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儲常勝
文化走出去之上海繁花繁海上*
——王安憶作品海外出版研究
□文|儲常勝
王安憶作品在歐美國家廣泛傳播。從她英譯作品的出版和館藏情況可以看出其作品出版?zhèn)鞑サ姆绞蕉鄻?。而其作品的文學、文化價值的西方關注既是世界了解中國的窗口,也可為中國當代文學有效走出去提供有益啟示。
王安憶 海派女作家 英譯作品 出版?zhèn)鞑?/p>
王安憶曾被哈佛大學王德威教授盛贊為“屬于上海的作家”,也是最具代表性的當代中國女作家。她作品的英譯以及海外出版,成為西方了解中國當代文學的渠道。在我國實施文化走出去的文化戰(zhàn)略下,總結王安憶作品的翻譯出版現(xiàn)狀及其特點,分析西方世界對王安憶的關注情況將有助于我們審視當代海派文學,乃至整個中國當代文學跨文化傳播現(xiàn)狀,進而思考如何更有效地推動中國當代文學的海外出版和傳播。
王安憶作品的海外譯介迄今已逾30年,其作品的英譯出版數(shù)量在中國當代文學作家中位居前列,是中國文學海外出版?zhèn)鞑サ牡浞丁?/p>
如表1所示,王安憶作品的英譯出版具有計劃性和經常性。1981年《小院瑣記》揭開其作品海外出版的序幕。20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是其作品集中翻譯出版時期,30多年間她的著作持續(xù)譯介出版,特別是2008年的《長恨歌》更因自身的民族性與藝術性行銷歐美,成為西方了解中國的窗口。
王安憶不僅英譯作品眾多,其作品在歐美圖書館館藏數(shù)量在中國作家中也是名列前茅,進一步佐證了她的作品的海外傳播廣度和深度。根據聯(lián)機計算機圖書館中心(OCLC)提供的對中國女作家作品在歐美世界的影響力排行榜,王安憶以12部作品(7部單獨出版,5部并入作家合集中出版)的數(shù)量首屈一指,也是繼張愛玲之后的第一人。
圖1為王安憶7部單獨英譯出版的作品的館藏情況,其中影響最大的當屬《長恨歌》《小鮑莊》《戀愛三部曲》(《荒山之戀》 《小城之戀》 《錦繡谷之戀》三部合稱)?!堕L恨歌》的館藏數(shù)為692家,在歐美英語世界當代中國文學譯作影響力排行榜中名列第10位,其館藏數(shù)甚至超過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與莫言的《紅高粱》。[2]圖2是王安憶小說的合集收錄情況。在王安憶合集中館藏數(shù)最多當屬《20世紀中國文學》,686家的館藏數(shù)在歐美英語世界的影響力排行榜中名列第11位。
圖1 王安憶作品歐美圖書館藏一覽表
圖2 王安憶作品收錄館藏一覽表
王安憶英譯作品經歷了由國內出版機構贊助出版到海外出版機構主導的轉換。隸屬于中國外文局的中國文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文學》和“熊貓叢書”是20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中國文學對外譯介的主要媒介?!缎≡含嵤隆贰读魇拧返茸髌吩?0年代由此渠道向海外傳播。但是此類出版方式并未取得理想的海外傳播效果。20世紀80年代以來,海外出版社逐漸主導王安憶作品的出版與傳播,其代表作《長恨歌》《戀愛三部曲》《小鮑莊》都由海外大學出版社出版。國內出版單位推廣的文學作品常常在國外遇冷,海外主導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對外傳播的主要形式。
王安憶作品的海外出版以大學及學術機構贊助商為主。學術研究和商業(yè)盈利是中國文學作品海外傳播的兩個主要目的。大學出版社組織的譯介傾向于學術研究,是西方接受的風向標,能夠輻射到大眾圖書市場。從王安憶作品出版商分析,她的諸多小說由大學出版社出版,這反映了學術科研機構對她作品藝術價值和文化內涵的認可。根據筆者的統(tǒng)計,出版其作品的出版社為數(shù)不多,主要有蘭登書屋和諾頓出版社。但前者出版的是作家作品合集,不能證明她的個人影響力,而后者也非美國影響深遠的出版機構,反映出她作品商業(yè)價值有限,還未能獲得諸如企鵝集團在內的美國知名出版機構關注。令人欣慰的是王安憶2011年新著《天香》被企鵝集團購得世界版權,即將翻譯出版。
