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獻麗 陳四光
(揚州大學教育科學學院, 揚州 225002)
恐懼是人面臨威脅時一種適應性的以保護自我的情緒反應。但是, 由具有生命威脅性的應激所引起的不可控制的恐懼反應可能會導致病理性的精神障礙。因此, 探索如何阻斷或破壞恐懼情緒的表達是研究者數(shù)百年來一直所努力的方向。在眾多抑制恐懼表達的方法中, 無傷害性、臨床效度高的行為方法備受推崇, 其中行為消退(extinction)得到了最廣泛的研究。不幸的是, 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條件化恐懼的消退比較微弱且依賴于特定環(huán)境(Bouton, ann,2008)。而人在應對應激時, 注意、意識、語言及行為監(jiān)控等高級認知活動均會參與其中(Delgado, Olsson,& Phelps, 2006)。因此, 常用于動物研究的簡單行為消退可能并不能很好地抑制人的恐懼反應, 而高級的、有認知參與的情緒調(diào)控技術可能更有效。近年來, 認知情緒調(diào)節(jié)(Cognitive emotion regulation)逐漸成為了研究者所關注的焦點。
情緒調(diào)節(jié)指個體理解自己情緒狀態(tài), 并主動努力通過一定的策略改變自己不適應的情緒, 最終產(chǎn)生適應性行為的能力。研究發(fā)現(xiàn), 積極有效的情緒調(diào)節(jié)能夠改善人際關系和工作成績(John & Gross,2004); 反之, 情緒調(diào)節(jié)困難則會導致精神障礙, 包括抑郁癥(Rottenberg, Gross, & Gotlib, 2005)、焦慮癥(Mennin, McLaughlin, & Flanagan, 2009)、物質(zhì)成癮(Berking et al., 2011)等。Gross通過因素分析把情緒調(diào)節(jié)策略歸為兩大類:認知重評和表達抑制。認知重評是從認知上對情緒性刺激或事件的意義進行重新解釋以改變情緒體驗的策略。表達抑制指對將要發(fā)生或正在發(fā)生的情緒表達進行抑制, 情緒體驗并沒有因此改變, 反而會增強情緒喚醒反應(Gross,1998)。因此, 在抑制消極情緒喚醒反應時, 認知重評具有一定的優(yōu)勢(程利, 袁加錦, 何媛媛, 李紅,2009)。本研究首先關注認知重評是否能夠有效地抑制恐懼反應。
研究發(fā)現(xiàn), 認知重評能夠改變個體對負性刺激的情緒喚醒程度, 包括自我報告、生理和神經(jīng)反應。如給被試呈現(xiàn)負性情緒圖片后, 要求被試重新對圖片信息進行積極的解釋以下調(diào)情緒, 就能夠顯著降低被試對情緒性圖片的皮膚電及心率反應(Driscoll,Tranel, & Anderson, 2009), 且能夠有效地減少消極情緒體驗(Eippert et al., 2007)。并且, 腦功能成像研究發(fā)現(xiàn)對消極信息的認知重評能夠顯著增加外側前額葉皮層(lPFC)和內(nèi)側前額葉皮層(mPFC)的活動、降低杏仁核的激活(Ochsner, Silvers, & Buhle,2012)。PFC的激活程度增加及杏仁核激活程度的降低均有利于抑制消極情緒的反應(Marek, Strobel,Bredy, & Sah, 2013)。因此, 有研究者認為, 認知重評可以通過影響大腦的活動而消除恐懼(Delgado,Nearing, LeDoux, & Phelps, 2008)。
