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秦漢時期幽燕風俗區(qū)劃的探討

靳　寶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 歷史所，北京 10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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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秦漢時期幽燕風俗區(qū)劃的探討

靳寶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 歷史所，北京 100101)

摘要：在分析秦漢時期幽燕地區(qū)文化時，要關注這一大的區(qū)域文化內(nèi)部的關聯(lián)性和發(fā)展的不平衡性。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揚雄《方言》從各自角度對秦漢時期幽燕地區(qū)風俗文化區(qū)劃問題做了記述和分析，基本上將其劃分為涿薊地區(qū)、上谷至遼東一帶、玄菟與樂浪所在區(qū)域等三個風俗亞區(qū)。史家們的這種記錄，不僅有助于進一步認識秦漢文化的地域性，更有助于深入了解幽燕地區(qū)的文化發(fā)展面貌及其特性。

關鍵詞：秦漢;《史記》；《漢書》；《方言》；幽燕;風俗;區(qū)劃

在秦漢大一統(tǒng)下，文化的地域性是存在的，特別是西漢時期，在內(nèi)容方面更多地體現(xiàn)在風俗文化上。幽燕地區(qū)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文化區(qū)域，風俗文化自然有其特征，而這種特征也是呈現(xiàn)一定的內(nèi)部區(qū)劃性的。司馬遷、班固、揚雄在其著述中，對此均有涉及，是我們認識秦漢時期幽燕風俗區(qū)劃的重要文獻來源。

一、《史記·貨殖列傳》經(jīng)濟視野下的幽燕風俗區(qū)劃

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有如下幾處提及幽燕地區(qū)風俗文化：(1)“燕、代田畜而事蠶”；(2)“夫燕亦勃、碣之間一都會也。南通齊、趙，東北邊胡。上谷至遼東，地踔遠，人民希，數(shù)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夫余，東綰穢貉、朝鮮、真番之利”；(3)“夫山西饒材、竹、榖、纑、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柟、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瑇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棊置：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睆倪@些敘述內(nèi)容來看，雖然(1)和(3)主要談的是物產(chǎn)資源，但無論“田畜而事蠶”，還是“馬、牛、羊、旃裘、筋角”，皆“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又《鹽鐵論·本議篇》載大夫曰：“隴、蜀之丹漆旄羽，荊、揚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柟梓竹箭，燕、齊之魚鹽旃裘，兗、豫之漆絲絺紵，養(yǎng)生送死之具也?！憋@然，司馬遷已把它們看作幽燕地區(qū)的經(jīng)濟風俗。而且，燕代、龍門碣石北等用語，明顯具有風俗亞區(qū)的概念。

文獻(2)是完全從經(jīng)濟角度描述幽燕地區(qū)風俗文化的，且分為兩個亞區(qū)：一是以“燕”這一都會為中心的區(qū)域，這里的“燕”應指薊城。《史記·貨殖列傳》載：“然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會也。北通燕、涿，南有鄭、衛(wèi)。”《鹽鐵論·通有篇》亦載大夫言：“燕之涿、薊，趙之邯鄲，魏之溫軹，韓之滎陽，齊之臨淄，楚之宛、陳，鄭之陽翟，三川之二周，富冠海內(nèi)，皆為天下名都。非有助之耕其野而田其地者也，居五諸之沖，跨街衢之路也。故物豐者民衍，宅近市者家富。富在術數(shù)，不在勞身；利在勢居，不在力耕也?！笨梢?，薊、涿是幽燕地區(qū)兩大都市，商業(yè)貿(mào)易占主體地位，而不是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澳贤R趙，東北邊胡”，道明了該地商業(yè)風俗的環(huán)境因素。二是上谷至遼東這一狹長地帶，緣于其“地踔遠，人民希，數(shù)被寇”、“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夫余，東綰穢貉、朝鮮、真番之利”的環(huán)境特征，表現(xiàn)出“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的風俗。而代地風俗的具體表現(xiàn)是好氣、任俠為奸、慓悍及不事農(nóng)商，《史記·貨殖列傳》載曰：“種、代，石北也，地邊胡，數(shù)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nóng)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中國委輸時有竒羨。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慓悍，而武靈王益厲之，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這些說明，上谷至遼東地帶，亦有好氣任俠、不事農(nóng)商、慓悍強直的社會風習。

