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敘事“天神的花園”和“格薩爾之父”

張央

巴顏喀拉山的最高峰——年保玉則，以重巒疊嶂、雪嶺泛銀、嚴冬打雷、盛夏飛雪、風吹石鳴、月明星燦而聞名，被譽為“天神的花園”。

阿尼瑪卿雪山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與西藏的岡仁波齊、云南的梅里雪山和玉樹的尕朵覺沃并稱為“藏傳佛教的四大神山”，并名列首位。

藏民們相信，隨風而舞的經(jīng)幡每飄動一下，就代表著一次誦經(jīng)，因此經(jīng)幡在不停地向神傳達人們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

莽莽昆侖山，在青藏高原分為西段和東段，而東段南支延伸到青海省境內(nèi)之后，名為巴顏喀拉山脈，藏語中意為“祖山”。它位于黃河源頭與通天河之間，中國古代稱“昆山”，又稱“昆侖丘”或“小昆侖”?！渡胶＝?jīng)》中曾有記載：“昆侖山在西北，河水出其東北隅?！薄俺銎鋿|北隅，實惟河源?！笨梢?，從我國遠古時代，人們就已認定巴顏喀拉山為黃河的發(fā)源地。

而果洛，就處于巴顏喀拉山北麓。

這個位于青藏高原腹地、黃河源頭的藏族自治州，平均海拔超過4000米，阿尼瑪卿山逶迤境北，巴顏喀拉山綿亙南部，其最高峰年保玉則高聳東南，如此封閉的地理環(huán)境，將無數(shù)外來者的腳步阻擋在崇山峻嶺之外，也將單純而原始的絕美風光珍藏在高原深處。

一位常年出入青藏高原的資深戶外領隊描述果洛：“這里適合那些孤身上路，試圖得到心靈解放的人——在果洛，即便是獨自上路，也不會覺得孤單，因為，僅僅是那雄偉的雪山，已經(jīng)足夠奪去你每一瞬間的心神，帶來無窮無盡的震撼和驚嘆。”

在果洛州久治縣境內(nèi)，聳立著巴顏喀拉山的最高峰——年保玉則。藏語中，年保玉則意為“險峻的綠松石一樣的山峰”，又稱“天神的花園”。它海拔5369米，頂部由3個常年積雪的山頭組成，山體則由好幾條山脊和相應的峽谷構成，從高處俯瞰，整個山峰仿佛一朵圣潔的雪蓮花。山峰自西往東綿延40多公里，寬25公里，峽谷中分布著無數(shù)高原冰川，在壯觀的冰體映襯之下，鬼斧神工般陡峭的山巖更加令人震撼；山間有眾多溪流從山巖中穿過，在亂石中翻滾，吐出無數(shù)潔白的浪花；一些懸崖邊上，一道道瀑布似白簾般垂落，仿佛來自天邊，又宛如銀河灑落人間。每當夏季來臨，部分冰川融化，在周圍的山谷中匯成點點湖泊，雪山與鏡湖交相輝映，靜穆秀美，無比壯觀……年保玉則，正是以重巒疊嶂、雪嶺泛銀、嚴冬打雷、盛夏飛雪、風吹石鳴、月明星燦而聞名，那無數(shù)隱藏著的神秘和絕美的景觀，令探險家心馳神往。

年保玉則山上變幻莫測的天氣，堪稱奇觀——人們一天之內(nèi)，可以領略到春、夏、秋、冬四季的變化無常。清晨可見滿天星斗，卻又有大雪紛飛，寒氣逼人，即便是在七八月間，依然冷如寒冬；隨著紅日冉冉升起，整個山體被濃霧彌漫，剎那間，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溫暖如春；有時，山間濃云密布，傾盆大雨說來就來，但到了正午時分，云開霧散，陽光重新熾熱起來，一下子又到了酷暑季節(jié)；下午，可能前一秒還晴空萬里，轉瞬間便狂風四起，陰云密布，風從山口吹來，發(fā)出凄厲的嘯聲，像是野狼的嘶嚎，使人毛骨悚然；到了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風停云散，山上的峰巒和山下的草原又完全恢復了寧靜，年保玉則也揭下神秘的面紗，在金色余暉里婷婷玉立，婀娜多姿，慈祥、和藹的面容又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

在果洛的傳說中，年保玉則山下有360個湖泊，有人說它們是山神大戰(zhàn)惡魔負傷后的血滴濺落而成，也有人說是孫悟空大鬧天宮時扳倒了瑤池，池水落下而形成。其中，位于西北山腳下的兩個美麗湖泊最有名，它們像一雙清澈的眼睛，以河為紐帶相互溝通。較大的那汪湖叫“仙女湖”，據(jù)說牧羊姑娘如果經(jīng)常用這湖水洗臉、梳妝，就會變得更加美麗，宛如仙女下凡；較小的叫“妖女湖”，傳說是由當年被殺死的惡魔的血液匯聚而成，湖中常有妖怪幻化成美麗少女，上岸迷惑年輕男子……

