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佳榮
數(shù)千年滔滔的吳淞江,開創(chuàng)了江南地區(qū)的文明,而我們所看到的十分有限,正如渚岸望江,有時看到波濤洶涌,有時看到平川如鑒,終究只是一時一地的片斷。對于從華亭府到松江府,再到上??h,直至當今演變成國際大都市的上海,元代水閘遺址可謂值得紀念的一頁篇章。
水閘的前世今身
2001年5月3日,正在建造的上海志丹苑商品房小區(qū)二期工程,打樁機在打到7米深處時,混凝土樁卻跳個不停,再也打不下去,連換幾個位置均如此。
于是,鉆探打樁的承包商狠狠心,花了一萬多元,特制了一個帶硬鋼齒輪的鋼鉆,靠著鋼齒輪的磨礪,終于鉆出一大塊東西。開發(fā)商預感到地下可能有“寶貝”,于是報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
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接報后,立即派出考古專家趕往現(xiàn)場。專家看到挖掘上來的東西后,馬上確定地下是個古代水工遺址。原來發(fā)現(xiàn)的這塊鐵質構件叫“鐵錠榫”,一般嵌于兩個單體物件之間,在古代水利工程中起卯固作用。施工單位殊不知,當時鋼鉆打得如此之準,若再偏離幾厘米的話,沒有它的出現(xiàn),考古專家就可能誤判,如此也許世人至今都無法看到上海鬧市地下,有這么一個罕見的古代水工遺址。經(jīng)不斷考古勘探、文獻查證和各方專家論證,最終這片區(qū)域被確認為上海元代水閘遺址,隨之也漸漸掀開了神秘的面紗。
上海元代水閘遺址由閘室、護坦、翼墻和閘基等幾部分組成;全閘長32米,最寬處30米,平面大致呈兩個對稱八字形,猶如一個銀錠,總面積約1300平方米。遺址位于上海普陀區(qū)延長西路以南、志丹路以西的交匯處,周圍樓房林立,道橋縱橫,卻沒有一條河流的跡象。
吳淞江源自太湖瓜涇口,在上海市區(qū)外白渡橋附近匯入黃浦江,全長125公里。在1843年西僑來滬后,知此河可通蘇州,始稱蘇州河,以致本名不彰。在民國二年(1913年)上海道路圖上,可以發(fā)現(xiàn)在今遺址四周,尚有不少水系存在。遺址位于趙浦東北向、下長浦的西側。元代由于國運短祚,許多資料又不注意保存,我們翻開元代唯一的水利專著《水利集》,可以看到第七卷內容均摘自宋代治理太湖的著述,其中“浙西切要河港”一節(jié),描寫吳淞江北岸有“東彭越浦、西彭越浦、趙浦、大場浦、桃樹浦”。由此可知,從宋代至清末民初,趙浦均位于大場浦與彭越浦之間,南通虬江( 宋代為吳淞江),北通走馬塘。又據(jù)清光緒《寶山縣志》記載,寶山縣境內有一條趙浦,元泰定年間,任仁發(fā)等人在此“置趙浦閘”。但上海元代水閘究竟是建在元代吳淞江支流趙浦上,還是吳淞江干流近趙浦處,這個目前為止還是個未解之謎。
八思巴文密符
任何人只要進入遺址區(qū)域,就會被眼前那些直徑在0.3~0.5米,高2~4米的木樁吸引。經(jīng)考古學家考證,連同水閘基礎地下總共有近三千根木樁。我們如果仔細查看的話,更可以發(fā)現(xiàn)木樁上除了有用毛筆墨書的漢字,還有大量刻在木樁上的被稱為“八思巴文” 的怪異符號。
元朝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shù)民族(蒙古族)建立并統(tǒng)治中國全境的封建王朝,就是這個馬背上的民族,在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率領下,縱橫馳騁歐亞大陸。元世祖為了“順言達事”,命國師八思巴創(chuàng)制能夠“譯寫一切文字”的“蒙古新字”。
