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渠寶笈》如何教：我玩收藏？

朱紹良

《石渠寶笈》一書談的是什么？

“石渠”一詞源出《漢書》。西漢初年，當時著名的建國宰相簫何建起了兩座藏書處，一處是供他存放文獻典籍的“石渠閣”，另一處則是供他存放天文歷法等歷史文案的“天祿閣”。后來，清乾隆皇帝按照這兩處所藏書目，連同自己的藏品以及前朝帝皇的御筆書畫，一起編錄進《石渠寶笈》。接著，他將清宮收藏的全部書籍收錄進《天祿琳瑯》。最后，他再將清宮中所收藏的佛道書畫及佛像編入《秘殿珠林》。

《石渠寶笈》的編撰分三階段：第階段是乾隆九年（1744），當時的編纂官是董邦達和張照二臣；第二階段是乾隆五十八年（1793），由董邦達長子董誥和嘉慶帝老師王杰編撰；第三階段是嘉慶二十二年（1817），這次則是英和和黃鉞負責(zé)編纂的，總數(shù)加起來逾上萬件，其內(nèi)容涵蓋了三大部分：一是清宮歷代藏書畫及佛教題材作品；二是康、雍、乾、嘉，康熙這四位清皇帝的御筆創(chuàng)作，這部分所占比重較大；三是詩臣畫家、宗室畫家及清宮畫院的畫家，在這部分中尤以清宮畫院的畫家為主。

著作中的印璽也頗為講究。先說初編：第方正方印朱文稱“石渠寶笈”；第二方橢圓朱文印稱“乾隆御覽之寶”；第三方白文圓印稱“乾隆鑒賞”；第四個和第五個印是連起的，一個是長方朱文印“三希堂精鑒璽”，另一個在它壓角處的白文正方印叫“宜子孫”?！妒汅拧吩诶m(xù)編時從五璽增至八璽，包括“石渠定鑒”、“寶笈重編”、“殿座璽”。到三編時，嘉慶帝又加蓋了兩方?。骸凹螒c御覽之寶”和“寶笈三編”。此外，這當中還有一類行宮收藏璽，如圓明園的、沈陽故宮的、避暑山莊的等等。

乾隆帝生前如何藏寶？

《石渠寶笈》所著書畫的貯藏點有22處，其中最有名的處莫過于乾隆帝的御書房——三希堂，里面貯藏三件稀世國寶：即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王殉的《伯遠帖》，故刻有“三希堂精鑒璽”。至于“宜子孫”的意思，大概指乾隆帝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有利于子孫后代，即宜子宜孫，因此他要在著作中所錄的書畫一律蓋上“三希堂精鑒璽”印。唯一例外的是以上四位清皇帝的御筆書畫及其御容繪畫。這些作品中只蓋有他們自己的御筆之寶，如殿堂璽、“寶笈三編”等，但最重要的是它們都蓋有“石渠寶笈所藏”一璽。這些印璽代表了當時乾、嘉兩朝的清宮收藏。

盡管乾隆帝在真?zhèn)螁栴}上鬧過不少笑話，如黃公望的真假《富春山居圖》，但他的藏品中大多是精品，如今散落在海內(nèi)外各大知名博物館并成為鎮(zhèn)館之寶。除了這次展出的《清明上河圖》、《伯遠帖》等，另外在“臺北故宮”的鎮(zhèn)館三寶，包括范寬的《溪山行旅圖》、郭熙的《早春圖》、李唐的《萬壑松風(fēng)圖》，這皆是乾隆帝的舊藏。

乾隆帝生前尤其對字畫十分著迷，可謂是不惜重本。他的藏品來源有三大部分：一是抄家所得，二是從民間收購，三是御前進貢。史書上明確記載了一段關(guān)于傅恒向乾隆帝推薦安岐的藏品。當時，傅恒對乾隆帝說：“這東西不能吃、不當喝的，有何用？”乾隆帝立馬斥責(zé)傅恒：“大膽！這些東西都是歷代流傳下來的國寶，你知道這其中的價值嗎？你根本就不懂！”還有部分是嘉慶帝為了與父親乾隆帝媲美藏品，他就把畢沅、畢瀧兄弟家中的藏品全數(shù)抄家，其中就有《清明上河圖》。作品入宮后，乾隆帝開始逐

