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磊 郗浩麗
(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南京 210097)
夢的語言與分析:唐納德·梅爾澤夢理論之解讀
張 磊 郗浩麗
(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南京 210097)
唐納德·梅爾澤是后克萊因學派的精神分析學家,他在弗洛伊德、克萊因以及拜昂等人夢理論的基礎之上提出了自己的夢理論。他認為,夢的理論應包括夢的語言與夢的分析,夢的語言是潛意識思維的表現(xiàn)形式,而夢的分析則是對夢的臨床分析。梅爾澤夢理論的提出展現(xiàn)了后克萊因學派的新視角,對精神分析學家在未來夢理論的研究與實踐來說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唐納德·梅爾澤;夢理論;夢的語言;夢的分析
夢理論是由弗洛伊德最先提出,經過眾多精神分析學家不斷發(fā)展與完善的一種精神分析理論,它在精神分析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既是精神分析理論得以建立的基礎,也是精神分析得以在眾多心理學流派中獨樹一幟的標志。在弗洛伊德看來,夢是一種被壓抑的愿望的象征性滿足。[1]他認為,夢不僅是一種生理活動,也是一種有意義的心理現(xiàn)象,它能夠滿足個人的某種愿望。他指出,夢的來源有四個方面:“(1)它可以在白天被喚起但由于外部原因而未獲得;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得到承認但未獲得滿足的欲望便被留到夜晚了;(2)它可以在白天產生但又被排斥,在這種情況下,被留到夜晚的欲望未被處理但也是被壓抑的;(3)它可以與白天生活無關,因而出現(xiàn)的欲望僅只在我們心靈中未受壓抑的那一部分而且到夜間才變得活躍起來;(4)當晚發(fā)生的欲望沖動(如饑渴或性的需要)。”[2]可以看出,弗洛伊德所闡述的夢其實是欲望的表達。
克萊因從客體關系角度闡述夢,她認為夢不僅展示了個體的人格,同時也表露出其內部世界(internal world)。在多年的精神分析實踐中,克萊因經常聽到兒童談論自己和母親身體的內部,經過深入的分析,她提出了梅爾澤稱之為 “地形學”(geographical)的心理模型,該模型中存在兩個世界:內部世界和外部世界。內部世界是一個 “生活空間”(life-spcae),與外部空間一樣,這個空間中的內部客體之間會互相影響??巳R因認為,夢就像無意識幻想(unconscious phantasy)一樣,描繪的是內部生活,也就是“夢生活”(dream life)[3]。
在克萊因理論的基礎上,拜昂認為其所提出的α功能在展現(xiàn)內部世界的夢中起到了溝通作用。他從發(fā)展母親—孩子關系的認識論方面出發(fā),斷言母親必須首先為她的孩子行使思考功能(thinking function)——她接收孩子的感覺經驗(sensorial experiences)和不安的部分(β元素),將之轉變后再通過α功能返回給孩子。拜昂在 《從經驗中學習》(In Learning from Experience,1962)一書中堅持認為是α功能將感覺經驗轉化為α元素,而α元素正是夢和有意識思考發(fā)生的基礎。根據拜昂的理論,母親—孩子關系中的嬰兒“依賴母親的容納能力以使混亂的經驗變得有秩序”[4]。因母親的缺席而產生的焦慮經驗會激活嬰兒自己的α功能,以尋求情感經驗的意義,這為內部世界在夢中正常展現(xiàn)提供了保障。但是,有時候α功能也會發(fā)生扭曲(distorted)和反轉(reversed),α功能在遭遇極度挫折和無法忍受的痛苦時無法完成其轉化的作用,這會導致內部世界發(fā)生扭曲,繼而產生病態(tài)的夢過程(pathological dream processes)。
