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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卡彭塔尼亞灣》中土著性的混雜構(gòu)建

    2015-12-17 10:45:39詹春娟
    關(guān)鍵詞:土著人殖民者賴特

    詹春娟

    自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來,隨著澳大利亞政府對待土著人政策的轉(zhuǎn)變、土著自我意識的覺醒及土著人受教育的程度不斷提高,土著文學以其鮮明的創(chuàng)作特色、強烈的政治訴求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成為澳大利亞主流文學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早期的土著作品多為自傳體或傳記體小說,如薩利·摩根(Sally Morgan)的《我的位置》(1987)以及馬德魯魯(Mudrooroo)的《沃拉迪醫(yī)生的世界末日良方》(1983)等,以尋根為主題,真實記錄白人對土著的剝削和壓迫,以及土著對自身身份的內(nèi)省和追尋。與這些紀錄片式的口述文學不同的是,當代土著文學不再以抗議和控訴白人殖民者的罪行為主要使命,轉(zhuǎn)而以文學的手段,在回溯歷史經(jīng)驗中尋找和確立土著傳統(tǒng)文化觀念,同時借用主流文學模式和框架體系反寫土著身份,將口述文學融于西方現(xiàn)代書寫,在白人主宰的文化構(gòu)架中創(chuàng)建出土著人自己的話語體系。亞歷克西斯·賴特(Alexis Wright,1950~)的《卡彭塔尼亞灣》(Carpentaria,2006)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它以澳大利亞北部的卡彭塔尼亞灣為背景,描述了原住民部落與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之間的沖突和矛盾,以虛實交替、混雜多樣的方式再現(xiàn)了澳大利亞土著文化傳統(tǒng)與民族的集體記憶。小說一經(jīng)問世,便在澳大利亞文壇乃至世界文壇上引起轟動。2007年,賴特成為第一個被授予澳大利亞最高文學獎項——邁爾斯·弗蘭克林獎的土著作家。小說以獨特的藝術(shù)形式,不僅顛覆了被曲解的歷史,宣告了土著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權(quán),而且對白人話語霸權(quán)進行了直接挑戰(zhàn),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在“論《卡彭塔尼亞灣》的寫作”一文中,賴特強調(diào),“我想探索那些古老傳說如何立足于現(xiàn)代社會,探究土著的心靈之地如何被重壓和欺侮,如何最終被迫成為關(guān)于我們本原的幻象,從而暴露這些心靈之地的防線是如何的脆弱”①Alexis Wright,On Writing Carpentaria,Heat 13,2007,p.81.。因此,小說在過去與現(xiàn)在、邊緣與中心、口述傳統(tǒng)與西方敘事之間交織回旋,形成一副想象力奇特、文體瑰麗、內(nèi)容深刻的史詩畫卷。值得關(guān)注的是,這種“混雜性”并非是一種后現(xiàn)代文學技巧的簡單賣弄和炫耀,而是一種“白人的形式和黑人的思想”的有意識的結(jié)合,意在揭示多元文化主義下的土著與白人定居者之間的新型關(guān)系,彰顯保存?zhèn)鹘y(tǒng)文化遺產(chǎn),獲取土著身份對于現(xiàn)代土著性的重要意義。

    一、“混雜”的文化語境

    “混雜”一詞作為后殖民主義理論的關(guān)鍵詞,指的是不同種族、族群、意識形態(tài)、文化和語言的相互混合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被殖民文化與殖民權(quán)力之間互相依存,互相作用,產(chǎn)生了沖突、矛盾與不確定性,從而動搖了殖民話語的防御機制,為建構(gòu)后殖民文學話語提供了可能。作為土著人的后裔,亞歷克西斯·賴特對于土著文化傳統(tǒng)有著深深的認同感。在她看來,“祖母講述的故事解釋了一切——我們的身份,我們的過去以及這一片大陸上獨特而親切的熱土”①Alexis Wright,Politics of Writing,Southerly 62.2,2002,p.10.。但與此同時,她清醒地意識到,“由于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的壓迫,無論是土著個人,社團還是族群,我們做的所有努力看起來都是徒勞無功的”②Alexis Wright,Politics of Writing,Southerly 62.2,2002,p.12.。因為這種矛盾性和不確定性,賴特有意識地在《卡彭塔尼亞灣》中呈現(xiàn)了一種混雜性,通過這種含混,賴特旨在說明,土著文化身份的確立,不僅需要保留土著文化傳統(tǒng),更要正視與白人殖民者文化的共謀關(guān)系,因為,“土著性是澳大利亞的一個組成部分,是一種對于相互沖突和雜交性文化歸屬的認可”③彭青龍:《后殖民主義語境下的當代澳大利亞文學》,《外國語》2006年第3期。。

