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霄 (蘇州科技學院人文學院 21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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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昆曲藝術對蘇州現(xiàn)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周瘦鵑創(chuàng)作作為考察中心
蔣霄(蘇州科技學院人文學院215000)
摘要:昆曲藝術對現(xiàn)當代吳地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著不言而喻的滋養(yǎng)作用,無論是顯在影響還是潛在影響,它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蘇州作家。本文主要以蘇州現(xiàn)當代作家周瘦鵑作為例,考察昆曲藝術對周瘦鵑文學創(chuàng)作的滲透作用。
關鍵詞:昆曲藝術;周瘦鵑;時代精神;文學性;移注與滲透
有江南水鄉(xiāng)之稱的蘇州,以昆曲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的作家。“五四”以來,主流研究者通常將對周瘦鵑的研究定位為鴛鴦蝴蝶派作家,不可否認,在周瘦鵑的短、中、長篇小說中,大城市生活的林林總總——青年一代的感情生活、日趨瑣屑的婚姻愛情、金錢誘惑下的得失,以及勞苦人民的悲慘境遇,都在其中得到描繪。而他的散文小品呢?范培松在《蘇州文學通史》中將其大致分為以下幾類:
第一類是描寫蘇州花木、盆栽、園林的散文;
第二類是描寫傳統(tǒng)節(jié)日中蘇州地域的特定風俗的散文;
第三類是歌頌時代中蘇州地域明朗向上的散文。
因此,下面討論昆曲藝術對周瘦鵑創(chuàng)作的影響,主要從兩個角度入手:第一,從顯在影響來看,周瘦鵑作品直接描寫與昆曲藝術相關的文字主要集中在他的短篇小說與散文小品中,對于這部分作品,昆曲藝術對其滋養(yǎng)主要體現(xiàn)在這些作品的主題、思想及其地域文化的描寫上;第二,周瘦鵑各個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都體現(xiàn)其獨特的文學風格,無論是藝術技巧,還是語言表現(xiàn),都與昆曲的精髓密切相關。
周瘦鵑的散文小品主要集中在《紫蘭憶語》中。這些文字看似淡然平靜,實則隱藏著他早期的生命體驗和內(nèi)心的矛盾壓抑?!蹲咸m憶語》中的文字問世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也就是周先生的晚年。周瘦鵑并沒有延續(xù)其以往的寫作風格,而是一刀斬斷往昔哀情脈絡的寫作路線,實現(xiàn)了文體的華麗蛻變。這一點,《家書二通》體現(xiàn)得尤為突出。這兩封家書都以瑛兒入筆,而瑛兒又是誰?眾所周知,周瘦鵑在中學畢業(yè)后,認識了年輕貌美的務本女校的學生周吟萍,兩人常常書信往來,不久便發(fā)展成戀人關系。但由于周吟萍的父母早已將女兒許配給了一位富家子弟,二周的好事終成遺憾。“瑛”與“吟”諧音,由此可見,在這以昆曲為主題的給瑛兒的家書中,實則表現(xiàn)的是對周吟萍無限的懷念與思戀。第一封家書講到:
一連半個多月,夜夜如此,這是我生命史上從未有過的新紀錄。但你可不要吃驚,當作爸爸出了什么意外的事,其實是忙著看戲罷了,你想我夜夜看戲,連看半個多月,不是夠忙了嗎?
