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啤酒

◆ 沙 鷗

苦澀的啤酒

◆ 沙 鷗

1

文縣毗鄰省會，被稱為省會的后花園。縣里有兩幢建筑物人氣最旺，一個是度假山莊，一個就是溫泉酒店了，有不少省城人驅(qū)車來這里玩。兩大會所剛好在一條街上，都可謂是門庭若市，有分庭抗禮之勢。

兩幢建筑物的后面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坡，從山坡上的小路翻過去，就到了文縣的劉家村了。劉奧此時正走在這條小路上，身后還跟著同事王妮。

這條小路是去劉奧奶奶家的近路。自從劉奧從城里的警校畢業(yè)，奶奶是最高興的，硬是要孫子住在家里。劉奧表示自己已成年，需要獨立，好說歹說才搬出來租了一套房子。盡管如此，奶奶還是隔三差五要他回家吃飯。公安局的食堂菜色經(jīng)常雷同，對于去奶奶家打打牙祭，劉奧也并不排斥，只是有一次他順便帶了王妮，至此奶奶有事沒事就讓他叫上王妮來家里吃飯。

兩人走在小路上，正好迎面走來一個姑娘。姑娘一頭短發(fā)，背著個小坤包，行色匆匆的，差點要撞上劉奧，“孫婷婷？”劉奧脫口而出。對方也停了一下，很快就回過身來，端詳了半天才說道：“你是……小劉子？”

沒想到在這里居然遇見了故人，劉奧說：“我們有七八年沒見了吧。你什么時候回的國，也不給老同學打個電話。”

對方莞爾一笑：“今年剛回來的。怎么說你也叫我一聲‘老大’，哪有老大給小弟打電話的道理？”

劉奧苦笑：“我倒想打，可也得知道你號碼呀?！?/p>

話說到這份上，兩人互留號碼自然成了順理成章的事。這時，身后傳來一聲咳嗽，王妮提醒兩人，這里還有一活人。

孫婷婷看了王妮一眼，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說道：“你還有事吧，那我們下次再約吧?！?/p>

劉奧有些掃興，但看眼下這情形也只能如此了，又問道：“你來這干嘛，會留多少天？”

孫婷婷停了一下，指了指遠處那幢建筑說道：“我一女孩子，來這里當然是要泡溫泉的。不多說了，我要去泡溫泉了，改天見?！?/p>

孫婷婷說完，又急匆匆地走了，正如她剛剛急匆匆地來。劉奧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有些依依不舍。

“小劉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么萌的外號?！蓖跄菀炎叩搅松磉?，打趣地說道。

劉奧無奈地搖搖頭：“小時候不懂事起的，你可別說出去，否則我在局里可沒臉見人了。”

不知為何，一見到孫婷婷，往事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浮現(xiàn)在了腦海里。劉奧從小由奶奶帶大，到了6歲才被父母接到省城，到了念書的年紀，就讀了學區(qū)里的小學。當時班上其他的同學都是從小在周邊幾個小區(qū)玩到大的，對于劉奧這個“外來戶”自然是有些排斥，他也沒少受同學欺負。這時，孫婷婷卻頭頂光環(huán)出現(xiàn)了。有一次放學，他又被幾個同學給堵住了，是孫婷婷把他撈了出來，還威脅他們，不許再欺負人，劉奧這才得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只是孫婷婷卻“好大喜功”，端著“老佛爺”似的架子，非要叫劉奧“小劉子”，還讓他叫自己老大。后來兩人一起升上了初中、高中。直到考大學時，劉奧因為身體出色，考上了警校；孫婷婷則考上了外地的大學，兩人這才分開。大學時，兩人也還有聯(lián)系，直到孫婷婷考上英國某大學的研究生，后來就了無音訊了。說到孫婷婷，劉奧是心存感激的，只是這感激里，似乎還夾雜著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在奶奶家吃飯時，劉奧陷入了沉思，直到王妮往他碗里搛了一棵青菜才讓他回過神來。

“謝謝了?！眲W有些木訥地說道。王妮卻有些不滿地回答：“怎么，見了以前的女神，連魂都被勾走了？”

看著王妮，劉奧忍不住失笑起來。她可是局里出了名的“男人婆”，抓賊的時候比男同志沖得還快。自己從來沒把她當女孩子看過，他也懷疑，局里同事有哪個是把她當女孩子看的。至于跟她談朋友，劉奧是壓根沒想過，更何況，王妮身邊似乎也有個男跟班，自己總不能當“小三”吧？

正在此時，他兜里的電話響了，接過來一聽，是局長王策。王策的聲音明顯有些焦急：“你在哪？快過來?！?/p>

劉奧回道：“領(lǐng)導，什么事這么急啊？”

王策只說了兩個字：“命案！”

2

文縣雖然不能說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也算是物阜民豐，人心向善。劉奧平時處理的多是鄰里糾紛一類的小事，連偷雞摸狗的案子都不多，而命案更是從他分到這里后就沒遇到過。劉奧還經(jīng)常感慨，天下無事，屈才屈才，沒想到這次居然讓他碰上了。