司馬遷是中國風俗文化地域特征記述的首倡者，他對幽燕區(qū)域風俗文化的初步總結為之后更為具體而細致的分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班固的《漢書·地理志》，實際上是一篇以《史記·貨殖列傳》為基礎，而予以補充、擴展，是比《史記·貨殖列傳》更加完備的全國區(qū)域地理與區(qū)域風俗關系的總論[1]。

二、《漢書·地理志》地理視野下的幽燕風俗區(qū)劃

西漢成帝時，大儒劉向略言“地分”，丞相張禹派潁川人朱贛“條其風俗”，東漢初，史學家班固在撰寫《漢書·地理志》時，對劉、朱二人的成果“輯而論之”。故現(xiàn)在看到的《漢書·地理志》風俗部分，從時間上來講，乃屬西漢前期至西漢后期各區(qū)域的風俗文化狀況。不過不能忽略這樣一個事實，即班固在“輯而論之”中夾雜了自己的認識。最為突出的一點是，他對風俗這一文化概念的明確闡釋，是以往所沒有的?！稘h書·地理志》載曰：“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這是從風俗形成角度來認識的，即風俗是由水土這一自然條件產(chǎn)生的風和由君上情欲這一人文因素出現(xiàn)的俗組成。這里，班固特別突出統(tǒng)治階層的社會風尚引領作用。

我們看《漢書·地理志》中有關幽燕風俗區(qū)的劃分，其文曰：

燕地，尾、箕分壄也。武王定殷，封召公于燕，其后三十六世與六國俱稱王。東有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西有上谷、代郡、雁門，南得涿郡之易、容城、范陽、北新城、故安、涿縣、良鄉(xiāng)、新昌，及勃海之安次，皆燕分也。樂浪、玄菟,亦宜屬焉。

燕稱王十世，秦欲滅六國，燕王太子丹遣勇士荊軻西刺秦王，不成而誅，秦遂舉兵滅燕。

薊，南通齊、趙，勃、碣之間一都會也。初太子丹賓飬勇士，不愛后宮美女，民化以為俗，至今猶然。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取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后稍頗止，然終未改。其俗愚悍少慮，輕薄無威，亦有所長，敢于急人，燕丹遺風也。

上谷至遼東，地廣民希，數(shù)被胡寇，俗與趙、代相類，有漁鹽棗栗之饒。北隙烏丸、夫余，東賈真番之利。

玄莬、樂浪，武帝時置，皆朝鮮、濊貉、句驪蠻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鮮，教其民以禮義，田蠶織作。樂浪、朝鮮民犯禁八條：相殺以當時償殺；相傷以谷償；相盜者男沒入為其家奴，女子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雖免為民，俗猶羞之，嫁取無所讎，是以其民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婦人貞信不淫辟。其田民飲食以籩豆，都邑頗放效吏及內(nèi)郡賈人，往往以杯器食。郡初取吏于遼東，吏見民無閉臧，及賈人往者，夜則為盜，俗稍益薄。今于犯禁寖多，至六十余條?？少F哉，仁賢之化也！然東夷天性柔順，異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設浮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時來獻見云。

自危四度至斗六度，謂之析木之次，燕之分也。

相比《史記·貨殖列傳》，這里的記述更為完整、清晰。首先，《漢書·地理志》明確幽燕各風俗亞區(qū)，即以薊城為中心的區(qū)域、上谷至遼東的地帶、玄菟與樂浪為主的地區(qū)這三個風俗亞區(qū)。其次，它對幽燕區(qū)域風俗特征描述的更為精細。如對薊城為中心的區(qū)域，它直接說“薊，南通齊趙，勃、碣之間一都會也”，省略了“東北邊胡”；明確指出“愚悍少慮”乃薊城一帶的社會風習，并對其作了細化，“其俗愚悍少慮，輕薄無威，亦有所長，敢于急人”；還指出了這一風習的來源，即“燕丹之遺風也”。再次，它還補充了諸多內(nèi)容，顯得甚為豐富。“太子丹賓飬勇士，不愛后宮美女，民化以為俗，至今猶然。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取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后稍頗止，然終未改”這一婚俗內(nèi)容是《史記》所沒有提到的，對于了解戰(zhàn)國秦漢時期燕薊地區(qū)的婚姻形態(tài)，具有非常重要的史料價值。