梅爾澤是“后克萊因學派”的精神分析學家,他早年接受過克萊因的分析并在塔維斯托克診所(Tavistock Clinic)從事精神分析研究與教學工作30余年,在推動夢理論的發(fā)展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他繼承了弗洛伊德、克萊因以及拜昂等人的思想與理論,并在此基礎之上發(fā)展出自己的夢理論。在梅爾澤看來,夢是潛意識思維顯現(xiàn)的一個窗口,它反映了內部世界的關系與結構。據此,他從夢的語言與夢的分析兩個方面詳細地闡述了其夢的理論。
在夢語言的具體表現(xiàn)上,精神分析學家們一直莫衷一是。弗洛伊德最早將夢分為顯夢與隱夢,其中顯夢是表象,而隱夢則是夢的隱意。他認為只有研究凝縮、移置、象征以及潤飾等夢的工作方式,才能夠透過夢的顯意看到隱意,發(fā)掘夢的真正意義??巳R因從客體關系角度出發(fā)來解讀夢,她認為“夢生活”是內部世界的一種表現(xiàn),“意義正是在內部世界的關系中組織并被應用到外部世界的關系中的”。因而,在克萊因看來,夢的語言顯現(xiàn)于內部世界的客體關系中。拜昂則從夢語言的功能性角度著手,指出對夢的理解離不開α功能正常運作以及對情感的關注。梅爾澤認為弗洛伊德、克萊因和拜昂三人的理論并不是互相排斥的,而是一個連續(xù)發(fā)展過程的不同側面。在有關夢理論的脈絡中,弗洛伊德的理論側重夢在精神分析中的應用,克萊因側重內部世界在夢中的表現(xiàn),拜昂則將夢生活作為一種發(fā)現(xiàn)意義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梅爾澤吸取了他們的理論思想,并結合自身的實踐經驗提出夢是“對情感經驗的思考”(thinking about emotional experience),是一種潛意識的思維。他指出,正是通過這種潛意識思維,意義才得以在夢中顯現(xiàn)。梅爾澤在這種假設的基礎之上又做出了進一步發(fā)展,研究并說明了夢語言的形式,進而通過象征形成(symbol formation)來展現(xiàn)夢語言的組織方式。
2.1 夢語言的形式
梅爾澤認為,夢的語言由內部語言(internal language)和視覺形象(visual image)組成。內部語言主要包括姿勢(gesture)和聲音,它和尚未發(fā)展語言能力的孩子與外界交流的形式相似,可以表達那些難以用口頭語言(verbal experience)表達的經驗。例如,用朝向媽媽的擁抱姿勢或者哭聲來表達對母親的依賴。梅爾澤認為,夢的表達既可以用口頭語言的形式(內部語言)[5],也可以用視覺形象。因為即使在睡眠中,個體也通過夢這一潛意識思維的轉化過程不斷地形成各種形象,所以夢的“語言”也可以是可見的。梅爾澤指出,在表達某些意義的時候,圖像比文字更加有效,圖像能夠以更加鮮明的形式出現(xiàn)在夢中,意義一目了然,不需要解釋(比如諷刺政治的漫畫)。他認為如果像研究夢一樣研究這些圖像,分析師可以對分析過程中的兒童性移情(infantile transference)有更深入的理解。
很多語言學家,包括維特根斯坦,都堅持對理性世界(思維和語言)與情感—直覺世界(emotionalintuitive world)作出區(qū)分。他們認為,理性世界包括思維與語言,而情感—直覺世界是沒有意義的。對此,梅爾澤并不贊同,他指出情感與直覺在與內部世界有所聯(lián)系時同樣具有意義。反之,如果所說出的語言和自己的內部世界毫無聯(lián)系,那么說出的語言也是無意義的。他強調,語詞(words)只有獲得了內容才具有意義,它們的內容正是來自于說話人的內部世界及其所處的環(huán)境。梅爾澤指出,夢的語言就是通過這種聯(lián)系展示出通常難以用語言表達出來的前語言階段的經驗。他認為,反移情便是建立在這樣一種語言邏輯之上的。分析師可以在分析情境中覺察自己的情感反應并使用特殊的語言系統(tǒng)和情緒的細微表現(xiàn)將之反饋給來訪者。