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讓你不殺我

馬麗

遭遇兇手

28歲的卡佩珊是亞特蘭大一所中學的心理學教師。一天午休時，她像往常一樣打開電視。主持人正神情嚴肅地向人們通報著昨天發(fā)生的一起震驚全美的事件：強奸嫌疑犯賴特，在上法庭前閃電般襲擊了女法警，隨后闖入法庭，將主持審判聽證工作的法官和另外一名法院工作人員當場開槍打死。行兇后，賴特又在現(xiàn)場附近打傷一名新聞記者，從其手中奪得一部綠色福特轎車，駕車倉皇逃跑。主持人提醒廣大市民加強防范，以免遭遇賴特的襲擊。

這則消息并沒有影響到卡佩珊，放學后，她還是按原定計劃前往朋友家參加派對。聚會很熱鬧，直到深夜11點多才結束。路上行車較少，顯得很安靜，她不由得想起了寄居在母親家5歲的女兒。想到可愛的女兒，卡佩珊情不自禁地笑了。

把汽車開到家門前停好后，卡佩珊走下車，到后備箱取白天買的日用品。東西太多，卡佩珊只能分兩次拿。第一次提著東西去開門時，她無意間瞥見不遠處停著一輛小型敞篷貨車，她沒有多想。

放下東西，卡佩珊又回到了后備箱旁。她的目光再次瞟向了停敞篷車的方向。車還在，借助昏暗的路燈光，她看見里面隱約坐著一個男人?？ㄅ迳旱哪X子里突然鉆出了關于強奸嫌疑犯賴特的新聞。她有些緊張，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想：“只要走到屋子里，關好門窗，我就安全了?！?/p>

正緊張時，一陣風吹過來，卡佩珊打了個寒戰(zhàn)。盡管她加快了進家門的速度，可仍舊晚了一步。

在她一條腿邁進家門時，一件硬邦邦的東西抵在了她的肋骨下。卡佩珊最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她僵在了門口，不知該進還是該出。不知所措時，她身后傳來了低沉的男子聲音：“快進門！”

被脅迫著走進了家門，卡佩珊惶恐不已，心里不停禱告：“上帝保佑，千萬不要是那個人才好！”但是上帝沒有幫助卡佩珊。

“別想去報警。我現(xiàn)在不想傷害你，但你必須乖乖聽我的！”卡佩珊身后，那低沉的男子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回過頭來！”

回過頭，卡佩珊見面前站著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冷冰冰的眼睛直逼她內心。這雙眼睛她很熟悉，那是槍殺法官和辦事員的賴特的眼睛！卡佩珊大腦中一片空白。

以靜制動

看著不知所措的卡佩珊，賴特再次寒著臉警告道：“你別指望從我手里逃脫。否則，就是自取其辱?！?/p>

賴特的一再警告，讓卡佩珊更清楚面臨的危機：“千萬不要激怒賴特，否則他會像對待法官一樣對待我?！彼?，33歲的賴特絕非“省油的燈”：他被指控于去年破門闖入前女友家，用強力膠帶把前女友綁起來，并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里多次對其實施強暴。更讓警方震驚的是，賴特實施犯罪的時候，隨身攜帶著一支裝滿子彈的沖鋒槍，同時還帶去了一口鍋，以便在犯罪期間能吃上熱飯……

回想起賴特的犯罪行徑，卡佩珊緊張的心竟?jié)u漸平靜了下來。教授心理學的她知道，此時賴特的內心其實和她差不多，也是極度緊張，但正是因為這種極度緊張，稍微一點刺激，他內心的惡念就有可能被激發(fā)出來。卡佩珊明白，目前這種情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賴特，他吩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絕不能表現(xiàn)出絲毫的反抗。

這時，一直寒著臉的賴特突然說：“快去把所有窗戶關上，并且拉上窗簾！”

卡佩珊不敢有任何反抗。在關窗戶時，她一再安慰自己：“放松些，放松些。只有這樣，你才能思考出脫離險境的好辦法來?！?/p>

關好窗戶，卡佩珊思考著對策。突然，賴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句話也不說，急切地把漂亮的卡佩珊向浴室拉去。賴特是因為犯強奸罪被逮捕的，卡佩珊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恐慌起來。盡管如此，她還是堅定地想：“如果賴特真要強奸我，我一定要和他反抗到底，絕不能被這個惡貫滿盈的罪犯所侮辱！”

賴特把卡佩珊拉進浴室后，并沒有做出強奸的舉動。他找來一根電線，將卡佩珊的手腳緊緊地捆住。賴特好像料定卡佩珊不敢呼救似的，并沒有將她的嘴堵上。這讓卡佩珊有了說話的機會。洗澡前，賴特用一條毛巾將卡佩珊的頭蓋上了。

卡佩珊眼前一片黑暗。聽著噴頭嘩嘩流水的聲音，她知道，賴特此時正在洗澡。身處險境的卡佩珊心想：“利用賴特洗澡的機會逃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她旋即放棄了逃跑的想法，她明白，如果逃跑不成功，結局肯定是死亡。手持槍械的賴特絕不會心慈手軟。