案件正是發(fā)生在縣里標志性建筑之一的度假山莊里。在山莊的308客房里，兩個男人口吐白沫躺倒在床上，已經(jīng)沒有一絲生氣了。

因為王妮去了他家吃飯，所以兩人當然是一道來的。局長王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王妮，有些不悅地微微皺眉。

劉奧察覺到了，急忙上前幾步，跟王妮拉開了距離。

同事已經(jīng)在現(xiàn)場拉起了警戒線，開始了初步的現(xiàn)場勘察，而劉奧也踱到了尸體前。負責檢查尸體的同事報告道：“尸體面色發(fā)紅，耳垂耳廓處呈櫻紅色，嘴唇發(fā)紫，初步判斷是服用了氰化物而亡?！眲W湊近了一點，果然也聞到了苦杏仁般的氣味，正是氰化物的標志性氣味。

兩人面前各自打開了一瓶啤酒，啤酒杯里的酒還冒著氣泡，很可能氰化物的毒是下在了啤酒里。

劉奧也注意到，除了桌上擺放的6瓶，旁邊的紙盒里還放著5瓶，按理說一打啤酒應(yīng)該有12瓶，但現(xiàn)場只有11瓶。

他拋出了自己的疑問，王妮卻頗不以為然：“也許兩人并未點足一打，也許摔碎了，誰知道呢，重要嗎？”

不知為何，劉奧覺得王妮有些置氣，于是只好換了個話題，推測著問道：“死者應(yīng)該是外地的游客吧，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入住的了?！?/p>

王策沒好氣地說道：“那就要問酒店的人了?！?/p>

山莊的大堂經(jīng)理、服務(wù)員等相關(guān)人等已經(jīng)等在了門外，很顯然，發(fā)生這種事，這些人已經(jīng)嚇得六神無主了。

王策看了眾人一眼，不禁微微搖頭，這種時候就怕相關(guān)人等嚇怕了反應(yīng)遲鈍。他問道：“這兩人是什么時候入住的，快把住房登記記錄調(diào)出來?！?/p>

大堂經(jīng)理卻懊惱地回答：“他們，他們沒有登記記錄?！?/p>

王策一聽有些惱了：“你們怎么開店的，怎么可能沒有登記記錄？”

大堂經(jīng)理解釋道：“因為這房間是別人代開的。”

從兩人錢包里的身份證得知，死者一個叫周知，一個叫花亞羅。兩人并不是單獨來此的，還有一個女人，正是周知的老婆鄧芳銘。鄧芳銘得知噩耗差點昏過去，在大堂經(jīng)理的攙扶下才躺到了旁邊的房間休息，而這兩間房間都是以鄧芳銘的名義開的。

劉奧跟著王策來到了旁邊的房間，鄧芳銘喝了杯熱茶，漸漸回過神來，臉色還是蒼白的，眼睛紅了一圈，顯然是剛剛哭過的。

除了神情凄然之外，鄧芳銘算是一個典型的中式美女了，長發(fā)披肩，眉如秋波，連皮膚也是吹彈可破。不知為何，劉奧卻突然想到了孫婷婷，兩人雖然根本不像，但卻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如果按網(wǎng)上流行的打分數(shù)來看，都可以打到8分吧。

王策的問話打斷了劉奧的胡思亂想：“周夫人，節(jié)哀順變。請你說一下你們是怎么到這兒來的?！?/p>

鄧芳銘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卻顯得有些空洞，停了半天才回憶道：“是我先到的，沒想到第二天，我老公就突然打電話，說他跟花亞羅也要來?！?/p>

鄧芳銘回憶說，三天前，她心情不好，便來到這里散心。原本是打算泡溫泉的，但來的第二天，周知就打電話給她，說跟花亞羅剛好在附近辦點事，順便也一起度個假。有高爾夫和網(wǎng)球等設(shè)施的度假山莊顯然更適合男人，鄧芳銘這才從溫泉酒店搬出來，給兩人預(yù)訂了房間。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房間登記的是鄧芳銘的名字。王策沉思了半天，又問道：“突然前來？這種事以前經(jīng)常發(fā)生嗎？”

鄧芳銘搖了搖頭：“不，以前我跟老公度假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像這樣子他中途前來還是第一次?！?/p>

劉奧在一旁敏銳地問道：“請問，你為什么會一個人來度假呢？”

鄧芳銘的神情變得凄然起來：“警官，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

劉奧點頭表示理解，又問道：“那喝酒的當時是什么情形，你能回憶一下嗎？”

鄧芳銘說道，兩人到了之后，丈夫周知顯得興致很高，便約了花亞羅一起喝酒。她在外面逛了下特產(chǎn)店，回來時就發(fā)現(xiàn)兩人在花亞羅的房間喝上了。

“當時具體是什么情形？”

鄧芳銘繼續(xù)說道：“我回來時，花亞羅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老公給我也開了一瓶，要我也陪著喝。我拗不過他，正準備陪著，這時有個電話進來了，我接了個電話，聊了大概七八分鐘，回到房間就發(fā)現(xiàn)他也躺著了。起初我還以為他也喝醉了，但扶他上床時卻發(fā)現(xiàn)他臉色不對。我叫來服務(wù)員，沒想到，沒想到……”

