吸引群眾注意力的“表演者”。當執(zhí)法干警進行干預時，他們便以“受害者”的姿態(tài)來引起群眾的同情。為了使這種“同情”打動人心，有的喇嘛甚至當眾采取自殘行為。當群眾聚集達到一定程度之后，群體行為便開始失序，個體開始表現(xiàn)為“有意識的人格的消失，無意識人格的得勢，思想和感情因暗示和相互傳染而轉(zhuǎn)向一個共同的方向，以及立刻把暗示的觀念轉(zhuǎn)化為行動的傾向”（［法］古斯塔夫·勒龐著，馮克利譯：《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版，第18頁）。隨著事態(tài)的不斷擴大，參與其中的人越來越多，當人們在一種向心力極強的信仰支配下，不約而同地做出相同的行為時，就會產(chǎn)生一種“集體無意識”。身處其中的人不再保持理智，是非曲直、法律法規(guī)等在這種集體無意識中統(tǒng)統(tǒng)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