《漢書》對于上谷至遼東的地帶，基本沿襲《史記》而來，但對趙地風俗描寫詳盡，故我們能更好地認識“俗與趙代相類”的文化信息?！稘h書·地理志》載趙地的風俗特征為：“丈夫相聚游戲，悲歌慷慨，起則椎剽掘冢，作奸巧，多弄物，為倡優(yōu)。女子彈弦跕躧，游媚富貴，偏諸侯之后宮”、“其土廣俗雜，大率精急，高氣勢，輕為奸”、“以詐力相傾，矜夸功名，報仇過直，嫁取送死奢靡”、“好氣為奸，不事農(nóng)商”、“其民鄙樸，少禮文，好射獵”。諸如“慷慨悲歌”、“為倡優(yōu)”、“游媚富貴”、“好氣為奸，不事農(nóng)商”、“少禮文，好射獵”，確實為上谷至遼東這一帶的風俗特征，這在有關幽燕史料中均有反映。

班固還補充說明了燕與代、趙風俗相似的另一條依據(jù)，即天文分野說。如雁門，它同俗于定襄、云中、五原等地，屬于趙文化范圍，但“於天文別屬燕”，故《漢書·地理志》的燕地就包括代郡、雁門。周振鶴曾對《漢書·地理志》的這種分野思想提出了質(zhì)疑和批判，他在《秦漢風俗地理區(qū)劃》一文中言：“這種分野的思想，不但今天看來有些荒唐，即在古代也有人表示異議。如唐人杜佑就說，這十二國在歷史上并非同時存在，有吳越時尚無趙韓魏，待到三家滅晉時，吳則早已滅于越。以此分野，顯然不合理。其實不但國名所選不經(jīng)，即地域范圍所劃亦無道理，例如講齊地，略當春秋戰(zhàn)國之際的齊國，而言秦地，則所指是戰(zhàn)國末年秦國的疆域，顯見不侔。所以分野說不但從其本身的立論而言是不科學的，即其表述方式也是有毛病的。我們本來就可以撇開不談，更何況分野與風俗區(qū)攪在一起就更糊涂，如秦地包括關中河西巴蜀以至原西南夷的廣大地區(qū)，其間風俗天差地別，強納入一個區(qū)域之中論述，必然使人墜入五里霧中。所以我們必須拂去分野的塵網(wǎng)，才能真正復原朱贛所條理的風俗地理面貌來”[2]。雖然我們不能以分野來推出燕代或燕趙風俗文化之相似性，但從燕趙(包括代)的地理環(huán)境、雙方的比鄰關系、民族環(huán)境、經(jīng)濟形態(tài)等來講，“俗與趙代相類”是有一定的歷史依據(jù)。

對于玄菟、樂浪一帶的風俗特征之記述，這是《史記》所沒有提及的。這一帶，深受東夷文化影響，似乎與東齊風俗有一定類似。它較早接觸到華夏禮儀文明下的社會風尚，表現(xiàn)出簡樸、敦厚的文化性格，如“嫁娶無所讎，民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女人貞信不淫辟”，“其田民飲食以籩豆，都邑頗放效吏及內(nèi)郡賈人，往往以杯器食”，雖經(jīng)遼東官吏入職的影響而“俗稍益薄”，但仍稱得上“任賢之化”，應驗了孔子所謂夷狄中尋求華夏禮儀的經(jīng)典之論。顏師古注曰：“《論語》稱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也歟！’言欲乘桴筏而適東夷，以其國有仁賢之化可以行道也?！?/p>

三、《方言》語言形態(tài)下的幽燕風俗區(qū)劃

方言是風俗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蘊含了豐富的風俗文化內(nèi)容[3]。古代所謂“覽觀風俗”實際是兼做方言收集工作的，古人在對“風俗”的“風”的觀念中，是包含著方言的不同[4]。作為文化的載體，方言與地域文化在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是相互促進、相互影響、相互推進的[5]。西漢末年揚雄的《方言》，是我國最早對地域系統(tǒng)方言進行研究的著作。從其記錄，我們亦可了解幽燕地區(qū)社會風俗及區(qū)劃問題。