認知重評用于降低條件化恐懼反應的研究還比較缺乏, Delgado等(2008)開展了這項實驗。他們在條件化恐懼訓練過程中, 在電腦屏幕上給被試呈現(xiàn)兩種不同的條件化刺激(conditioned stimulus, CS):藍色方塊和黃色方塊, 并告訴被試, 當屏幕上呈現(xiàn)藍色方塊時, 他們可能會受到一次電擊(CS+); 而屏幕上出現(xiàn)黃色方塊時, 就不會受到電擊(CS?)。在每個CS出現(xiàn)前呈現(xiàn)一個線索詞, 用于指導被試對呈現(xiàn)的CS是否采取“調(diào)節(jié)” (regulate)的策略。當不要求被試進行認知重評時, 被試可以自然地感受自己的情緒反應; 而當要求被試進行認知重評時, 被試應該積極地對自己的情緒狀態(tài)進行認知調(diào)節(jié), 即通過想象一些可以使自己平靜的自然風景來改變自己的情緒狀態(tài)。結果發(fā)現(xiàn), 在訓練過程中, 認知重評可以有效地降低被試對CS+的恐懼反應。但是,Delgado等的研究側重于認知重評與行為消退在調(diào)控恐懼反應時的神經(jīng)活動比較, 而沒有考察其恐懼抑制作用能否長久持續(xù)存在。
對恐懼記憶的大量研究證明, 如果不能破壞恐懼記憶的痕跡, 對恐懼反應的抑制就只能是暫時的,若經(jīng)歷再次應激、改變新的環(huán)境或隨時間的推移,恐懼反應就會復發(fā)(參見綜述(Myers & Davis, 2002))。那么, 認知重評能否破壞恐懼反應的復發(fā), 實現(xiàn)長久抑制恐懼反應的目的呢?與Delgado等的研究相似, 對認知重評調(diào)控人類情緒的研究大多數(shù)以調(diào)控當時的情緒反應為指標, 很少有研究探索其長期效果, 更缺乏對預防恐懼反應復發(fā)的研究。如研究者發(fā)現(xiàn), 認知重評可以在15分鐘內(nèi)保持對情緒反應的調(diào)控(Erk et al., 2010), 但其長期效應還未知。而無論對應激相關障礙的前臨床研究還是臨床治療, 一直存在恐懼反應難以消除而反復出現(xiàn)或應激相關障礙療效較差而反復復發(fā)的問題?;谡J知重評能夠影響與恐懼相關的腦區(qū)活動, 且能夠降低相應的恐懼反應, 本研究以恐懼記憶的自發(fā)恢復測試為關鍵指標, 分別考察在恐懼記憶習得與恐懼記憶表達過程中進行認知重評對恐懼反應的長時程表達的影響。
最初被試為34名揚州大學在讀本科生。在最終統(tǒng)計中, 刪除了4名被試。根據(jù)被試對CS+與CS?的皮膚電反應, 刪除了自然感受組2名未能獲得條件化恐懼反應的被試, 即他們測試一中的前兩個CS+? CS? < 0 μs。又根據(jù)認知重評組自我報告的情緒調(diào)節(jié)成功度是否低于50%, 刪除了此組2名未能成功進行認知重評的被試。最終被試30名, 其中男生15名(平均年齡20.80 ± 0.86歲), 女生15名(平均年齡20.20 ± 0.56歲)。
皮膚電反應(Skin conductance response, SCR)是本實驗主要測量的條件化恐懼反應指標。實驗數(shù)據(jù)通過Biopac MP150 (Biopac Inc., Santa Barbara CA)系統(tǒng)的GSR 100C放大器采集, 采樣率250 Hz。數(shù)據(jù)記錄時將預先填充了GEL 100電極膠的Ag-AgCl生物傳感器(TSD 203)連接到被試非利手的食指與中指最前端指節(jié)指腹側。SCR數(shù)據(jù)分析通過Acqknowledge 4.2軟件實現(xiàn)。SCR值指CS呈現(xiàn)開始后的0.5~6.5 s內(nèi)被試皮膚電阻反應的峰?峰值(P-P值), 但如果CS出現(xiàn)時SCR水平持續(xù)下降而無上升峰就定義為0。為了使SCR數(shù)據(jù)趨于正態(tài)分布, 最終將原始數(shù)據(jù)取平方根進行轉換。最后, 將轉換后的每一個CS+的SCR值減去CS?的SCR均值。