    小說涉及三條主線,即白人的歷史敘事與土著的本土敘事,土著內(nèi)部的平行敘事,以及新老土著的自我敘述。這些主線既獨立發(fā)展,又與其他主線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聯(lián)系。在《卡彭塔尼亞灣》中,白人定居者自稱是德斯珀倫斯鎮(zhèn)的合法土地擁有者,因為他們的蹤跡有史可循,有家譜為證。但是在賴特看來,“他們的歷史只是把事情真相的開關(guān)打開一半——比兩代人生命期限中留下的記憶多不了多少”④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57.。他們在鎮(zhèn)里無法找到一樣標志性的東西來象征自己的存在。他們沒有文化,沒有歌曲,沒有敬奉神靈的地方。正因為如此,賴特宣稱,白人只是他們自己夢幻的主人,而土著人才是當?shù)匾磺械氖甲?。相較于白人短暫的、虛無的歷史,土著一直以口口相傳的方式講述自己的歷史,自己的祖先。土著人領(lǐng)袖諾姆·凡特姆是一段活著的記憶,曾目睹了白人對土著的殖民罪惡,“牧場主鞭打著土著人,巨石上有一個可以窺視的小孔,透過這個小孔,看得見對當?shù)夭柯渚用翊笸罋⒌淖訌椌拖袷觾阂粯樱⒙湓诖蟮刂稀雹軦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102.。米凱大叔也是一本活的百科全書,他手上的彈藥筒、地圖、證人的名字和故事細節(jié)都是白人曾經(jīng)對土著人部落大屠殺的鐵證。同樣,率領(lǐng)土著人重走夢幻之旅的莫吉·費希曼在幻象中,看到成千上萬只白顏色的手,在無情地虐殺土著人。這些口述實錄,跨越了白人設(shè)定的記憶,顛覆了已然定型的觀點,還原了被白人竭力抹殺和掩蓋的歷史真相。霍米·巴巴認為,“另一種敘述”與“其他敘述”進行了互動和協(xié)商,會打開一片“罅隙性空間”(interstitial space),打開了文化混雜的可能性。賴特對“蜘蛛網(wǎng)似的殖民陷阱”⑥Alexis Wright,On Writing Carpentaria,Heat 13,2007,p.90.的逃離,正是對“無盡的分裂的主體”式的民族文化虛無主義的批判,但是批判并不意味著走向“本質(zhì)主義的身份模式”⑦Homi Bhabha,Between Identities,Migration and Identity.Ed.Rina Benmayor and Andor Skotnes.New York:Oxford UP,1994,p.187.。用賴特自己的話來說,她希望這本小說反映了一種心聲,不僅是代表土著,而且代表著澳大利亞的每個人,在共同邁進未來的過程中可以彼此更加了解。

