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人格理論對中國兒童道德教育的啟示

劉建金 楊韶剛

摘 要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包括人格結構、人格動力、人格發(fā)展和人格適應四個部分。這一理論對中國兒童道德教育具有重要啟示：童年具有自身意義，不是成年生活的準備，應重視童年的本真價值；自我是健全人格的關鍵，應幫助兒童建立強大的自我；性教育事關兒童的人格和道德發(fā)展，應重視兒童性教育；藝術是調(diào)節(jié)焦慮的重要心理機制，應重視真正的兒童藝術教育；道德教育本質(zhì)上是對兒童本我的壓抑和控制，應注重兒童的情緒疏導。

關 鍵 詞：弗洛伊德；人格理論；兒童道德教育；啟示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編碼：A

文章編號：2095-1183（2015）09-0007-04

如何培養(yǎng)孩子健全的人格？奧地利著名精神病學家和精神分析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人格理論完整地論述了人格結構、人格動力、人格發(fā)展和人格適應，對兒童的人格發(fā)展和道德發(fā)展作出了較為全面的解釋和分析。自問世以來，對心理學、社會學、教育學等領域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借鑒這一理論，反思我國的兒童道德教育，無疑是很有意義的。

一、弗洛伊德人格理論概述

（一）人格結構是由本我，自我，超我組成的完整體系

弗洛伊德認為，人格是由本我 （伊底）、自我和超我三部分組成的。本我是原始的、與生俱來的，是建立人格的基礎。本我也是本能和欲望的體現(xiàn)者，是心理能量儲存的“倉庫”，它遵循“快樂原則”——追求快樂，逃避痛苦。人餓了就要吃，累了就要休息，這都是本我的需求。自我屬于意識結構部分，是通過后天的學習發(fā)展起來的。自我是本我與外部現(xiàn)實世界的中介。它遵循“現(xiàn)實原則”——依照現(xiàn)實情況調(diào)節(jié)本我，在現(xiàn)實允許的情況下滿足本我的需求，解除個體的緊張狀態(tài)。例如當本我想吃東西的時候，自我就要考慮現(xiàn)實情況：屬于自己的東西可以吃，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要通過購買等方式才可以滿足本我的欲望。超我是人格中專管道德的司法部門，是人格結構中的道德自我。超我遵循的是“至善原則”或“完美原則”——它不管現(xiàn)實情況，要求個體按理想道德標準行動。不管餓成什么樣，超我都不允許個體通過偷、搶等不道德的手段獲得食物。超我產(chǎn)生于童年時期對父母教導的反應：父母對某些行為或品質(zhì)的肯定和贊賞形成自我理想（ego-ideal），使人在做出道德的行為后產(chǎn)生榮譽感；父母對某些行為或品質(zhì)的否定和批評形成良心（conscience），使人在做出不道德的行為后產(chǎn)生內(nèi)疚感。自我理想和良心從正反兩面促使人們采取道德的行為，促進道德水平的提升。

（二）人格結構是能量守恒的動態(tài)系統(tǒng)，其能量來自本能欲求

弗洛伊德認為，由本我、自我和超我組成的人格結構是一個不斷運動、變化和發(fā)展的動態(tài)系統(tǒng)。驅(qū)動這一系統(tǒng)運動、變化、發(fā)展的心理能量來自本我的本能欲求。自我和超我本身不能產(chǎn)生能量，其能量是由本我的能量轉(zhuǎn)換而來的。可以說，本我是人格結構的“發(fā)動機”。

一個人心理能量的總量是一定的。如果人格結構某個組成部分的能量過多，那么其它構成部分的能量必然會變少。也就是說，心理能量遵循能量轉(zhuǎn)化與守恒定律，它在人格中的不同分布狀況決定著一個人的行為活動。如果一個人的心理能量主要存在于本我，那他的主要活動就是為了滿足其本能需求；如果一個人的心理能量主要存在于自我和超我，那他的主要活動就是高級的精神活動。

