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失明的自然告白者
——徐俊國散文詩集《自然碑》品讀

王 琦

[文本導讀1]

未失明的自然告白者
——徐俊國散文詩集《自然碑》品讀

王 琦

首次接觸徐俊國的詩是在2005年，至今我仍能熟悉地背誦出他那首《半跪的人》的部分段落：“無法回鄉(xiāng)的日子還有多少啊/貧瘠而溫暖我的膠東半島/你還有多少寂寞和蒼涼必須有人半跪著來擔當/我這一生，一共需要多少熱淚/才能哽住落向鵝塘村的一頁頁黃昏……”如此自然流瀉又酣暢淋漓的詩句自是容易擊中人心。以后的日子里，我陸續(xù)閱讀了徐俊國的詩集《鵝塘村紀事》和《燕子歇腳的地方》，逐步明了他作為一個日漸成熟的詩人為自己勾畫的地理位置與心理坐標——“鵝塘村”成為其于當代文化視野下寄寓個人歷史化記憶的場所，以對古樸村落進行沉靜而優(yōu)美的書寫架構某些細微錯落的生活細節(jié)，從中仿若不經(jīng)意地流瀉出近乎于拙的人性之善與繁冗難抵的困頓情境，使得隱沒在這些書寫背后、關涉后現(xiàn)代工具理性的價值判斷與日漸曖昧的倫理秩序呼之欲出。

《自然碑》是徐俊國的第三本詩集。據(jù)詩人自陳，這是其“走出鵝塘村”的第一步，并想借此把以前的寫作全部歸零，重建自己的寫作信心。在筆者看來，《自然碑》仍然延續(xù)著與上兩本詩集一脈相承的精神脈絡，但無疑這本詩集在一些方面走得更遠，更為超脫：它著力于處理自然神性與工具理性的某種對抗、現(xiàn)實與寓言部分轉化的某種協(xié)調、中國傳統(tǒng)民間謠曲與西方自然主義詩歌的某種交融等關系，以筆當槍，義不容辭地為天地之間的生靈與物靈發(fā)聲。薩拉馬戈在《失明者漫記》曾描述過這樣一種疾病——“這是世界上最富邏輯的疾?。菏鞯难劬Π咽靼Y傳給能對看的眼睛，還有比這更簡單的問題嗎？”[1]于是最后，全城的人都失明了。這簡直是一場致命的瘟疫，一場不經(jīng)過身體接觸、空氣傳播的瘟疫。置身于現(xiàn)代科技為我們提供的日益精巧與過度修飾的生活空間中，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在不經(jīng)意中染上了一種“失明癥”——對于科技的崇拜式迷戀而衍生出的對于自然萬物習以為常的忽視。于是在這本詩集里，我們欣喜地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執(zhí)著的未失明的歌者，他挺身而出要為自然萬物告白，他就是——徐俊國。

一、自然天地的靈魂漂流

《自然碑》共分為三輯，“第一輯：月亮讓黑夜有了一顆皎潔的心，肉體回到靈魂，靈魂沉浸在自然里；第二輯：每一個正在老去的人，都想找回童年那盞燈；第三輯：自然死了，童年滅了，我想在城市為之立碑。”（《后記》）依照詩人自己的分類，此三輯可謂脈絡清晰，層層遞進：詩人將心之所屬的精神旨歸劃向自然與童真的維度，試圖以此來解決和對抗后現(xiàn)代精神荒漠的問題與困境；而當兩者的回溯與歸去難以實現(xiàn)時，詩人便將極具挽歌性質與諷喻含義的自然祭奠作為最后的精神安屬之處。