分析師與來訪者的移情只有在特定的情境中才會出現(xiàn),它是分析師所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與夢語言類似的 “私密語言”(confidential language)。因而在梅爾澤看來,夢的語言是潛意識思維在夢中顯現(xiàn)的通道,它的意義來源于其表達的內容與環(huán)境的聯(lián)系,并以此使得夢具有象征性作用。在夢的分析過程中,夢的語言清晰地表達了來訪者的原始情感,而分析師只有通過與來訪者的內部世界及其所處的環(huán)境建立聯(lián)系才能夠發(fā)展出理解夢語言的能力,因為夢的語言是產生于內部世界與環(huán)境中的潛意識思維的象征形式。
2.2 夢語言的象征
梅爾澤指出,夢是內部世界的夸大表現(xiàn)(theatrical representation),它就像“一出具有意義的戲劇”[4]。他認為,夢的內部語言與視覺形象只是夢表現(xiàn)其潛意識思維的兩種象征形式,它們通過不同情感元素的交互與交織而形成自身的意義。因而,夢的象征即是在不同情感因素聯(lián)系的基礎之上,發(fā)現(xiàn)新的、整體的意義。
在后克萊因學派的精神分析學家看來,原始情感(primitive emotivity)是經驗意義的中心,分析師需要將這種情感轉化為象征的形式以便思考與交流。梅爾澤指出,這種轉化建立于兩個客體和經驗都具有意義且能夠聯(lián)系在一起的基礎之上。他嘗試使用拜昂的思考理論(theory of thinking)來解釋這種象征的形式。在拜昂的理論中,對情感經驗的知覺(β元素)經過組織便成為了α元素[6],而α元素可以被用于建立思想。不同的α元素互相聯(lián)系,共同發(fā)現(xiàn)情感經驗的意義。梅爾澤借鑒了拜昂的理論,他指出相似的情況也存在于夢中。夢中會出現(xiàn)不同的圖像、感覺、話語等元素,每一個元素都代表了一種可能的意義。而這些元素所表現(xiàn)出的意義各不相同,其中有一部分元素的意義相互聯(lián)系,它們之間意義的重疊決定了整體的意義。他指明,這種意義的重疊就是一種象征,可以說是各情感元素的疊加與整合形成了象征,也可以說是象征豐富了組成它的各個情感元素。因此,梅爾澤所說的象征是建立在不同元素意義的相互聯(lián)系之上的,它使我們得以在此基礎上發(fā)現(xiàn)新的意義。舉例來說,向紅色顏料中加入藍色顏料會形成紫色,紫色就是紅色與藍色疊加所產生的新意義,而如果向混合的紫色顏料中繼續(xù)添加其他顏料,我們還可以繼續(xù)得到其他的新顏色。
梅爾澤指出,雖然象征對于夢語言的產生非常重要,但象征本身并非局限于夢中,它同樣存在于藝術與人的行為之中。他經常將夢和藝術的溝通做比較,將詩歌喚起的情感、畫作中所包含的玄妙(mysterious)、音樂的旋律以及舞蹈中的動作等與夢的語言相比較。對于梅爾澤來說,夢生活也是一種美學理論(aesthetic theory),而情感體驗是一種原始的美,夢、藝術甚至幻想都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美的經驗的表達。與此同時,梅爾澤認為,夢生活也會通過象征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生成。在他看來,行為是內部世界在外部世界的表現(xiàn),而夢作為一種潛意識思維,便是行為表現(xiàn)的基礎。他引用Joseph的話:“夢是我們在外部世界行為的基礎,這就像人類的動物性需要和社會性適應之間的關系[4]?!币虼?,行為是對夢這一潛意識思維的表達,夢生活會以不同的行為方式轉化到現(xiàn)實生活中去。他斷言,夢生活雖然并不會直接呈現(xiàn)于現(xiàn)實生活中,但如果我們深入研究行為的象征性意義,便會發(fā)現(xiàn)夢生活對現(xiàn)實生活的深層影響。
