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卡爾·齊默 譯/靳 萌 編輯/吳冠宇
海洋中的智慧(三):海豚和“我”
文/卡爾·齊默 譯/靳 萌 編輯/吳冠宇
在郝爾曼的跨物種交際語言中,“人、水、鐵環(huán)、取回”這樣的命令是毫無意義的。在海豚的頭腦里,它們會從命令里刪除“水”這個字,把命令減縮成“人、鐵環(huán)、取回”,然后就把鐵環(huán)交到人的手中。如果這個句子根本就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例如“人、水、取回”——海豚會耐心地等待人停止說廢話。
克里米亞塞瓦斯托波爾,水族館里的海豚正在接受訓練。 攝影/Sharifulin Valery/東方IC
海豚能夠分辨出球體和圓盤,還能區(qū)分大小相差幾分之一英寸的圓筒,如果研究者改用兩個大小一樣的圓筒來騙它們的話,它們就會拒絕做出反應。
齒鯨類用鼻子喘氣并用下頜傾聽回聲,這似乎挺難的,但齒鯨類感知水下世界的清楚程度對我們來說只能是做夢。它們就像活生生的超聲波機器,能看見它們周圍動物的內部。研究者已經(jīng)能夠通過訓練海豚在聽見放到它們面前的物體時去觸碰一支槳來測量它們的感知力。海豚可以在相距一個足球場那么遠的地方對一個橘子大小的鋼球發(fā)出尖叫,收到回音(返回的時候已經(jīng)減弱了100萬倍),然后告訴人們球在哪里。它們能夠分辨出球體和圓盤,還能區(qū)分大小相差幾分之一英寸的圓筒,如果研究者改用兩個大小一樣的圓筒來騙它們的話,它們就會拒絕做出反應。它們還能辨別出銅和鋁。
海豚利用回聲定位獲得的感知能力不僅僅是需要敏銳的耳朵。它們的大腦必須能夠對聽見的東西所用的時間進行比較,它們能區(qū)分出相差2500萬分之一秒的聲音,比人類大腦能做出反應的時間差要短40倍。如果把一只海豚的眼睛遮住,并以不同方位擺放一個凌錐——或者管子、或者矩形塊——它能夠識別同一物體在不同角度的形態(tài)。研究者曾經(jīng)讓海豚用它們的眼睛看著用塑料管組成的復雜構造,然后海豚在被遮住眼睛的情況下能成功地從一組管子中將它們挑選出來。這兩個實驗表明海豚對事物的覺察能力不僅和我們的眼睛一樣敏銳,而且還能對事物形成抽象和多維的圖像,這不是單靠某一種感覺就能獲得的。
關島附近的淺海域生活著不同種類的海豚,它們群居且集體出沒。 攝影/喻添舊
它們能覺察出的圖像也不一定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物體。在夏威夷大學,路易斯·郝爾曼 (Louis Herman)和他的同事發(fā)明了一種符號語言并已經(jīng)成功地教給海豚。他們用實例把這種語言交給海豚,當海豚能正確地對符號做出反應時就能得到獎勵。郝爾曼的研究工作當中最不同尋常之處在于這種語言不純粹是一套標記。如果他向海豚示意“將右邊的鐵環(huán)、左邊的飛盤取回來”這樣的符號語言,那海豚就會去到在它左邊的飛盤那里,把飛盤含在嘴里再帶回放進右邊的鐵環(huán)里。夏威夷大學的研究結果表明了海豚能夠做出語法思維,不僅能處理事務的抽象圖像,還能處理該事物與其他事物之間的關系。有一次,研究者命令一只海豚從一個鐵環(huán)中游過來,但鐵環(huán)是平放在水池底的。海豚游到水下,攫取了鐵環(huán),然后把鐵環(huán)擺放成一個可以讓它履行命令的位置。
就像人類的兒童一樣,海豚是通過實例而不是法則學會這種語言的,而且它們對固有的語法理解得很好,當語法被違反的時候它們會察覺到。在郝爾曼的跨物種交際語言中,“人、水、鐵環(huán)、取回”這樣的例子是毫無意義的。當人類受試者被教授一種人工語言并接到一個毫無意義的命令時,他們會盡可能地從中提取出某一含義然后做出反應。海豚也是這樣做的:在它們的頭腦里,它們會從命令里刪除“水”這個字,把命令減縮成“人、鐵環(huán)、取回”,然后就把鐵環(huán)交到人的手中。如果這個句子根本就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例如“人、水、取回”——海豚會耐心地等待人停止說廢話。最不尋常的是,研究者可以讓海豚去做些新的事情——也許用它們的一個玩具做些常規(guī)的事情,或者也許是它們以前從未嘗試過的雜技??梢宰寖芍缓k嘁黄鹱鲆恍┦虑?,它們會立刻沖出去到水池中央做表演。它們是怎么決定這些自創(chuàng)的分工的?在我們能夠理解海豚之間的交流以前,這仍然是一個迷。