采用部分強化的條件化恐懼范式進行實驗,Superlab心理實驗設計系統(tǒng)用于刺激的呈現(xiàn)。全部實驗包括3個階段:恐懼記憶習得、恐懼記憶表達(測試一)與恐懼記憶自發(fā)恢復(測試二)測試。在習得開始前, 先讓被試平靜5分鐘, 其間采集被試的皮膚電水平基線值。在習得過程中, 先利用指導語將被試隨機地分配到認知重評組(n=15)和自然感受組(n=15)進行條件化恐懼習得訓練。條件化刺激(conditioned stimulus, CS)為呈現(xiàn)6 s的黃色和藍色的方塊, 分別作為CS+與CS?; 非條件化刺激(unconditioned stimulus,US)為持續(xù)750 ms的100 dB強噪音。根據(jù)Indovina,Robbins, Nú?ez-Elizalde, Dunn和Bishop (2011)的研究, 利用強噪音作為US是可以很好地建立條件化恐懼反應的(Indovina et al., 2011)。條件化恐懼獲得過程共呈現(xiàn)52次CS, 這52次CS被分成兩部分,每部分26次, 中間間隔60 s。在每部分的26次CS中,CS+呈現(xiàn)16次, 其中10次CS+后未伴隨US, 6次CS+與強噪音匹配呈現(xiàn), 即CS+呈現(xiàn)的最后750 ms開始呈現(xiàn)US; CS?呈現(xiàn)10次, 呈現(xiàn)時不伴隨強噪音。CS+與CS?隨機呈現(xiàn), CS間呈現(xiàn)間隔10~20 s, 平均15 s。對于每一個被試, 一種特定的色塊(如黃色)為CS+, 另一種(如藍色)為CS?, 作為CS+或CS?的色塊顏色在被試間平衡。在恐懼習得階段, 參照Delgado等的方法(Delgado et al., 2008), 對于自然感受組,指導被試在CS呈現(xiàn)時自然地觀看和感受刺激圖片及其所誘導的情緒感受; 對于認知重評組, 主要指導被試如何使用認知重評技術, 即CS呈現(xiàn)時通過努力想象以降低圖片所誘導的情緒反應。
習得訓練開始前指導被試如何進行認知重評,直到被試完全掌握了該技術。即認知重評時要求想象與圖片顏色相似的、能讓人平靜的自然風光。如黃色圖片呈現(xiàn)時想象陽光、成片的向日葵、黃色的花等; 藍色圖片呈現(xiàn)時想象藍天、藍色大海等。要求被試在習得過程中盡量保持想象與色塊顏色對應的同一副風景, 即最能夠讓其平靜的風景。習得訓練后, 讓所有被試寫下CS+的顏色, 并對自己判斷的確信度從0%~100%評分, 最終顯示所有被試都能夠正確判斷CS+的顏色, 且確信度均高于50%。另外, 認知重評組還要對自己進行情緒調(diào)節(jié)的成功度進行0%~100%評分。
條件化恐懼習得后24 h進行表達測試(測試一),即隨機呈現(xiàn)10次CS+與10次CS?, 不呈現(xiàn)US, CS間間隔10~20 s。表達測試30天后, 恐懼記憶自發(fā)恢復測試(測試二), 過程與測試一相同。