    在“反歷史”敘事之外,賴特清楚地意識到土著無法回歸本真的文化窘境。在她看來,除卻壓倒一切的西方殖民話語,土著內(nèi)部的分化以及諸多自身的問題和原因,如酗酒、暴力、自甘墮落等,成為現(xiàn)代土著進行身份訴求的主要障礙之一。小說《卡彭塔尼亞灣》的土著形成兩大部落,城西人以諾姆為領(lǐng)袖,城東人以約瑟夫·邁德納特為首領(lǐng),以鎮(zhèn)為中心,分而治之。面對白人的殖民壓迫和懷柔政策,兩派土著人反應不一。城東人采取了妥協(xié)忍讓的策略,不惜出賣土地權(quán),以便從殖民者手中換取微薄的利益。這種做法深深傷害了土著人自身權(quán)益,破壞了土著樸素的文化傳統(tǒng),側(cè)面反映了部分土著麻木愚昧的心理狀態(tài)。不僅如此,在強大的殖民文化面前,一些土著不自覺地模仿和認同白人價值觀念,主動向白人主流意識形態(tài)靠攏,表現(xiàn)出一種保守、頹廢、自甘停滯的狀態(tài)。瘋?cè)嗽核频男【起^里擠滿了黑鬼;黑人女孩荒誕地希望黑屋子的生活能讓她變成白皮膚的人。諾姆的妻子安吉爾·戴以撿拾現(xiàn)代文明的垃圾為生,她收集了許多亨氏鐵皮罐頭,螺釘螺帽,甚至一個黑色的座鐘和一座圣母瑪利亞的雕像,成為一個非常“富有”的女人。在她看來,這些東西代表著權(quán)力和話語,是先進的西方文明的具體表現(xiàn)。有了這些象征物,她也會擁有白人的運氣。這種對白人文化的盲目崇拜和追逐反映了土著在長期絕望之下對霸權(quán)文化的一種臣服,是殖民話語在被殖民者身上的直接體現(xiàn)。毫無疑問,在異質(zhì)文化的沖突和較量中,失去了主權(quán)、土地、語言甚至精神信仰的土著只能淪落為白人的屬下。正因為如此,在《卡彭塔尼亞灣》中,與大多數(shù)后殖民作家一樣,賴特“轉(zhuǎn)向過去”,以土著文化傳統(tǒng)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源泉,表達了一種抵制殖民者文化的同化,主張回歸祖先精神家園的強烈愿望。

    在馬德魯魯看來,“土著作家就像門神一樣,他有兩副面孔,一副面向過去,另一副面向未來,而他自己則存在于后現(xiàn)代的多元文化的澳大利亞”①Mudrooroo,The Indigenous Literature of Australia,Melbourne:Hyland House,1997,p.40.。這種雜交性的文化視角在賴特的寫作中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雖然賴特極力主張認同祖先傳統(tǒng),但是她并不沉湎過去,而是正視差異和多樣性。首先,現(xiàn)代土著須團結(jié)一致,積極反抗殖民壓迫,共同爭取土著應有的權(quán)益。作為土著人的精神領(lǐng)袖,諾姆自知與白人無法抗爭,干脆以海洋為伴,專心于魚類標本的制作,以靜制動,守住自己的夢幻世界。諾姆的兒子威爾激進、勇敢,富有斗爭精神,與父親保守、忍耐、逃避的隱士哲學形成鮮明對比。他背負著祖先夢想,勇敢地與資本擴張進行殊死戰(zhàn)斗,對損毀家園的礦山建設(shè)進行了破壞,維護土著與生俱來的權(quán)利。最終威爾將礦山付之一炬,以理想化的方式阻止了現(xiàn)代科技對“夢幻哲學”的挑戰(zhàn)和入侵。除了以不同方式主張土著權(quán)益,威爾還不顧父親的阻攔,與父親的宿敵邁德納特的孫女霍普(Hope)結(jié)婚,并有了自己的后代。這種聯(lián)姻超越了種族內(nèi)部矛盾,彌合了種族分歧,有助于土著以同一種聲音出現(xiàn)在后殖民政治舞臺上,更好地爭取話語權(quán)。正如霍普(希望)的名字所喻,只有種族團結(jié),才有戰(zhàn)勝殖民者的希望,才有守護并傳承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可能。其次,在多元混雜、異質(zhì)共存的現(xiàn)代語境中,土著與白人之間的文化融合,文化共謀,成為土著在進行自我言說的過程中無法回避的事實。諾姆與白人埃利亞斯之間跨越種族的友情,以及諾姆將埃利亞斯的尸體運回傳說中的土著神秘之地進行安葬的經(jīng)歷,都成為解構(gòu)殖民主義的有力注腳,使得文化協(xié)商共存成為小說的主旨之一。正如馬德魯魯?shù)男≌f《沃拉迪醫(yī)生的世界末日良方》中主人公所言,土著人要變得圓通活絡(luò)一些,多找同盟軍,要認天命。在《卡彭塔尼亞灣》的最后一幕中,如啟示錄般的滔天洪水摧毀了爭議中的白人小鎮(zhèn),消解了種族沖突和對抗,留下一片新生和希望。新老土著冰釋前嫌,一起進行重建家園的努力,而以威爾為代表的年輕一代則開始對自我、種族和家園進行深刻反思。通過這樣的自省和改變,賴特的用意不言而明。土著自身團結(jié)與種族融合是土著走向民族化,建立自己的身份的必經(jīng)之路。為此,土著不應消極固守傳統(tǒng)民族文化,在幻想中尋找精神的慰藉,而是積極應變,順勢而為。土著作家把土著文學分成兩類,一類是“抗議性文學”(Literature of Pro-test),另一類是“理解性文學”(Literature of Understanding)①Narogin Mudrooroo,Writing from the Fringe,South Yarra:Hyland House Publishing Pty Ltd,1990,pp.14 -15.,即面向白人主流受眾的解釋性文學。從這部小說來看,賴特既沒有單純的抗議,也不是單一的解釋,而是介于兩者之間,又超乎兩者之上,將現(xiàn)代土著性推向一個更復雜、更多變、更具政治意味的語境,力圖在混雜性文化中生成新的土著身份認同。