八思巴(1235~1280) ,藏傳佛教薩迦派第五代祖師,吐蕃薩斯迦(今西藏薩迦)人。本名羅卓堅贊,據(jù)說其三歲能講喜金剛修法,聽眾嘆為稀有,于是稱之為“八思巴”(藏語,意為“圣者”)。九歲時,又因講喜金剛續(xù)本《二觀察》而名聲大著。公元1247年,他隨其伯父薩班·貢噶堅贊至涼州(今甘肅武威),會見成吉思汗之孫,蒙古窩闊臺汗次子闊瑞皇太子,自此歸附蒙古。公元1253年,18歲的八思巴被忽必烈召至左右,為忽必烈夫婦等25人授佛戒。忽必烈即位后,他于中統(tǒng)元年(1260)被尊為“國師”,授以玉印,任中原教主,統(tǒng)天下教門。次年又升號“帝師”,進封“大寶法王”,統(tǒng)領西藏13萬戶。
在至元年間,八思巴奉詔創(chuàng)制蒙古文字,并于至元六年(1269)頒行全國,稱“蒙古新字”或“蒙古字”,俗稱“八思巴文”。自此,官方文書包括旨書、牌符、官印、書籍出版等,官方采取了一系列行政措施,擴大其使用范圍?;实叟汕仓欢冒怂及臀亩欢晒耪Z的漢族官吏,到軍營傳達情報。漢族官吏不懂得蒙古語,不了解自己帶來的圣旨真正含義為何,而蒙古族將帥卻能安全準確地收到情報。公元1368年后,隨著元朝的滅亡,八思巴文逐漸被廢棄。
跨界大師任仁發(fā)
由于南宋末年蒙古軍隊南侵,促使北方大批人口南遷,至此時上海人口已約10萬人。人口激增及其他綜合作用影響下,加速了吳淞江河道的淺塞,嚴重影響到太湖積水的排泄與海運通道的暢達。上海在元代的海外貿易雖也曾發(fā)展到一定規(guī)模,但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還沒有發(fā)展到兩宋青龍鎮(zhèn)的鼎盛時期。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還是環(huán)境的惡化,也就是吳淞江航道的淺狹。
宋元兩代,治理太湖水患有兩派觀點: 一派主張疏浚吳淞江,并裁彎取直,使太湖之水能順直達海;另一派主張在疏浚吳淞江的同時,在吳淞江等通海河流上建立水閘,蓄水沖沙。任仁發(fā)便是后一種觀點的代表者。任仁發(fā)(1254~1327)字子明,一字子垚,號月山,青龍鎮(zhèn)(今屬上海市)人。宋咸淳八年舉鄉(xiāng)貢。1276年,元攻占都城臨安。由于元統(tǒng)治時期把全國人民劃分為四等人:一是蒙古人;二是色目人(包括西夏、回回等西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三是漢人;四是南人(指長江以南的漢人和西南地區(qū)各少數(shù)民族)。因此,像任仁發(fā)這樣的“南人”,由于不能“由儒而仕”,因此他要在社會上開辟一條生路,主要靠一技之長,即以專門的手藝(如修水利工程或畫鞍馬人物之類)見稱于世。
宋亡之后,任仁發(fā)積極為疏浚吳淞江獻計獻策,他的治水主張是:“浚河必深闊,筑圍必高厚,置閘竇必多廣。”大德十年(1306),任仁發(fā)按照計劃治理吳淞江的重要支流。經(jīng)過這兩次疏浚,吳淞江下游的水患大為減輕。泰定三年(1326),任仁發(fā)認為吳淞江等河道已經(jīng)疏通,下一步應在吳淞江等通海河道上建立石閘,并設管領定時開啟,以遏渾潮。春天備料,至夏天建成。上海元代水閘遺址,即是其中一座“趙浦閘”。
除卻水利,任仁發(fā)一生的大半時間醉心繪畫,工人物、花鳥,尤善畫馬。傳世作品有《二馬圖》、《張果見明皇圖》,藏故宮博物院;《春水鳧鹥圖》,藏上海博物館。任仁發(fā)在浙東道宣慰使司副使任上致仕,一生兼跨水利與繪畫兩個領域,且在兩個行業(yè)內都達到了當時的最高水準。
欄目主持人: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