說到這里，鄧芳銘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劉奧和王策都見不得女人哭，又手忙腳亂地安慰了一陣。停了半天，鄧芳銘的哭聲才漸漸變小了。

王策又不失時機地追問道：“就你所知，你丈夫或者花亞羅有什么仇人嗎？”

“我不知道。”鄧芳銘搖搖頭，“我們?nèi)齻€是合伙人，生意算是做得蠻大的，不知道會不會遭人嫉妒?！?/p>

問完鄧芳銘，劉奧跟王妮又把酒店工作人員問了一圈，并未得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正在此時，劉奧的手機響了，不知為何他有些心虛地望了王妮一眼。王妮沒好氣地說道：“老情人，不，老同學吧?！?/p>

劉奧硬著頭皮接通了電話，電話里傳來了孫婷婷的聲音：“老同學，今晚有沒有空吃個飯敘個舊?。俊?/p>

明明孫婷婷電話里的語氣只是一場普通飯局，劉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慎重，光在鏡子面前試衣服都花了半個小時。穿正裝顯得太隆重，穿T恤又顯得太輕浮。劉奧想了半天，才鎖定一件POLO衫和一條比較低調(diào)的亞麻色休閑褲。他又看了半天，這才點點頭去赴約。

劉奧原本打算約在環(huán)境優(yōu)雅的西餐廳，孫婷婷卻偏要吃土菜?？h里是有一間蠻大的土菜館，但環(huán)境太嘈雜了，劉奧找熟人定了一個靠窗的包廂，這才抵消了大部分雜音。

作為男士，劉奧自然是提前到了，過了10分鐘，孫婷婷也來了。孫婷婷穿的這一身，卻與中午時不一樣了，想必是泡過溫泉后換了。一身湖綠色的長裙，修身地貼合在她的曲線上，就像是一株迎風招展的垂柳，連身上的包也不一樣了。

劉奧調(diào)侃道：“連包也換了，看來有精心準備哦。”

孫婷婷柳眉一挑，反唇相譏道：“這你也注意到了，怎么跟個女人似的?！?/p>

劉奧不以為忤：“反正你就像個男人，我像個女人，正好互補?！?/p>

兩人調(diào)笑著，話也說開了，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學生時代。劉奧點了幾個當?shù)氐恼信撇?，又叫了兩壺小酒，一時間喝得酒酣耳熱。

劉奧正低頭吃菜，這時一雙筷子卻送到了碗里，搛著一塊鍋包肉。他想起當年的食堂對話，也是一陣暖流涌向心中。他剛?cè)ソ?，孫婷婷卻淘氣地又把筷子收了回去?！爸形缒莻€，是你女朋友？”孫婷婷突然問道。

劉奧差點給酒噎著，忙拍拍胸脯順著氣，說道：“哪啊，只是普通同事?！?/p>

孫婷婷半信半疑，問道：“你歲數(shù)也不小了，還沒把自己‘嫁’出去?！?/p>

劉奧不理她，回敬道：“別說我了，你呢？有著落了沒？”

“如你所見，還不是單身一個?！睂O婷婷搖搖頭，“我今年剛回國，哪有那么快？”

“你家里人不催你？”劉奧問道，一說到家人這個話題，劉奧恨不得自己打自己嘴巴，但還是強作鎮(zhèn)定問道，“怎么，找著沒？”

孫婷婷喝了口悶酒：“沒找著，也不想找。既然當初不要我，現(xiàn)在我也不要他們?！?/p>

孫婷婷原來是家里的老四，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生身父母條件不好，養(yǎng)不動四個孩子，便把最小的她抱給了別人。孫婷婷當時已經(jīng)隱約記事了，所以兩人相處過程中，她不止一次提到想找生身父母的意思。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件事終究是落下了。

說到往事，孫婷婷也是感慨萬千：“唉，不提當年了，一晃眼都是奔三的人了。沒想到當初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屁孩，今天居然變成警察了?！?/p>

劉奧也學著她的口氣說道：“想不到當年的瘋丫頭，如今居然變成了海歸博士。”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對了，還不知道你在哪高就。”

孫婷婷聞言遞上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一家鼎鼎有名的食品公司。

劉奧有些不解，“你不是博士嗎？做食品用得著博士？”

孫婷婷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爆栗：“真是土包子，你們吃的食品如何防腐保質(zhì)、如何不產(chǎn)生危險，添加劑，如何正確使用不傷害人體，這可都是高科技?！?/p>

劉奧聽得半懂不懂，只好舉手投降：“我說不過你，你說什么就是什么?！?/p>

“敢質(zhì)疑我？”孫婷婷“哼”了一聲，又問道，“反倒是你這個人民警察，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事。對了，我聽說白天縣里發(fā)生命案了?！?/p>

按道理，工作上的事本不宜亂說。但聽孫婷婷的口氣，似乎度假山莊里的人已經(jīng)七嘴八舌把這件案子傳得八九不離十了。劉奧也只好揀簡單的情況跟孫婷婷說了一遍。

孫婷婷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你們辦案這么刺激?！?/p>

劉奧一臉苦笑：“刺激！等破不了案的時候被打屁股，你就真覺得刺激了?！?/p>

他說完，覺得這話有那么一絲調(diào)情的意味，連忙住了嘴，那邊孫婷婷也漲紅了臉，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