突然，流水聲中傳來了賴特惡心嘔吐的聲音?？ㄅ迳旱男某榫o了。良久，嘔吐的聲音才停息下來。善良的卡佩珊突然動了惻隱之心，她關切地問道：“你身體不舒服嗎？”

賴特喘息著，半天沒有說一句話。卡佩珊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但她明白，此刻的他，經(jīng)歷了一天多的逃亡，緊張加上勞累，一定處在身心高度疲憊之中。盡管賴特犯下了滔天罪行，現(xiàn)在的他也是非常可憐的。

洗過澡，賴特的體能似乎有些恢復了，一直陰沉著的臉色竟然明朗了許多。他把卡佩珊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他先到臥室里找來一身男士衣服穿上，然后掀掉卡佩珊頭上的毛巾，解開了她身上的電線，恢復了她的“自由身”。賴特盡管面色柔和了許多，但依舊以警告的口吻說：“不許喊叫，否則我就殺了你！我已經(jīng)很累了，不想再開殺戒，我需要好好休息。只要你合作，我一定不會傷害你，我保證！”

喚醒良知

卡佩珊明白自己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為了緩和屋子里的緊張氣氛，她對賴特說：“先生，我可以讀書嗎？”看著卡佩珊，賴特沉思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ㄅ迳汉茈S意地從書架上拿起了一本自助手冊，慢慢地朗讀了起來。她特意放慢語速，是為了讓賴特聽得更清楚。這本自助手冊講了很多關于尋求自我饒恕的途徑。選擇這本書，卡佩珊是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她希望賴特聽到書中所寫的故事后，能夠對他自己所做的一切進行深刻的反思。

一邊讀，卡佩珊一邊觀察賴特的反應。當她看到躺在沙發(fā)上的賴特并不反感這本書時，教心理學的她意識到書中那些小故事已經(jīng)觸動了他的內心！賴特在犯罪時，雖然表現(xiàn)得兇悍，毫不留情，這并不表示他是個絕對的暴力行使者。行使暴力，只不過是他一時無法克制內心的惡念罷了。而猛然爆發(fā)的惡念在罪行發(fā)生后，時間越久，犯罪者內心的思考會越多。這兩天為了逃避警察的追蹤，賴特繃緊了神經(jīng)，處在高度緊張中，其實內心非?？释粋€安靜的地方。因此，在他渴望安靜的時候，如果能夠旁敲側擊地進行點撥，或許能夠喚醒他內心的善念。

隨著卡佩珊讀書時間的延長，賴特的臉色越來越柔和。以至于到了后來，卡佩珊根本無法把面相平和沉靜的賴特與強奸犯、殺人犯聯(lián)系起來?？ㄅ迳荷踔翆χ鞒秩说耐▓螽a生了懷疑：“電視里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嗎？”

正當卡佩珊心緒紛繁時，賴特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她道：“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被打斷的卡佩珊，也抬起頭來，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賴特?？ㄅ迳旱难劬镆鐫M了關切，好像她面對的不是強奸殺人犯，而是一個剛剛走了彎路前來尋求幫助的人。

賴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那么愛她，她為什么還要背叛我，和其他男人走到一起呢？”

卡佩珊知道賴特話語中的“她”是誰，那就是曾經(jīng)被他強奸的前女友?？ㄅ迳河妹髁恋难劬粗囂兀恢獞撛鯓踊卮鸩藕?。回答“你錯了”，會不會誘發(fā)他內心不滿的惡念？回答“你做得對”，會不會讓他的罪行一再延續(xù)？

卡佩珊被難住了。她的眼前突然晃過了女兒可愛的容顏。她明白，面對槍殺法官的賴特，她如何回答很重要?；卮鸬蒙杂胁簧鳎蜁官囂夭桓吲d，不僅前功盡棄，而且有可能使早已失去了父親的女兒再次失去母親。她最終決定不回答他那似咨詢又似自言自語的問題。

卡佩珊嘗試采用另外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來感染賴特，卡佩珊開始傾訴自身經(jīng)歷。丈夫離開人世，卡佩珊用了數(shù)年時間才慢慢地平息了內心的傷痛，雖然她很不愿意再回憶那傷心的往事，然而在這個險象環(huán)生的晚上，為了感化殺人兇手賴特，讓自己獲得安全，她不得不這么做了。

看著賴特，卡佩珊明亮的眼睛里突然溢滿了憂傷。她輕聲說：“你愿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賴特無言，但迅速點了點頭。

面對握槍的賴特，記憶回到過去的卡佩珊，突然不再害怕了。她告訴賴特，她和丈夫有晚上出去散步的習慣。五年前的一天晚上，散步回家的路上，他們遇見了幾個歹徒。歹徒不僅要搶劫他們，而且還想污辱她。當時，她有孕在身。為了保護她不被歹徒侵犯，丈夫只身和幾個歹徒搏斗起來。然而，丈夫一個人哪是幾個歹徒的對手啊，但是他不怕死的精神卻震懾了歹徒。歹徒最終選擇了逃跑。歹徒逃跑后，丈夫卻倒在了血泊之中。搏斗的時候，他身上一共挨了9刀。丈夫離開人世，讓卡佩珊覺得天塌了，她真想追隨丈夫而去?？墒撬?，她不能就這樣離開人世，因為她的肚子里還懷著丈夫的骨肉。

