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永恒之愛

曲樹坤

摘 要：霍達的《穆斯林的葬禮》描寫一個穆斯林家族六十年間的興衰，三代人命運的沉浮，兩個發(fā)生在不同時代、有著不同內(nèi)容卻又交錯扭結(jié)的愛情悲劇。其中韓新月的愛情悲劇最為哀婉動人，這一悲劇的罪魁禍?zhǔn)资遣幌嗾{(diào)和的宗教分歧，體現(xiàn)了穆斯林文化與漢文化，現(xiàn)代文化與傳統(tǒng)文化在韓新月人生道路上的交織碰撞。同時，這也是時代造成的悲劇，性格造成的悲劇。

關(guān)鍵詞：《穆斯林的葬禮》；韓新月；愛情悲??；宗教制度；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7.9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5）11-0194-03

中國人崇尚以和為貴的觀念，從古至今都是愛皆大歡喜結(jié)局。但是社會現(xiàn)實卻給人們重重的一擊，古代的壓迫與剝削，當(dāng)今的生活與生存的壓力，使這一結(jié)局在現(xiàn)實得不到，所以文學(xué)家們在創(chuàng)作中多用悲劇情愫表達情感，這不是天性的使然卻是對現(xiàn)實得不到圓滿的無奈。世界上沒有一個青年不曾想到過愛情，每個人心中都想有一顆愛的種子。它可能萌發(fā)得很早，也可能貯存得很久；它可能成熟于短短的一瞬，也可能經(jīng)歷漫長的磨難而最終凋落。愛情是一種神物，不遇到適當(dāng)?shù)臅r機，它并不顯露明顯的形態(tài)，以至于戀愛者都覺得似是而非。而當(dāng)他清醒地意識到它的存在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成熟了。韓新月與楚雁潮的愛情就經(jīng)歷了這樣“潤物細無聲”的過程。只是，他們的愛情依然是個悲劇。

一、新月的愛情悲劇

（一）月的初升

小說的寫作手法獨特，采用兩條時間軸交叉敘寫的方式，所以在初涉文章時，會被困惑住。在新月，韓新月，這個家里唯一也是最小的女兒，受到父親與哥哥的百般疼愛，唯獨母親對自己不冷不熱。因為母親是個純正的穆斯林，少數(shù)民族的宗教信仰深入內(nèi)心，穆斯林的教規(guī)教條印烙在腦海里，無論如何她也對這個女兒熱情不起來，更何況這個女兒是自己丈夫和自己親妹妹的孩子，她的內(nèi)心的苦又有多少人理解。漸漸地，所有的迷霧消散，生世之謎浮出水面。新月其實是爸爸韓子奇與養(yǎng)母梁君璧的妹妹——梁冰玉的女兒。韓子奇不是真的穆斯林，所以他沒有嚴(yán)格遵循著穆斯林的規(guī)律，做出了違背穆斯林倫理道德的事情——愛上妻子的妹妹，并生下一個女兒。新月是回族文化與漢文化做不允許的存在，這可能就為她的悲劇人生埋下了一個伏筆。并且在長期極左的思想影響下，少數(shù)民族比之漢族人民更多一層矛盾——宗教信仰長期留傳下來的種種教規(guī)，對青年一代的精神世界更增添了一副桎梏。只是天資聰慧的她，一直是討人喜歡的，除了母親。所以，新月在童年是無憂無慮的。時間推移，新月到了上大學(xué)的年紀(jì)，北京大學(xué)，送來了新月的希望。就這樣，一場屬于新月的愛情種子在泥土中蘊藏著。新月誕生，待綻光輝。