孫婷婷連忙轉(zhuǎn)移話題，說道：“依我看，這是情殺?！?/p>

劉奧故作嚴肅，半開玩笑問道：“何以見得？”

孫婷婷倒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兩男一女，電視里的三角戀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劉奧心中一哂：“也許，也許，調(diào)查未完之前，任何方向都值得考慮?！?/p>

鄧芳銘曾提過一句她們夫妻生意做得挺大，劉奧當時還覺得她話里可能有些夸張，沒想到她的生意的確做得很大，有一座銅礦，這年頭，挖礦的都是大老板。

鄧芳銘的礦山離文縣也不遠，不到200公里，劉奧跟王妮驅(qū)車到這里，是為了調(diào)查死者的社會關(guān)系。嚴格說來，這礦山還不完全屬于鄧芳銘周知夫婦，另一名死者花亞羅也是其中的股東，三人各占1/3的股份。

兩夫妻還好理解，但為什么花亞羅插了一腳，這種分股方式也引起了劉奧的注意。他打聽之下才得知，這座礦山本是鄧芳銘父親的產(chǎn)業(yè)，周知與鄧芳銘成婚前，用較低的價格收購了其中的股份。而花亞羅從小就幫著鄧芳銘的父親經(jīng)營，是對方比較信得過的晚輩，后來不知為何，鄧的父親把其中一部分股份處理給了他。

劉奧聽完突然想到一個物理學原理：三個支點才是穩(wěn)定的。

劉奧又打聽了周知和花亞羅是否與人結(jié)仇，了解的情況卻比較復雜。周知平素對下屬就很嚴苛，不久之前就開除了一批工人，要說有仇，這批工人都恨他。要說誰恨到要殺人，卻又說不上來。花亞羅為人很是低調(diào)，謹守著一個“外人”的本分，就像是一個高高供著的菩薩，對礦山的具體事物不怎么插手。

調(diào)查并無太多收獲，王妮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說道：“對了，這里是金屬礦，應(yīng)該有氰化物吧?！?/p>

在工業(yè)中，氰化物經(jīng)常被用來冶煉礦石。負責介紹的兩朝元老宋伯一聽，神色之間有些猶疑，半晌又強作鎮(zhèn)定說道：“是有的，不過我們管理十分嚴格，沒出過什么問題?！?/p>

宋伯顯然是得知了雇主的死因，這一番補充可以說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王妮自然也抓住了他略有不安的態(tài)度，心里有了些底，逼問道：“到底管理嚴不嚴格，我們稍作調(diào)查就能得知。我建議你還是實話實說，省得惹麻煩?！?/p>

宋伯仍欲言又止，劉奧也逼迫道：“有話就講，是不是非得讓我請你去局里喝茶?！?/p>

宋伯這才說道，其實氰化物放在廠房里，監(jiān)管并不嚴格。上個月的時候，有一天他來上班，就發(fā)現(xiàn)放危化品的房間是開著的。氰化物有多少，他們也只有個大概數(shù)目，所以他很懷疑是有人趁夜弄走了氰化物。但由于事關(guān)重大，他跟幾個中層干部通氣決定瞞著此事，并未上報老板。這兩位老板一死，也有不少中層傳言，是用當夜“失竊”的氰化物做的。

劉奧聞言緊張起來，問道：“當夜如果真有人出入，能否查出是誰？”

宋伯面露難色：“工廠采取了門禁系統(tǒng)，按理說，普通中層以上人員的門禁卡都可出入?；穫}庫。但如果要查每個人的打卡記錄，則只有三位老板有權(quán)限。”

“這有何難？”劉奧說道，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求鄧芳銘提供查詢權(quán)限了。

有危化品失竊的疑問，卻并未上報領(lǐng)導，這可以說是宋伯的“小辮子”。劉奧與王妮既然拿住了，也不介意多問幾個問題。

王妮又單刀直入地問道：“依你旁觀，鄧總和周總的夫妻關(guān)系如何？”

宋伯也是人精，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對方手里，而且也已經(jīng)透露了氰化物的事，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依我老頭子看，兩人的關(guān)系不錯。不過據(jù)同事說，有次聽到他們在辦公室爭吵。”這話也說得妙，把自己摘干凈了，直說是同事聽到的，宋伯只是轉(zhuǎn)述而已。

王妮繼續(xù)問道：“爭吵內(nèi)容是什么？”

宋伯說道：“聽說好像是孩子、醫(yī)院什么的，具體的，我老頭子就不太清楚了?！?/p>

“這礦山好像原本是鄧芳銘父親的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怎么股權(quán)三分了？”劉奧也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宋伯突然緊張了起來，小聲說道：“有些話我很難說，不過也不是不能說。只是兩位警官最好能當沒聽過。”