    二、“混雜”的文本

    在一次訪談中,賴特談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動機,“我們有著口述傳統(tǒng),但是我認為,重要的是將有關(guān)我們是誰的記憶用文字的形式記錄下來,留給后代”。在賴特看來,因為土著人既不說標準英語,也不以西方認同的方式講述故事或是歷史,故而成為被放逐的“他者”②Jean -Francois Vernay,An Interview with Alexis Wright,Antipodes:A North American Journal of Australian Literature,Vol.18(12),2004,p.121.。因此,土著傳統(tǒng)應該吸納西方文學形式以獲得自己的聲音,贏得更多的閱讀受眾。這種寫作策略與不少后殖民地作家的創(chuàng)作思想不謀而合。巴巴認為,“通過對‘帝國’或前殖民宗主國語言的挪用(appropriation)和改寫(rewriting),使得主子的語言變得混雜,從而達到對殖民話語權(quán)威的抵抗和解構(gòu)”③Homi Bhaba,Location of Culture,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4,p.33.。在《卡彭塔尼亞灣》中,賴特將神話傳說融于現(xiàn)實世界,口述歷史混雜于官方記載,土著方言土語結(jié)合標準英語,用反敘述的文本疏離了主體的特征,反映了一種話語的“流動性”和“彈性”。

