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外國語學(xué)校 胡華強
學(xué)苑詩風(fēng)
走過冬天(四章)
成都外國語學(xué)校 胡華強
一
父親在葫豆發(fā)芽的秋末走了。那個冬天來得比哪一年都早都凜冽。
母親站在屋檐下看雪。雪花在竹林里旋轉(zhuǎn)著像母親做飯時的炊煙。但是那天,母親只癡癡地看雪,忘記了做飯。
我站在母親的身邊。我們努力地將視線延伸到竹林外的山野。那里,父親是否也在看雪?
二
你走之后便是一夜黑。天亮之后,白色掩蓋了你的一切氣息。
冬天從來就讓我絕望。泥濘會擾亂所有可資識別的腳印,白雪卻扼殺一切辨別的企圖。
開春的時候我才明白——那是時光凍結(jié)了我們的思念,保鮮了我們的愛情——現(xiàn)在該發(fā)芽開花了!
三
這座陌生的城市,我是冒著風(fēng)雪走進城門的。那時,錦水已經(jīng)沉睡,西嶺迷蒙在我失魂落魄的腳步中。
燈光能夠照徹冬夜的黑暗卻不能溫暖彳亍的影子。多少次瘋狂的行走,把目的忘卻,把目標(biāo)忘卻。
只在心里帶著一扇十一層樓的窗戶的微弱燈光作為太陽。
我似乎聽到過遙遠的夜雨在呼喚睡夢中的花兒……我似乎看見了簇擁的人群在高呼——錦官城!錦官城!
四
鐘聲消失在河的對岸。霧氣迷蒙了深冬里反常的紅花。
從天而降的故事開始在嚴寒里盤根錯節(jié)地醞釀死亡的情節(jié)。子夜里凝固的詩句,總會變成雪花乘著夢的翅膀飛到遙遠的北方去飄落。
驚蟄那一天,有一場豐沛的夜雨從遠方快遞而來,讓我簽收。
馬致遠,我知道你那一串文字是在書寫秋天。
但是我要固執(zhí)地把它移到冬天,那分明就是一個無雪的冬日。
小橋旁的人家有母親生起的炊煙。流水已瘦,枯藤葉落在菜園邊的籬下。
從散曲的字里行間,還翩然跑出一只搖尾的黃犬。在清癯的黃昏,欣賞久違的一抹落霞。
老樹,是在春天就已老去。昏鴉之昏其實也不分季節(jié)。
就如那斷腸人,經(jīng)過無盡的長亭和短亭,走在天涯何時不斷腸呢?
馬致遠,請原諒我。我還要讓那個斷腸人剛好到家。
馬比流水還瘦的時候,家便是夢的驛站。
瘦水成冰的時候,驛站便是夢的家。
有古道就有天涯。誰不是在西風(fēng)中漸行漸遠又漸近老家!
只要一出發(fā),天涯就是家。天涯斷腸人,斷腸終回家。
在這個被我借到冬日的黃昏之后,我再安排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掩埋所有旅途上的足跡和悲吟。
雪落天涯,雪落老家。暫給鄉(xiāng)思的冬夜落一片寧靜的夜話。
在寒風(fēng)中,在銀杏葉簌簌地飄落的意境里,在一個霧氣迷蒙的冬日。
一串串妖冶的喇叭,搖曳著細瘦的腰身,在清寒中懸掛。
翠綠與玉白的神秘融合,優(yōu)雅著魔幻般的蠱惑。
微微地戰(zhàn)栗,無聲地喘息,招引憐惜的眼光一次次地撫摸。
那滿含異域情調(diào)的名字,分明正晃動著露臍的腰肢,搖響著中亞細亞浪漫的腳鈴。攝魂的眼波讓一隊隊駝鈴迷失在茫茫沙漠的深處。
但是,曼陀羅,我要你是一只從《聊齋》里出逃的狐!
在我鄉(xiāng)下的叢林邂逅。醉你!迷我!
——你不回去,我不敢回來!
在這個季節(jié),陽光已成珍品。
被霧霾和陰雨一路劫掠之后,還會有多少逃逸的溫暖可以灑落人間?
我在這個陰暗的角落已獨坐很久。
在午后那個短暫的時分,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越窗而入。
在睜眼的剎那,我看到了一地歡快跳動的陽光。
她們從金黃的銀杏葉上悄然滑落,有的消失在挑臺潤濕的灰土里,有的在我腳邊的地板上,仿佛母親在曬壩上鋪開的谷粒,在鄉(xiāng)風(fēng)的吹拂下追逐著歡笑。
在喧囂圍困的深秋,我揀拾金黃的谷粒盛滿我寂寞的包裹。
我將它捂成一爐炭火,溫暖迎面撲來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