劉奧與王妮對視一眼，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宋伯這才說道：“想必兩位也知道了，我老板（鄧芳銘的父親）與周知的父親是生意上的伙伴，鄧周兩家的聯(lián)姻可以說是政治婚姻。周知迎娶小姐的條件，就是要參股礦山。老板原本不同意，奈何小姐已經(jīng)一心撲在了周知身上，最后只得就范。但老板又擔心女婿架空自己的女兒，這才塞進了后輩中他最信任的花亞羅進去，想制衡周知。老板這招棋也算巧妙，他過世之后，鄧家還是沒有失去礦山的控制權(quán)?！?/p>

劉奧點點頭，他對此早就有所懷疑，方才宋伯這一席話剛好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兩人正想繼續(xù)問話，兜里的手機卻響了。局長王策在電話里說道：“詳細的檢驗報告出來了，案情似乎有變，你倆也記得在調(diào)查中注意調(diào)整方向?！?/p>

劉奧聞言，局里那邊似乎又有重大發(fā)現(xiàn)，連忙追問怎么回事。

王策答道：“奇了怪了，兩名死者的酒杯里的確都檢測出殘留的氰化物成分。但來源卻有些奇怪，花亞羅的酒瓶里有氰化物，但周知的酒瓶里卻沒有，反倒是鄧芳銘沒來得及喝的那瓶酒里也有氰化物?！?/p>

這樣一來豈不是代表著……想到這個可能性，劉奧差點叫出聲來。

3

在劉王二人礦山調(diào)查的同時，王策也開始了對鄧芳銘的第二次詢問。時隔一天，鄧芳銘的情緒也穩(wěn)定多了。她換了一身鵝黃色的裙子，暖色調(diào)的打扮似乎也稍稍驅(qū)除了內(nèi)心的寒冷。

王策的問話集中在了案發(fā)當天喝酒時的細節(jié)上：“你之前說過，回來時花亞羅已經(jīng)喝醉了。但人醉了也應(yīng)該有所反應(yīng)，在你記憶中，他有過打鼾、翻身嗎？”

鄧芳銘似乎費盡心思在想，過了半天才悵然地搖搖頭，“抱歉，我真的不記得了?！?/p>

王策并不灰心，繼續(xù)問道：“你說你丈夫周知也邀你一起喝酒，那么在從你回房到打電話這段時間，你喝了酒沒有？”

鄧芳銘這次同樣花了不少時間回憶，半晌才搖搖頭：“好像沒有。雖然我回房的那一刻，我丈夫就邀我喝酒，但我只是倒了一杯，還沒來得及喝，電話就響起，我就出去接電話了?！?/p>

王策又問是什么樣的電話，鄧芳銘只回答是閨蜜打來的，王策事先已查過并無可疑。

但他仍不放棄地追問：“那段時間就沒發(fā)生過什么特殊的事嗎？”

鄧芳銘搖搖頭，又點點頭，半天才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如果硬要說的話，我往自己酒杯里倒酒，倒得多了一點，差點漫出來，我就往我丈夫的杯子里勻了一點?！?/p>

王策聽完這段，眼睛差點瞪出來，心里叫道，對了，這就對了，這就跟檢驗結(jié)果相吻合了。

他還是強行按捺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不露聲色地問道：“當時你丈夫周知看到嗎？他當時在做什么？”

“并沒有?！编嚪笺憮u搖頭，繼續(xù)說道，“他當時去洗手間了。等他回來，我就去外面接電話了?！?/p>

王策慎重地點了點頭，心里的推論就更有底了：“你丈夫來度假山莊之后，有沒有在服務(wù)員面前露過面?！?/p>

鄧芳銘眼神有些疑惑，似乎很不解他為什么會有此一問。但她生性溫和，并未追問和反駁，只是淡淡地答道：“你這么一說，他似乎的確未在外人面前出現(xiàn)過。訂酒店的是我，連搬啤酒也是花亞羅去的?！?/p>

越來越接近事實的真相了，王策咳了兩聲，又問：“據(jù)我所知，你們夫妻之間似乎不和，來之前在公司就有過爭吵。之前你相當悲痛，我也不好追問，但現(xiàn)在看來這件事跟案情有莫大關(guān)系。容我冒昧問一句，你們倆爭執(zh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鄧芳銘眉間突然攏起淡淡的憂傷，頓了一頓，還是開了口。

劉奧與王妮在礦山調(diào)查了一天，似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況。他們也順利地從鄧芳銘那里要到了查詢門禁記錄的權(quán)限，只需等待宋伯幫忙查出當夜?jié)撨M?；穫}庫的人是誰就行了。

兩人正準備離開，沒想到卻剛好撞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個穿著帶很多口袋的馬甲、胸前掛著一只單反相機的干瘦男人沖進了辦公室，叫囂道：“讓周知給我滾出來。讓我查東西，現(xiàn)在錢也不給，電話也不接，搞什么飛機?！?/p>

劉奧望著他皺了皺眉頭，王妮也機警地問宋伯，他是誰？

宋伯輕蔑地望了他一眼，回答道：“這家伙啊，名叫千靈坡，自稱是個什么‘攝影藝術(shù)家’。其實就跟狗仔隊一樣，專門受雇于人查什么外遇小三之類的，大家都開玩笑叫他‘千里眼’，其實眼里就只有些男盜女娼之事?！?/p>