在此本詩集中，有一個不得不重點提煉出來的關鍵詞——靈魂。相比前兩本詩集，這本更像是詩人自身的靈魂漂流記，自然萬物在他的筆下呈現(xiàn)出鮮見的靈性與智性，草木有心，獸類有情，動心覺悟，風過可感?！坝幸恍~路過我，我卻叫不上它們的名字”（《大倉橋》）。詩人巧妙地置換了人類與生物之間的主體性，以魚類的眼光衡量這個世界，關乎人類歷史與文明的優(yōu)越感在此被壓縮成既薄且平的萬物平等觀?！霸铝量偸窃谧罡叩牡胤斤@現(xiàn)肉身/它讓黑夜有了一顆皎潔的心”（《黑夜也有一顆皎潔的心》）。自然神性的飛升在此是彰顯無疑的，月亮與黑夜被架構成一組輕盈與厚重、潔白與陰沉的對比序列，但此序列卻并非對立，而是你中有我、交雜互生，皎潔輕盈之中自有深沉謹重，厚實穩(wěn)領之處頗見赤子光明?！八鼈兂扇航Y隊，沒有首領，也沒有誰受欺侮/它們忍受著同樣的寒冷，不歡喜，也并不恐慌/慢慢結冰的野鴨，像被恍惚的命運催著/游向蘆葦稀疏的遠方”（《野鴨在湖上》）。在詩人近乎白描的描述中，這群生靈仿佛向生活和世界做出了某種忍辱負重的承諾，人世間又何嘗不是如此，生命的庸常、平淡與重復性一展無余，這莫非就是詩人所說的“我們很輕易就把忙忙碌碌的一天重復成一生” （《請喊“鵝小鵝”》）？

正如評論家霍俊明之前所提出的，徐俊國的“內心仿佛有永遠的暮色”[2]，此本詩集中 “暮色”侵染的痕跡依舊處處可見，詩人化身天地靈物，于大倉橋、白駒溪、桃花澗之處感受物我兩忘的自然演化，在清新可人的修辭背后隱藏起天真之處的可怖，在緩慢與節(jié)制的情緒里深舒出對于生死、時間、道德與精神的哲理化思考。“小白兔的耳朵里，車輪在響/紅塵滾滾帶著針芒與暗傷?！保ā断拧罚┰谠娙斯P下，覓食的白兔、鳴叫的蟋蟀、靜默的梅花鹿等動物都各有一個人類難以企及卻自足完滿的精神世界，都在經(jīng)受著某種生存危機與現(xiàn)實困境，即使朝生夕死，也會踏實按著既定的生活軌道運行，在時間的暗河與歲月的陰影里掛著凄婉的笑?！敖裉焓莻€值得慶賀的日子/日落后一小時，每個孩子將得到一盞綠色的小燈/最多可以亮七天//接下來的七個黑夜/它們把一生的光，分七次，全部耗盡/這些短命的使者，使勁亮著” （《七天》）；“一個小天使坐在高枝上抄寫死者的名字/抄著抄著，天空中就多了許多星星”（《夜幕降臨白駒溪》）。這本是兩個語調輕快純凈鮮美的童話故事，卻在持續(xù)的抒情化氛圍中不動聲色地轉換了軌跡，依舊平靜直眉瞪眼地講出最后結局，如同沒有任何征兆的平地妖風——這才是生命真正的殘酷與可怖之處，于平靜中感受到靈魂的顫栗與驚懼，在動人回首處即是齒冷心灰?！霸诳鞓分酗@現(xiàn)，在痛苦中隱身/從活著的地方消失，從死去的地方多出來/這種循環(huán)和更新的痕跡/叫人世”（《痕跡》）。顯現(xiàn)或者隱身，活著還是死去，這些看似充滿著樸素辯證法的對陳在詩人筆下卻呈現(xiàn)為靈魂不同形式下的永存，腳踏實地抑或輕盈飛升，日光之下并無新事，歷史塵埃中抹退的痕跡終將重新依樣覆蓋。在此，歷史記憶語焉不詳?shù)暮毂硎鰧⒉槐恍湃危呀?jīng)發(fā)生過的必將重新發(fā)生，每個生靈都必將走出自身循環(huán)往復的生命軌跡，肉身的意義、依附的個體價值將被無限縮小——這是一次絕對意義上的靈魂之旅。