基線皮膚電水平(Skin conductance level, SCL)指條件化恐懼習得開始前5分鐘的皮膚電反應均值。CS與US呈現(xiàn)后的0.5~6.5 s的SCR值分別為條件化與非條件化恐懼反應。為了能夠?qū)⒈辉噷S的條件化恐懼反應與對US的非條件化恐懼反應區(qū)分開, 恐懼獲得階段未統(tǒng)計匹配US的CS+。本研究統(tǒng)計的恐懼水平指CS+減CS?的SCR差值。但在求這一SCR差值時, 先將每一階段對CS-的SCR反應求均值, 再用每一個CS+的SCR值減去這個均值。最后,將每兩個SCR差值平均后作為一個組塊(block)進行分析。組間SCR基線水平比較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 認知重評對恐懼記憶的習得、表達和自發(fā)恢復的影響, 均采用組別(認知重評和自然感受)×CS呈現(xiàn)過程的重復測量兩因素方差分析。對恐懼記憶的自發(fā)恢復, 還對兩組測試一的B5(最后一個組塊)與測試二的B1(第一個組塊)進行組別(認知重評和自然感受)×測試(測試一和測試二)兩因素方差分析。事后檢驗采用Bonferroni方法矯正。
首先, 為了防止被試的基礎皮膚電水平對條件化恐懼習得造成影響, 先考察在未給予任何刺激的情況下, 自然感受與認知重評兩組被試的基礎SCL是否相同。獨立樣本t檢驗顯示, 兩組間不存在顯著差異,M自然感受=1.66,SE=0.09;M認知重評=1.70,SE=0.12;t(28) =0.27,p=0.79, Cohen’d=0.10。因此, 基線SCL高低可能不會影響恐懼習得與測試過程中SCR的組間差異。
自然感受組與認知重評組在習得過程中呈現(xiàn)出了不同的反應趨勢(圖1A)。組別(認知重評和自然感受)×CS呈現(xiàn)過程兩因素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發(fā)現(xiàn), 在習得過程上存在顯著的組別主效應,F(1, 28)=7.74,p< 0.01, η2=0.22, 及顯著的CS呈現(xiàn)過程主效應,F(9, 252)=3.21,p=0.001, η2=0.10。事后檢驗發(fā)現(xiàn), 在B9與B10上存在顯著的組間差異,t(280)=3.30,p=0.011;t(280)=3.09,p=0.023, 說明在恐懼記憶習得過程中進行認知重評有效地降低了個體的條件化恐懼反應。
如果認知重評是通過阻斷恐懼記憶的習得而降低恐懼反應的, 那么認知重評也必然會降低恐懼記憶的表達與自發(fā)恢復水平。組別×CS呈現(xiàn)過程兩因素方差分析顯示(圖1B), 在恐懼記憶測試一中存在顯著的組別主效應,F(1, 28)=5.26,p< 0.05, η2=0.16, 但組別與CS呈現(xiàn)過程之間的交互效應不顯著。事后檢驗顯示, 在前兩個CS呈現(xiàn)時(B1)存在顯著的組間差異,t(140)=2.92,p< 0.05, 提示認知重評破壞了恐懼記憶的表達。兩因素方差分析還發(fā)現(xiàn), 測試一的SCR水平存在極其顯著的CS呈現(xiàn)過程主效應,F(4, 112)=10.39,p< 0.001, η2=0.27。說明隨著CS的呈現(xiàn), 被試的條件化恐懼反應逐漸地降低。事后檢驗發(fā)現(xiàn), 在自然感受組, B1的SCR水平極其顯著地高于B3、B4和B5,t(112)=3.43,p< 0.01;t(112)=5.13,p< 0.001;t(112)=3.81,p< 0.001; 在認知重評組, B1的SCR水平也極其顯著地高于B4,t(112)=3.19,p< 0.01。在測試一的最后幾個CS, 兩組被試的條件化恐懼反應均降到了非常低的水平,兩組之間無差異。
圖1 習得階段進行認知重評對條件化恐懼反應的影響(Mean ± SE)。*p < 0.05, **p < 0.01
