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過海的琺瑯彩

俞嘉馨

1630年前后，瑞士，微繪琺瑯已經(jīng)作為一個行業(yè)固定在鐘表制作的流程中，并逐漸成熟發(fā)展，至18和19世紀，琺瑯表的流行達到頂峰。

1696年，中國，瓷胎畫琺瑯器在康熙皇帝的直接授意下創(chuàng)燒成功。

萬水千山，沒有阻隔琺瑯彩這門藝術在兩個國度開枝散葉。幾百年后，那些帶有琺瑯彩裝飾的器物，成為令博物館和收藏界趨之若鶩的至寶。琺瑯彩如何游走于東西方世界？二者的偶遇背后隱藏著一段怎樣的歷史？

一見傾心

琺瑯彩的問世

琺瑯彩在西方世界問世極早，古埃及人已經(jīng)在陶器、石器、珠寶等器表以琺瑯釉料彩繪紋飾。中世紀，歐洲的東羅馬和西羅馬帝國乃至北歐地區(qū)都有琺瑯工藝。法國的利摩日地區(qū)（Limoges）12世紀已經(jīng)開始制作金屬胎內(nèi)填琺瑯器皿，16世紀，利摩日制作的金屬胎琺瑯畫器，品質(zhì)穩(wěn)居歐洲之冠。

康熙大帝的雄心

對中國來說，琺瑯是舶來品，首批抵達中國的是銅胎畫琺瑯。17、18世紀交會之際，法國傳教士將這種琺瑯器送進紫禁城，備受康熙皇帝青睞?？滴跏墙佑|西方科技較早的皇帝之一，他一邊饒有興味地聽法國傳教士講述路易十四的文治武功，一邊把玩他們帶來的法國工藝品。聽聞路易十四有一所規(guī)模龐大的皇家科學院，用來制作、發(fā)展科學儀器及美術工藝品，康熙也萌生了發(fā)展中國美術與科學的雄心。

意大利傳教士的一封信

康熙皇帝不僅醉心于西方科技，而且真正潛心學習，這一點在清宮琺瑯彩瓷的創(chuàng)燒過程中表露無遺。1680年，康熙下令在武英殿設造辦處：1693年擴大造辦處編制，設立作坊；1718年，將專司燒造琺瑯器物的武英殿琺瑯作劃歸養(yǎng)心殿，稱為琺瑯處，其規(guī)模和編制都進一步擴大。為了更加及時地關注琺瑯處的進展，康熙規(guī)定琺瑯處直接授意于皇帝本人?？滴趸实蹖Μm瑯的熱衷，從當時意大利傳教士馬國賢的信件中可以略知一二：“……皇上變得醉心于我們歐洲的琺瑯畫，盡各種可能地將其介紹進宮中御廠。由于從歐洲帶回了在瓷器上繪畫所用的釉料及數(shù)件大型琺瑯器，使他相信可以做出某些器物，他命令我和郎世寧以琺瑯彩畫……”

“技術男”的創(chuàng)想

畫琺瑯以金屬銅做器骨（胎），用不同顏色的琺瑯釉燒制而成?？滴趸实凵磉叺墓そ硞兛朔T多困難（比如一開始不諳琺瑯釉的特性，無法掌握火候），使得琺瑯彩燒制一步步地達到成熟。

對西洋進口畫琺瑯彩深深著迷的康熙皇帝，在燒造銅胎畫琺瑯器之外，又產(chǎn)生了燒造瓷胎畫琺瑯的想法。在他的督促下，西洋傳教士馬國賢和郎世寧都曾入宮演示畫琺瑯。

隨后，這種畫琺瑯的方法被用在瓷胎上，工匠們用各色琺瑯彩料精心描繪，以西方畫法表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花卉紋樣，制成一種全新的釉上彩瓷。至雍正時期，琺瑯彩瓷褪去色地外衣，徹底還原瓷器的白地，宮廷造辦處自行煉制的琺瑯彩料較進口料增加了更多色彩，花鳥、山水、竹石被描繪得生動瑰麗。兩朝對比，藝術品位各有不同，一方面是受限于不同時期的瓷造技藝發(fā)展，另外一方面，通過對比也可以明顯感到，作為熱愛西方科學的“技術男”，康熙皇帝的關注點更多是在技術化。

康熙時期，除金屬胎畫琺瑯、瓷胎畫琺瑯外，工匠們還將琺瑯釉料彩繪在浙江宜興燒制的紫砂陶胎上、內(nèi)廷玻璃廠制作的玻璃胎器皿上，其中以玻璃胎繪琺瑯彩最為困難。1696年，清宮造辦處下設玻璃廠，其生產(chǎn)的玻璃胎畫琺瑯，被康熙皇帝用以賞賜羅馬教皇特使。

深藏于歷史的琺瑯彩瓷

在誕生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琺瑯彩瓷器除了供皇帝御覽，以及少量賞賜大臣，一直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故宮博物院開放之前，民間對琺瑯彩幾乎一無所知，雖有傳聞，卻沒人見過實物。

作為皇帝獨樂之物，琺瑯彩瓷器的燒造費盡心力，不計工本，成就了陶瓷工藝史上的一朵奇葩?？滴醭默m瑯彩瓷如今可見的僅有少量碗、盤、瓶類小件器，但當年它們的出現(xiàn)，如同一根小小的撬棍，改變了中國景德鎮(zhèn)瓷器的布局。自元青花后，青花瓷統(tǒng)領中國瓷器數(shù)百年，穩(wěn)居霸主地位，琺瑯彩的出現(xiàn)引領了一場彩瓷革命，從后來的洋彩，再到國產(chǎn)化的粉彩，最終改變了這一格局，讓粉彩與青花平分天下。

琺瑯彩瓷器，琺瑯彩腕表，分屬東西方，都是當時君王與上流社會的私囊之物，把玩珍愛，秘不示人。當褪去奢華的外衣，它們又雙雙融入了歷史的長河中。中國的瓷器曾遠銷域外，受人追捧，卻終究成為貨品一類，而表的使用，卻開啟了航海大時代的跨越式發(fā)展，世界的格局就此改變。

都是精益求精，都是能工巧藝，但時代車輪就是如此傲嬌地托起輝煌，無情地碾壓那些來不及、趕不上步伐的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