對它們進行研究，并在上面題詩、作詞，然后再重新裝裱。乾隆帝本人的御筆字畫、御容像，以及上述四位清朝皇帝的字畫一般作挖鑲式裝裱，而其他些職業(yè)畫家、宗室畫家等作品基本上是一直鑲式裝裱，但是他對前朝皇帝流傳下來的書畫藏品保持原封不動，比如北宋梁師閔的《蘆汀密雪圖》，宋徽宗的藏品，還有金章宗舊藏唐代一張宣的兩張《搗練圖》和《虢國夫人游春圖》等。

清宮書畫如何重返舊地？

清宮書畫的命運可謂跌宕起伏，前后歷經(jīng)四次重大變故。第一次發(fā)生在嘉慶二年（1797），乾清宮、交泰殿失火，殃及毗鄰藏乾隆字畫的昭仁殿，上千件寶物化為灰燼。第二次是英法聯(lián)軍火燒圓明園事件。第三次是八國聯(lián)軍從壽皇殿搶走了大量的御筆字畫、御容像類的書法。最后次是溥儀偷盜清宮藏品。溥儀逐出宮之前為復(fù)辟大清王朝需要一筆資金，他以賞賜弟弟溥杰進宮陪讀的名義將宮中所藏的1700多件書畫、手卷冊印、古籍善本等同賞賜溥杰，讓他偷運到天津。

1925年，馮玉祥率軍打進北京城，溥儀等人驅(qū)趕出宮，他們行逃至天津，接著又將這批書畫輾轉(zhuǎn)送到溥儀在東北所住的偽皇宮小白樓里，溥儀又在這批書畫上加蓋一方“宣統(tǒng)御覽之寶”。后來蘇聯(lián)紅軍打到東北，溥儀逃離，他的住所被偽滿洲國衛(wèi)隊洗劫一空，其中包括許多清宮書畫。一部分盜竊者因懾于政府的壓力把不少偷來的書畫給燒掉，結(jié)果損失慘重。所以，就現(xiàn)在《石渠寶笈》所收的清宮藏品，遠不及當年三部《石渠寶笈》所錄入的數(shù)目之多。

從民國時期開始，中國開始大規(guī)模地搜集流散出宮的文物。民國政府于1935年將故宮藏品搬到英國公開展出后，開始陸續(xù)在社會上收購清宮字畫。最典型的個例子，是大畫家溥儒把韓干的《照月白圖》通過天津古董商人白堅甫，先是賣到了日本，后又遠渡到美國。溥儒也因此事在國內(nèi)備受譴責(zé)。后來，溥儒為他生母辦喪時，他這次并沒有把《平復(fù)帖》賣給白堅甫，轉(zhuǎn)而賣給了張伯駒。特別是在1945年以后，溥儀住所中的大量藏品散遺到民間，這時，民國政府決定采取個特別的收購措施——在北京琉璃廠設(shè)立家“八公司”，專門前往東北廣泛搜羅清宮書畫。同時，民國政府又聘請張伯駒、馬衡、張蔥玉、啟功等人成立鑒定委員小組。然而，由于當時政府資金有限，不少回流書畫都是先由張伯駒提前買下，如展子虔的《游春圖》、杜牧的《張好好詩》等等。

談起古書畫鑒定，其中有個人的名字不得不提——中國古代書畫鑒定奠基人張蔥玉先生。盡管自張先生于1963年辭世之后，他的名字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鑒定界，但毋庸置疑的是，直到今天，他的書畫鑒定體系依然被一些現(xiàn)代鑒定家所推崇。張先生去世以后，中國鑒定界形成三大流派：啟功先生的文獻鑒定、徐邦達先生的技術(shù)鑒定、謝稚柳先生的望氣鑒定。這實際上都是在張先生的理論基礎(chǔ)上延伸出來的三段枝杈。