同樣, 組別×CS呈現(xiàn)過程兩因素方差分析也顯示(圖1C), 在恐懼記憶測試二中存在極其顯著的CS呈現(xiàn)過程主效應,F(4, 112)=14.67,p< 0.001, η2=0.34。即隨著CS的呈現(xiàn), 被試的條件化恐懼反應逐漸地降低。事后檢驗發(fā)現(xiàn),在自然感受組, B1的SCR水平極其顯著地高于B2、B3、B4和B5,t(112)=3.00,p< 0.01;t(112)=5.27,p< 0.001;t(112)=4.59,p<0.001;t(112)=4.23,p< 0.001; 在認知重評組, B1的SCR水平也顯著地高于B3、B4和B5,t(112)=3.86,p< 0.01;t(112)=4.15,p< 0.001;t(112)=3.99,p< 0.01。這說明兩組在測試二開始時均有一定程度的恐懼表達。那么, 兩組的恐懼有沒有顯著地自發(fā)恢復呢?兩因素反差分析還發(fā)現(xiàn), 雖然組別與CS呈現(xiàn)過程不存在顯著的交互效應, 但測試二的SCR水平存在顯著的組別主效應,F(1, 28)=10.29,p=0.003, η2=0.27。這說明在測試二, 認知重評組的SCR水平極其顯著地低于自然感受組。并且, 利用組別(認知重評和自然感受)×測試(測試一和測試二)兩因素方差分析將測試二的B1與測試一的B5進行分析(圖1D), 發(fā)現(xiàn)存在顯著的組別與測試主效應,F(1, 28)組別=4.41,p< 0.05, η2=0.14;F(1, 28)測試=17.13,p< 0.001, η2=0.38, 但二者交互效應不顯著。事后檢驗顯示, 在自然感受組, 測試二B1的SCR水平極其顯著地高于測試一的B5,t(28)=3.49,p< 0.01; 但在認知重評組, 測試二的B1與測試一的B5不存在顯著差異,t(28)=2.36,p> 0.05。這提示, 認知重評有效地降低了恐懼記憶的自發(fā)恢復。
最初被試為34名揚州大學在讀研究生與本科生。在最終統(tǒng)計中, 刪除了6名被試。首先刪除4名未能獲得條件化恐懼反應的被試, 即他們測試一中的前兩個CS+? CS?< 0 μs。又根據(jù)被試在恐懼習得后自我報告對CS+顏色判斷的確信度, 刪除了1名確信度等于50%的被試。最后, 刪除1名報告了錯誤CS+顏色的被試。最終被試28名, 其中男生13名(平均年齡20.54 ± 1.85歲), 女生15名(平均年齡23.27 ± 2.22歲)。
同實驗1。
條件化恐懼的習得、測試一、測試二等基本過程與實驗1相同。不同的是, 在條件化恐懼習得過程中, 所有的被試都是在自然感受的條件下接受條件化恐懼訓練。在表達測試時(測試一), 再隨機將被試分為認知重評組(n=14)和自然感受組(n=14)。在測試一開始前, 認知重評組接受認知重評技術的訓練, 并在測試過程中采用此技術來調(diào)控自己的情緒反應。對于自然感受組, 不接受認知重評技術的訓練, 需在測試一過程中自然地感受刺激呈現(xiàn)所帶來的情緒感受。
與實驗1相同, 條件化恐懼習得訓練后, 讓所有被試寫下CS+的顏色, 并對自己判斷的確信度從0%~100%評分。在測試一后, 要求認知重評組對自己情緒調(diào)節(jié)的成功度進行0%~100%評分。
同實驗1
圖2A所示, 自然感受組與認知重評組在習得過程中具有相同的SCR水平。組別(認知重評和自然感受)×CS呈現(xiàn)過程兩因素重復測量方差分析顯示, 不存在顯著的組別主效應,F(1, 26)=0.34,p=0.566。這提示兩組在測試一、測試二中的恐懼反應差異并不是由于習得恐懼水平的不同造成的。