（三）不同性感區(qū)體現(xiàn)了兒童發(fā)展的不同階段

弗洛伊德認為，每個兒童都要經(jīng)歷幾個先后有序的發(fā)展階段，兒童在這些階段中獲得的經(jīng)驗決定了他的人格特征。在不同的年齡階段，兒童有不同的性感區(qū)（引起類似性快感的身體部位）。他將人格發(fā)展分為五個時期，即口唇期（0-1歲）、肛門期（1-2歲）、性器期（3-5歲）、潛伏期（5-10歲）和生殖期（10歲以上）。每個時期都有與性有關的特殊的矛盾沖突，人格的差異與個人早期發(fā)展中性沖突解決的方式有關。如果某一時期的矛盾沒有順利解決，性的需求沒有滿足或過度滿足，兒童就會在將來保持這個時期的某些行為，即“固結現(xiàn)象”（inhibition）。“固結”與“退行”（regression）是緊密聯(lián)系的。所謂“退行”是指當個人受到挫折或感到焦慮時，他就會返回到早期發(fā)展階段，出現(xiàn)與其當下年齡不相稱的幼稚行為。如有些孩子在口唇期沒有得到滿足（一些幼兒吃手的行為會被父母強行制止），長大后如果遇到緊張、焦慮的事情時，便會不由自主地吃手指或暴飲暴食。

（四）自我防御機制是調(diào)節(jié)焦慮的心理機制

焦慮是一種由人格不適應狀態(tài)引起的痛苦的情緒體驗。自我在整個人格結構中執(zhí)行著控制和管理人的行為的職能，它同時服侍著三位嚴厲的主人：外部世界、超我和本我。三位主人的要求和命令經(jīng)?；ゲ幌嗳荩踔帘车蓝Y，所以自我常表現(xiàn)得軟弱無力、無所適從。焦慮就是自我對外部世界、超我和本我無能為力的狀態(tài)。

自我防御機制是自我以非理性的方法來調(diào)節(jié)由焦慮產(chǎn)生的各種危險的心理機制，主要有壓抑機制、投射作用、反向作用，合理化作用，否認作用，抵消作用，升華作用等。其中升華作用既能避免過度的壓抑，使本能欲望得到一定的滿足，又不與社會道德習俗相背，能把自己的欲望變成社會所能接受的、對社會和人類有益的行為。

二、弗洛伊德人格理論對中國兒童道德教育的啟示

（一）重視童年的本真意義

弗洛伊德認為：“我們往往由于注意祖先的經(jīng)驗和成人生活的經(jīng)驗，卻完全忽視了兒童期經(jīng)驗的重要；其實兒童期經(jīng)驗更有重視的必要。因為它們發(fā)生于尚未完全發(fā)展的時候，更容易產(chǎn)生重大的結果?！盵1]成人的人格模型是從很早就開始形成的，并且在5歲左右就完全定型了。因此，兒童的人格發(fā)展是否正常，和5歲前的經(jīng)歷關系密切。童年期和早期教育對人一生發(fā)展有著重要影響。

中國人是非常重視早期教育的?！安灰尯⒆虞斣谄鹋芫€上”是很多父母的座右銘。為了孩子，父母舍得時間、金錢、精力的大量投入，這也是各種早教班、培訓班大有市場的主要原因。但我們認為，中國父母的這種早期教育和弗洛伊德的早期教育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弗洛伊德對早期經(jīng)驗的重視既不是知識的學習，也不是嚴格的道德訓練，而是父母、老師和社會所給予兒童的愛。獲得高品質(zhì)的愛是個人心理健康的基礎。但大多中國父母的愛是有條件的——表現(xiàn)好就愛你，表現(xiàn)不好就不一定了。他們表面上非常重視早期教育，但其目的不是為了讓孩子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而是為將來的成人生活作知識、技能上的準備。因此，“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等成了許多父母教育子女的經(jīng)典言論。事實上，童年是有其自身價值的，并不是成年生活的準備。中國父母這種對真正童年生活的忽視使他們從功利主義的立場來安排孩子的童年生活：各種補習班、技能培訓成了孩子童年生活的中心所在；游戲和玩耍則變成浪費時間、虛度光陰的代名詞；“虎媽”和“狼爸”大受追捧。中國孩子在父母的催促之下快速跳過童年，直接進入成年。