作為老一輩藝術家,卻用大量的筆墨講自己忙著看戲,難道他真的無所事事,只好靠看戲來打發(fā)時間么?周瘦鵑曾多次談到當年家書中的“戲”,無論是湘昆劇、還是京昆劇,都令他難以割舍,足見其吳地昆曲情結之濃厚。
在周先生筆下,昆曲特有的韻味是“慢”,這與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的“險”“急”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對比。透過先生的墨跡我們可以聆聽昆曲藝術額柔軟、濕潤、惆悵、無盡的纏綿、吳儂軟語。至醇至烈的昆曲如周先生在其作品中所寫:
湘昆的“醉打山門”“武松殺嫂”“議劍獻劍”“出獵訴獵”等折子戲,都是粗線條的表演,技巧非常熟練,舉手投足,俱見功夫,把武松、魯智深、王允、董卓、呂布、咬臍郎全都演活了。蘇昆劇團表演了“浣紗記”“永團圓”“釵釧記”中的幾個折子戲,都是屬于細線條的類型,全由“繼字輩”“承字輩”青年藝人登場,倒也五雀六燕,銖兩悉稱。
如果說周先生的文字僅僅是對昆曲的客觀描寫,無法融入自己的真情實感,那么讀他的文字我們只會理解為昆曲也不過是一種“唱”“念”“做”“打”的藝術樣式;如果說周先生的文字全部是對昆曲客觀寫實的記敘,那么昆曲藝術的魅力又在何處?周先生的老友煙橋曾經(jīng)對昆曲這么評價,“百花齊放看今朝,名樹新枝分外嬌”,“此日曲高非寡和,陽春白雪滿蘇州”,足見老一輩藝術家對昆曲的贊美,而我們的周先生是這么寫詩歌頌昆曲的:
“平生顧曲愛蘇昆,玉振金聲殢夢魂,難得群英來會齊,長留余韻在吳門。百花齊放競翻新,舊曲霓裳亦可珍,但愿師傳傳久遠,繼承世世況長春?!?/p>
末兩句中,把“傳”“繼”“世”“承”,老藝人和青年藝人,全都嵌進去了。足見周瘦鵑對昆曲的喜愛程度。
無論是《此恨綿綿無絕期》《千鈞一發(fā)》《娶后》,還是《酒徒之妻》等等,這些作品的傳情達意都可以用“哀情”“婉轉(zhuǎn)”“纏綿”來形容。尤其是《此恨綿綿無絕期》:
“宗雄與妻子或操琴,或唱歌,或猜燈謎,或弄葉子,寓野外一精舍中,上下僅二三間,生活簡單并不富裕,卻依然郎鼓批亞那,妾唱定情歌,如神仙美眷一般?!?/p>
這是宗雄與妻子紉芳婚后的生活場景,周先生在場景的描寫中可謂獨具匠心,溫婉的筆觸將二人生活的點點滴滴刻畫得淋漓盡致,此處的婚姻愛情故事由傳統(tǒng)的一見鐘情,延伸到客觀現(xiàn)實生活中,轉(zhuǎn)而對人本身自我情感的外在流露,這種抒情方式不與昆曲的外放有異曲同工之處么?
往大處講,正是因為對情感的強調(diào),人的意識在為情感的抗爭中而覺醒;在追求情感的同時,發(fā)現(xiàn)了人性的健康與否對于情感乃至生活的重要性。就這些文字本身而言,周瘦鵑依然采用短句為文,諸如“郎鼓批亞那,妾唱定情歌”,雖不是什么名篇佳句,卻也讀來朗朗上口。而在之后的小說,如《酒徒之妻》:
“兩口兒住在靜安寺路一所西式精舍里頭,過吾門花好月圓的光陰。郎君辦公回來,總同吾立在窗前陽臺上,并肩笑語。惹得樓下行人,抬頭望著吾們夫婦,一個個羨艷不至。直等到黃昏月上,屋子里電燈如雪,方才攜手而入?!?/p>
他更多處使用“精舍”“花好月圓”“郎君”“黃昏月”,包括后文的“星眸”“玉容”等等,都是精致優(yōu)雅的古典詩詞用語,雖然這些都是中古漢語詞匯,但卻并不給讀者帶來閱讀上的障礙,反而陶冶情操,給人一種視覺的沖擊。
縱觀周瘦鵑的文學創(chuàng)作,無論是昆曲藝術對他有著怎樣的滋養(yǎng)與陶冶,有一點很明確,那就是昆曲藝術豐富了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內(nèi)涵。
當然,由于受由于地域文化的影響,周瘦鵑筆下的文字始終難以走出“細”“軟”“雅”的江南水鄉(xiāng)特色圈,導致行文中缺少一股陽剛之氣??梢哉f,這不僅僅是周瘦鵑個人創(chuàng)作中暴露出來的不足,大多數(shù)現(xiàn)當代蘇州作家都有此傾向。不過,正是因為有了昆曲藝術的滋潤,才使得江南作家的文學作品更有“水”一般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