在果洛藏民心中，年保玉則還有非比尋常的意義——它是果洛諸部落的發(fā)祥地。傳說在年保玉則山神與惡魔那場激戰(zhàn)里，一位年輕獵人舍生忘死地幫助山神，打敗了惡魔，山神為表感激，把自己的三女兒嫁給了這位勇猛的獵人。多年后，獵人的3個孫輩帶領部落成員，創(chuàng)下了今天常說的上、中、下“三果洛”。在年保玉則旁邊，聳立著一座酷似神女的小山峰，據(jù)說那就是年保玉則山神的三女兒的化身……

每年7月，是年保玉則最美的時光，仙女湖畔繁花如錦，真正成了“天神的花園”。花朵含笑搖曳，魚兒嬉戲于碧波綠水之間，山鷹在高空吟唱，巖羊在山間歡舞，眾多卵石積累成了山谷溪水間的天然石橋，每一塊卵石的頂部都凝結著滴滴露珠，晶瑩剔透，美不勝收。雖然歷經(jīng)歲月變遷，但年保玉則依然如一塊未被現(xiàn)代文明浸染的凈土，保持著千萬年前的洪荒與古樸，美麗如初。

在藏區(qū)人民心中，高原上的眾山之中，有一類尤其特殊，它們卓爾不群，高不可攀，是連接“人”與“神”的階梯，被稱為“神山”。在果洛，有兩座神山的地位最受尊崇，一座是“三果洛”的發(fā)源地年保玉則，另一座，就是孕育了藏族英雄格薩爾王的“父親”——阿尼瑪卿。

阿尼瑪卿雪山又稱“瑪積雪山”，位于果洛州瑪沁縣雪山鄉(xiāng)境內(nèi)，主峰海拔6282米，山勢巍峨，氣勢磅礴。在數(shù)億年地質(zhì)運動的作用下，阿尼瑪卿地區(qū)形成了斷裂、褶皺和風化沉積、冰川運動等地質(zhì)遺跡，并以其獨特的奇峰怪石、奇異的冰川世界等千姿百態(tài)的地質(zhì)景觀，展現(xiàn)了大自然的神奇秀美，呈現(xiàn)出千變?nèi)f化的地質(zhì)歷史。

“阿尼”在藏語中意為“先祖”，也含有“美麗”、“幸福”或“博大無畏”等意；“瑪卿”意為“黃河源頭最大的山”，也有“雄偉壯觀”之意。在藏民的心目中，阿尼瑪卿雪山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與西藏的岡仁波齊、云南的梅里雪山和玉樹的尕朵覺沃并稱為“藏傳佛教的四大神山”，并名列首位。

阿尼瑪卿雪山巍峨雄偉，黃河流經(jīng)此地，拐了一個180度的大彎，然后浩浩蕩蕩向東南流去，主峰瑪卿崗日正處于這個大拐彎的中央。在青海藏區(qū)，經(jīng)?？梢钥吹桨⒛岈斍渖缴竦漠嬒瘢喊卓?、白甲、白袍，跨著白馬、手執(zhí)銀槍，藏民們相信他有無窮的智慧、慈善的心腸，可以震懾人間群魔，永保四方平安。在果洛最重要的英雄史詩《格薩爾王傳》中，阿尼瑪卿山神是“戰(zhàn)神大王”，與英雄格薩爾王有著極深的淵源——格薩爾是阿尼瑪卿山神與龍女果薩拉姆夢合而生，因此被稱為“英雄之父”。

迷人的傳說使阿尼瑪卿雪山更具神圣、神秘、神奇的色彩。每逢佳節(jié)，人們總是拿出柏香、炒面、酥油等貢品，向山神煨桑敬禮；到了朝拜時季，前去虔誠轉山的人更是絡繹不絕，他們爬山涉水、風餐露宿、人數(shù)眾多，尤其是每值神山的本命年——藏歷“馬年”，轉山者更是多達幾十萬人。香客們攜帶簡單的行裝、灶具、食物，頂風冒雨，以頑強的毅力繞山瞻拜一周，才算盡了虔誠膜拜之心。繞山一周，徒步一般要8天，騎馬要5天，若是一路磕長頭行走，則需要60多天。藏族的先賢們曾經(jīng)這樣描述阿尼瑪卿山的功德：“只要我們以至誠之心供養(yǎng)，我們心中所有美好的愿望就都能實現(xiàn)，所有的不順利都能遠離我們。”這種虔誠的信仰之心，一直在果洛人民心中代代相傳，對于他們，朝拜阿尼瑪卿無疑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