王安憶作品譯介的主體為海外漢學家。如同其他從事中國文學翻譯出版活動的主體,王安憶作品的譯者多是歐美國家大學里的中國研究專家、教授和在中國臺、港、澳出生移居歐美的海外華裔學者。海外漢學家不僅是翻譯家,還是知名大學的學者,他們在自己的學術領域宣傳王安憶作品,相當程度地提升了王安憶的國際影響力。
學界關注、媒體推介是構成王安憶作品西方關注的主要方面?!堕L恨歌》海外傳播效果最好,其他作品雖受到國際文壇的一些關注,卻未能引起國際主流學界的充分研討。
1.王安憶作品西方關注的媒體推介
筆者認為,可以從海內外學術期刊的評價、研究論文集、世界知名媒體的推廣和譯者的推介幾個方面探討王安憶作品的歐美傳播效果。
根據筆者的整理,海外評價王安憶作品的相關歐美期刊主要有《澳大利亞中國雜志》(The Australian Journal of Chinese Affairs),《第三世界季刊》(Third World Quarterly),《當代世界文學》(World Literature Today),《中國季刊》(China Quarterly),《態(tài)度》(Positions)等?!栋拇罄麃喼袊s志》在1983和1991年分別發(fā)表艾琳?維特赫爾(Irene Wettenhall)和西爾維婭?陳(Sylvia Chan)的評論文章。艾琳?維特赫爾在《七位中國女作家評論》(Review: Seven Contemporary Chinese Writers)中肯定了王安憶作品的藝術價值。西爾維婭?陳在《小城之戀書評》(Book Review: Love in a Small Town)中討論了作品中的女性主義?!兜谌澜缂究穼ν醢矐涥P注主要集中在1989年,巴基斯坦作家阿梅爾?侯賽因(Aamer Hussein)在《第三世界季刊》第3期和第4期發(fā)表評論文章《革新的催化劑》(Catalysts of Change)以及《根源與共生》(Roots and affinities)。2009年江寶釵(Baochai Chiang)和羅林(J. B. Rollins)在《今日世界文學》刊發(fā)《長恨歌》的評論文章。《中國季刊》上發(fā)表了凱羅琳?梅森(Caroline Mason)的《荒山之戀書評》(The Book Review of Love on a Barren Mountain)?!陡鐐惐葋啴敶鷸|亞文學指南》(Columbia Companion to Modern East Asian Literature)中也系統(tǒng)介紹了王安憶的文學作品。
中西學者在學術專著與論文集中對王安憶作品也多有涉獵。漢學家王德威在《當代小說二十家》中將王安憶列入中國當代杰出作家代表。紐約大學教授張旭東在論文《上海懷舊:1990年代王安憶文學作品的后革命時代寓言》(Shanghai Nostalgia: Postrevolutionary Allegories in Wang Anyi’s Literary Production in the 1990s)中探討了90年代王安憶作品中的上海與變革。哈佛大學漢學家費維愷(Albert Feuerwerker)在《韓少功、莫言、王安憶的后現(xiàn)代尋根》 (The Post-Modern Search for Roots in Han Shaogong,MoYan,and Wang Anyi)一文中研討了王安憶作品中的文化尋根現(xiàn)象。
《長恨歌》一經出版,就得到新聞媒體的廣泛關注。2006年法語版出版后,法國的《世界報》和 《世界周報》大加贊賞,法國的媒體關注促進了其在英語世界的傳播。2008年其在美國出版發(fā)行同樣得到當?shù)刂髁髅襟w的關注,《紐約時報書評》(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和《出版人周刊》(Publishers Weekly)都刊文稱贊了作品優(yōu)秀的文學價值以及文化意義。
2.西方世界的文化解讀