在表達測試(測試一)時進行認知重評實驗處理,組別×CS呈現(xiàn)過程兩因素方差分析顯示(圖2B), 存在顯著的組間主效應,F(1, 26)=4.77,p=0.038, η2=0.15; 以及顯著的CS呈現(xiàn)過程主效應,F(4, 104)=7.21,p< 0.001, η2=0.22, 說明隨著CS的呈現(xiàn), 被試的條件化恐懼反應逐漸地降低。Bonferroni事后檢驗發(fā)現(xiàn), 在B1上組間差異不顯著, 但在B2上存在邊緣顯著的組間差異,t(130)=2.36,p=0.098。由于在表達測試過程中被試的恐懼反應逐漸降低, 即出現(xiàn)了恐懼反應的消退, 這提示自然感受組與認知重評組具有不同的消退速度, 即認知重評促進了恐懼反應的消退。在測試一的最后幾個CS, 兩組被試的條件化恐懼反應均降到了非常低的水平, 兩組之間無差異。
圖2 表達階段(測試一)進行認知重評對條件化恐懼反應的影響(Mean ± SE)。*p < 0.05
為了進一步考察認知重評是否能夠通過影響恐懼記憶的表達而抑制其復發(fā), 對條件化恐懼自發(fā)恢復測試(測試二)進行組別×CS呈現(xiàn)過程兩因素方差分析(圖2C), 結果顯示, 在恐懼記憶測試二中雖然不存在顯著的組間及CS呈現(xiàn)過程主效應, 但二者之間存在顯著的交互效應,F(4, 104)=2.86,p<0.05, η2=0.10。Bonferroni事后檢驗顯示, 在測試二, 認知重評組B1的SCR水平顯著地低于自然感受組,t(130)=2.70,p< 0.05。事后檢驗還顯示, 在自然感受組, B1的SCR水平極其顯著地高于B4,t(104)=3.92,p< 0.01; 而在認知重評組, CS呈現(xiàn)過程中被試的恐懼反應始終處于較低的水平, 未顯示出對CS反應的差異。進一步利用組別(認知重評和自然感受)×測試(測試一和測試二)兩因素方差分析對測試二的B1與測試一的B5進行分析(圖2D), 發(fā)現(xiàn)存在極其顯著的測試主效應,F(1, 26)=8.93,p<0.01, η2=0.26, 以及顯著的組別主效應,F(1, 26)=10.49,p< 0.01, η2=0.29。事后檢驗顯示, 在自然感受組, 測試二B1的SCR水平邊緣顯著地高于測試一的B5,t(26)=2.20,p=0.074; 在認知重評組, 測試二的B1與測試一的B5無顯著差異,t(26)=2.03,p> 0.05。以上結果均提示, 在恐懼記憶表達階段進行認知重評也能夠?qū)崿F(xiàn)對恐懼反應的長程抑制。
本研究主要考察了認知重評對人類條件化恐懼記憶習得與表達的影響。我們首先發(fā)現(xiàn), 在恐懼習得過程中進行認知重評一方面降低了習得過程中被試的恐懼反應, 另一方面還有效地抑制了習得后24 h恐懼記憶的表達及1個月后恐懼記憶的自發(fā)恢復。這說明認知重評可能能夠通過破壞條件化恐懼記憶的習得而達到長久抑制恐懼表達的目的。
雖然利用認知重評來降低條件化恐懼反應的研究還比較缺乏, 但是對情緒性圖片或情緒性視頻的大量研究在某種程度上支持我們的研究結果。這些研究給被試呈現(xiàn)負性情緒圖片或情緒性視頻片段后, 要求被試重新對圖片或視頻信息進行積極的解釋以降低他們的消極情緒反應, 發(fā)現(xiàn)認知重評可以有效地減少消極的主觀情緒感受及相應的生理反應, 如皮膚電、皺眉肌肌電反應等(Driscoll et al.,2009; 原琳, 彭明, 劉丹瑋, 周仁來, 2011)。Driscoll等(2009)發(fā)現(xiàn)了被試的恐懼反應可以被情緒調(diào)節(jié)策略所抑制。