    小說一開篇,賴特便用豐富的想象將讀者帶入遠古洪荒的年代。“創(chuàng)世虹蛇——一個比暴風雨中的烏云還大的怪物,滿載著他自己創(chuàng)造的‘窮兇極惡’,從星星上盤旋而下”④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1.。虹蛇不僅能呼風喚雨,用“水火風氣”等神力摧毀一切,也可呼喚新生,化身為美麗的河流和湖泊,因而是土著家園的守護神。當現(xiàn)代科技大肆掠奪土著人的資源,污染了原本圣潔的江河湖海,導致狗身上長滿了癩皮癬,鳳頭鸚鵡發(fā)生了基因變異,虹蛇所代表的大自然用颶風洪水將德斯珀倫斯小鎮(zhèn)夷為平地,以隱喻的方式將歷史復原到白人殖民者入侵之前的年代。小說在神話與現(xiàn)實、夢幻與想象中更替,展示了土著人信奉的夢幻哲學以及對土地的依戀,表現(xiàn)出強烈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特征。不少評論家將此歸結(jié)為“賴特受了白人作家的影響,如弗蘭克·哈代、帕特里特·懷特、扎維爾·赫伯特等”⑤Ravenscroft,Alison,Dreaming of Others— Carpentaria and its Critics,Cultural Studies Review,Vol.16.(2),2010,p.194.。對于這一點,賴特并不否認她所受的西方文化標準的影響。她在墨爾本接受了高等教育,獲得了多個學位,并在大學里從事研究工作。她廣泛閱讀了西方當代作家以及后殖民地國家本土作家的作品,其中《百年孤獨》給了她很多啟示和靈感。但是她并不認同自己的寫作是對白人主流文學的模擬和效仿,否認了“《卡彭塔尼亞灣》是向白人作家赫伯特的《我可憐的祖國》(1975)致意”⑥Jane Perlez,Aboriginal Lit,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Nov 18,2007,p.31.。對于小說中的神話和魔幻因素,她認為,土著一直固守家族和族群的不可言說的秘密,以至于“集體失聲”,因此,文學是創(chuàng)造一個“更為真實的現(xiàn)實復制品”⑦Alexis Wright,Politics of Writing,Southerly 62.2,2002,p.13.的一劑良方。對于代表著理性和科學的主流評論家的觀點,如神話和夢幻代表著“不真實”,“欺騙”,以及“土著文學應被視為未開化的、甚至是不理性的、次宗教的觀點”⑧Patrick Wolfe,The Dreamtime in Anthropology and in Australian Settler Culture,Co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 History 33.2,1991,pp.203-209.,賴特敏銳地指出,“主流話語創(chuàng)造出新詞來攻擊我們的文化和傳統(tǒng)根基,目的是為了置土著心聲于不顧,為他們的種族主義開脫。由于我們的文化信仰,一種基于浪漫的原始主義的部落文化,我們的民族被認為是反社會的渣滓”⑨Alexis Wright,Politics of Writing,Southerly 62.2,2002,p.14.。不難看出,在語言的背后,隱藏著殖民者權(quán)力、殖民者意識對被殖民文化的宰制本性。因此,講述土著人自己的故事,對賴特來說是一次反敘述,更是對西方主流文化視角的一次撥亂反正。

    除了大量使用神話傳說,發(fā)掘土著被隱藏的聲音,賴特還對白人的“官方文件”用戲謔的方式進行反諷。例如,德斯珀倫斯鎮(zhèn)第一件被載入史冊的工作是“駱駝被趕走”,以及城里檔案被大火化為灰燼后,小鎮(zhèn)新史的第一頁是從“一種闊嘴鷸的到來”開始的。白人殖民者急切地將微不足道的事件記載下來,用文字的方式證明他們對這塊土地的歸屬權(quán),恰恰說明白人歷史的虛無和不堪一擊。正因為如此,垃圾女王安吉爾·戴斷定,那些寫官方文件的人都是“胡說八道的偽君子”。而與之相對的是,土著人的記憶存在于那些部落的老人心中。那些白胡子老人知道每個家族的歷史,部落久遠的故事。他們“以一種有節(jié)制的興趣看待鎮(zhèn)上發(fā)生的事情,然后時隔不久,開始修正自己的記憶。這就是老人們?yōu)榱舜蠹业那猩砝妫蚪蛴形兜刈龅娜粘9ぷ鳌谑鲫P(guān)于小鎮(zhèn)‘有爭議財產(chǎn)的暫行保管人’的歷史”①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51.。這種歷史被口口相傳,生生不息,雖然并沒有文字的記載,但是在赭紅色石壁的山洞里,獸骨、破玻璃瓶子、生了銹的鐵火柴盒、古老的石頭工具等祖先遺物是最有力的無聲證物。這種非官方的、隱蔽的口述故事與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殖民敘述形成了鮮明對比,提供了另外一種“歷史真實”,使讀者可以進行“對位閱讀”來檢視主流話語的可信度②Veronica Marrie Gregg,Jean Rhys’s Historical Imagination:Reading and Writing the Creole.Chapel Hill and London:The U of North Carolina P.1995,p.144.。在賴特看來,所有的時代都是重要的,因此寫作就像是編繩,將所有故事,從古至今的一切現(xiàn)實,合而為一。