這種方法看似促進了孩子的發(fā)展，實質(zhì)上卻是揠苗助長，因為孩子并沒有建立起真正的人格。根據(jù)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自我和超我的力量都來自于本我，也就是說，只有順應本我（至少不是長期壓抑本我）的人格才可能具有強大的運作動力。中國父母扼殺了孩子童年的快樂，實質(zhì)上就是以強大的超我壓抑了本我，忽略了自我，這種失衡的人格結構很可能導致孩子成年后人格力量薄弱，無法很好地適應現(xiàn)實生活。一些孩子一旦過早失去了探索世界的熱情和動力，長大后就無法獨立面對復雜的現(xiàn)實世界，只能長期“啃老”，依賴父母。因此，我們應該把簡單、快樂、純真還給孩子，讓孩子按照其自然進程慢慢建立自我和超我，讓自我具備協(xié)調(diào)現(xiàn)實世界、本我和超我的巨大能力，使孩子成為人格完整的健康人。

（二）重視兒童自我的建立

孫隆基認為，中國人一代對一代的教養(yǎng)，只是使人“快高長大”，并沒有讓他去形成堅強明確的“自我”，反而是教他如何在別人“面”前不要過分表現(xiàn)“自我”[2]。于是，在“面子”的壓制下，中國人的自我一直處于壓縮狀態(tài)，沒有得到充分健康的發(fā)展。沒有明確強大的自我，個體就只能躲在由人組成的社會關系中，由他人來決定自己的價值和意義。

這種他人取向的價值體系造就了兩種普遍的教育現(xiàn)象：乖孩子教育和競爭教育。前者認為聽話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對孩子的本能愿望和自然需求予以忽視或壓制?！昂芄?，很聽話”是許多父母對孩子的最高肯定。這種順從犧牲了孩子本真的自我，也使孩子失去了自我成長的機會。它只是在短期內(nèi)減少了父母和社會在教育和管理中的麻煩，而不可能培養(yǎng)出具有自己思想的創(chuàng)造性人才。競爭教育則使孩子認為，優(yōu)秀就是比別人強，永遠把關注的焦點放在別人身上，而很少關注自己內(nèi)心真正的需求。在攀比和競爭中孩子容易喪失自我，形成焦慮、痛苦、易變的心理狀態(tài)。這很有可能使孩子對同伴產(chǎn)生嫉妒、怨恨的心理，還可能喪失對生活的信心和興趣，甚至走向毀滅自己生命的極端。新聞報道中頻頻出現(xiàn)的同學傷害事件和兒童青少年自殺事件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兩種教育都沒有顧及到本我的原動力作用，對孩子的本我過分壓抑，使孩子無法生成強大的自我。自我是連接、協(xié)調(diào)、管理本我、超我與現(xiàn)實世界的中介，沒有堅強的自我，本我、超我、自我、現(xiàn)實世界就會經(jīng)常處于沖突之中。自我的虛弱還會導致各種焦慮，造成孩子的不快樂感，不幸福感，甚至出現(xiàn)各種心理問題。因此，強有力的自我是人格結構各部分平衡的基石，是形成健康人格的關鍵。尤其是當今的外部環(huán)境復雜多變，培養(yǎng)孩子強大的自我，增強對環(huán)境及其變化的接納能力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我們應該反思乖孩子教育，減少競爭教育，讓道德教育回歸本真。

（三）重視兒童性教育

性教育在中國即使不是一種禁忌，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當孩子問到有關性的問題時，多數(shù)父母要么轉(zhuǎn)移話題，顧左右而言其他；要么胡編亂造，隨便給孩子一個說法搪塞過去。這是因為中國父母認為性是成年人才應該懂得的，而且是自然獲得的。對兒童進行性教育有可能提前喚起兒童的性意識，影響其正常成長，甚至使其走入歧途。而弗洛伊德認為，把性視為禁忌，讓性欲遭到壓抑是產(chǎn)生心理病態(tài)的根源。在其泛性論的基礎上，弗洛伊德提出了道德發(fā)展的階段（口唇期、肛門期、性器期、潛伏期、生殖期）。心理發(fā)展的每個階段都具有不可逾越性，任何一個階段沒有處理好，都將會影響其成人后的人格發(fā)展。也就是說，性教育不僅僅是關于兩性的教育，而且是事關道德和人格正常發(fā)展的重大事情。