他們先給被試呈現(xiàn)積極或消極的情緒圖片,其中部分圖片伴隨95分貝的噪音探測刺激, 要求被試在實驗過程中進行情緒調(diào)節(jié)或自然感受, 結果發(fā)現(xiàn)情緒調(diào)節(jié)顯著地降低了圖片呈現(xiàn)過程中被試的眨眼驚嚇、皮膚電及心率反應, 這提示利用認知解釋可以有效地抑制個體的恐懼反應。情緒調(diào)節(jié)理論認為, 認知重評是一種先行聚焦策略, 這種策略能夠在情緒反應被充分激活之前通過認知來改變情緒性事件的意義而達到降低消極的情緒反應(Gross,2002)。因此, 從理論上可以推測, 由條件化恐懼訓練、情緒圖片及情緒視頻等引起的消極情緒均能夠被認知重評所抑制。最近一項以蜘蛛或蛇為CS, 以微弱電刺激為US進行條件化恐懼訓練的研究發(fā)現(xiàn),認知重評有效地抑制了對CS+的恐懼反應, 且同時抑制了應激后皮質(zhì)醇及去甲腎上腺素活動的產(chǎn)物α-淀粉酶的釋放(Raio, Orederu, Palazzolo, Shurick, &Phelps, 2013)。這兩種物質(zhì)在應激事件發(fā)生后的大量釋放會破壞PFC的功能而導致個體恐懼記憶的形成(Arnsten, 2009)。因此, Raio等(2013)認為, 很可能在條件化恐懼習得過程中, 認知重評抑制了應激激素的釋放而保護了對PFC功能的損害。而PFC在應激過程中能夠通過抑制杏仁核的活動阻斷個體的恐懼表達(Rosenkranz & Grace, 2002)。由于杏仁核是條件性恐懼獲得與鞏固的關鍵腦區(qū), 因此,在認知重評條件下, 被試的PFC能夠有效地控制杏仁核的激活, 從而破壞了對恐懼信息的加工編碼。
Ochsner等(2012)根據(jù)以往研究總結認為, 認知重評能顯著增加負性情緒刺激誘導的PFC活動,并同時降低杏仁核的激活。Eippert等(2007)讓被試在觀看威脅性圖片時進行認知重評也發(fā)現(xiàn), 被試的杏仁核活動能夠被顯著地抑制, 且這種抑制效應依賴于PFC是否被激活。同樣, 善于使用認知重評策略的個體在加工負性面部表情時的PFC活動更強,而杏仁核的激活更低(Drabant, McRae, Manuck, Hariri,& Gross, 2009)。Olsson和Phelps (2007)認為, 可以通過對應激事件的認知解釋、進而影響杏仁核的活動來改變個體的恐懼反應水平。因此, 雖然我們未能對認知重評抑制恐懼習得及表達的神經(jīng)機制進行研究, 但從以往研究我們可以推論, 認知重評很可能通過改變了條件化恐懼習得過程中相關的神經(jīng)活動而破壞了對恐懼信息的編碼, 從而導致恐懼記憶在短程及長程表達中均得到了顯著的抑制。
另外, 我們還發(fā)現(xiàn), 在恐懼記憶表達過程中進行認知重評在降低恐懼表達的同時也顯著抑制了1個月后恐懼記憶的自發(fā)恢復, 這也可能是因為在表達階段進行認知重評抑制了杏仁核的活動并同時增強了PFC的激活程度引起的。Delgado等(2008)通過對條件化恐懼訓練過程中認知重評的研究發(fā)現(xiàn), 認知重評所造成的被試神經(jīng)系統(tǒng)活動的改變與消退過程相似, 即背外側及腹內(nèi)側PFC的活動增強而杏仁核激活程度降低。在條件化恐懼表達測試過程中, 被試的恐懼水平隨CS的呈現(xiàn)逐步降低, 這相當于一次消退訓練。而PFC激活水平的增加能夠促進消退過程。因此, 在表達階段進行認知重評很可能是由于改變了個體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活動而促進了被試的消退學習, 最終導致了對恐懼反應的長時程抑制。