王安憶作品的文化解讀是其海外關注的另一個焦點。評論家紛紛關注其作品中的“海派文化”“東方女性主義”和“尋根文學”內涵。王德威更是在《海派作家又見傳人》中將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概括為“對歷史與個人關系的檢討”“對女性身體及意識的自覺”“對海派市民風格的重新塑造”三大特征,他還進一步將王安憶定義成海派文化的書寫者與傳承者。[3]作為海派文化的代表作,《長恨歌》英譯本一經推出,就被《臺北時報》(Taipei Times)譽為“真正的經典”,《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也稱她為“中國當代最優(yōu)秀的作家之一” 。[4]美國文化評論家李歐梵評價《長恨歌》描寫的不只是一座城市,而是一種大視野,是歷史和個人經歷結合的大環(huán)境下描寫的大手筆,認為這種寫作手法在世界小說創(chuàng)作中仍屬少數(shù)。美國作家弗郎辛?普羅斯(Francine Prose)認為小說中的時代風云變遷與市井生活的不變構成獨特的“上海寓言”。但西方在評價與接受《長恨歌》方面也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倫敦大學教授米歇爾? 霍克斯(Michel Hochx)將王琦瑤之死和楊貴妃之死進行類比,認為這是王安憶傳遞的政治信息,暗示了動亂的結束和秩序的回歸。[5]正是王安憶作品中的“上?!币蛩赜|動了西方人的上海情結,她作品中的十里洋場勾勒出西方人心中的舊上海形象,使他們回憶起昔日的風光無限,從而產生了對新上海的好奇。王安憶小說中的上海描寫喚醒了西方讀者的“上海夢”。
20世紀80年代末期與90年代初期英譯出版的《戀愛三部曲》因為王安憶對東方女性愛情的直白描寫,甚至對性愛主題的大膽描寫引起了西方女性主義者的關注。凱羅琳?梅森認為王安憶《荒山之戀》中體現(xiàn)了女性天性的強大。西爾維婭?陳認為《小城之戀》堪稱“三戀”最佳作品,其對男女關系的描寫具有時代性的意義,作品中對女性性欲的描寫反映了作家女性主義思想。[6]漢學家雷金慶(Kam Louie)則認為王安憶作品的主題多是探討女性在當代社會的地位以及她們面臨的諸多問題。《戀愛三部曲》受到西方女性主義關注是由于20世紀80年代歐美女性主義運動的興起,許多重要的女性主義思想家和女性主義理論孕育而生。歐美學術界開始關注中國女性作家作品。王安憶對性禁區(qū)的大膽突破契合了當時女性主義運動的發(fā)展。
王安憶對民族尋根心理反思的力作《小鮑莊》因契合當時世界文壇“文學尋根”主題,一經發(fā)表就備受關注。阿梅爾?侯賽因從歷史主義的角度探討了《小鮑莊》的創(chuàng)作過程,并且稱贊了作者的寫作手法與技巧。[7]瓦萊麗?麥納(Valerie Miner)認為《小鮑莊》創(chuàng)作手法熟練、新穎、幽默。[8]他們認為王安憶描寫了“集體和歷史背景中的個人”,是關于農村的“半現(xiàn)實、半寓言”的故事。
從這些評價分析可以看出,王安憶小說能夠流行海外在于其作品兼具“民族性”與“世界性”。她的創(chuàng)作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地域文化特色,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內涵,滿足了西方世界不同群體對新中國的好奇,因而獲得西方世界的認同與關注。
在經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國的文學輸出作為文學產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系統(tǒng)化的大工程,需要在政府指導下遵循市場規(guī)律、多產業(yè)協(xié)調合作,從而實現(xiàn)不同文化間的平等對話。
注重傳遞民族文化內涵。出版走出去的目的是推介優(yōu)秀文學作品,評價標準是作品的藝術價值以及文化內涵。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文化多元主義興起,異質文化引起西方關注,文學翻譯出版應堅守民族文化內涵、正視文化差異,尋求文化認同。王安憶作品最受學術界肯定之處在于她作品中的上海市井生活反映出的社會現(xiàn)實,她也因為對上海細致入微而又富含感情的刻畫被認為是新時期海派作家的代表,繼承了張愛玲的衣缽,填補了西方30年來缺失的上海夢。王安憶描寫的民族現(xiàn)實與歷史反映了我國民族文化的內涵,這正是民族文學魅力的核心。所有正確傳遞民族文化價值的文學作品都應得到關注,但在我國文學作品輸出的過程中,贊助商往往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在文學作品的選擇上存在局限性,使得部分民族文學作品失去了海外出版的機會。我國文學出版機構應該具有文化自信,以求同存異、理性對話的出版態(tài)度對待海外出版工作,正確對待自身文化身份,追求中西方的平等對話,最終實現(xiàn)文化認同。