性教育的原則是正視而不壓抑，是開導而不羞辱。對兒童所提出的有關性的問題，應作科學性和知識性的回答。如4歲左右的孩子普遍會好奇自己是從哪里來的。對這一問題的回答事關孩子的安全感和價值感，我們應遵循科學的原則來回答孩子的疑問。當然，我們也不能解釋太多或太嚴重，以免引起他們的恐懼，增加他們的心理負擔或提前喚起他們的性意識（狹義上的性意識）。按著名性教育專家胡萍老師的話就是“不問不說，點到為止”。在當今信息來源豐富、兒童性侵頻頻發(fā)生的社會中，對兒童進行科學的性教育具有重大的意義。

（四）重視兒童藝術教育

“升華”（sublimation）是弗洛伊德提出的焦慮心理防御機制之一，指將被壓抑的欲望或心理能量移用到對社會有益的、高尚的創(chuàng)造活動上去。他認為，歷史上的科學家、藝術家，其成就的取得無不是升華的結果。科學創(chuàng)造、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都是本能升華的表現(xiàn)。也就是說，真正的科學、文學、藝術是本能的高級流露形式，而不是機械訓練的結果。

中國父母對兒童藝術教育的重視是畸形的。主要表現(xiàn)在：第一，教育目標的功利性。很多孩子參加藝術培訓的目的是獲得高考加分，成為藝術特長生；或者是為了過級、比賽?？偠灾?，除非有一個可以拿出來的實際成果，否則藝術教育就會被認為是無效的、無意義的；第二，教育手段的機械性和專制性。注重精神和靈性的藝術教育變異為技能的培訓和訓練，重復、訓斥、逼迫成了家常便飯，享受、放松性的藝術教育成為父母與孩子的戰(zhàn)場。有多少孩子是在父母的棍棒之下含淚練鋼琴、拉小提琴的！這種畸形的藝術教育只會成為壓抑孩子的又一手段，而不可能成為升華本我能量的途徑。

為此，我們應從藝術教育的功利主義藩籬中解放出來，從孩子真正的興趣和本性出發(fā)，讓他們以放松、享受的心情接受藝術教育，最大限度地激發(fā)本我的心理能量，提高科學、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能力，同時幫助兒童發(fā)展健全的人格心理。

（五）重視兒童情緒疏導

道德教育本質(zhì)上是對兒童本我的壓抑和控制，是與本我的快樂原則相違背的。我們對兒童進行道德教育時會引起孩子的不愉快，繼而出現(xiàn)情緒波動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在教育上應反對給兒童過多的束縛、壓制，并要為兒童提供可發(fā)泄情緒的“出口”（outlet） [3]。只要我們耐心地接受孩子的這些情緒，留給他們充足的時間去調(diào)整和適應，就能讓孩子在情緒宣泄之后平靜地接受道德教育。

但現(xiàn)實情況卻是，我們很不愿意接受孩子的情緒宣泄。當孩子哭鬧時，我們通常的做法要么是強制、恐嚇孩子不要哭；要么就馬上妥協(xié)，孩子想要什么就給什么。前一種做法雖然能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會讓孩子的情緒積壓在心中，而積壓太多的情緒，按弗洛伊德的說法，過多地壓抑本我，會對孩子的心理造成重大的影響，可能扭曲其人格發(fā)展。后一種做法則是對其本我不加約束，任由本我主宰自我的構建和發(fā)展，同樣無法樹立正確的超我。這會造成孩子嬌蠻橫任性，不知如何與別人相處，將來無法很好地融入集體和社會。

總之，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雖然有其局限性，如過分注重非理性成分在人格發(fā)展中的作用，忽視理性的作用等等。但毫無疑問，這一理論對中國當今過分壓抑兒童本性、忽略童年重要性的道德教育具有深刻的啟示意義。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愛應尊重兒童的本性，表現(xiàn)為關心而不是強迫屈從，應給予兒童充分的自由，讓兒童在自由中成長，教師或父母只是從旁邊予以必要的指導?！盵4]

參考文獻

[1][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高覺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289.

[2]孫隆基.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258.

[3]楊漢麟.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對現(xiàn)代教育的影響[J].教育研究，1998（4）.

[4]葉浩生.西方心理學理論與流派[M].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63.

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