劉奧一聽，卻突然有了興趣，這種家伙，說不定手里有自己想要的。

劉奧與王妮一對眼，客客氣氣把他請到一間清凈的會客室。千靈坡進是進來了，但狐疑地問道：“礦山里的人沒你們兩個，你們是誰？”

劉奧說自己是警察。

千靈坡瞬間警覺起來：“警察，找我有什么事？”

劉奧回答：“那要看你來是為什么事了，你的雇主周知已經(jīng)死了?！眲W推斷，千靈坡一定是受雇于周知在查什么事。他查到了某些結(jié)果，周知卻因為死亡斷了音訊，千靈坡以為周知不想付賬，這才氣沖沖地沖上門來。

千靈坡卻不露聲色，說道：“什么雇主，我跟周知只是朋友。上次他打牌向我借了點錢，已經(jīng)逾期了，我怕他賴賬才上門的?！?/p>

劉奧一愣，但稍微想想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我想你應(yīng)該查到了什么東西，而且覺得查到的東西與周知的死有關(guān)聯(lián)，想用來要挾你所以為的兇手，敲一筆錢吧。”

“但我奉勸你?！眲W正色道，“對方可是殺過一個人的，小心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好還是跟警方合作吧?！?/p>

千靈坡沒想到劉奧這么快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是長嘆一口氣，從身后的包里抽出了一疊照片：“罷罷罷，既然周知死了，這東西就交給你們吧。唉，有沒有線人費??？”

真是財迷，劉奧差點失笑，強忍著接過了他手里的東西，那是一堆照片。畫面里是一男一女，女的是鄧芳銘，男的卻是花亞羅，看情形兩人正從一間時鐘酒店走出來。

劉奧與王妮對視了一眼，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宋伯也闖了進來，說道：“門禁記錄，查得有結(jié)果了?！?/p>

劉奧忙問道：“是誰？”

宋伯一字一頓地說道：“是周知周總?！?/p>

劉奧與王妮帶著意外收獲，飛速趕回了文縣，局長王策已經(jīng)恭候他們多時了。兩組人馬交換了情報，胸中那個駭人聽聞的猜測已經(jīng)漸漸成形了。

王策看了兩人從千靈坡手里奪來的照片說道：“鄧芳銘承認他跟丈夫周知有沖突，原因就在于肚里的孩子。周知沒有生育能力，鄧芳銘背著他做了試管嬰兒，周知卻不想養(yǎng)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孩子，堅持讓她打掉，兩人這才一直冷戰(zhàn)?！?/p>

王妮冷笑一聲說道：“我看不是試管嬰兒，是她跟花亞羅偷情的產(chǎn)物吧。”

劉奧此時卻想起孫婷婷的一句話，“這是情殺”，不禁苦笑起來，難道歸根結(jié)底都是狗血的言情??？

無論如何，是到了跟鄧芳銘解釋案情的時候了。王妮走了幾步，心中卻有些忐忑。

劉奧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問道：“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亂?！蓖跄菡f道，“事情真就是如此嗎？”

劉奧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小妮子，這個節(jié)點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病了。

王妮為了證明自己并非無理取鬧，說道：“你不是說一打啤酒12瓶，但案發(fā)現(xiàn)場只有11瓶，這不是疑點嗎？”

劉奧搖了搖頭，我當初說這是疑點，不是你親口否定的嗎？王妮無言以對：“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女人的直覺吧?！?/p>

王策在一旁忍俊不禁：“什么時候查案全靠直覺了，既然如此，局里留你就行了，我們這些男人就可以下崗了?！?/p>

王妮也覺得此時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但不知為何，心里的的確確有些疙瘩。另外，那些偷情照片她也感覺怪怪的，但要說怪在哪里，她又說不上來。

看到王策、劉奧與王妮三人一齊出現(xiàn)，鄧芳銘似乎心里也有了感應(yīng)：“幾位警官，是不是已經(jīng)找到殺我丈夫的兇手了。”

王策點點頭，說道：“是的。不過首先我要向你通報一個情況，之前為了照顧你的情緒我們一直瞞著你，現(xiàn)在不得不告訴你了。現(xiàn)場有兩個下有毒藥的酒瓶，一個是花亞羅的，一個是你的。”

“我不明白，那我丈夫為什么會死？”

王策反問道：“你真的不明白嗎？”

鄧芳銘想了想，如聞晴天霹靂，半天才像說夢話一般地講道：“你是說，我勻給他的那點酒?！?/p>

王策點點頭。鄧芳銘感覺卻像崩潰了，哭著說道：“是我害死了我丈夫！快告訴我，到底是誰下的氰化物?！?/p>

王策見她悲痛欲絕，也動了惻隱之心，拍了拍她的肩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千萬要撐住?！?/p>

等她略微平復了情緒，王策才說道：“依我們推斷，你啤酒瓶里的氰化物應(yīng)該是周知下的。周知先用毒殺死了花亞羅，然后把你叫到房間，想繼續(xù)除掉你。卻沒想到你沒喝毒酒，卻把毒酒勻給了他。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鄧芳銘此時又是痛苦又是疑惑：“不可能，他是我丈夫，為什么要殺我？”