當她在潘的身上涂上了氧化鋅之后,潘就和特爾斐瘋狂地在池里游來游去,有1個小時那么久。她叫它們回來然后把標記擦掉,還沒發(fā)出讓它們離開的命令,潘就飛快地游到鏡子前面,擺出想看見斑點在哪里的姿勢。
在20世紀60年代,當關于海豚智能的第一部著作問世的時候,各種各樣的瘋狂言論紛至沓來——比如鯨類比人類更加聰明,又比如幾年之后我們就能和寬吻海豚進行哲學上的對話。但是30年來,我們所能做到的就是夏威夷大學的這類研究了。
像克蘭福德這樣的科學家依靠專業(yè)的海豚培訓師來做實驗,培訓師曾讓他一度深刻地感到他們每天面對的隔閡?!霸谝恍┩頃?,人們有時候會玩弄訓練游戲。這是個有意思的現(xiàn)象。那個扮演海豚角色的人從房間里面走出來,然后其余的人就決定他們想要海豚干什么。用手站立并拍打雙腿3次,或者拿一個球放到某人的頭上。那個扮演海豚角色的人回到房間里,而你能和這個動物交流的唯一方法就是說“開始”,或者你可以吹一下口哨說“對了”,然后他們就來領取獎品。
“所以你說‘開始’,然后那個受訓者就開始在屋子里面轉悠。當他們接近某樣東西的時候你就說‘對了’,于是他們就想:‘哦,這里有個東西?!麄兊玫姜勂泛缶妥呋厝ィ阃ㄟ^一系列的獎品就能訓練他們去做你想讓他們做的事。當我來扮演海豚的時候,我很清楚地意識到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讓我干什么。我做著各種各樣的事情。你可能會想,他們想讓你轉幾個圈,然后撿起一個球,但情況并不是這樣——事情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在他們吹起口哨之前你碰巧在轉來轉去,然后撿起一個球?,F(xiàn)在訓練者就會認為我必須轉來轉去了。”
熟練的訓練者知道如何排除這種行為,他們幫助鯨類學家所做的幾百個實驗就是他們能夠和鯨類建立起交流的證明。但在另一種意義上,訓練游戲也體現(xiàn)了要了解海豚的思維世界是多么困難。克蘭福德在他的晚會上所安排的表演只是為了模擬他能確切地知道訓練者想讓他干什么然后照做的這樣一種方式。也許經(jīng)過幾天的工作之后,訓練者就可能使他恰當?shù)刈鲂┏R?guī)動作。但是任何人如果試圖根據(jù)克蘭福德的笨拙表演來解釋他的心智的話,都是對他極不公平的。
在海豚的心理狀態(tài)上,這種含糊性的例子是正在進行的對于海豚是否具有自我意識這個問題的研究。在對動物的傳統(tǒng)測試中,心理學家要看它們能不能認出鏡子里的自己。既然研究者不可能問這些動物能不能認出自己,他們就只能使用迂回的檢驗步驟:他們先把鏡子放在動物面前好幾天,然后拿走鏡子。在麻醉動物的情況下把一個標記放到它頭上,然后又把鏡子放回來。如果該動物看見鏡中的自己后伸手去觸摸自己臉上的標記,那就說明它很可能認為鏡像不是別的動物,而是自己。黑猩猩和猩猩都進行了鏡子的測試,但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只大猩猩能通過。
在美國喬治亞洲的埃默里大學,一個名叫洛里·馬里諾(Lori Marino)的研究者在1993年第一次對海豚進行了鏡子試驗。她和她的同事測試了2只分別叫做潘與特爾斐的寬吻海豚,他們在水池的一邊放了一面遮起來的鏡子。2只海豚每天都會來到水池一邊的??刻帲柧氄呔蛽崦鼈兊膫让婊蚪o它們涂上一點在海豚身上幾乎看不到的藍藥水。每兩三天他們就把鏡子的遮蓋物揭開,于是馬里諾就把它們的舉止行為拍攝下來。第11天,在他們每天對海豚的拍打過程中,她給它們涂上了一點白色的氧化鋅。