新中國成立后，徐伯郊、鄭振鐸、胡惠春等人在香港組織了個搶救國寶的小組，張蔥玉先生鑒定后，并成功得到周恩來總理的大力支持，最終以48萬港元的天價向郭昭俊成功購買了“三希堂”中的二希——《中秋帖》和《伯遠帖》。這個價格在當時可以買48架飛機！另外，韓混的《五牛圖》也是花了2萬美元從張大干手中買回來的。蔣介石也因張大干沒將此畫給“臺北故宮”而對他非常不滿，最后張大千只好跑到巴西去定居。最后件被搶救的國寶，是北京故宮博物館于2003年在中國嘉德拍賣會上以2200萬元高價奪得的隋《出師頌》書法卷。

目前，據(jù)我所知，國家從海外征集回流的出自《石渠寶笈》類作品的數(shù)量很少。比如宋徽宗所藏的《寫生珍禽圖》被上海的某家私人美術(shù)館收購了。不少清宮藏品仍留在海外私人藏家手中，雖然這些珍品國家很想拿回來，但是那些海外藏家也想建立自己的個收藏體系以確立自己在收藏界的地位，所以不大輕易忍痛割愛。國家征集到的作品中大多并非是出自《石渠寶笈》。例如，2002年，國家文物局委托觀復(fù)博物館在北京中貿(mào)圣佳拍賣會上，以2999萬元的天價拍下了米芾的《研山銘》，雖然這件書法作品也沒有錄入該著作中，但是誰又能說它不是國寶？

私人捐贈是否應(yīng)該“免費”？

另一種方式捐贈的形式也有。上海博物館專門劃出部分區(qū)域供私人捐贈，包括來自英國秦先生夫婦的捐贈，潘祖蔭后人捐贈的青銅器，以及過云樓家族所捐贈的書畫等。北京故宮博物院也曾收到來自張伯駒、孫瀛洲等人的慷慨捐贈。不過近些年來，這類捐贈的數(shù)量確實不多，尤其是無償捐贈的乃屬少數(shù)，大多是屬于有償捐贈。從目前情況來看，由于每年國家征集的經(jīng)費很少，而拍賣市場上的價格又如此高，所以國家在市場上想買好的作品是較為困難的。實際上，國內(nèi)博物館光靠捐贈是不夠的，他們需要考慮對這些重要的收藏家給予他們應(yīng)有的社會地位及榮譽，同時也應(yīng)象征性地支付一些費用。可參照現(xiàn)有的美國大都會博物館以及上海博物館的捐贈制度。例如，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專門為王季遷家族建立了個永久性的“王季遷家族收藏紀念館”，里面展出的全是王氏家族捐贈給館內(nèi)的些重要藏品，這對于這個家族而言是種崇高的榮譽。另外，上海博物館會把捐贈者的名字統(tǒng)統(tǒng)上墻，或是建議讓文博機構(gòu)聘他們?yōu)轭檰柣蚪o予在學(xué)術(shù)領(lǐng)域上的表彰。這些方法都不失為些好的參考途徑。

當然，我國文博系統(tǒng)尤其在書畫方面做了不少善事。比如，“文革”時期給文物帶來不少破壞，但國家仍然重視對文物的保護，盡管當年很多人被抄家，這些東西最后還是保存在國家文物局。尤其書畫類的基本上受損程度都不太大。它不像器物的損失比較嚴重，像黃花梨家具、瓷器等給燒了、砸了的都有。比如，當時的上海博物館會第時間派人專車前往被抄家家族的住所中，將屋內(nèi)的所有藏品押回館內(nèi)保存，日后再談退賠問題。

