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
失眠記(組章)
湖南海葉
一場雨,悄然落在我身后,帶有足夠的魅惑。
我如一只撲扇翅膀的大鳥,在山區(qū)的公路上盤旋。
為著一條妖精般的小溪,我曾晝夜描摹著她的模樣,并不斷縮小自己的領(lǐng)地,心甘情愿被其一點(diǎn)點(diǎn)侵占。
在傍晚,我和萬物之間的距離,比兩滴雨之間的距離更近。
徜徉在大自然的懷里,我不躲不閃,不急也不躁。
流水是我的命運(yùn)。潮濕的光陰,清澈而溫暖,就像這條小溪正穿越虛無,緩緩地流向曠野。
“只有一個人愛你朝圣的靈魂”,這是我與喧囂保持距離的秘密。
此刻,我平靜而慌亂。仰起臉,問候閃爍的星辰。
尚未熄滅的燈,泄漏了我的地址。一直安妥心靈的書房,擠壓在夜色深處。
打開的那本書,全是你的氣息。
隱約的蛙鳴,在曠野漫游。風(fēng)很溫柔,輕音樂低徊溫婉。我卻雕像一般,剔盡了所有的躁動與焦灼。
在午夜獨(dú)享安寧。在黎明合上星辰的眼睛。
我只愿做一個漫游者,和你一起分享寂寞與永恒。
在書房里讀《不安之書》,我的內(nèi)心沒有絲毫不安。
在《自然之道》里縱情流浪,我的腳步無需挪動一寸。
“我渴望時光能夠?yàn)槲荫v留,我想毫無保留地成為我自己”。佩索阿的夢想,并不張揚(yáng);巴勒斯,是我走向大自然的向?qū)А?/p>
在這樣安寧的國度里,連心跳都是音樂。
你說:野花已開遍原野,王冠都舍棄了所有的領(lǐng)地。
霓虹,也跌進(jìn)淺薄的深淵。別為我擔(dān)心,我早已厭倦了,燈紅酒綠的都市,厭倦了終日在販賣面具的人。
在大自然這本打開的書里,我擦亮了生銹的眼睛。
那朵像黑夜一樣空洞的玫瑰,并非是愛神賜予的骨肉。
我害怕這樣的呈現(xiàn):蛙聲驟然變奏為孤獨(dú)的歌。
此時的世界,好像不是由春天創(chuàng)造。而是,由你收走了群山與河流。
這個絕望的夜晚,我傾力構(gòu)筑的孤獨(dú)王國,被你親手打碎。
一頭狂妄的豹子,也被你馴服。
今夜,黑色的枝條充盈雨水,杏花都被風(fēng)一一搖落。
今夜,星光都被烏云吞噬,整個四月都在銷毀幸福的憑證。
塵世,只剩下一片嘈雜之聲。
昨日寬闊的河流,已被洶涌的欲望堵塞。
就地轉(zhuǎn)身吧,是時候了。
醒得比鳥還早的,一定是失眠的人。
窗外蒙眬的鳥鳴,比昨夜的夢境還蒙眬。
輾轉(zhuǎn)烙下的燒餅,我要趕在天亮之前,批發(fā)到樹林里去。讓那些早起的鳥兒,獲得一點(diǎn)實(shí)惠。
我聽到的鳥鳴,都似碎銀唱出的歌。我與一只鳥的快樂,就是彼此分享著默契。
我已錯失了星空,但不想再失去森林。
凌晨三點(diǎn)五十的醒悟,比星星遲、比鳥兒略早。
我覺得,已足夠。
那些沉睡時,根本不做夢的人發(fā)出的聲音,正被失眠者的耳朵捕捉。沒有一絲掙扎和痛楚。
午夜的星光,也會像雨點(diǎn)輕扣小窗。
那些思與想的風(fēng)暴,早被黑夜的墨汁吞噬。
沉潛的微光,向著萬物的邊界彎曲。被遠(yuǎn)方延長的寂靜,提醒我將心門敞開。
如此澄澈的黎明,就像給圣嬰施洗的水。
我光著腳丫,站在窗口,目睹晝與夜的邂逅交替。
我所看見晨光中的斑點(diǎn),只是紅塵的一部分。
并不會像期待的那樣,一粒塵埃就可埋葬所有的憶念。
感謝那一盞燈,讓我們成為彼此的影子與支撐。
故事,每天都在發(fā)生。幸運(yùn)的人,總在故事之外。
更多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蓄滿柔情,祝福的念頭,比星星還多。
善良的人,也總被星光照耀。
在時光里穿行,燈火將我的靈魂抬高了。剛好可看見生活之外的部分,那些和內(nèi)心一樣柔軟的部分。
芍藥花,在夜色里怒放。寂靜的郊野,你若一滴有毒的香水,一同魅惑著我的嗅覺與感覺。
必須做一次深呼吸,我才可安撫悸動的心。
懸在塵世的頭顱,太沉了。
此刻,感覺是浮在夜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