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百喻經》中醫(yī)藥案例之哲理*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北京，100029）　李良松

略論《百喻經》中醫(yī)藥案例之哲理*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北京，100029）李良松

《百喻經》是一部富含哲理的佛教經典，如空中樓閣、一廂情愿等成語典故都出自該經。本文通過對9則富含哲理的醫(yī)藥案例的考釋與分析，冀以說明貪、嗔、癡“三毒”與地、水、火、風“四大”對人們身心靈健康的影響。文中講到，凡心胸狹隘、癡心妄想、無端猜疑、昧于醫(yī)藥、固守愚鈍、夾板治僂、以身試傷、違背規(guī)律、不量時空等行為，都是心靈方面的疾病，唯有通過修習智慧的法門，才能不斷提升自己的思想境界，從而保持健康向上的精神狀態(tài)。

百喻經 醫(yī)藥案例 哲理

《百喻經》是一部寓人生哲理于故事之中的佛教經籍。書中通過98個活生生的故事，講述了世人貪求物欲、昧于塵俗，為貪、嗔、癡所困的種種行徑，從而教誡人們應當從佛經中領悟智慧的真諦，以免流于俗弊、貽笑大方。由于《百喻經》是一部通俗易懂、故事性強、富有啟迪和教化的佛經，故千百年來廣泛流傳，并被作為為人處世范例的優(yōu)秀普及讀物?！栋儆鹘洝分幸葬t(yī)藥借喻的故事（案例）有9則，現就擇其之醫(yī)藥哲理略述如次。

心胸狹隘，害人害己

昔有一人，共他相嗔，愁憂不樂。有人問言：“汝今何故愁悴如是?！奔创鹬裕骸坝腥藲?，力不能報，不知何方可得報之，是故愁耳?！庇腥苏Z言：“唯有毗陀羅咒可以害彼。但有一患：未及害彼，返自害己。”其人聞已，便大歡喜：“愿但教我，雖當自害，要望傷彼?！笔篱g之人亦復如是。為嗔恚故，欲求毗陀羅咒。用惱于彼竟未害他，先為嗔恚反自惱害，墮于地獄畜生餓鬼。如彼愚人等無差別［1］86。（《百喻經·共相怨害喻》）

按：為人處世，應心胸坦蕩、寬容待人，雖未必能普愛天下一切眾生，但至少也要操持有度、無損他人。特別是與人相嗔時，爭罷即過、吵后即休、斗完即散，大可不必耿耿于懷、怨怨相報，非置對方于死地而后快。本則以“寧當自害，也要害彼”為喻，指出害人勢必害己。因此，為人之道應切忌心胸狹隘、“共相怨害”。

癡心妄想，自戕身心

昔有田夫游行城邑，見國王女顏貌端正所希有。晝夜想念情不能已，思與交通無由可遂，顏色瘀黃即成重病，諸所親見便問其人何故如是，答親里言：“我昨見王女顏貌端正，思與交通不能得，故是以病耳。我若不得，必死無疑?！敝T親語言：“我當為汝作好方便，使汝得之。勿得愁也?！焙笕找娭?，便語之言：“我等為汝便為是得，唯王女不欲。”田夫聞之欣然而笑，謂呼必得。世間愚人亦復如是，不別時節(jié)春秋冬夏，便于冬時擲種土中，望得果實，徒喪其功，空無所獲，芽莖枝葉一切都失。世間愚人修習少福謂為具足，便謂菩提已可證得，如彼田夫望王女［1］87。（《百喻經·田夫思王女喻》）

按：人貴在自知自明、自享其樂，非我所有不想，非我所得不貪。應知天下美女千萬，天下寶物萬千，若存非份之想、癡迷不悟，勢必自戕身心，釀成重患?！疤锓蛩纪跖保加凰?，為情所困，憂思傷脾，困擾心神，以至重病羈留，藥石難愈。但心病終須心藥治，當田夫得知有人替他向王女求婚時，遂“欣然而笑”。由此可知：若解癡妄情，須無罡礙心。

無端猜疑，自尋愁緒

昔有一女人，極患眼痛。有知識女人問言：“汝眼痛耶？”答言：“眼痛?！北伺畯脱裕骸坝醒郾赝?。我雖未痛，并欲挑眼，恐其后痛?！卑苏Z言：“眼若在者，或痛不痛；眼若無者，終身長痛?！狈灿拗艘鄰腿缡恰Ｂ劯毁F者衰患之本，畏不布施恐后得報。財富殷溢，重受苦惱。有人語言：“汝若施者，或苦或樂；若不施者，貧窮大苦?！比绫伺?，不忍近痛便欲去眼，乃為長痛［1］90。（《百喻經·婦女患眼痛喻》）