《石渠寶笈》給我什么收藏啟示？

在藝術(shù)圈，我是半路出家之人，玩字畫不過十幾年而已，但從開始我就沒走什么偏路，我最初玩的就是《石渠寶笈》。和現(xiàn)在幾千萬元件相比較，這些作品在當年不算太貴，平均100萬元件。那么，《石渠寶笈》給我個什么啟示？我們收藏實際上分成若干等次，你收藏《石渠寶笈》就預(yù)示著你的收藏地位、你的收藏品味有多高，所以收藏《石渠寶笈》這段過程對我來講是刻骨銘心的。因為每件《石渠寶笈》所著錄的作品，你都要通過翻閱大量的文獻資料來學(xué)習(xí)。對待《石渠寶笈》這本書，你首先要有個明確的認識，什么樣的東西是好的，什么樣的東西是不好的。

還有

點，通過掌握這本書的知識，你基本上對清宮的藝術(shù)文化，特別是對乾隆帝的審美趣味更是一目了然。經(jīng)歷這段過程以后，我的收藏品味有了很大的提升，也加深了我對古代書畫的收藏?zé)釔邸Ｒ虼?，我建議有經(jīng)濟條件做收藏的朋友，最好是以《石渠寶笈》作為本入門指南。前些年，我前前后后共經(jīng)手過30來件《石渠寶笈》中的作品。在這過程中，我似乎感覺到自己的收藏地位是崇高的。因為我玩的是皇帝也在玩的東西。但我最大遺憾的是，我至今手上一件不留，當時過早地賣掉了，現(xiàn)在想再追回來，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價！這在經(jīng)濟層面上對我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失。在中國古書畫收藏的范疇中，只要是在《石渠寶笈》中著錄的作品，它就意味著它的身價是多少。這教訓(xùn)告訴我們，作為一位藏家，我們在研究的過程中，要學(xué)會針對書中的作品進行研究、分類，并且定要沉得住氣，不能受市場的影響。

當然，中國古代書畫博大精深，《石渠寶笈》只是古代書畫收藏范疇中的個門類。中國古書畫成就最高的是宋元時期的書畫，但宋元書畫真跡在此書中提及的數(shù)量不多，所以絕不能把《石渠寶笈》作為衡量古代書畫研究的唯標準，這樣的話容易犯錯誤的。因此，《石渠寶笈》類的東西只是對清宮收藏的鑒定起到個決定性的作用，但不能用于對歷代古書畫的

個普遍性的鑒定方法。最近故宮出版了本圖文結(jié)合的《石渠寶笈》新版，但是對藏家的指導(dǎo)意義不大，因為它大部分的內(nèi)容都是從清宮里的東西編譯而成，不少真跡如果你沒有拿到，是很難編寫進入的。而且相應(yīng)的造偽集團也會根據(jù)這部彩圖的書來重新對他們的一些裝幀知識做一番調(diào)整。

如何看清宮書畫中的“雙胞胎”真假？

“雙胞胎”問題自古都是伴隨著書畫發(fā)展的，但是高古的書畫出現(xiàn)“雙胞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比如說《石渠寶笈》里著錄的《清明上河圖》有四卷，那最后為什么把故宮這件作為真跡，其他的就沒有定為真跡？原因是我們要用比較分析法來對它進行判斷和分析，綜合建筑物、服飾、作品構(gòu)圖、作品材料等各方面，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在清宮里出現(xiàn)“雙胞胎”的問題就很正常。例如，郎世寧畫的《平安春信圖》有3個版本，還有郎世寧畫的《純惠貴妃》、《孝賢皇后》、《乾隆皇帝》等各種肖像畫重復(fù)的就更多了。如果說歷代流傳的作品出現(xiàn)“雙胞胎”那要小心了。比方說，《富春山居圖》先見了一贗畫，后見了真跡，弄得乾隆帝不好意思推翻，這種現(xiàn)象是有的。所以對這些就要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