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的悖論中追求人與天合

劉雪芹

摘 要：小說《追趕與吶喊》以20世紀的知青返鄉(xiāng)為歷史背景、以主人公王小麥隨丈夫進入北京城以后的成長經(jīng)歷為主線展開描述，批判了現(xiàn)代技術理性給人類帶來的生存困境，贊頌了人性的本真與可貴，表達了作家“人與天合”的藝術理想。

關鍵詞：鄉(xiāng)村文明;城市文明;人性;技術理性;天人合一

中圖分類號：I106.4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33-0079-02

知青返鄉(xiāng)，是一個欲說還休的話題。長篇小說《追趕與吶喊》，貌似老生常談，實則獨成一家，可謂用舊瓶裝新酒，給讀者帶來了全新的感受。

故事發(fā)生在20世紀七十年代末或者八十年代初?！八笆降胤从沉酥袊母镩_放 30多年的風雨進程，特別是人們思想觀念的深刻變化。它幾乎觸及到了中國改革生活的方方面面：知識青年大返京、恢復高考制度、落實各項政策、經(jīng)濟領域逐步開放、小商販個體經(jīng)營、農(nóng)民進城務工、國有企業(yè)改革、大批工人下崗、高校評定職稱……從而構成了中國社會轉型期的形象縮影?！盵1]

作家倪學禮立足于技術理性的現(xiàn)代社會，用敏感細膩的筆觸和詼諧幽默的敘事語言將以小麥和林木為中心的一大家子人的種種悲喜恩怨、磕磕絆絆描述得生動鮮活，充滿人間煙火味。向我們展現(xiàn)了在變化萬千的歷史背景中，在現(xiàn)代文明的塑造下，一個個以不同的姿態(tài)掙扎著、綻放著，哪怕已被扭曲變形但依然在頑強前行的卑微而又倔強的生命。

一、生活苦難面前的純美人性

作家阿來曾經(jīng)這樣說過：“好小說的標準首先就是有沒有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人物形象，并通過這一形象表達了作者對某一時代社會生活的感受與思考。”[2]《追趕與呼喊》這部小說通過王小麥的追夢史在藝術畫廊中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全新形象。

女主人公王小麥是小西溝的農(nóng)民，丈夫林木是從北京來到小西溝插隊的知青?；謴透呖己?，一紙大學錄取通知書在整個小西溝掀起了不小的風浪。最后“泥腿子”王小麥沖破阻撓，毅然跟隨丈夫林木來到了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在那個思想剛剛解凍、物質依然匱乏的年代，王小麥作為一個從農(nóng)村來到城市、沒有戶籍又沒有文憑的農(nóng)民，她可能遭遇到的困窘是可想而知的。然而，令讀者欣喜的是，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個怨婦、更不是一個棄婦的形象，而是一個大智若愚、苦中作樂，從艱難困苦中一點一點勇敢站起來的女中豪杰。從餓肚子到小商販，從街頭擺地攤到自己開飯館，無論貧窮還是富足，小麥始終斗志昂揚、激情滿懷，她用土地般寬廣的胸懷和博大的愛來面對身邊的親人和朋友。王小麥，這位城里人眼中的“傻大姐”，正是憑著自己的一股真性情感化了生意場上的對手，感染和溫暖了曾經(jīng)對她“敬而遠之”的婆婆一家人。

小說以小麥進入北京城后遭到的種種冷遇與波折為線索展開描述，以林木一家人為代表的城里人“群像”也躍然紙上。小說中各個人物形象雖然著墨不均，但卻個個鮮明生動，栩栩如生。筆者認為，“他們”與小麥之間沖突與融合的過程，其實質是農(nóng)業(yè)文明與工業(yè)文明兩大文化形態(tài)的沖突與融合。也就是說，《追趕與吶喊》中感染讀者的不僅是人物形象的魅力，同時還有字里行間滲透著的對現(xiàn)代技術理性的批判和對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天人合一”的和諧思想的追求。