    《回寫帝國》的作者阿什克羅夫特指出,帝國壓迫的主要特征之一是對語言的控制。在《卡彭塔尼亞灣》中,土著文化被白人殖民者文化所壓制,土著的方言土語也日漸式微,成為一種遙遠的幻象。如諾姆被擱淺荒島后,在祖先幽靈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的孫子巴拉。“這群黑天使用一種古怪的語言叫喊,讓普通人注意他們說的話,卻不想讓別人看見”③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299.。這種古怪的語言就是前殖民時代的產(chǎn)物,而這些語言的擁有者并不想被教化,表明了他們主動與殖民語言使用者保持一種疏離,以維護本土文化的完整性。但是這種想法是天真的、夢幻的,因為現(xiàn)代土著在殖民文化的影響下,本土語言已被邊緣化,殖民者的語言逐漸成為當?shù)氐墓俜秸Z言。在賴特看來,英語的寫作語言是大勢所趨。它能讓土著的思想有更多的受眾,從而為土著融入多元社會提供更多的可能。但是她沒有完全套用或是仿擬殖民語言。她清楚地意識到殖民帝國的英語必然和土著文化語境中的元素混雜,產(chǎn)生有別于標準英語的變體。從發(fā)音到語法結(jié)構(gòu),現(xiàn)代土著英語里充斥著他們自己的本土思想和經(jīng)驗,因而語法錯誤頻出,表達生硬,完全是一種與白人規(guī)范語言不同的“黑色語言”。它的存在不斷提示宗主國語言與殖民地本土語言之間的對抗。如土著人塞拉·姆赤作白人的說客時,操一口很不流利的英語,說:“他們就是這樣說你和大伙兒的,說——現(xiàn)在這兒,那兒,到處都是我們宿營地的破爛兒——都是從你這兒開始的。說——他們不得不阻止這一切。要表現(xiàn)一點對這個地方的尊重。這個地方屬于德斯珀倫斯郡議會。別讓這個地方像一個黑腦袋或者別的什么玩意兒出沒的垃圾場”④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37.(That what’s what they is saying about you and all.Saying you started all of this town camps stuff springing up here and there for we mob.Saying they got to stop it.Show a bit of respect for the place.Place belonga Desperance Shire Council.Stop the place looking like an infestation of black heads and what have you.)對此,諾姆回答說:“你說的是哪門子英語?”因為語言的選擇關(guān)系到立場的選擇,“黑色語言”的使用向白人宣布了他們之間的差異,表明他們既在主流文化價值體系之內(nèi),也在體系之外,是個有著特殊性和不確定性的群體。在土著的潛意識里,英語是屬于白人的語言,因為他們會不小心使用了“他們”的語言,并模糊地意識到“自己說過的話都被壞人偷走了”①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98.。通過對西方語言的“挪用”和“改寫”,賴特使殖民者語言變得混雜,實現(xiàn)了對殖民主義所建構(gòu)的二元對立的拆解。

    三、“混雜”的反殖民主義策略

    《卡彭塔尼亞灣》自出版以來收獲了不少溢美之詞,但是也遭到了不少批評。不少讀者覺得小說晦澀難懂,因為它有“游移的敘述聲音,多變的敘事角度以及不確定的時空”。但是這正是賴特匠心獨運之處。她坦言自己一邊寫作一邊傾聽音樂,將“卡彭塔尼亞灣的不同聲音混雜起來,一如將不同形式的音樂綜合成一首綿長的樂曲”②Alexis Wright,On Writing Carpentaria,Heat 13,2007,p.86.。這種混雜性不僅充分體現(xiàn)在文化語境和文本形式上,更體現(xiàn)在復雜豐富的反殖民主義策略上。小說涉及種族、宗教、生態(tài)等多種問題,立體地揭示了土著所面臨的社會困境,并對土著如何在后殖民語境中構(gòu)建民族身份提出了自己的思考。