此外，詩人在新近詩篇中寄寓著舉重若輕的佛教情懷，這本是前兩本詩集中對于天地萬物悲憫之情的延續(xù)，但此中更著意于一種物化自然、萬物性靈悲欣交替的體認，新與舊、生與死、苦與樂均是天地修行?！斑h處，眾生重疊在一個明媚的圓里，在受苦”（《小池塘》）。“眾生”為佛教用語，眾生者，眾法合生，眾法和合而生，它等同于“緣生” “無生” “一合相”“無我”“空”“無自性”等概念。此間所指的對象既可澤被天地亦可空無一物，萬物輪回，得失相生，罪功相轉，受罪即是修行，終將圓滿在輪回里。 “毛毛蟲故意在前世耗著/它慢慢騰騰，并不急著蛻變/蝴蝶要等到花朵習慣了綻放的疼感，才愿意出生”（《法則》）。前世今生，輪回轉換，自有一定之規(guī)。在日益繁冗和急劇變化的后工業(yè)時代，詩人呼喚的是一種緩慢、節(jié)制、有規(guī)可循、超脫肉體凡胎的世間法則，此間不經(jīng)意就泄露了詩人內心在城市文明與鄉(xiāng)村文明之間苦苦掙扎的焦灼，回鄉(xiāng)之途無功而返，身在都市卻“在而不屬于”?！把┦侨馍碜钚〉纳畟H，轉動著六個角的靈魂飄游天下/小聲布道，頌無字之經(jīng)”“遇到白，雪恪守著節(jié)儉的美德，落得薄一些/碰到黑，雪耐心地增加著勸誡的厚度”（《遲疑》）。以極微的質量與極白的質地承載著極致簡明的道德風尚和極具佛性的寬容氣度，大有“白茫茫一片真干凈”的“凈化”靈魂之效。此間彌宕著詩人探求釋放靈魂與回到內心的路徑的努力，但形而上的訴求與形而下的現(xiàn)實顯然存在著難以逾越的齟齬。

二、寓言時代的再次重返

如果說，詩人徐俊國在詩集《自然碑》第一輯所作的靈魂漫游是借生靈與物靈之軀又一次向自然與鄉(xiāng)村的重返，這顯然是通過共時的角度以橫向空間位置的轉移來尋求內心靈魂的安屬；那么在第二輯，詩人從歷時性角度入手，希冀在縱向的時間軸上重返童年，以童真的純凈與真信重拾對待世界與生活的信心，以“鵝小鵝”這一美與善的理想化身構筑一方精神家園。只是這種充滿寓言意味的溫情回溯、極具救贖童年創(chuàng)傷性質的精神補償是否真的能承載如此宏大的使命呢？

在時間的軸線上，詩人重獲自由之身。俗語講，人死如燈滅。詩人別出心裁提煉出的“童年燈”這一精神符碼打從一開始便烙上了悲情的陰影，“有一盞燈，被我們丟了，我們用過的光和歲月，已經(jīng)生銹了”（《童年燈》）。時間的不可逆性使得童年成為永不可返回的“異托邦”，故而這支燈是注定要湮滅在時間的黑洞里。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說：“人類的時間不是循環(huán)轉動的，而是直線前進。這就是為什么人類不可能幸福的緣故，因為幸福是對重復的可能?！倍娙嗽诖溯嫳磉_的即是這種意欲“重復”的現(xiàn)代性體驗——關于“重復”的“善意謊言”。詩人將時間的暫時性與永久性按照個人的生活軌跡與細節(jié)記憶重新勾連起來，創(chuàng)造出“童年”這一“異托邦”之所在，它的指涉異常顯豁，關乎愛、自由、幸福、尊嚴、理想、成功和友誼，關乎純真的渴望與無畏的勇氣，關乎“鵝小鵝”和一切有勇氣尋求光明的孩子……凡此種種均統(tǒng)攝在詩人筆下這個充滿寓意意味的童話世界。莫說這本是個烏有之鄉(xiāng)，即使回溯的過程也是困難重重，這真的是一次關于童真的潔凈之旅嗎？“如果還能回到小時候，我要做三件事：一、拜水蜘蛛為師，在浪花上行走，在波紋間蕩漾，讓岸上的人佩服我。二、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鳥蛋上，讓鳥媽媽把我孵成一只小鳥，飛起來。三、不再暗地里憎恨大人。這世上，大人最累，我要學會同情他們。”（《請喊 “鵝小鵝”》）從中不難看出，詩人最想在時光回溯之處尋回的三個愿望，條理清晰地指向了對于成功的渴望、自由的向往和老于世故的寬容，而在此背后暗含著的便是現(xiàn)代都市所壓向個體的生存困境與心靈桎梏——童年愿望在此竟被輕易地置換成了中年傷悲。

