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wèi)東
昏暗的云層從椰樹的頭頂壓了下來
海水向岸隆起的脊背漸漸模糊
霧灰色天空下我們走向岸邊,試圖
在海水拍擊的節(jié)奏里感受
也許陽光透過烏云后,哪怕一小片
沙灘被它照射如此前慕名的
閃爍。細雨如麻,點射著空曠
惟有岸邊椰樹沙沙的淺聲低唱方能
帶來的誘惑。環(huán)顧四周
退潮后綿長的沙灘讓兩個異地游人
只能面對海風傻望著不遠處
海面搖動的漁船把彼此的雙腳伸向
雨打之下蜂窩狀的灘涂
此刻,因為雨中人稀的靜
讓微觀的注視成為可能。比如我們
聚焦足下,寄生蟹黑褐如子
在細沙咸腥濕潤表面因我們稍高于
水聲的震動,由一個沙眼向
另一個沙眼,迅速敏捷地躲入穴中
燈光中的暗,街面確實有些冷清
說是一種保護,無論結構
還是此前躲入房屋低層雨廊的人
都回避不了雨后晚風吹來的
異域風情。誰能將這號稱北海的
南方坐標北移,植入本土
更多的惰性元素?老街破敗的墻
如此時店鋪打開的門面中
看不清的花色與貨物品種的他們
操著南洋土著的翻譯體
“雷好啊”,“某達哈”,像粵和越的
混搭。有時,他們說英語、
法語、葡萄牙語。我們用漢語吧
這樣貨物更易出手。這不比
街道兩旁建筑的歐陸或馬來風格
也不比陣陣拂過的熱帶季風
時間的倉促,那個端著相機四下
拍照的人肯定看不清腳下的
文化如何上升到心與大腦的能指
而街道深處,著裝嫵媚的
異地女子在她細膩白皙的膚色中
并沒裸露出某個輕佻的部分
面對眼前的模糊,也就是拍拍而已
他們提籃子、背筐子,從小榕樹下
望過去,那碩碩鮮香一大片
鉆進鉆出不是收獲的翻版
但一刀下去還是擺上了傍晚搭配的
桌面。我不吃海鮮不吃下水
讓痛風的細節(jié)面對夕煙
他說買家,什么叫因地制宜一把刀?
在他俯身砍下又一籠遞來時
啊,我剛吃了飯,那小炒肉的滋味……
前天的香蕉已搬進了豬圈
“砍吧砍吧,自家種的不要錢”
再看林中的葉子,那鋪展
蔓延開來,像某種氣息偏執(zhí)的招攬
我說青澀,我說的是青色
我唱“龍王爺爺廟奶奶……”
他就往紙箱里狠裝漁家飯后的淳樸
像遲到的臺風在島民無奈的
眼前笑傲香蕉林過剩的產出與饋贈
這土地,這緯度,這泛濫
這風的軌道,不見椰樹,只見香蕉
仿佛我們從內到外的易折易老
假如凌空,正向俯瞰,是地質年代的
裂變給它暫時畫了一個反向的
逗號。雨后的微光照在火山口與海
對接的灘頭,凸出的部分
作為支點,搭起了一條順著海蝕崖
蜿蜒的木質棧道。左邊是海
在他頻頻舉起相機的某個當口
一條據說有毒的海豚魚睜著暴怒的
雙眼翻上了礁石,它的目光
就像火山噴發(fā)騰起的烈焰,……
一個漁民不加思索的提起它,重重地
摔了下去,在它打挺的一刻
仿佛有一種奇怪的憤怒被瞬間熄滅……
猶如動蕩、斷裂的北部灣
詭譎、幻變的風云,誘使著他
相信了一次遠道的親臨與在場的觸摸
此刻,行走在島西南的鱷魚山
黑褐色、呈翻滾走勢的
火山巖,粗糙而銳利。這是七千年前
最后一次噴發(fā)留下的又一個
移動的懸念。當夜晚照臨這片領地
星空下的島嶼是否有一種
滲人的靜?現在想起來,真是一種
孑然的堅守對死亡的反叛
或許,這漁火昏暗的寂靜處
真的應當獨自一人,讓平日的慌亂
落在幕色之后。午夜,他起身
出得門來,幽秘閃爍的夜空星河四溢……
在近?,F實的場域中,它們死去的空
讓間接的映像與記憶的好奇
拉開了距離。從海上回來,日已偏西
沙灘上,他不肯離去。珊瑚們
在此前面朝的海水以下早因
趨利的盜采向海的深處退去。云漸淡
太陽下山,六點以后是落虹
打開的時候。他就想,天能有多艷?
如何在西去的過程中與此前
那些傻子一樣可愛的內心真實對接
從五彩灘轉向滴水丹屏
巖石的美,歸于苔蘚上光影的紋理
穿過漁家綠色掩隱的村落,風
吹拂了榕樹上方流動的云
掀起樹葉搖曳的沙沙聲,盡管索然
對于夕陽下的岸灘,這轉換
就像面對死亡的魂靈——珊瑚的魂靈
如果,這是落虹輝映大地
舞蹈的影子,這追逐將稍遜于午前
一對情侶漫步鏡頭的移動
雖然他倆同坐一班飛機熱戀在陌生的
地域,夕下的海邊她的白裙子
正斜靠沙灘上一條呆滯的舢板
此刻,落虹燃燒的天空上,海鳥云集
在夕陽略顯矜持的中心,它們
歸巢的羽翼,把海島的衣服染得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