為了方便說明，現(xiàn)根據(jù)《方言》有關幽燕方言區(qū)劃羅列如下。卷一出現(xiàn)：趙魏燕代之間(2次)，晉衛(wèi)燕魏，燕之外鄙、朝鮮洌水之間，燕之北鄙、齊楚之郊，燕代之間，秦晉之北鄙燕之北郊翟縣之郊，燕代之北鄙，燕代東齊，青幽之間。卷二出現(xiàn)：魏之郊燕之北鄙，燕代朝鮮洌水之間，燕之北鄙、朝鮮洌水之間，燕之北郊、朝鮮洌水之間，燕之外鄙、朝鮮洌水之間。卷三出現(xiàn)：燕齊之間，齊之北鄙、燕之北郊，燕朝鮮洌水之間，北燕朝鮮洌水之間，北燕(2次)，北燕朝鮮之間(2次)。卷四出現(xiàn)：東北朝鮮洌水之間。卷五出現(xiàn)：北燕朝鮮洌水之間，海岱東齊北燕之間，燕之東北朝鮮洌水之間(3次)，梁宋齊楚北燕之間，燕齊之間，北燕朝鮮之間。卷六出現(xiàn)：燕之北鄙，朝鮮洌水之間，燕齊之間。卷七出現(xiàn)：燕趙之郊，北燕(2次)，北燕之外郊，燕之北郊(2次)，燕，燕之外郊朝鮮洌水之間(4次)，東齊海岱北燕之郊，燕齊，燕之北鄙東齊北郊，朝鮮洌水之間。卷八出現(xiàn)：北燕朝鮮之間(2次)，北燕朝鮮洌水之間，燕之東北朝鮮洌水之間，北燕(2次)。卷九出現(xiàn)：自河而北燕趙之間，齊燕海岱之間。卷十一出現(xiàn)：燕趙之間，燕，北燕(2次)，北燕朝鮮洌水之間。

在正式討論之前，我們先明確以上地名的區(qū)域范圍所指。北燕：指燕和朝鮮之間，包括燕國北部的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在《方言》中，稱“北燕”或“北燕之外郊”“燕之東北”“燕之北鄙”“燕之北郊”“燕之外鄙”“燕之外郊”，所指大致相當。朝鮮：大致相當于今遼寧、吉林的部分地區(qū)及朝鮮北部一帶。洌水：又寫作列水，即今朝鮮的大同江。燕：《方言》中的燕并不等于燕國，它只表示包括薊在內(nèi)的漢代廣陽郡以及周圍的部分地區(qū)。幽：與戰(zhàn)國時的燕國相當，大致在今河北北部及遼寧一帶[6]。

從上面所列的出現(xiàn)情況，我們可以看出，“燕”僅出現(xiàn)兩次，也就是說以薊城為中心的地區(qū)，在語言方面基本上同化于中原地區(qū)?！氨毖唷?，出現(xiàn)8次；“北燕”“北燕之外郊”“燕之東北”“燕之北鄙”“燕之北郊”“燕之外鄙”“燕之外郊”，與“朝鮮”組合在一起，共出現(xiàn)21次。這說明，北燕朝鮮一帶可以獨立成為一個方言區(qū)劃。燕代或燕代與其他組合在一起的，共出現(xiàn)6次。燕趙或與其他組合在一起的，共出現(xiàn)5次。燕齊或與其他組合在一起的，共出現(xiàn)13次。燕魏或與其他組合在一起的，共出現(xiàn)4次。燕秦或與其他組合在一起的，共出現(xiàn)1次。這些又說明，燕與其他外在文化的關系，如果由近而遠的序列進行排比，那么燕齊最密切，接下來分別是燕趙、燕代、燕魏、燕秦。這倒是符合燕地的周邊形勢。

依據(jù)《方言》的材料，利用方言地理學的方法劃分漢代的方言區(qū)，始于林語堂，之后羅常培、周祖謨、司禮儀等人都做過這方面的研究工作。在林語堂看來，西漢方言可劃分為14個系，其中幽燕地區(qū)包括燕代系和北燕朝鮮系。理由是：代之見于書中有5次，其中與燕并稱4次，因而燕代為一系。燕之分出北燕，猶齊之分出東齊，《方言》中引朝鮮洌水共26次，其中24次是與燕北或燕東北并引，因而揚雄必以燕北與朝鮮為一種方言[7]。關于燕代或代的統(tǒng)計，與我們上述所列并不相同，故燕代難以成為一個獨立區(qū)劃。羅常培、周祖謨把漢代方言劃分為7大區(qū)，其中燕代、晉之北鄙、燕之北鄙為一個區(qū)[8]。其忽視了北燕與朝鮮合在一起出現(xiàn)的次數(shù)要多于燕代、晉之北鄙、燕之北鄙。美國語言學家司禮義所著《漢代中國方言——據(jù)〈方言〉》一書，以《方言》所提供的基本材料為據(jù)，劃分出十一個語言區(qū)，其中燕、燕代北燕、朝鮮洌水和晉趙，屬于北部及東北部諸方言[9]。這同樣割裂了北燕與朝鮮同屬一方言區(qū)劃的事實。劉君惠、李恕豪、楊鋼、華學誠諸先生所著的《揚雄方言研究》一書[10]，在前人研究基礎上，綜合政治、經(jīng)濟、人口、交通等因素，劃分出十二個方言區(qū)，其中屬于幽燕區(qū)域的有燕代方言區(qū)和北燕朝鮮方言區(qū)，理由是：《方言》中表示燕的地名共出現(xiàn)19次，代共出現(xiàn)7次，代與燕并舉5次，故燕代可劃為一個方言區(qū)；代表北燕的地名共出現(xiàn)47次，其中單獨出現(xiàn)13次，代表朝鮮的共出現(xiàn)27次，與北燕并舉達23次之多，故有充分的理由將北燕朝鮮列為同一個方言區(qū)。該書作者還認為，在北燕朝鮮方言區(qū)內(nèi)，北燕與朝鮮的方言是有差別的，可作為兩個次方言。