夢的分析是精神分析中夢理論的重要一環(huán),也是精神分析治療的重要途徑[7]。梅爾澤認為夢是潛意識思維的表現(xiàn),它具有自身的語言形式。而夢的分析正是解開夢語言的鑰匙,能夠幫助分析師與來訪者把握夢語言中的內在邏輯與潛意識思維。但是,人們永遠無法獲得,也無法準確描述夢的最終意義[8]。因此,梅爾澤提出夢的建構與夢的技術來幫助分析師與來訪者克服分析過程中的困難,建構夢的意義,以期無限接近夢的最終意義。
3.1 夢分析的建構
梅爾澤認為,“解釋”暗示著分析師會為夢增加一些意義,他建議使用“建構”(formation)來代替解釋。因為,對夢的解釋其實是一種象征形式轉變?yōu)榱硪环N象征形式,即從視覺轉變?yōu)檎Z言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分析師的工作并不是為夢增加意義,而是對夢中出現(xiàn)的材料進行建構。他一直強調夢分析的最終目標并不是解釋夢,而是對夢的建構,以此使分析師與來訪者能夠借由這種建構來理解夢的語言,最終發(fā)現(xiàn)潛藏其中的潛意識思維。此外,梅爾澤又從夢建構的秩序入手,將夢與其美學思想相結合,賦予夢以美的意義。
3.1.1 建構與秩序
在梅爾澤看來,建構就是發(fā)現(xiàn)秩序。他認為,夢的材料是以一種像白日夢狀態(tài)下的混淆與 “無意義”的方式對分析師產生影響的。分析師并不需要為混亂的夢境尋找一個秩序,因為夢有其自身的發(fā)生秩序,分析師的工作是發(fā)現(xiàn)這種秩序。梅爾澤指出,這種對秩序的發(fā)現(xiàn)需要分析師將來訪者的夢當做自己的夢,并像自己從夢中醒來一樣直接研究它。同時,用戲劇化的眼光來看待夢,從中獲得夢的“故事”與“情節(jié)”,以及與夢有關的一系列人物等。梅爾澤認為,夢中的這些戲劇景象有一些來自于自體,而另一些則來自于客體,它們在夢中相混淆。分析師可以藉由對來訪者自體與客體的理解來探尋夢的深層邏輯。例如,一個小男孩在夢中為去前花園還是后花園而猶豫不決。這個夢看似毫無頭緒,但結合小男孩的自體與客體經驗來理解就不難發(fā)現(xiàn),前花園與后花園都是小男孩的客體,它們分別代表了母親的乳房與臀部。因而,該夢想要表達的是小男孩在面對想要乳房(前花園)的哺育和占有性感的臀部(后花園)時陷入了困惑。
夢的建構并不總是一帆風順的,有時候分析師在感受到來訪者的夢后仍然無法把握其中的邏輯。此時,分析師可以從夢中戲劇化情景的形象來探究隱藏于語言之下的潛意識思維。梅爾澤斷言,來訪者簡單的語言敘述常常沒有“包含”(cover)一些重要的小細節(jié)。例如,夢中有一個小亭子,但來訪者在敘述時忽略了它,這就有可能使分析師無法把握該夢的整體結構。梅爾澤十分注重建構中的“包含”,他認為如果分析師能夠“包含”夢更多的側面,那么對夢的建構也就能更加令人滿意。而當一個令人滿意的、完美“包含”夢的建構出現(xiàn)時,夢的意義便得以自然顯現(xiàn)。
3.1.2 建構與美
對梅爾澤來說,夢的建構也是一種美。他認為,美起源于嬰兒時期的滿足,母親哺乳時的乳房、臉龐和眼睛都給嬰兒以美感。而這種美也具有模糊性,因為它會隨著母親語氣、音調以及表情的變化而變得模棱兩可。梅爾澤認為,個體必須退回到自體的隱秘內部空間中對美進行重新整合,而夢的建構即是對美的一種整合。他指出,夢的直接顯現(xiàn)是一種美。夢中的景象是內部世界的展現(xiàn),它是內部世界的表達,也是一種美的載體。正如乳房是美的一樣,無論什么樣的夢境,都會為其所表現(xiàn)出的內部世界的需要而被體驗為美。相對的,夢中潛藏的意義即是這種美的模糊性,它與夢的美形成沖突。梅爾澤認為,建構正是通過對夢的秩序的發(fā)現(xiàn),對潛意識思維的揭示才得以整合這種美的沖突,使得夢像藝術品一樣自然展現(xiàn)出美。因而,梅爾澤斷言,精神分析和美有著深刻的內在聯(lián)系,不管是精神分析師還是藝術家都共享著對生命中美和模糊性的理解[9]。
3.2 夢分析的技術
精神分析一直致力于發(fā)掘隱藏于夢中的潛意識真相。為了使夢的真相能夠顯現(xiàn)出來,分析師與來訪者都要克服巨大的焦慮。因而,梅爾澤認為,在對夢的分析中,分析師既需要放松自己,也需要給來訪者支持以獲得其信任,推進夢的分析的深入發(fā)展。
