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廣豪
千年之謎
文|廣豪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p>
《愚公移山》和蘇州的山?jīng)]啥干系,可全蘇州的人都知道這篇奇文。自打小學時候起,我讀的都是愚公的大智若愚,從來沒有仔細品味過此文章法,這一日細細讀來,原來,這幾百字中還藏著我未曾識見的太多密碼。
愚公是千子萬孫,日減月移,感天動地,終成坦途。然而山還是那么兩座,只不過從愚公家的門前,移到了別處。太行和王屋依然還在,陰陽依然完美地流轉(zhuǎn)著,移山的故事卻有了圓滿結(jié)局。二山,七百里,萬仞;冀之南,漢之陰。對稱、平衡、虛實、陰陽、排列,一個個我熟悉的字、詞、句都那么富有韻律,再看文中結(jié)尾,“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頭尾相顧,前后支撐,就如一張圖畫。周而復始、破鏡重圓、皆大歡喜,《愚公移山》換個角度讀,居然是一張?zhí)珮O圖,含有中國世界觀的核心圖式。
我忽而想起了衛(wèi)夫人的“筆陣圖”:千里陣云、高峰墜石、陸斷犀象、百鈞弩發(fā)、萬歲枯藤、崩浪雷奔……,這又是變化后的《愚公移山》;曹雪芹寫林黛玉,“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寶玉眼中的黛玉,斗過了明眸皓齒薛寶釵,這情緣也如蘇州的園子,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蘇州園林里直線是最遠,曲線是最近,中國人感悟世界,處處都給人一張東方的思維導圖。蘇州人喜歡用園子來比喻感悟到的一切,什么城市啊,生活啊,心靈啊。其實園子那更是一張典型的東方思維畫卷了,那假山和樓臺,就是兩條陰陽魚兒,一吞一吐玩的是意境。陳從周先生說過園林和昆曲的精神是一樣的,園林是定格的曲子,曲子是婉轉(zhuǎn)的園林;老到蘇州來的白先勇先生也有個比喻,他用線條來說書法和昆曲,水磨調(diào)一唱三嘆,鋪陳的都是丹田里的筆墨,書法是紙面上的唱功,開合的是咬得住紙的宮商。而張辛稼先生曾經(jīng)對水磨腔和丹青之間的關(guān)系也心有戚戚,古琴大師吳兆基,他的琴法,指法,和他的拳法又一脈相通??梢娙碎g好東西,都用意不用力,有著一個相通的原點。
人心通園林,園林通昆曲,昆曲通書法,書法通太極,太極通古琴,古琴通古城,古城通歌詠,歌詠通人心,一以貫之,這真與美還是回到人的自身,就像蘇州的小巷子隨便你怎么繞,還能回到你最初的地方。這一路走來,結(jié)構(gòu)和章法的密碼無處不在,腳踩的,手摸的,眼看的,都是先人留給我們的路標,詞不達意,卻言在像外。前賢給我們留下了一把把鑰匙,可惜我們卻孜孜以求深究一時一地,蘇州之謎,或許就是這樣讓當代人,難解難破。
太極有大架小架,書法有碑帖之別,園林有公園私園,古琴有雌雄之分,昆曲有北曲南曲,城市有內(nèi)外之別,這些都只是形骸。跳得出,才能見的到。得之者言,恍兮惚兮,其中有象。這象就是華夏審美意識中不變的基因,中國人思維里恒定但又時刻變幻的圖式和結(jié)構(gòu)。
這宇宙之間的規(guī)律,蘇州之謎的答案,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