以上各家所依據(jù)的分區(qū)材料都是《方言》一書，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也是基本一致的，即通過對《方言》中出現(xiàn)的地名進行統(tǒng)計，根據(jù)各個地名單獨出現(xiàn)或與其他地名并舉的不同情況來確定是否為獨立的方言區(qū)域，但得到的研究結論卻很不一致?？计湓颍斢腥缦聝纱蠓矫妫旱谝?，不同方言間的界限具有漸變性、模糊性，劃分方言區(qū)本身就是一項相當復雜的工作，何況是劃分兩千年前西漢時期的方言區(qū)；第二，研究者在作方言分區(qū)研究時，往往會考慮到其他非語言因素[11]。我們在探討秦漢時期幽燕風俗區(qū)劃時，方言分區(qū)僅作為一項重要參考，它可以補充或充實《史記·貨殖列傳》的經(jīng)濟風俗區(qū)劃和《漢書·地理志》的地理風俗區(qū)劃，只有綜合這三者的分區(qū)觀念和認識，才能更好地復原秦漢時期幽燕風俗文化的地域特征及其相互聯(lián)系。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秦漢時期幽燕風俗區(qū)劃包括三個亞區(qū)，即涿薊地區(qū)、上谷至遼東一帶、玄菟與樂浪所在區(qū)域。當然，這只是一個為了更好地認識這一大的文化區(qū)域的文化特征而進行的研究方式，在不同時期這樣的亞區(qū)劃分是有變化的，甚至是融合在一起。正如周振鶴所指出的：“在東漢后期，我們已沒有足夠的材料來劃分新的風俗文化區(qū)，當然這也和文獻的缺佚有關，《續(xù)漢書·郡國志》沒有留下像《漢書·地理志》那樣精彩的風俗地理資料。但可以肯定地說，東漢后期的風俗地域差異是顯著地削弱了，尤其是在生產(chǎn)方式與婚姻制度方面，基本上已經(jīng)是達到六合同風的狀態(tài)了?！盵1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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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雷虹霽.秦漢歷史地理與文化分區(qū)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7:167-168.

[12]周振鶴.從“九州異俗”到“六合同風”——兩漢風俗區(qū)劃的變遷[J].中國文化研究,1997(4):67-76.

(編輯：陳鳳林)

*收稿日期：2016-03-21

基金項目：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京津冀地緣關系的歷史考察”(15ZDA24)

作者簡介：靳寶(1977- )，男，內(nèi)蒙古化德人，歷史學博士，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主要從事史學理論、秦漢區(qū)域史研究。

中圖分類號：K2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837(2016)03-0038-04

A Discussion about the Custom Zoning of Youyan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JIN Bao

(InstituteofHistory,BeijingAcademyofSocialSciences,Beijing100101,China)

Abstract：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its internal relevance and imbalanced development while analyzing the culture of Youyan area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The custom and culture zoning of Youyan area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was recorded and analyzed in Sima Qian’s Historical Records, Ban Gu’s Han Shu and Yang Xiong’s Dialect from their respective angles. According to these records and analysis, the area was basically divided into the following three custom sub-regions-Zhuoji area, Shanggu to Liaodong area and Xuantu and Lelang area. Such records by the historians contribute to both the further understanding of the cultural regionalism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and the in-depth understanding of Youyan’s cultural development and its characteristics.

Key words：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Historical Records; Han Shu; Dialect; Youyan; custom; zo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