（二）月的光輝

在北京大學(xué)的時光，是新月一生中最快樂的?？床坏綕M臉愁云卻強顏歡笑的爸爸，看不到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媽媽，看不到愛護自己的好哥哥陷在痛苦的婚姻中……。新月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體味到不一樣的人生滋味。在這個校園中也出現(xiàn)了讓她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戀人。楚雁潮，是韓新月的班主任。她和楚老師在備齋充滿激情地和他談?wù)撌聵I(yè)和理想，在未名湖畔踏著月色朗誦拜倫詩篇，在西廂房和她并肩斟酌譯文……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是快樂的。新月對這個革命激情高漲的師長充滿了無限的敬佩與仰慕。而這份仰慕與敬佩漸漸地裝化為懵懂的情愫，在兩個人的心里蔓延開來。楚雁潮詩歌有理想有抱負的老師，他深知作為一名老師教書育人的職責(zé)，更知道作為這個時代的知識分子肩負的另一份職責(zé)——救國救民。所以楚老師把對新月的那一份戀人的愛轉(zhuǎn)變?yōu)閹熒膼?，鼓勵她，激進她，關(guān)愛她，讓她在那個動亂的時代體味學(xué)習(xí)的美好，成長的快樂，還有那一份她不曾感知的永恒的愛。但是這一切美好的生活景象就像是泡沫，在陽光下五光十色的閃動著人心歡樂的色彩，卻不知道稍微輕輕一戳就破，破滅的看不到任何痕跡。在宗教教條和傳統(tǒng)觀念下生存的愛情，是存在不了多久。

（三）月的暗淡

命運是說不清楚的輪回。它總是在你想要享受幸福時，奪取你生命的另一樣?xùn)|西，讓你在苦與甜的滋味中掙扎和歡笑。這或許就是人生，早已被命運安排好的人生。命運，人生，愛情?？嚯y和幸福在她的身上交織著，幻化成滾滾的巨浪，沖擊著那株生長漸漸旺盛的巴西木，拍打著那顆本已脆弱卻又越來越堅強的心。終于，這對特殊時代背景和不同宗教觀念下孕育出來的愛情走向了盡頭，不是病魔殺死了他們的愛情，是教條，是傳統(tǒng)觀念，是特殊年代的不同民族的難以融合，他們沒有錯，錯的是時代。

新月，正值花樣年華，她還沒能夠完全享受青年的大好時光，卻被查出風(fēng)濕性心臟病，新月住院了。原來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病，只是沒有嚴(yán)重到住進了醫(yī)院。新月害怕了，她害怕死亡了，更怕的是再也見不到疼愛自己的爸爸、哥哥，關(guān)愛自己的同學(xué)，還有，楚老師。隨著新月病情的日益加重，楚雁潮越來越意識到在死神面前他的力量太小了，不得已，他向新月表露了心中埋藏已久的感情。當(dāng)楚雁潮把自己滿腔的感情連同一曲俞麗拿的《梁?！芳耙皇缀ＨR的詩一并送給新月時，新月也向這個年輕有為的男人，同時也是她事業(yè)的啟蒙人敞開了心扉。新月在危難之際獲得了至真至純的愛情，也同時獲得了繼續(xù)生活的希望、勇氣和力量。愛情的力量使這個心臟殘缺的姑娘煥發(fā)了青春，也期望愛情在和病魔的較量中再創(chuàng)造更大的奇跡，期望楚雁潮熾烈的愛情能夠保住新月的青春和生命，可現(xiàn)實總是事與愿違。又是梁君壁，在楚雁潮竭盡全力給新月以生的力量的時候，以隔教門的說法徹底否決了兩個年輕人之間如火般猛烈的愛情。當(dāng)她的愛情來臨的時候，她的生命，已經(jīng)開始一點點的走向終點了。然而它來了，來的那么純凈美好，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zhì)。然而和自己的老師產(chǎn)生感情，這又是不被允許的。不過他們不怕，什么也不怕，連死也不怕了，更何況愛情的阻撓呢？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在最艱難的時候，促使人活下去的往往不是水，不是食物，也不是藥物，而是心中的一片真情、一線希望，當(dāng)這些全部歸于毀滅，人就沒有活著的動力和勇氣了。沒有希望、沒有愛的人生還不如死，對于這些人來說，死也許就并不那么可怕了吧？想與你共度一生，卻發(fā)現(xiàn)我的一生已到了盡頭。中國人愛的皆大歡喜結(jié)局，為什么要有人死去，還是一個年紀(jì)輕輕的生命。不是作者想在小說中把她寫死，只是在背景和環(huán)境下，新月的結(jié)局只能是悲劇，誰讓她是錯誤的存在，還和一個不同民族的人相愛。如果她的結(jié)局是喜劇，那是在向傳統(tǒng)的宗教觀念和回漢文化的挑戰(zhàn)。那時候的穆斯林和漢族關(guān)系還沒那么成熟，穆斯林和漢族人結(jié)婚是絕對不允許的。新月，不幸的成了時代的悲劇。