在梅爾澤的理論中,分析師的焦慮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內部一致性受到威脅的焦慮與無法對夢做出建構的焦慮。一方面,分析師在封閉的咨詢室中,獨自面對著一個陌生的來訪者,他需要積極地探求來訪者的內部世界以發(fā)掘其夢的真正意義。來訪者的潛意識思維難免會影響到分析師,使分析師感到自體的內部一致性受到威脅。另一方面,分析師也擔心無法在一段時間內從來訪者的敘述中抽取足夠的資料以完成對夢的建構。因而,在梅爾澤看來,分析師在夢的分析中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使自己與來訪者放松。分析師可將夢的分析看作是在“自己的主場玩的游戲”,將注意點由自己與來訪者兩個主體轉移到主體之間的合作與交織之上,讓來訪者明白講述自己的夢是一種非常機密和坦誠的行為,這只有在其不再受到夢中情緒的影響時才有可能。這樣,分析師與來訪者便都能夠放開自己,投入到對夢的建構中去。梅爾澤還指出,放松有助于分析師建立自信,發(fā)現(xiàn)來訪者敘述夢過程中的細微變化,克服建構失敗的焦慮。在夢的分析過程中,放松能夠讓分析師更加輕松地識別出問題所在,并及時地調整自己的理解、表現(xiàn)、分析情境等。此時的分析師可以注意到來訪者敘述中的那些模糊或模棱兩可的地方,并有針對性地進行詢問[10]。如此,分析師便能夠對來訪者過于專注和情緒化的描述做出有意義的補充,有助于其深入地發(fā)掘夢語言的邏輯建構。
在梅爾澤看來,夢的分析是分析師和來訪者的合作,是通過他們的交織與聯(lián)系來建構夢的過程。他指出,一些分析師可能會沉迷于增加夢的意義,卻忽視了對夢的整體性建構,使得來訪者失去耐心甚至喪失對分析師的信任。分析師容易忽視夢的分析的最終目的,將夢的分析過程看做“解謎”,他們越來越傾向于不停發(fā)掘夢的不同解釋。這些分析師跌入了夢的模糊性中,他們不再為結束分析而談話,而是圍繞著夢的資料轉來轉去,對夢進行無休止的解釋。這種解釋會延長夢的分析過程并使來訪者感到焦躁和不解[11],進而逐漸失去對分析師的信任而使得分析難以繼續(xù)。例如,來訪者會想:這個問題討論了很多遍,他在走神么?他仍然在不斷詢問剛才的話題,是因為我敘述的不清楚么?他好像無法與我產生共鳴,他真的能幫助我么?梅爾澤指出,一旦來訪者開始懷疑分析師,咨詢室的氣氛就會變得充滿焦慮和失望。來訪者的精神狀態(tài)可能發(fā)生波動,導致其對夢的描述發(fā)生混淆。針對這種情況,梅爾澤提出夢的分析過程應是動態(tài)的,即分析師根據與來訪者的交互作用與溝通形成對夢的建構,當形成一種建構時再重新和來訪者進行溝通合作,直至最終的建構獲得雙方的認可。在這一過程中,重點是要打消來訪者的疑慮,使其重新信任分析師,并樂于就其夢的意義與分析師建立起共同探究的分析情境。因為分析師和來訪者在分析中保持對夢“持續(xù)關注”(going concern)時,夢就不再是一個人的了[12]。
隨著精神分析理論的不斷發(fā)展,夢的理論也在諸多精神分析學家的傳承與革新下不斷推進。梅爾澤便是這樣一位精神分析學家,他從后克萊因學派的角度闡述了夢表達的方式以及夢分析的手段。他的夢理論在前人的基礎之上加入了自己的獨特理解,展現(xiàn)了后克萊因學派的新視角,對精神分析學家在未來夢理論的研究與實踐來說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弗洛伊德曾經說過,夢是通向潛意識的“皇家大道”(royalroad)[13]。如果分析師要穿過這條通往潛意識的“大道”,第一步就要探明夢的表達方式。為此,梅爾澤從夢的語言形式與夢的象征兩個方面詳細闡述了夢的表達。他從情感與環(huán)境入手,認為夢的語言與來訪者的情感及來訪者所處的環(huán)境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并以此為根據指出對夢的理解必須依賴于夢的情感以及內部世界的環(huán)境。如果說夢的語言形式是夢的表象,那么夢的象征就是夢的內里。梅爾澤根據自身的分析經驗,詳細地描述了象征的具體組織形式。他指出,夢的象征是具有不同意義的元素的疊加與整合[14]。通過夢的象征,夢就獲得了整合內部世界的意義??梢哉f,梅爾澤對夢語言以及夢的象征的論述拓展了傳統(tǒng)夢理論的視野,為后克萊因學派夢理論的發(fā)展做了有益的鋪墊。