    種族主義暴力一直是土著作家著力鞭撻的主要命題之一。長期以來,澳大利亞白人殖民者將土著定位成劣等民族,“不那么像人,不怎么開化,是小孩子,是原始人,是野人,是野獸,或者是烏合之眾”③艾勒克·博埃默:《殖民與后殖民文學》,盛寧等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0頁。,因而對土著大肆屠殺、驅(qū)趕、隔離以及同化。在小說中,城里白人居住在德斯珀倫斯鎮(zhèn)的中心,而土著只能住在小鎮(zhèn)的邊緣。中間的荒原地帶成了天然的分界線,賦予了不同地理空間明顯的政治意義。不僅如此,城里人還用石頭圍墻、帶刺的鐵絲網(wǎng)等象征物作為邊界,將“黑魔鬼”御之門外。在強大的殖民壓迫下,土著被剝奪了土地、喪失了語言、迷失了身份,從一個具有四千年文化傳統(tǒng)的民族變成了一個“缺席”和“失語”的群體。德斯珀倫斯的鎮(zhèn)長布魯澤“吹噓自己追遍了城里的土著女人,像給牲口打烙印一樣,在她們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了印記”④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41.。在他們眼中,土著與牲畜無異,是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動物。正是在這種種族主義情緒的支配下,三名土著少年被認定為殺死白人的兇手,在監(jiān)獄里慘遭折磨,最終含冤自殺。在長達四頁的描寫中,賴特不再使用晦澀的修辭、隱喻或夢境,而是用一種觸手可及的憤怒,刻畫出白人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對土著的悲慘處境表示了無盡的同情。警察楚思福爾(Truthful)的名字看似代表了殖民者的主流價值觀念,如“正義”和“公平”,實際上只是掩蓋真相、混淆是非的幌子。以土著保護者自居的白人殖民者往往將土著視為“可鄙的救濟對象,因為他們游手好閑、智力低下、無法自食其力”⑤Alexis Wright,On Writing Carpentaria,Heat 13,2007,p.85.。針對這種土著人的滯定形象,賴特用充滿詩意的語言歌頌了土著英雄諾姆以及他的兒子威爾,質(zhì)疑并挑戰(zhàn)了殖民主義話語。諾姆不僅熟知天象,與自然精神契合,還是一名出色的藝術(shù)家。他可以將死魚制成栩栩如生的標本,化腐朽為神奇,引得慕名者紛至沓來。威爾機智勇敢,性格堅韌,是讓白人殖民者大傷腦筋的頭號人物。正如他的名字威爾(Will)所示,他是小說不受限制的主體,代表了土著的未來和希望。而這種未來和希望是白人殖民者無法掌控和限制的,因為威爾長得與其他土著人沒有分別,簡直是一模一樣,像一個幻影一樣,始終來去無蹤。這種幻影式人物正是賴特政治思想的精髓,因為他們存在于每一個土著人的思想中,存在于山水萬物之間,因而無法被白人殖民者徹底消除或抹殺。這些英雄式的人物有力地解構(gòu)了帝國主義話語體系,成為土著民族身份建構(gòu)的一個真實的注腳。