（四）月的隕落

“請讓我叫你相信，

我只盼一件事情

給你獻上我的心靈，

和這心靈中蘊藏的全部感情！”

……

“告訴你，新月！幾乎可以這樣說，自從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悄悄地愛著你！”

“啊，那是命運，讓您等著我，讓我遇見您！”

“我們付出了愛，也得到了愛，愛得深沉，愛得強烈，愛得長久……”

“正因為愛得太深，才惟恐它不能長久，總有一天我會把您丟下……”

“任何時候我都不會丟下你，兩個生命合在一起該有多大的力量？我扶著你、背著你、拖著你，也要向前走，走出‘阿拉斯加，我們就有美好的明天。”

這是新月第二次住院，楚雁潮得知病情加劇，不能治好的時候，也就是在新月生命隨時可能消失的時候說出的話。這是楚雁潮對新月愛的表達。這份愛對新月生命起了多大的支撐啊。事與愿違，在這樣脆弱的生命面前，人們還是不遠給予一點點的同情。當(dāng)楚雁潮提出和新月結(jié)婚時，梁君璧這個典型的穆斯林卻拿出了穆斯林的條規(guī)來扼殺這對青年的愛情?！拔覍幙煽粗闼?，也不叫你丟人現(xiàn)眼?！边@是一個養(yǎng)育了自己十幾年的母親說出來的話，多么刺耳，多么殘忍，她怎么可以狠心對一個生命沒有保障的女孩兒說這樣的話。最后的生存火焰，也被自己最親愛的家人掐滅了。脆弱的生命經(jīng)不起一波又一波的打擊，年輕的心臟承受不住希望破滅的失落。新月的心臟還能裝得下什么，絕望，痛苦，是放下一切，去一個安靜快樂，沒有約束的世界。新月升起，看到了這個落魄的人，她一定也在難過。楚雁潮啊，你抬頭看看這輪新月，它變得越來越模糊了，是你的淚在閃嗎，還是新月的淚在滴？他，要為了自己國家做出自己的貢獻；她，要為了自己的愛情和他一起去努力前進；他們，卻抵不住現(xiàn)實的打擊，那些束縛他們手腳的觀念，那些打擊他們的輿論。

從此天上無明月，人間無明月，明月只在他的心里。一切都飄落著雪花，仿佛全世界都知道這個幸福而憂傷的女孩子是多么的不幸。那白色的雪花，是新月純凈的心靈，是她天真快樂的眼眸在無望中飄動，更是她不再感受塵世的紛擾，去往心中的凈土。新月的悲劇，只是時代的縮影。作者不只是為了寫她，更是用這個小女孩的不屈不撓的性格去表現(xiàn)那個時代還有一群人不向現(xiàn)實和教規(guī)低頭，是對穆斯林和漢民族關(guān)系緩和的期待，希望年輕一代為民族關(guān)系做出貢獻，促進大民族的和諧相處，與時共進。