對于所有人，阿尼瑪卿都是一個憧憬。在藏民心中，阿尼瑪卿神圣不可褻瀆，它是觀音菩薩的道場，有求必應，即便對遠道而來的朝拜者也是庇護有加；在戶外愛好者心中，它是藏地四大神山之首，只有朝覲過阿尼瑪卿，生命才能達到新的高度；而在旅游者看來，阿尼瑪卿是自我提升的標簽，一旦從那里歸來，跟朋友聊天時，言辭里似乎都閃爍著神光……

果洛海拔高、氧氣稀缺、氣溫低、輻射強、晝夜溫差大，一度被稱為“青海條件最惡劣的地方”。但也正因為這些山峰的存在，才讓果洛有了“最后一處雪山秘境”的美稱。

事實上，即便在過去，除了交通長期不便，果洛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并不惡劣，在那些起伏延綿的山脈之間，泉水交錯，湖泊眾多，溪流蜿蜒，灌溉著無數(shù)被稱為“梅朵塘”的草灘，無數(shù)珍稀動植物在當?shù)刈杂煞毖堋?/p>

在果洛，除了這些挺拔的自然山峰，還有另一種形式的山——經(jīng)幡山，雖然沒有雪山那樣高聳挺拔，卻同樣代表著虔誠的信仰。

在果洛州瑪多縣城附近，就有一座聞名遐邇的經(jīng)幡山。山坡上插滿了風馬旗，風馬旗上印滿了經(jīng)文，無數(shù)五色的旗子隨風飄揚，在風的吹拂下，那些經(jīng)文仿佛立刻被賦予了靈性，隨風飄向遠方，保佑人們平安……

藏民們相信，隨風而舞的經(jīng)幡每飄動一下，就代表著一次誦經(jīng)，因此經(jīng)幡在不停地向神傳達人們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經(jīng)幡是連接神與人的紐帶，經(jīng)幡所在即意味著神靈所在，也意味著人們對神靈的祈求所在。凡有藏民之處，都會有經(jīng)幡飄舞，即使是在人跡罕至的絕地，也不乏飄揚的經(jīng)幡。一位常年行走藏區(qū)的資深戶外探險領隊說：“看到經(jīng)幡，就不會感到孤獨，環(huán)境再嚴酷也會平添幾分溫情，那種視覺沖擊令人震撼，因為它來自心靈最深處?！币惶幋迓?，除了每家房前屋后高揚的經(jīng)幡，村后的山坡直至山頂往往也經(jīng)幡密布，迎風招展。翠綠的草地，悠閑的牦牛，湛藍的天空，潔凈的空氣，飄動的經(jīng)幡……活脫脫地呈現(xiàn)出世外桃源的景象。

經(jīng)幡山附近，往往還有或大或小的瑪尼石堆，這些石頭是附近的轉山人壘起來的許愿石，當他們經(jīng)過的時候，往往會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對著石頭吹一口氣，好像是賦予了其靈魂；或是以石為供品，放到石堆頂端，再跪地而拜——日積月累，瑪尼石堆變得越來越高大，最終成為一座小山，成為藏民心中的另一種寄托……

果洛藏民對神山的信仰可謂深入骨髓。在班瑪縣境內(nèi)的一些地方，農(nóng)牧民們世代居住于山頂，他們修建的藏式碉樓民居頗具特色。這些民居一般都建在高處臺地上或山頂上，建筑材質(zhì)以石塊為主，木料為輔，石砌高墻，易守難攻，也有保平安的用意。墻體、門窗、天棚、獨木梯均為本色，不刷油漆，建造時由藏族專門的石匠修建，在建筑過程中，不吊線、不繪圖，全憑經(jīng)驗，信手而成，但墻壁卻能達到光滑平整、不留縫隙。在今天看來，這種在山頂居住的行為似乎并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但這些民居歷史悠久，有的已經(jīng)存在了數(shù)百年。

在果洛這片靈秀的土地上，能看到藏區(qū)最普通的一面，但也有與眾不同的地方：奇異的地形地貌，變幻莫測的氣象，清溪的潺潺水流，銀河落地的瀑布，各類珍稀動物游弋其間……這一切，似乎是神賜給藏民們的禮物。只有走進果洛，游遍云端的牧場，踏進天邊的草原，才能感受那聽不完的傳說，看不夠的美景，沉醉在大自然的奇美壯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