王策知道她不肯信，掏出了千靈坡偷拍的那張照片。照片里，她剛剛走出酒店，正好看向了鏡頭的方向，而花亞羅卻不明就里，只是側(cè)著臉。

王策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你現(xiàn)在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借種的試管嬰兒，而是你跟花亞羅的孩子?！?/p>

鄧芳銘愣了很久，最后才緩緩點頭：“你沒說錯。”

“我想，你丈夫也得知了你們倆的私情，所以才想到了這個計劃。他把你們約到這里度假，想造成你倆殉情的假象，這就是為什么他一直沒在服務(wù)員面前露面的原因，因為他不想有人知道自己來過。”

丈夫想要殺掉自己，這個推斷比她無意中毒死了丈夫打擊更大。鄧芳銘低著頭，嘴里連連說道：“我不信，我不信。”

王策看了劉奧一眼，劉奧也心領(lǐng)神會，拿出一張打印出來的門禁記錄說道：“這是從你們辦公室找來的門禁記錄。有一夜，某個人潛入了?；穫}庫，很多人都猜測這個人偷走了庫存的氰化物。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根據(jù)門禁記錄，正是你丈夫。”

這個證據(jù)，成為壓垮鄧芳銘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兩眼失焦，秀麗的面容上也是慘白一片，早已是泣不成聲了。

劉奧與王妮走出了度假山莊，王妮似乎也被房間里的悲戚氣氛感染，感嘆道：“這個女人真是慘，情夫死了，兇手是丈夫，丈夫還想要殺掉自己?！?/p>

劉奧也頗有感觸，此時十分文藝地說道：“所以說，唯有婚姻不可將就?！闭f完后，劉奧卻突然發(fā)現(xiàn)王妮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他裝作不懂，趕緊把頭扭到一邊。

就這樣，兩人都心事重重地走在了大街上。沒走幾步，剛好路過縣里的另一大地標——溫泉酒店。此時，一個當?shù)鼐用裾持胍M酒店，路上卻遇到一個朋友被叫住了。

“你干嘛？”

“我去泡溫泉啊?！?/p>

“笨蛋，這里的溫泉前幾天被爆出有人投毒，停止營業(yè)一天，你還敢去泡啊?！?/p>

“是嘛，真的假的？”

兩人本無心打聽旁人的事，奈何這對話卻飄進了自己耳里。劉奧突然緊張地沖過去，抓住了其中一人，問道：“那是哪天？”

那人被嚇了一跳：“什么哪天？”

“說有人投毒，停止營業(yè)的那天。”

“這我一時哪想得起來?。俊蹦侨苏f道，“對了，就在三天前，那天似乎還出過一件大事，旁邊死了人！”

4

孫婷婷結(jié)束了自己的假期，拖著行李箱正準備去長途客車站。這時，面前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劉奧笑著望她：“要走也不給我打個招呼，這是要不告而別啊。”

孫婷婷又好氣又好笑：“要不然你想怎樣？”

劉奧把她拖進了一間咖啡店，孫婷婷看看表，離下一班班車出發(fā)還有一段時間，也就同意了。

劉奧給她點了杯咖啡，給自己點了瓶啤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突然問道：“忘了問你了，我們這里的特色溫泉，泡著可還舒服?！?/p>

孫婷婷一愣，抿了口咖啡說道：“不錯啊?！?/p>

劉奧的心突然一沉，又說道：“你去泡了嗎？但是奇怪，你遇到我說要去泡溫泉的那天，剛好有人惡作劇，說是在溫泉水里投毒，害得酒店停業(yè)了一天。”

孫婷婷微微一笑：“是有這么回事，當天沒去成，可我后來去了?！?/p>

“哦。”劉奧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是嘛，可是奇怪的是，我查閱了一周之內(nèi)溫泉酒店的客人登記名單，并沒在上面見到孫婷婷三個字。”

啪！孫婷婷重重地把咖啡杯砸回了桌子上，一字一頓說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劉奧卻并不著急，只是說道，關(guān)于那件命案，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破案了，你不想知道結(jié)果嗎？

孫婷婷沒好氣地答道：“這應(yīng)該是屬于你們公安局的保密信息，告訴我合適嗎？”

劉奧并不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講出了到現(xiàn)在為止，局里做出的丈夫想謀殺妻子和妻子的情人，卻誤中毒的推論。

孫婷婷也發(fā)出了類似王妮的感嘆：“這個女人真可憐?？墒桥c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之所以講給你聽，并非是罔顧公安局的紀律，而正是因為，你也是當事人。”

孫婷婷聽完，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要去趕班車了。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p>

劉奧繼續(xù)說道：“你姓孫，是跟著生身父母姓的，而領(lǐng)養(yǎng)你的家庭姓鄧，鄧芳銘正是你法律意義上的姐姐?！?/p>

聽到這句，孫婷婷反而平靜了下來，又坐回了椅子上：“即使鄧芳銘是我姐姐，這又能代表什么？”