按：有病不能諱醫(yī)，無病切忌猜疑。倘若思患不止，惶惶不可終日，既傷身且傷心，終將釀成禍害。本則講述了一位婦女因懼怕眼痛，意欲“挑眼”，以“恐其后痛”。殊不知，倘若挑去雙眼，那才是“終身長痛”。由此告訴人們，憂天憂病，愁緒滿懷，猜忌無度是損傷身心的重要因素，只有保持健康的心理狀態(tài)才是養(yǎng)生立命之本。

昧于醫(yī)藥，枉傷性命

昔有一人，患下部病。醫(yī)言：“當須倒灌，乃可差耳?！北慵嗑哂怨嘀?。醫(yī)未至，頃便取服之，腹脹欲死，不能自勝。醫(yī)既來至，怪其所以。即便問之：“何故如是？”即答醫(yī)言：“向時灌藥，我取服之，是故欲死。”醫(yī)聞是語，深責之言：“汝大大愚人，不解方便?！奔锤杂嗨幏?，方吐下，爾乃得差。如此愚人，為世所笑。凡夫之人亦復如是，欲修學禪觀種種方法，應觀不凈，反效數息；應數息者，反觀六界。顛倒上下，無有根本，徒喪身命。為其所困，不咨良醫(yī)，顛倒禪法。如彼愚人飲服不凈［1］88。

（《百喻經·倒灌喻》）

按：對證下藥，遵醫(yī)服藥，合理用藥是醫(yī)治疾病的前提條件。倘若自作聰明，不遵醫(yī)囑，就有可能釀出誤將灌腸之藥從口中服入、以至“腹脹欲死，不能自勝”的鬧劇，為世人所恥笑。因此，作為患者，必須謹遵醫(yī)囑，審慎用藥，切莫昧于醫(yī)藥，枉傷性命。

固守愚鈍，徒治無功

昔有一人，病患委篤。良醫(yī)占之云：“須恒食一種雉肉，可得愈病。”而此病者亦得一雉，食之已盡，更不復食。醫(yī)于后時見，便問之：“汝病愈未？”病者答言：“醫(yī)先教我恒食雉肉，是故今者一雉已盡，更不敢食?！贬t(yī)復語言：“若前雉已盡，何不更食。汝今云何正食一雉望得愈病？”一切外道亦復如是。聞佛菩薩無上良醫(yī)說言：當解心識，外道等執(zhí)于常見，便謂過去未來現在唯是一識，無有遷謝。猶食一雉，是故不能療其愚惑煩惱之病。大智諸佛，教諸外道，除其常見一切諸法，念念生滅，何有一識常恒不變。如彼世醫(yī)教更食雉而得病愈。佛亦如是。教諸眾生令得解，諸法壞故不常，續(xù)故不斷，即得滅除常見之病［1］83。（《百喻經·病人食雉肉喻》）

按：本則與“倒灌喻”頗為相似，均以患者未聽醫(yī)囑或誤解醫(yī)囑所致病情加劇或治而無效為喻。由此說明：良醫(yī)雖有妙手圣藥，若無病人的配合與理解，亦無法達到預期的治療效果?！栋儆鹘洝繁M量突出世人的“愚”，借以證識佛法的智慧。

以身試傷，行為乖戾

昔有一人，為王所鞭。既被鞭已，以馬屎拊之，欲令速差。有愚人見之，心生歡喜，便作是言：“我決得是治瘡方法?！奔幢銡w家，語其兒言：“汝鞭我背，我得好法，今欲試之?！眱簽楸薇?，以馬屎拊之，以為善巧。世人亦爾。聞有人言“修不凈觀，即得除去五陰身瘡”，即作是言：“我欲觀于女色及以五欲，未見不凈。返為女色之所惑亂，流轉生死，墮于地獄?！笔篱g愚人亦復如是［1］79。（《百喻經·治鞭瘡喻》）按：為王所鞭而敷“馬屎”，實出于無奈；而為試“馬屎”而鞭己背，則是乖舛之行為。本則以此為例，告誡人們不要以身試藥，貽笑大方。

庸醫(yī)治僂，捐軀求直

譬如有人卒患脊僂，請醫(yī)療之。醫(yī)以酥涂，上下著板，用力痛壓，不覺雙目一時并出。世間愚人亦復如是。為修福故治生估販，作諸非法，其雖成利、不補害。將來之世入于地獄，喻雙目出［1］81。

（《百喻經·醫(yī)治脊僂喻》）

按：醫(yī)治脊僂（駝背）應以治愈疾病、保全性命為準則，倘若腰直而人死，僂愈而命喪，則失去了治僂的價值和意義。本則以此為喻，告誡人們不要殺生求生、遠離正道。譬如用兩塊木板將駝背壓直，誠非醫(yī)道之所為。