在最初的10天里,潘和特爾斐在鏡子前面的行為似乎與以往不太一樣。它們會在鏡子前面一次又一次地翹起身子,或是把頭晃來晃去,或是張開嘴巴。馬里諾還注意到它們的性生活也有所改變。就像大多數(shù)的海豚配偶一樣,潘和特爾斐是性欲很強烈的一對。當馬里諾揭開鏡子的時候,它們就會在鏡子前面不顧一切地發(fā)生性行為,而且如果它們游離了鏡子,就會馬上停止性行為。最后,在第11天,當她在潘的身上涂上了氧化鋅之后,潘就和特爾斐瘋狂地在池里游來游去,有1個小時那么久。她叫它們回來然后把標記擦掉,還沒發(fā)出讓它們離開的命令,潘就飛快地游到鏡子前面,擺出想看見斑點在哪里的姿勢,然后游回馬里諾身邊。同樣順序的反應在這兩只海豚身上連續(xù)發(fā)生了3次。
這么說海豚有自我意識?試驗結果并不能讓馬里諾做出一個明確的結論。潘和特爾斐所做的每一件可以被解釋為具有自我意識的事情都可以做另一種解釋。當它們張開嘴巴的時候,它們也許是想看看自己的喉嚨。但張開嘴巴也是一種挑釁的表現(xiàn),它們也可能是以這種動作對其他海豚表示敵意。因為海豚喜歡互相模仿,所以沒辦法知道它們這些動作行為是出于動物的自我意識還是單純的模仿。至于它們的性行為,潘和特爾斐也許是喜歡看鏡中的自己——也可能是喜歡在別的海豚面前發(fā)生性行為。至于那個標記,海豚只不過是在標記去掉之后才擺姿勢照照鏡子,但在給它加上標記的時候卻沒有這么做。
當海豚成群結隊地行動時,群體中一個成員發(fā)出的高頻聲波以及它所附帶的信息在整個群體中回響,把信息傳達給每個成員。
是否具有自我意識也許不是海豚需要做出的選擇。哈里·杰里森(Harry Jerison) 是洛杉磯加利福尼亞大學的神經(jīng)解剖學家,他嘗試過通過想象海豚如何感知它們的世界來解答海豚的智能問題。蜜蜂能利用偏振陽光來做指南針,從而引導它們去采花蜜和回蜂窩,所以東南西北的感覺對它們來說很可能就像我們對三維空間的感知一樣簡單。我們通過感知周圍這個世界和我們的身體以及通過我們自身之間的關系來感知世界。但是對于一只蜜蜂來說,世界上可能只有兩極,一極是它自己,另一極則是太陽。
巴哈馬群島大巴哈馬島,游泳運動員同海豚在水里暢游。 攝影/barcroftmedia/CFP
一只海豚所見到的世界的影像絕大多數(shù)來自它的眼睛和它的回聲定位系統(tǒng)。海豚的視野可以有360度,影像模糊,它的回聲定位則在視覺視野上添上了一個振顫的三維影像。杰里森指出,雖然如此,海豚可以用和人類十分相似的方法觀察世界。由于語言的存在,我們可以用一種成熟復雜的方法組織和表達我們對于所生活的世界和周圍的人們的看法,并且我們可以通過說和寫將我們的這些思想傳達給別人。我們的聽力不僅能幫助我們聽到大樹倒下的聲音,還能幫助我們進行遠程交流。
海豚可能也是證明杰里森這番話的一個很好的例子。當它們成群結隊地行動時,群體中一個成員發(fā)出的高頻聲波以及它所附帶的信息在整個群體中回響,把信息傳達給每個成員。每只海豚都會將自己所看到的影像用這種方式傳達給其他的海豚,也可能他們會通過大量復制自己視野內的影像,相互交換這些信息。如果海豚真的在這里相互交換和共享這些有關它們群體內部和外部世界的信息,我們所說的自我意識對它們而言就變得毫無意義了。當然,在海豚的社會中也存在一定的等級制度,存在為了交配而產生的爭斗,以及其他一些單個海豚相互打斗的痕跡。海豚甚至能夠通過其他各個海豚的獨有的口哨聲辨識同類的身份。雖然如此,海豚對它們的社會的印象還是有些模糊而混亂的。
從尾鰭到大腦的這些描述,只是對我們所知的有關寬吻海豚的知識進行一個概述。也許,如果我們能夠約束自己,不要大量捕殺鯨類,我們可以對它們有更多的了解。它們之間有許多相似之處,也有許多不同。須鯨也許能用肌肉的力量像海豚一樣跳躍,這使它們得到了游泳所需的第三種動力。須鯨似乎沒有回聲定位的能力,但是沒有人知道它們的視野和頭腦是怎樣的。雖然如此,即使是根據(jù)我們目前獲得的少量的知識,我們也能清楚地知道,鯨類的產生是宏觀進化過程的最大成果之一。當你想到它作為一種溫血的、呼吸空氣的動物能這么好地適應海洋中的生活,它擁有鯨須和回聲定位這樣的天賦,它獲得了如此精密而神秘的智慧時,你就會明白,很顯然,在生命發(fā)展的歷史中,除了我們人類的進化,其他動物的進化過程中也有許多吸引人的故事。當我們開始順著時間的長河追溯到產生鯨類的最初的變異時,我們知道,這將是一段很長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