在構筑這個“烏有之鄉(xiāng)”之時，詩人未嘗不清楚其背后的難以實現(xiàn)性，他反復渲染與描述的精神領地的實現(xiàn)條件其實亦可從另一個角度來探討，即時間的相對靜止：“在一個遼闊的蔚藍色的鐘表里面，我們自由自在地飛翔”（《周末》）——詩人反身走進時間的內里，意圖以此逃脫時間的擺蕩與制約。時間與生活兀自壓倒行進，過去發(fā)生的必將再發(fā)生，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必將再出現(xiàn)：“許多事情類似得讓人吃驚，好像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今天的這個瞬間，好像是在重復從前的某個瞬間。這種恍恍惚惚的感覺，我們叫它‘夢’，哲學家說是‘人生’”（《請喊 “鵝小鵝”》）。但時間本身的無欲無求性客觀存在，均勻流逝，不表達對人類的悲憫，不體認人世間的悲歡。夢與人生這種饒有意味的對比恰如所料地表明，詩人意圖通過對時間的借重來撫平現(xiàn)代精神創(chuàng)傷的努力終究在時間相對靜止的悖論中消解無蹤。故而，童年必死，童年燈必滅，在這場包蘊著凄楚唯美氣質的童年追溯中，其背后的寓意顯而易見：理想型自我既是保存與延展自我的一種方式，也是囚禁和制約自我的一種手段——反現(xiàn)代的“返童” 回溯陷入了現(xiàn)代性體驗的漩渦之中，從而去路不明。

三、城市墓地的自然棺槨

詩人徐俊國在經(jīng)過共時性和歷時性的追尋之后，空間上的轉移和時間上的變遷并不能由此帶來肉身與精神的自由，高蹈的靈魂之旅最終要回到日漸瘡痍的現(xiàn)實本身。此本詩集即是以第三輯“自然碑”命名，可見詩人自身對于這一中心主旨的珍視；甚或可以說，詩人通過前兩輯的鋪陳，正是為第三輯做準備，詩人也說過他的詩歌永遠朝向兩個向度：自然的秩序和美的道德，人的困境和生存的悲劇。但在筆者看來，詩人的語言思維模式、抒情姿態(tài)格調與專業(yè)美術經(jīng)驗似乎在處理前兩輯的題材時更見功力，妥帖自然；反倒在第三輯中放有余而收不足，情感充沛但意象稍顯單一，前兩輯所傳達出的對于自然、現(xiàn)世、人生的宿命性及冥想型追緬被尷尬地懸置起來，與此同時關于城市與自然的單一對立、城市想象的空乏及城市內在蘊含闡釋能力的空格被凸顯得以放大。