生命規(guī)律，非醫(yī)所及

昔有一人，頭上無毛，冬則大寒，夏則大熱，兼為蚊虻之所唼食。晝夜受惱，甚以為苦。有一醫(yī)師，多諸方術。時彼禿人往至其所，語其醫(yī)言：“唯愿大師為我治之。”時彼醫(yī)師亦復頭禿，即便脫帽示之，而語之言：“我亦患之，以為痛苦。若令我治能得差者，應先自治以除其患?！笔篱g之人亦復如是。為生老病死之所侵惱，欲求長不死之處。聞有沙門、婆羅門等世之良醫(yī)善療眾患，便往其所而語之言：“唯愿為我除此無常生死之患，常處安樂長存不變。”時婆羅門等即便報言：“我亦患此無常生老病死，種種求覓長存之處終不能得。今我若能使汝得者，我亦先自得，令汝亦得?！比绫嘶级d之人，徒自疲勞不能得差［1］80。（《百喻經·治禿喻》）

按：禿人求禿醫(yī)治禿，實是一件滑稽的事。此喻告訴人們，生老病死是任何人也無法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沒有理由向會死的人求覓不死之藥。在中國歷史上，每個王朝的帝王都祈望千秋萬歲，但都難以逃脫死亡的厄運。靈丹圣藥非但無益于長壽，而且傷隕了多少帝王的九五至尊之軀，僅唐代就有17位皇帝因服用長生不老的仙丹而斃命。這里不妨舉一個風趣的故事：春秋時期的晏子十分詼諧善辯，有人送齊景公一顆能使人長生不死的仙丹，晏子將它吃了。齊王對此非常生氣，并要將晏子推出斬首。晏子對齊王說：“陛下不能殺我。如果我死了，就說明仙丹是假的?！饼R王無奈，只好將他放了。由此領悟到：生滅規(guī)律，非醫(yī)所及，死亡是人類無法抗拒的自然法則。

醫(yī)障蔽目，不量時空

昔有國王產生一女，喚醫(yī)語言：“為我與藥，立使長大?！贬t(yī)師答言：“我與良藥能使即大。但今卒無方，須求索。比得藥頃，王要莫看。待與遙已，然后示王?！庇谑?，即便遠方取藥。經十二年，得藥來還，與女令服，將示與王。王見歡喜，即自念言：“實是良醫(yī)，能令卒長?！北汶纷笥屹n以珍寶。時諸人等笑王無智，不曉籌量生來年月，見其長大，謂是藥力，世人亦爾。詣善知識而啟之言：“我欲求道，愿見教授，使立得善知識。”師以方便，故教令坐禪觀十二緣起，漸積眾德獲阿羅漢。倍踴躍歡喜而作是言。快哉大師，速能令我證最妙法［1］78。（《百喻經·醫(yī)與王女藥令卒長大喻》）

按：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使嬰兒立長成大人的靈丹圣藥。國王要醫(yī)使女卒長，為不違王命，醫(yī)以時空錯覺來滿足國王的要求。國王的要求是使剛誕生的幼女立刻長大；醫(yī)生的前提是我可立使長大，但須去遠方取藥，此間大王不能與女兒相見。過了12年，醫(yī)生遠道取藥歸來，并將已長大的王女送交國王。國王異常歡喜，自念言“實是良醫(yī)，能令卒長”，并賜以珍寶。本喻借此說明，修習禪定是一循序漸進的過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倘若欲立求正果，終將欲速不達，猶如“醫(yī)與王女藥令卒長大”，勢必為世人所恥笑。

《百喻經》正是通過這些生動的事例，啟迪智能、治愚療癡、闡釋醫(yī)理，對啟發(fā)人們的辯證思維和治療世人的身心疾病具有重要的參鑒意義。

［1］ 釋永信，李良松.中國佛教醫(yī)藥全書（全101冊）［M］.北京：中國書店出版社，2011：7879，80，81，83，86，87，88，90.

Discussion on Philosoph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al cases in Bai Yu Jing

LI Liang-song（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Bai Yu Jing is one Buddhism classics full of philosopy，for creating idioms and allusions like castles in the air，wishful thinking. This paper is to study analysis on ninemedical cases to prove the influence on human mind and body by three poisons of“greed，furious，obsession”and four elements of“earth，water，fire，wind”.In the paper，the mind disorders includes narrow-minded，daydreaming，groundless suspicion，addiction tomedicine，stubborn imbecility，hunchback treated by splints，self-testing with diseases，behavior against nature laws，ignorance of time and space etc..Only by studying Buddhism method，people could improve one’smind state to keep positive mental health.

Bai Yu Jing；medical cases；philosophy

R-02

A

1006-4737（2016）05-0027-03

2014年度北京市哲學社科基地項目（編號：14JDLSB002）

（2016-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