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見
從司馬遷的“太史公曰”話史識史德
文/孔見
司馬遷在漢武帝時被任為太史令,故在《史記》中以“太史公”自稱。他作《史記》時,在每篇傳記的最后都加上“太史公曰”,進行點評,發(fā)表自己的議論。這成為古代寫史的一個不成文的慣例,一種傳統(tǒng)。如《漢書》為“贊”,《后漢書》為“論”,《三國志》則直書“評”,其他或為“述”、或為“議”,等等不一,都以這種形式發(fā)表史家自己的看法。有的還在歷史的敘述中加以點評式的議論,也算是夾敘夾議。這些文字,有的反映了對歷史經(jīng)驗的探討,對人物的褒貶,對歷史事件的是非議論;其中也不乏取媚、誹謗或掩飾之筆,使一些歷史人物遭到了歪曲,也使一些史事更加撲朔迷離,真假難辨。但應(yīng)當肯定,司馬遷的“太史公曰”,是很有生命力的、批判性的專評,使敘述的歷史更加靈動;對人物的是非善惡的評析,也表現(xiàn)了作者非凡的歷史眼光。
作為歷史學(xué)家,貴在秉筆直書,重在掌握史料,并能夠依據(jù)史實作出正確的敘述和判斷,這是檢驗其史識史德的重要標準。司馬遷青年時期有博覽群書和實地考察史跡的經(jīng)歷,他繼其父為太史令后,又以五年時間整理先人之舊聞,即其父的遺稿,并勤奮閱讀皇家石室金匱之古書,有了相當充分的知識和史料準備,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他42歲那年才開始編寫《史記》。司馬遷卒年約為60歲,大致在這10多年時間里完成這部52萬多字的巨著。他在《自序》中表達了編史是以《春秋》為志向,他說:“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也就是說,他著史是為:“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本退抉R遷所處的時代來說,這種治史的志趣是十分高尚而有見識的,是值得后人稱道和欽佩的。
司馬遷在他的“太史公曰”的評議中,就表現(xiàn)了這種史識史德。他在這里,確是以一個歷史學(xué)家的獨立人格,“貶天子,退諸侯,斥大夫”,“別嫌疑”,“明是非”,“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敢于發(fā)表自己對歷史人物的評論,自成一家之言。他不但批評前朝諸如秦始皇、秦二世的暴政,而且對當朝君王的評議也時有微詞。如在《呂后本紀》中評議呂后時說:“故孝惠垂拱,高后女主稱制,政不出房戶?!北磉_了對這個女人奪位專權(quán)的不滿。他在本紀中有呂后而缺惠帝,也包含了這一層的意思。呂后是一個極其殘暴的女人,劉邦死后,其子惠帝繼位,但大權(quán)掌握在呂后手里。呂后把劉邦寵幸的嬪妃一一折磨處死,像戚夫人被砍去雙手雙腳,扔在廁所里,稱為“人彘”。惠帝看到這種慘狀后,病了一年之久,從此荒廢政事。所以對呂后,司馬遷是加以貶斥的。而對漢武帝,作為臣子的司馬遷也敢于大膽批評,他對武帝頻繁使用武力征討一事加以譴責(zé),認為“因勤遠略,使得天下蕭蕭然,民窮財竭”;而對武帝晚年為求長生不老,迷信鬼神,求助巫術(shù),也譏諷有加。他在指點評論歷史人物時,不但敢于贊美同劉邦爭奪天下的項羽,說“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而且對當時諸如韓信、黥布一流的失敗英雄,也表示了惋惜之情。司馬遷在人物評議中,無論是諸侯還是卿相,凡是佞幸之徒及酷吏,都加以鄙視和斥退,而對于草野豪俠之士,則極為贊美。如對游俠,就稱贊說:“今游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要以功見言信,俠客之義曷可少哉?!彼抉R遷的這些言評,表現(xiàn)了十分鮮明的是非觀念和無所畏懼的品格。
由上可見,司馬遷作為一個古代的史學(xué)家,能夠垂范后世,不是偶然的。正確對待歷史,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史德史識的修養(yǎng),是一個歷史學(xué)家必備的條件,二者不可偏廢。尊重歷史,就是尊重人民。一個正直的史學(xué)家,應(yīng)該仰無愧于先人,俯有益于來者。那些戲弄歷史、褻瀆歷史的人,實際上是對自己人格的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