進一步發(fā)揮贊助商的引領作用,尊重學術機構的主觀能動性,注重譯者的選擇。中國文學的輸出工作一直得到多方關注,2004年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與原新聞出版總署啟動的“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在10年間極大地推動了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為了更好地促進出版工作,提升傳播效果,多方的協(xié)調與配合尤為重要。贊助商、學術機構和譯者各環(huán)節(jié)的工作應該明確而具體。一方面要強化政府資金支持下的海外出版主導的出版行為。國內出版管理部門可以更多地為海外出版提供政策和資金支持,充分調動海外大學出版社等出版單位的主動性。由于市場效益不高,許多優(yōu)秀的當代作家作品即便被翻譯也難以順利出版,《長恨歌》翻譯之后,由于經濟原因,出版社一度拒絕出版。王德威幫助譯者爭取了1萬美金的贊助,使得譯本順利得以面世。[9]另一方面應重視譯者對作品的重要影響力。王安憶的譯者具有明顯的性別特點,除了葛浩文,單獨出版的小說多由女性翻譯,這反映出作為第一批海外讀者的閱讀興趣,也反映出女性很可能是王安憶西方讀者的主要群體。結合當代中國文學翻譯經常是中西方譯者聯(lián)合翻譯的模式,可以在翻譯女性作家作品時考慮中西譯者中至少包含一名女性譯者的合作翻譯模式。
習近平同志在2013年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強調,“要精心做好對外宣傳工作,創(chuàng)新對外宣傳方式,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本身就是中國故事、中國聲音。作為描寫市井生活的王安憶作品也是中國百姓故事的縮影,是中國優(yōu)秀文學作品的代表,其作品的海外傳播體現(xiàn)了中國文學的獨特魅力。然而,我們也需認清中國文學在世界文學中仍處于相對邊緣的地位。為了推動中國當代文學更好地走出去,我國出版機構必須立足長遠,以弘揚民族文化為己任,將優(yōu)秀的中國文學推向世界。在作品選擇上尤須堅守本心,不能媚俗從眾,不能“唯市場為中心”,在贊助商、作者、譯者間尋求平衡。
(作者單位:淮北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
[1]郝莉.淺論王安憶英譯作品的出版與傳播[J].中國出版, 2013(3)
[2]何明星.披露中國現(xiàn)當代女作家之歐美影響力[N].中國出版?zhèn)髅缴虉螅?014-03-07
[3]王德威.海派作家又見傳人[J].讀書,1996 (6)
[4]Francine Prose. Miss Shanghai.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May, 2008), p9
[5][9]吳赟.上海書寫的海外敘述——《長恨歌》英譯本的傳播和接受[J].社會科學, 2012(9)
[6] Sylvia Chan. Review: Love in a Small Town. The Australian Journal of Chinese Affairs, No. 26 (Jul., 1991), p209
[7] Aamer Hussein. Catalysts of Change. Third World Quarterly, Vol. 11, No. 3 (Jul., 1989), p217-218
[8]Valerie Miner. After the Deluge. The Nation, (March,1990), p390
*本文系安徽省優(yōu)秀青年基金項目“安徽省優(yōu)秀青年基金項目后現(xiàn)代語境下的典籍英譯”(2012SQW065)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