小麥真實、質樸。進城之初，婆婆家里空間擁擠，她和林木一起在過道里打地鋪而毫無怨言;她主動把自己腌制的咸菜送給鄰居們品嘗，融化了冰冷多年的鄰里關系;帶著小海去看病，因為醫(yī)藥費不夠，她不惜偷偷去賣血湊錢。無論境況多么困窘，她只要“嘎嘎嘎”一聲大笑，就什么煩惱都沒有了。

小麥直率、果敢。樓上的胖嫂蠻橫無理，婆婆礙于知識分子的情面，只能把怒氣往肚里咽。小麥來了以后，“以牙還牙”，把胖嫂治得服服帖帖，受欺多年的婆婆一家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林叢和女友分手了，女方家想賴下一千元彩禮，婆婆一氣之下病倒了。小麥略施計謀，巧妙地討回了彩禮，婆婆的病不治而愈。

小麥寬容、豁達。林叢夫婦下崗后，小麥不計前嫌，請他們到自己的店里來幫忙;學校給公公落實政策了，決定幫忙安排一個子女的工作。公公決定借此幫小麥解決北京戶口的問題。小麥思前想后卻把這次難得的機會讓給了對現(xiàn)有工作不滿意的小溪;婆婆生活中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煩，小麥一馬當先，直到婆婆最后癱瘓在床，小麥親自為婆婆端屎端尿;林木不止一次地在精神和身體上出軌，小麥的深明大義讓他甘心情愿地徹底回歸。

二、城市文明影響下的扭曲人格

與王小麥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京城王家的一群所謂“城市文明人”。

婆婆楊文采是一位高校教師，但是她身上卻鮮見知識分子應該具備的熱情、正氣。更多的反而是市儈的俗氣——勢力、算計、好面子。在小麥進京之初，她以兒子娶了個沒文化的農(nóng)村媳婦為恥，對鄰居們拒不承認小麥的真實身份，甚至不允許小麥喊她“媽”;為了面子，她“咬牙”決定請上海來的表哥去吃火鍋;為了兒子的發(fā)展前途，她攛掇林木背著小麥和有家庭背景的黃鸝交往。

“婆婆的怪拗和出格的挑剔，顯然就有時代造就性格扭曲的因素在內(nèi)……她“文革”歷史的遭際緣由和對于家庭的傷害既是中國歷史真實的記錄，也是人格歷史發(fā)生的自然結果，愧疚演變成強悍性的掩飾，對于媳婦的百般不滿是沒有來由的抵觸……她將一個頑強阻遏對手卻依然是城里老師“文明人”臉面的矛盾性表現(xiàn)而出?！盵3]

丈夫林木進城以后，雖然依然感念小麥種種的好，但是在各種現(xiàn)實的誘惑面前，他在精神和身體上屢次背叛小麥，甚至曾經(jīng)氣急敗壞地后悔當初跟小麥結婚，以致現(xiàn)在影響到自己的大好前程;研究生畢業(yè)后，沒有黃鸝的父親做靠山，從政無門，只好留母校教書。之后又因為評職稱的事情，整天長吁短嘆，牢騷滿腹，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樣。當班主任期間，因為膽小怕事，在學生受難之時竟然棄之不顧，自己逃之夭夭。

大弟弟林叢游手好閑，不思上進，做事喜歡走旁門左道，整天吊兒郎當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大妹妹林小溪更是個人主義思想嚴重，性格刁蠻苛刻，因為小麥不小心把小西溝的虱子帶進了城，她聲嘶力竭地呵斥小麥，氣急敗壞地用水澆濕小麥的被褥。家里喜歡親近小麥的人，除了臥病在床的公公，就是兩個未經(jīng)世俗文明洗禮的天真少年——小弟弟小海和小妹妹小路。

三、東方倫理對和諧人格的守護

我們從小說中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小事情看出小麥身上種種看似不合時宜的美好品性在閃光。作家偏愛小麥，讀者喜歡小麥，因為她那種質樸真實、酣暢淋漓、自由灑脫的生命狀態(tài)是人類已經(jīng)失去、又苦苦追求著的。