分析會談可以反映出夢的意義[15],分析師分析夢的技術越是完善,就越能夠把握夢[16]。因而,梅爾澤強調對夢的建構與夢分析中具體操作技術的重要作用。他指出,雖然對夢的建構有助于理解夢的語言,發(fā)現(xiàn)潛意識的真正意義,但夢的意義是永遠無法窮盡的。他進一步提出,只有在分析中注重對秩序的把握才能夠避免過度的解釋。夢的建構本質上是發(fā)現(xiàn)夢的秩序,是對內部世界自體與客體關系的把握與梳理。梅爾澤指出,在發(fā)現(xiàn)秩序的過程中,分析師要對夢的邏輯有整體的認知。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夠透徹理解夢象征的真正的意義。在此基礎上,他又將夢的建構與其美學思想相聯(lián)系,將夢上升為一種藝術表現(xiàn),為精神分析在美學中的應用創(chuàng)造了條件。在具體的分析技術上,梅爾澤從夢分析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出發(fā),提出分析師在具體的分析過程中既要創(chuàng)造放松的分析環(huán)境,也要維護好來訪者對自己的信任。總之,梅爾澤對夢的分析的闡釋為分析師與來訪者建立和諧的合作關系提供了方向,也為夢分析的臨床實踐提供了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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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anguage and Analysis of Dream:An Interpretation of Donald Meltzer’s Theory of Dream
Zhang Lei,Xi Haoli
(School of Psychology,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
Donald Meltzer(1922-2004)was a famous post-kleinian psychoanalyst.He put forward to the dream theory of his own based on the theory of Freud,Klein and Bion.His theory of dream includes the dream language and dream analysis.The dream language is the representation of unconscious,and the dream analysis indicate the directions of the clinical practice on the dream.Meltzer’s theory not only shows the new angle of post-kleinian psychoanalysts,but also can be regarded as the meaningful lessons for the future researches and practices on the dream theory.
Donald Meltzer;dream theory;dream language;dream analysis
郗浩麗,女,副教授,博士。Email:nsdxh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