“現(xiàn)在的情況下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如果鄧芳銘并不是下毒的目標，而是施害者，你的位置就尷尬了?！?/p>

孫婷婷聞言一怔，手里的咖啡杯差點掉了下來。

劉奧繼續(xù)說道：“沒有錯，案件的真相并非是周知想要毒殺鄧芳銘和花亞羅，而是鄧芳銘想要毒殺周知和花亞羅。所以她故布疑陣，周花二人并非是臨時起意來的，而是她邀約叫兩人來會合的。我想當天鄧芳銘回來的時候，周知和花亞羅都已經(jīng)喝得半醉了，是她親手毒死了花亞羅，又往自己那瓶酒里下了毒，裝作周知誤中毒的假象。”

“只可惜，這過程中她犯了一個錯誤?！?/p>

“什么錯誤？”孫婷婷問道。

劉奧回答：“按照計劃，現(xiàn)場需要兩瓶下毒的啤酒。但鄧芳銘心里驚慌，打破了其中一瓶。沒辦法，她只好叫第三者幫忙，一來是補充另一份毒藥，二來嘛，就是帶走那個不慎打破的酒瓶。這個第三者是誰呢？也許就是某位聲稱去泡溫泉，實則到了度假山莊的人?！?/p>

孫婷婷又是一聲冷笑，甚至鼓起掌來：“故事很精彩，但你沒有證據(jù)。不好意思，我真的要趕車去了，沒興趣再聽下去?！?/p>

孫婷婷再次站起身來，劉奧卻從身后拿出了一個坤包，她一見，瞬間臉色全變了。

“記得我倆吃飯時，我說過一句‘你包換了’。當時我還以為是你特地打扮了，現(xiàn)在想來，并非如此，而是你用當時的這個包從現(xiàn)場帶走了破掉的毒酒瓶，事后就只能處理掉了。你很謹慎，把包埋到了山上不知名的地方，卻沒想到被一個農(nóng)婦挖了出來，覺得好看，自己留下了?，F(xiàn)在，輾轉(zhuǎn)到了我手里。

“鄧芳銘是經(jīng)營礦山的，的確是存有氰化物。但她小心起見，并未從自己的倉庫里取毒物，只是偷了丈夫的門禁卡，造成了周知深夜?jié)撊氲募傧?，當然‘有人偷氰化物’的留言也是她放出來的。竟然氰化物不是來自礦山，那么來自哪里呢？這么巧，你從事的食品工業(yè)也離不開氰化物?！?/p>

孫婷婷大笑起來，說道：“小劉子，多年不見你的確非吳下阿蒙了。但那又如何，我還是老大，你還是小劉子。小劉子就一定得聽老大的話，我想你今天是私下來見我的，這些事并未上報給局里。你如果還念舊情，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送我出去?！?/p>

孫婷婷說完，起身向大門走去。劉奧并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孫婷婷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還記得我是老大?！?/p>

劉奧沒有看她，只是一陣苦笑，也不知是笑她還是自嘲。

孫婷婷走出大門，迎面卻來了一隊人，為首的是王策和王妮，而鄧芳銘也被拷著手銬木然立在了那里。

她愕然地回望劉奧，劉奧卻無奈地說道：“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回不到過去了?！?/p>

5

“咣當”一聲，手銬銬住了孫婷婷柔若無骨的雙手，她也驟然低下頭去。鄧芳銘滿是后悔之意：“我害了你?！?/p>

孫婷婷抬頭看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再說。

要離開的時候，鄧芳銘突然問道：“我不懂，你們是從什么時候懷疑我的。”

劉奧看了一眼王妮，王妮這才說道：“我說是女人的直覺，你怕是不信吧？”

停了一陣，王妮這才解釋道：“其實也不全是直覺。我一直覺得你被拍到的那張偷情照片有哪里不對，想了半天才明白，是你跟花亞羅態(tài)度的反差不對?；▉喠_是側(cè)面面對鏡頭的，而你卻是迎著鏡頭的，根本就像是知道有人偷拍?！?/p>

“原來如此?！编嚪笺懟腥淮笪?，“我其實早就知道周知找人跟蹤我們，故意想造成我跟別人偷情的假象。那天我耍小姐脾氣，硬要花亞羅去接我。出門時我也注意到了偷拍的人，所以不自覺地望向了鏡頭，沒想到卻成了破綻?！?/p>

“這么說，你肚里的孩子跟花亞羅無關(guān)啰。”

鄧芳銘摸了摸尚未凸起的肚子：“這的確是我從精子銀行借的種，根本與花亞羅無關(guān)?！?/p>

“那你為什么要殺他?！?/p>

鄧芳銘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我父親安排他進礦山，原本是想他制衡周知，沒想到他卻起了侵吞之心，該死！周知也是一樣，一直在打壓我的地位。知道我做試管嬰兒之后，更是誣蔑我出軌，要拿走我所有的股份，他，也該死！”

事情至此，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釋。鄧芳銘與孫婷婷被押上了警車，消失在了視線里。

劉奧這才拿起點的啤酒喝了一口，當然這瓶是沒毒的，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異常苦澀。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