看著淚流滿面的卡佩珊，賴特突然將紙巾遞到了她面前。接過紙巾，卡佩珊繼續(xù)告訴賴特，自從丈夫去世后，她是怎樣和女兒相依為命，一起走過那段灰暗的艱難日子。幾年時間過去了，女兒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此刻，她非常擔心女兒。

卡佩珊發(fā)現(xiàn)賴特的眼角有些濕潤。她說：“你殺了我也沒什么，自從我丈夫死了以后，我覺得活著也沒什么意義了。如果不是女兒太小，我還真不想活了?？墒乾F(xiàn)在你要是殺了我，我5歲的女兒豈不就成了孤兒！”

說到“孤兒”兩個字時，卡佩珊注意到賴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從賴特身體的這一顫抖里，卡佩珊明白，她真情的講述已經(jīng)感染了面前曾經(jīng)窮兇極惡的強奸殺人犯。賴特突然握住了卡佩珊的手說：“你放心好了，你的女兒絕不會成為孤兒?！?/p>

卡佩珊認為時機到了，她點點頭，繼續(xù)說：“賴特，其實你還年輕，你有足夠的時間改變自己。我為你感到幸運，但是我的丈夫卻沒有了這樣的機會，永遠都沒有了！你現(xiàn)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說服自己，不要再往深淵走去！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愛著你關心著你，比如我。”

看著卡佩珊，賴特突然說：“我可以抱抱你嗎？”卡佩珊沒有猶豫，果斷地走到了賴特面前。賴特站起身，將槍毫不防備地放在卡佩珊伸手可及的地方，而后雙手用力緊緊地抱住卡佩珊。在劫持者和被劫持者之間，一股暖意彌漫開去，整個屋子里頓時顯得無比溫馨。片刻后，賴特松開手，回到了座位上，但沒有再拿槍。

最終救贖

卡佩珊心想：“盡管我現(xiàn)在沒有危險了，但是如果賴特在繼續(xù)逃跑的路上惡念再度膨脹，豈不是還會有人遭遇不測？”她突然不僅想救自己，還要想法將賴特交到警察手中，以拯救其他無辜的人。

而此時的賴特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懊悔?？ㄅ迳旱闹v述深深感染了他，他怎么能夠傷害這

樣一個女人呢？賴特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傾訴欲望。他情不自禁地向卡佩珊講述了他的過去，說他過去是個非常溫和的男人，從來沒想過虐待別人，更不用說殺人，但是現(xiàn)在他卻這樣做了！

倆人就這樣面對面交談著，不知不覺間黎明來臨了。經(jīng)過了長達幾個小時的暢談，卡佩珊不再害怕眼前這個被警方懸賞捉拿的殺人犯。卡佩珊表示自己想去看望現(xiàn)在住在自己母親家的女兒。凌晨4點多時，卡佩珊曾經(jīng)向賴特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但是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而這次，賴特答應了卡佩珊的請求！

其實，卡佩珊之所以提出要看女兒，完全是為了尋求報警的機會。當她要離開家時，賴特突然叫住了她。卡佩珊差點被嚇死，她以為賴特發(fā)現(xiàn)了她真正的動機，她做好了受死的準備?？ㄅ迳喝f萬沒想到，賴特叫住她是為了給她錢。賴特手里拿著40美元，微笑著說：“拿去吧，用它為你可愛的女兒買件禮物。我已經(jīng)不再需要它們了！”

緊握40美元，卡佩珊跑出了家門，撥通了報警電話。當警方抵達卡佩珊住所時，賴特沒有做任何抵抗，而是揮動著一件白色T恤衫，一臉輕松地走到了警察面前。最終，持續(xù)一天多、驚動佐治亞及其周邊各州的搜捕行動圓滿結束。站在人群中的卡佩珊也感到十分欣慰，她知道上帝已經(jīng)寬恕了賴特！

警察審問賴特，問他為什么沒有像之前那樣殘害卡佩珊。賴特說，她是一位天使，她用自己的善良和溫暖拯救了他的靈魂。其間，賴特要求抱一下卡佩珊時，故意把槍放在她手邊，是在考驗她，看她會不會襲擊他。幸虧卡佩珊沒有拿起槍，那槍里的子彈已經(jīng)被賴特卸下了。其實，卡佩珊不僅是中學的心理學教師，也是佐治亞州一位小有名氣的劇作家，她講述的經(jīng)歷一部分的確發(fā)生在她身上，還有一部分源于她最新的一個劇本。

個人經(jīng)歷的真與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卡佩珊用汩汩泉水一樣的愛滋潤復活了強奸殺人犯賴特的人性，從而救了自己，同時也救了一個墮落的靈魂。

〔責任編輯 袁小玲〕

〔推薦人 水云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