小說作者在文章中如此談到，“小麥的身上充滿了人情溫暖，充滿了對東方倫理的堅守，為我們樹立了一個和諧的人倫規(guī)范?！盵4]

王小麥，這位從小西溝走出來的農(nóng)村女子，因為長期與土地為伴、與自然共存，她的人性是本真的、完善的，心態(tài)是健康的，為人是率真而自然的，生命是生動而自由的。“憑借單純、質樸的鄉(xiāng)村倫理征服了城市，取得了事業(yè)和家庭的雙重成功。小麥在劇中不僅是個人物，更是一種符號和象征：它生機勃勃，旺盛頑強，即使離開鄉(xiāng)村的土壤，這粒種子依然能夠在城市的夾縫中頑強地扎根生長，并以一種超然的姿態(tài)傲視群芳。”[5]

與之相反，我們在這些對小麥嗤之以鼻的現(xiàn)代文明人身上看到了什么？人性的壓抑、人格的萎弱、意志的淪喪、精神的蛻變……。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巨大的反諷。人類自從有了自我意識以來，就開始了為自己尋找最佳生存方式的歷程。社會的發(fā)展、文明的進步，原本是為了讓人們生活得更好。然而，現(xiàn)代科技雖然為人們創(chuàng)造了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卻并未給人類帶來期望已久的全面自由與解放。反而給人們帶來了與自身生存相關的、深層的生存困境。技術理性片面強調人對自然的改造，而忽視了人的內(nèi)在活動，忽視了人的內(nèi)在世界的探求，它窒息了人的生機與活力，使人成為“單向度”的人。在物質欲望極大滿足和更快的膨脹下，生命變得如此頹廢和憔悴，人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寂與空虛。貝塔朗菲指出，我們已經(jīng)征服了世界，但是卻在途中的某個地方失去了靈魂。

在小說的最后，小溪在第三次婚姻失敗以后，痛苦得近乎失語。小麥帶著滿心悲愴的小溪回到了小西溝。榮格說，一個現(xiàn)代社會中的文明人，一旦離開人造的環(huán)境走入荒蠻初始的自然界，他的心態(tài)便會一下子改變。也許對自然的親近可以使埋藏已久的天性被重新喚醒，小溪冰封的心門被融化了，終于開始說話。在為了給小麥做一條狐貍圍脖而長眠于小西溝的王干的墳前，小溪明白了，愛一個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不管在天堂還是在人間，用30年的時間去愛一個人都是一件幸福的事！”小溪干涸的精神家園重新蘇醒。在此，作家“天人合一”宇宙觀和“人與天調”的藝術理想得到了凸顯——親近自然，親近他人，從物欲的枷鎖和人性的壓抑中掙脫出來，善待身邊的每一個生命，以平和的心態(tài)去審視整個世界，領悟生命的意義，恢復被壓抑的人性，恢復生命的原生力，從而使自己得以詩意的生存。

參考文獻：

[1]高鑫.改革的生命呼吸開放的脈搏跳動——評電視劇《小麥進城》[J].現(xiàn)代傳播，2013（1）.

[2]阿來.好小說的兩個標準[J].小說評論，2013（2）.

[3]周星.進城進到情感深處的動人故事——《小麥進城》的意義[J].現(xiàn)代傳播，2013（1）.

[4]倪學禮.一個女人的奮斗編織出普通人的中國夢[J].當代電視，2013（1）.

[5]張新英.鄉(xiāng)下人進城敘事在當下語境中的另一幅面孔——對電視劇《小麥進城》的一種解讀[J].中國電視，2013（2）.

Pursue the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in the Paradox of Civilization

LIU Xueqin

（Shandong Transport Vocational College， Weifang 261206， China）

Abstract： The Novel Pursued and Whoop describe about Wang Xiaomai's experience after she followed her husband into Beijing， which happened in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Educated Youth returned city in the last century. The writer criticized the survival predicament which modern technology rationality bring to mankind， praise the precious ture human nature， and express the artistic ideal of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Key words： human nature;technology rationality;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