第三輯從另一個角度上來看是第一輯的反射面：同樣是空間位置的轉換，第一輯是從都市漫游至自然，從正面描摹出自然萬物的生存秩序與內蘊價值；而第三輯是從自然反身現(xiàn)代生活，反映出現(xiàn)代科技對于利益至上性的追索帶來的自然惡果、乃至給人類帶來的精神荒漠與信仰困境，為自然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所遭受的一切鳴冤吶喊，從反面肯定了自然與人類之間存在著物質生產與精神構筑的雙重關聯(lián)。故而，第三輯表面上表述了詩人在都市之間吁請奔走，實質其懷揣著的是一顆純粹質樸的自然之心，城市墓群之中的自然棺槨像是詩人自身攜帶的一枚小小胸章，時刻將其從都市中辨別區(qū)分開來。信仰與救贖之間的關隘總是曖昧不明，“我抱著這些大地的好居民泣不成聲，答應代它們寫一份血淚斑斑的長篇訴狀，但不知寫完之后要交給誰，在一個什么樣的日子，讓誰來審判誰？”（《訴狀》）但即便如此，詩人仍心存執(zhí)念地在城市之中建立其自然的獻祭臺，是一份農耕情懷的追緬，是一份自然圣歌的紀念，更是一份無可逃脫的心靈擠壓與身份焦灼。詩人歐陽江河有一個有趣的“付賬說”，他認為“每個時代的人類都像在赴宴, 宴散之后必須要有人付賬, 詩人或更廣義的‘人文知識分子’就是付賬者?！盵3]不可逆反的現(xiàn)代化進程就像是解散上一場宴席的革新者，只是作為有著鄉(xiāng)村生活經(jīng)歷和傳統(tǒng)文化教育滋養(yǎng)的詩人們得到的通知較晚，而他們的敏感多思與審美傾向便注定了他們成為一代人中卓越挺身的“付賬者”——為陳舊的都市機器尋回清新模糊的自然影像，為快節(jié)奏的肉身需求提供“無用之用”的心靈詰問，為文化精神地圖更新一種返鄉(xiāng)路徑的努力。

重新回到文本，詩人徐俊國在第三輯中的最后一篇《人間》的設置是頗有深意的。詩中開篇第一句便微言大義地考量和解答了詩人自身在這本詩集中所寄寓的思考與困惑，“肉體和肉體爭搶著土地、座位和錢財，靈魂與靈魂永遠成不了親戚，肉體和靈魂南轅北轍?！保ā度碎g》）這句話像一個否定性的總結，完整地勾勒出詩人在這本詩集中靈魂漂流與現(xiàn)實搏斗的最后結果，以至于讓筆者感覺到此篇比《后記》更像《后記》。開篇第一句就是如此決絕的語氣，如當頭棒喝，如做一場春秋大夢，自有一種獨醒者的痛楚，兼富無為無妄者的虛無。“一個人可以用來孤獨，兩個人可以用來加深孤獨，三個人就是三倍的孤獨，更多的人只能同時陷入滾滾紅塵。笑加上哭，愛加上恨，再加上剛出生的嬰兒，再減去剛運到火葬場的人，正好等于整個人間。”（《人間》）滾滾紅塵中的孤獨疊加，愛恨交織下的生死存亡；一個箭頭劃向虛，再一次肯定了孤獨是人類精神世界的常態(tài)本質，指認了人類內心世界的深邃與寬廣；另一個箭頭邁向實，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燈枯油干煙消云散，指認了人類內心世界的扁平與虛空——詩人無意于辨別兩者的高下之分，只淡淡一句，這就是人間，仿佛是蓋棺定論加深意義，又仿佛云淡風輕跨越此在?！叭碎g散落在星星下面，星星閃爍著恒久的時間”（《人間》）。讀到最后，我們方能明了，永恒的時間觀念下，自然與人間將生生不息，往復永存。

言說至此，詩人似乎早有定論，卻無比嚴肅煞有介事地在空間與時間上進行此番追索與求問又意欲何為？最后的所謂詩人吁請又是否真的有效？我想這無關緊要，他的詩歌本身即是在指涉一種強烈的呈現(xiàn)意義，有效地以“未失明的自然告白者”這一媒介身份把與人類物質生存和精神生長息息相關的周圍環(huán)境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撕裂給讀者看，在此我們訝異地體察到原來還曾有這樣一種眼光觀照過這個世界，“人之為人”的復雜性與豐富性在另一個層面上得到了充分的佐證——為自然告白，也為人類本身告白。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