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壯

□伍中正

賽壯

□伍中正

那年暑假，我看養(yǎng)了隊里的一頭牛，一頭公牛。

那時候，我很清楚，隊里一共有12頭牛，每一頭牛會有不同的人看養(yǎng)，看養(yǎng)牛的人都會記上工分。

我給那頭公牛取了一個我喜歡的名字：賽壯。知道賽壯名字的人只有兩個，我和蔡棉花。隊里有一個女孩叫蔡棉花。女孩隨娘姓，她爹死了。蔡棉花長到18歲，追求了幾個男孩。那些男孩都不愿近她的身。她娘很無奈，又很害怕。

賽壯體型很大，干起活來，有的是力氣。賽壯經(jīng)常被派上耕田耘地的用場，使用過它的人都說它好用，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

賽壯好斗，尤其跟公牛斗。只要一看見公牛，它就拼命地斗。隊長拿定主意，再不敢養(yǎng)公牛。沒了其他公牛的存在，賽壯也就沒有那么高的斗志。

賽壯還有一種本事，就是能在水里出沒。它能在水里潛伏很長一段時間。那年的夏天，我把賽壯牽到河里戲水，它總是潛在水里，讓我真真切切地見識了一回。

平常，隊里的那些牛都分散看養(yǎng)，主要是怕相互之間斗架。

聽隊長眉飛色舞地說，賽壯每年都要發(fā)幾次情。每次發(fā)情期間，它都要找隊上母牛交配。交配前，它圍著母牛打轉(zhuǎn)轉(zhuǎn)，瞅準(zhǔn)機會了，就很急地一下騎到母牛背上。

隊上絕大多數(shù)的母牛愿意跟賽壯交配。只是那些跟它短暫交配的母牛老是懷不上崽。隊長很著急，怕隊里的牛青黃不接，就光明正大地把母牛牽到鄰村的公牛那里去交配。那些牽出去的母?；貋恚婢蛻蚜酸?。

隊里很多人抱怨：賽壯沒卵用。我那時沒有跟著隊里人一起抱怨。

更有意思的是，有一頭頭齊尾齊長相很好的母牛不愿意跟賽壯相處交配，母牛一看見賽壯就跑，就是不讓賽壯近身。賽壯還死勁追趕過幾回。后來，它就不追了。

賽壯跟鄰村的一頭公牛斗架的場面，確實讓我提心吊膽了一回。那一回，要是我看養(yǎng)的賽壯被斗死在外村，我不知怎么收場。

我從來沒有把賽壯放那么遠(yuǎn)。那一天，我把賽壯放得遠(yuǎn)遠(yuǎn)的，放到了河灘上。我沒想到鄰村有頭公牛也在河灘上吃草。賽壯很快就掙脫了我手中的牛繩，兩頭牛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對方的存在，很快就開戰(zhàn)了。它們一陣猛跑接近對方，一個勁地用頭角不停地尋找對方可以攻擊的地方。頭角撞擊在一起，發(fā)出很嚇人的聲音，況且頭角不長眼睛，扎在哪里，哪里就能扎破皮甚至出血。

我看見，賽壯身上留下了好幾處傷疤，還流著血。

賽壯邊斗邊退。賽壯想到了河水。它一頭扎進(jìn)河水里。

兩頭牛在水里斗了起來。賽壯發(fā)揮了優(yōu)勢，它潛伏在水里不時地扎一下那頭公牛。那頭公牛只好撤退上岸。

我趕緊下河騎著賽壯就回來了。

賽壯最后的命運沒有跟我緊緊拴在一起。那一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學(xué)。喂養(yǎng)賽壯的是蔡棉花。

蔡棉花在我面前帶走賽壯時，我對蔡棉花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感。

蔡棉花的臉非常干凈，臉色也非常好看。那天，她的頭上扎了一朵好看的花。

我漸漸覺得，有點喜歡蔡棉花了。

賽壯很愿意地跟著蔡棉花走了。

在大學(xué)里，我除了收到父親寫給我的信外，再就是收到蔡棉花給我的信。

蔡棉花很同情賽壯。她在信中說，她對賽壯很好。她經(jīng)常把賽壯牽到水草肥美的地方讓它吃得飽飽的。熱天，她還點火生煙驅(qū)趕賽壯身邊的蚊蟲。冷天，她還在牛欄里鋪上厚厚的稻草。

大學(xué)三年，蔡棉花瞞著她娘給我寫了三十封信。

在第三十封信里，蔡棉花告訴我，賽壯的結(jié)局非常凄慘，已經(jīng)被鄰村的兩頭公牛用頭角扎死。她還在信中告訴我，隊長也沒有要她承擔(dān)失去賽壯的責(zé)任。

那一天，從蔡棉花視線里消失的賽壯進(jìn)入了鄰村兩頭公牛的追趕之中。賽壯一路跌跌撞撞，處于劣勢，倒下后，就讓那兩頭牛扎破了肚子。

看完蔡棉花的信，我非常心疼我喜歡著的賽壯。

回到隊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蔡棉花帶我去看賽壯斗死的地方。蔡棉花帶我去了。她用手指著一片水田，含著淚說，當(dāng)時，賽壯的腿可能是跌斷了，陷在田里怎么也爬不起來。要不，它可以躲過一場劫難的。說完，蔡棉花問我，還看不看？我說，不看了。

我跟蔡棉花結(jié)婚的那天，在鄉(xiāng)村簡單的婚禮上，滿臉白發(fā)的隊長真心要我講跟蔡棉花的戀愛經(jīng)過。

婚禮上，我和蔡棉花分別講述了跟賽壯在一起的日子。因為賽壯，我和蔡棉花的命運就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

說完，滿堂客人皆驚。蔡棉花的娘說，死丫頭，瞞著我還寫了那么多信。

（原載《小小說·大世界》2015年第10期 河北史志鵬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