二、新月愛情悲劇的成因

與楚雁潮的愛情，對新月來說，也許是一生最大的幸運，卻同時也是她最大的悲劇。造成他們愛情悲劇的原因有三點：

首先，是信仰造成的悲劇。霍達在《葬禮》中告訴人們：這些穆斯林篤信真主是獨一無二的，是耳聰目明、全知全能的，它無時無處不在并主宰著一切，一個穆斯林，要接收真主通過穆罕穆德所曉喻的啟示——虔誠祈禱，完納天課，老實做人，寬厚仁愛，生活簡樸，不驕傲自大，不誹謗他人，捍衛(wèi)信仰，發(fā)奮向上，遵循圣行每個人的靈魂被接納近“天園”或是被投入火獄，一切將由真主判定。善行必得報償，邪惡必受懲罰……《葬禮》中詳盡描寫了這種虔誠信仰對穆斯林們的感召力，梁君璧，從九歲開始就每日做誦經(jīng)的功課，以后從未間斷。新月不想嚴(yán)格遵循這樣的信仰，可這些由不得她，尤其是當(dāng)他自己的母親是那樣一個狂熱且堅定不移的宗教信仰維護者時，伊斯蘭教對她的人生產(chǎn)生了無法抗拒的影響。雖然新月天資聰慧、聰明機靈，但在愛情方面卻由于傳統(tǒng)教條的束縛遲遲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跡。和母親梁冰玉一樣，她的愛情是“因為優(yōu)秀而被吸引，因為吸引而互相愛慕”這樣一種不參雜任何瑕疵的純愛，或許因為年幼無知，或許因為理想主義蓋過了現(xiàn)實的羈絆，無論如何，韓新月與楚雁潮的愛情無疑是《穆斯林的葬禮》中三代人感情中最凄美最動人的一幕。即使隔著回漢這種民族的界限，即使違背真主阿拉的意志，即使養(yǎng)母在她病危時說：“我寧愿看著你死，也不能看著你給我丟人現(xiàn)眼！”即使新月也曾經(jīng)退縮過，但是當(dāng)楚雁潮在她唇上印上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吻時，新月“步入了一個沒有灰塵，沒有污穢，沒有邪惡，沒有欺騙，沒有殘殺，沒有痛苦的世界”，收獲了這種真摯的愛情，是新月的幸運，然而，正是這樣純潔的美好，在破碎的時候才更顯得令人悲痛欲絕，當(dāng)這份愛至新月將死都不被養(yǎng)母祝福甚至是被其詛咒時，不僅是新月，不僅是愛著新月的那些人，每一個人都將被這樣的悲劇絕望到窒息。

其次，是時代造成的悲劇。六十年，半個多世紀(jì)的跨度，這個家庭經(jīng)歷了怎樣的變遷。它可能只是一個縮影，是時代的小小反映，更是特殊年代里被忽視的民族在為自己受到的無視而發(fā)出的爭鳴。中華民族還沒有從屈辱和壓迫中真正的獨立和解放出來。上至民族抗?fàn)庮I(lǐng)袖，下至普通平民百姓，每一個人的心都在和國家的生死存亡緊緊聯(lián)系，豈容得下這小小的兒女情長阻礙這宏偉大業(yè)。國家還不能獨立，各民族之間的問題如何順利解決?；貪h文化的差異，在大時代背景下沖撞出激烈的火花。

最后，是性格造成的悲劇。對于愛情，她雖然努力抗?fàn)?，卻始終不夠堅定，隱忍的她沒有母親梁冰玉所具有的那種勇氣，面對穆斯林的教義規(guī)定、面對母親對“回漢通婚”的禁止，她的內(nèi)心退縮了，相比之下她的母親在面對愛情和古板的教義的時候則選擇了依心性而為，無視他人瑣碎閑語，勇敢地選擇了自己的愛情，縱然最后梁玉冰的結(jié)局也是凄慘不堪，但是至少在心靈上她始終自由。對于親情，韓新月則表現(xiàn)地沒有勇氣去面對并解決這個家庭內(nèi)部的問題，她一味順從養(yǎng)母的意志，未曾說過“不”，面對養(yǎng)母的尖酸刻薄，她一味不安的回避著，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和養(yǎng)母相處時，卻始終站在卑微的地方，“我只不過是你的一個負擔(dān)?！?/p>

參考文獻：

〔1〕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

〔2〕尹世瑋.一部成功展示回族精神世界的心史——論《穆斯林的葬禮》的藝術(shù)價值[J].現(xiàn)代財經(jīng)，1994（s1）.

〔3〕趙慧.回族文學(xué)與回族的民族心理[J].西北民族研究，1994（1）.

（責(zé)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