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需
還是水
沙窩渡口裸露著。還是水。一個人站在水中央。沒有什么可以成為這個人的一生,只有水。
水裝滿了泥沙和夢想。
水被你像婆姨一樣緊緊地摟在懷中。
一個人,一輩子在水里淘生活,就夠了;
一個人,一輩子在水里敲打一塊塵世的石頭,磨光它。或者,讓它成為一輪半月的形狀,就夠了。
半圓形的月亮掛在河道的上空,如同一個人或窄窄的天空的傷口。
半圓形的月亮,被風吹著。吹啊吹,吹成了一條細細的線。
你還是站在水中央??赡?,卻望不見你的女人!
水,滿世界都是水。
還是水,就夠了!
雨或雨
雨,明亮雨的路。雨,明亮一個坐在屋檐下看雨的孩子的眼睛。
黃昏下,那個讀雨的人。他讀到了什么呢?
雨是一部無字的書。
愛雨者如是說:雨是鳥兒的靈魂。
愛雨者還如是說:雨照亮了每一位去天國者的歸途。
后來,看雨的孩子,眼睛里著滿了雨滴的星星。
閃閃爍爍的星星啊。
迷迷幻幻的星星啊。
讀雨的人,在雨外。
他讀不懂歲月深處的惆悵。
雨歸于雨。
感覺
目光穿過那條河。那條河,一下子就掛在我的目光上。
幾個農(nóng)民,在水邊的田地勞作。那條河,就像他們中間的任意一個人,隨手放在那里的一條白毛巾。
我想放下,轉身離去。但,掛在我目光上的河流,卻越掛越緊,越掛越緊。
像要把我的心也勒一道痕跡。
這時,我突然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他被送走的那天,天上有大太陽,水流上的波閃閃爍爍,像天堂里飛來的一群白色鳥。
是的,那個人是沒了。
可那條河還好好的,另外的那些人還好好的。
每當我的目光穿過那條河,那條河同樣就會穿過我的目光。
墓碑
墓碑守著一方靜地。
墓碑下的主人,已把繁華用過了,已把炎涼用過了;
已把一方山水用過了;
已把從前的夕陽用過了。
墓碑守著一方靜地。
此時正是冬季,夕陽好大。從山上下來的風,不疾不徐。
我看見一只鳥,恰巧落在墓碑上,悄無聲息的,像在等另一只鳥。
可那只鳥卻遲遲未來。
墓碑守著一方靜地。
四野無人。
一座山還在堅守。
一條河已流向遠方。
味道
水是永遠的流和抒情。無限地卷曲,又無限地展開。一種泥腥。
村莊如民謠。一首,又一首。噙著五谷的霸氣,也含著炊炯和霧靄的滋潤。
我們把流水的河稱作母親。
我們把日子的村莊呼喚為故鄉(xiāng)。
有時,燕子會捎來春天的草味;
有時,夏天的一滴陽光,也會把麥子的醇香,豐滿,散開,氤氳。
有時,汗水會和秋天一同變成,變苦;
有時,雪花彌漫的冬天,女人哺育孩子的乳香,也會把我們帶到藍幽幽的童年。
最后,還是水。我們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走得多遠。
這泥腥的水,都一直在無限地卷曲,又無限地展開。她的味道比我們一生的鼻音還重,還厚。
如同我們的王。
又如同我們嚼也嚼不爛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