記憶理論也支持我們的上述發(fā)現(xiàn)。從記憶理論角度來說, 記憶習得先于對記憶信息的編碼鞏固,因此, 干預條件化恐懼記憶的習得就能夠破壞恐懼記憶在大腦中的編碼, 之后的恐懼記憶也不能得到有效表達(Heath et al., 2015; Yang, Li, & Huang, 2013)。并且, 由于恐懼記憶的鞏固在習得后會即刻發(fā)生(Abel & Lattal, 2001), 那么在習得過程中進行認知重評, 很可能會使認知重評的作用延伸到鞏固階段,而對記憶鞏固的阻斷同樣會抑制恐懼記憶的長程表達。與恐懼記憶的習得不同, 干預條件化恐懼記憶的表達是在習得后24 h, 此時恐懼記憶已得到鞏固, 但這并不意味著鞏固記憶痕跡就無法改變。首先, 我們的研究發(fā)現(xiàn)在表達階段進行認知重評很可能是通過促進恐懼反應的消退起效的。而增強恐懼記憶的消退就能夠抑制恐懼記憶的自發(fā)恢復(Mao et al., 2013)。其次, 由于CS的短暫呈現(xiàn)會導致恐懼記憶的再鞏固。在我們的實驗中CS是在一定時間間隔下逐步呈現(xiàn)的。雖然CS的多次呈現(xiàn)導致了恐懼反應的消退, 但是, 在前幾個CS初次呈現(xiàn)時, 有可能導致恐懼記憶的再鞏固。而在這個過程中認知重評已經(jīng)在起作用, 那么恐懼記憶的再鞏固就有可能被抑制。而對再鞏固的破壞同樣會導致對恐懼反應長程表達的阻斷(Nader, 2015)。當然, 這一機制目前還無法區(qū)分認知重評對恐懼消退過程的影響。另外,由于認知重評技術的使用能夠成為習慣化的行為方式(Hartley & Phelps, 2010), 個體在恐懼表達階段使用此策略后, 在再次面對條件化刺激后可能會習慣化地使用認知重評技術, 從而能夠部分抑制恐懼記憶的長程表達。
面對應激時該如何減少負面情緒來保持健康的心理狀態(tài)是研究者以及普通大眾所關心的重要話題。雖然眾多研究都發(fā)現(xiàn)認知重評能夠有效地減少消極情緒, 但以往的認知重評相關研究一般都關注于對信息比較豐富的、不同場景的情緒圖片或情緒視頻的情緒反應, 要求被試對呈現(xiàn)在面前的、場景不同的圖片或視頻重新進行意義解釋。這些研究一方面缺乏對高應激場景的探索, 另一方面與臨床實踐相距較遠。Delgado等(2008)認為, 利用經(jīng)典的條件化恐懼模型進行認知重評研究, 要求被試進行調(diào)節(jié)的刺激是反復呈現(xiàn)的同一個刺激, 而這一刺激在初始時不具有任何情緒意義, 被試進行認知重評時需要進行想象才能改變自己的情緒反應。而基于想象的認知重評過程與傳統(tǒng)的認知行為療法非常接近。臨床研究確實發(fā)現(xiàn), 利用認知重評下調(diào)情緒不但能夠促進心理治療過程中患者恐懼水平的下降, 還能夠增強暴露療法的療效, 阻斷被試恐懼情緒的復發(fā)(Kamphuis & Telch, 2000)。Pile, Barnhofer和Wild (2015)對健康成人的研究也證明, 改變對應激信息的評價可以有效地降低被試的PTSD癥狀。我們的實驗從基礎研究角度證明, 積極地通過想象來進行認知重評可以有效地降低應激過程中及恐懼情緒表達過程中個體的恐懼反應, 且這種效應能夠在較長的時間內(nèi)持續(xù)存在。這提示在面對應激時,個體如果能夠成功地利用想象進行認知重評, 就有可能避免應激事件對個體的心理或精神造成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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