    殖民主義除了以種族主義暴力推行殖民文化之外,還用宗教力量來控制和同化被殖民者的精神。在《卡彭塔尼亞灣》中,宗教的意象時隱時現(xiàn),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殖民地的上空。為了一座圣母瑪利亞的雕像,安吉爾·戴與另一部落的土著大打出手。但是代表著上帝的雕像卻沒有保佑她,她先是被情人費希曼遺棄,最后被一輛白人貨車撞死,從此“生活在一個魔鬼橫行的地方”①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453.。在土著人的信仰中,背叛祖先的下場是悲慘的。安吉爾的靈魂沒能回歸祖先棲息的圣地,而是在一個骯臟、可怕的白人之地里游蕩。面對土著的精神困境,費希曼敏銳地指出,“天主教的教義如同格洛格酒一樣,麻醉了土著人的思想,毒化了土著人的社會,都應該被禁止”②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142.。賴特以一種傳統(tǒng)的詩意和神秘消解了基督教的教化作用,強調(diào)土著人與土地之間不可分割的淵源。不僅如此,賴特還對基督教的本質(zhì)進行了無情的嘲諷和貶抑,如卡彭塔尼亞灣主教教區(qū)的丹尼神父是嬉皮士,更是一個拳擊手。他“通過拳擊、唱歌、謾罵傳授基督教的教義,并通過許多次拳擊比賽,造就出一大批天主教徒”③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159.。賴特利用黑色幽默和反諷抨擊殖民文化,揭示殖民主體的虛偽和欺騙,從而動搖并疏離了殖民話語體系。

    作為帝國主義擴張夢想的有力工具,殖民主義不僅在政治、文化上對土著人民進行無情壓制和破壞,在經(jīng)濟上借助現(xiàn)代科技對土著的土地資源進行掠奪和剝削。在小說中,古福瑞特礦業(yè)公司對卡彭塔尼亞灣地區(qū)大肆開采,造成了大面積的環(huán)境污染,“礦山巨大的黃顏色的挖掘機,像可怕的魔鬼,在滿眼碧綠的土地上挖出一個個巨大的窟窿”④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98,395.。但是急功近利、涸澤而漁的人們卻視而不見。礦業(yè)公司以提供工作機會為幌子,用錢收買了越來越多的土著。面對家園被毀的危險和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土著中的有識之士如威爾、費希曼終于以暴力方式來對抗白人的入侵,伸張土著人自己的法律。他們打開了“地獄之門”,讓大火吞噬了礦山。法農(nóng)曾把暴力革命視為建立民族文化的重要途徑。他認為,“被殖民的人民為重建民族主權(quán)而從事的有組織的、自覺的斗爭是最充分的文化表現(xiàn)”⑤弗朗茲·法農(nóng):《全世界受苦的人》,萬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5,p.172.。除了暴力革命,賴特還借用虹蛇的神力來徹底摧毀這黑暗的世界。龍卷風的到來,是“老祖宗偉大的魂靈從污染嚴重、粉塵肆虐的大海發(fā)出的憤怒的呼號”⑥Alexis Wright,Carpentaria,Artarmon,NSW:Giramondo,2006,p.401.。在颶風的作用下,白人小鎮(zhèn)不復存在,他們的狗也不再吠叫。不難看出,在“夢幻”哲學的作用下,白人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地位發(fā)生了逆轉(zhuǎn),從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到失卻家園的“邊緣人”,白人殖民者經(jīng)歷了類似被殖民者的經(jīng)歷,同樣品嘗了“失語”的滋味。通過這樣的顛覆式敘述,賴特成功地反寫土著的身份,讓長期患有“失語”癥的土著民族恢復了應有的聲音。

    通過諸多“混雜”,賴特以恢宏的氣勢、瑰麗的想象、豐富的意象發(fā)出了自殖民時代以來土著民族的最強音。在她看來,這種聲音既要回溯過去,又應展望未來,以一種積極靈活的姿態(tài)適應現(xiàn)實,才能在多元文化時代構(gòu)建現(xiàn)代社會中的土著身份。雖然她認為,在目前的階段,真正的民族和解還不太可能實現(xiàn),因為白人殖民者給土著帶來了太多的傷害和痛苦的記憶。但是對民族歷史的反思和自省將是種族和解的開端。我們深知,在帝國主義話語的干涉下,現(xiàn)代土著性的建構(gòu)和認同將是漫長而又艱難的過程,但是,賴特的混雜視角以及開放的寫作態(tài)度無疑是對現(xiàn)代土著性建構(gòu)的一次非常有意義的文學嘗試。

    責任編校:劉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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