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雙
楠溪江風景區(qū)素以“水秀、巖奇、瀑多、村古、灘林美”而聞名,是中國傳統(tǒng)田園風光的典型代表。我們幾人閑聊時,像中了邪一般,你一言我一語,竟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第二天就踏上了開往溫州的汽車。
趕到楠溪江上游渡頭,已是下午兩點,日頭正烈,東道主給每人送了一頂竹笠。尖頂?shù)?,篾片凸起呈菠蘿狀,六瓣折疊的,一拉開就圓了,類似梁山好漢水軍的那種帽子。幾人搖搖晃晃,分別上了兩只竹筏。筏子,就是本地山野大楠竹并排編扎而成,竹尾過火熏軟,蜷曲高翹,既美觀,又便于推開浪頭使筏子不受阻力,同威尼斯的貢多拉有異曲同工之妙。筏子兩邊都沒有護欄,腳一踩,江水幾乎要漫上腳背,感覺像直接站在水面上,索性脫了鞋子打赤腳,人還未坐定,深一腳淺一腳互相攙扶著,水性不好的人可能會有點冒冷汗。
楠溪江與其說是江,倒不如認做溪好。不很寬,也沒有江水的渾然浩蕩,奔流到海不回頭的氣勢,只是潺潺流著些山歌音韻,淌著些鄉(xiāng)野情趣,極淺處輕薄透亮如一襲褝衣,在漁夫的竹篙下變作水墨畫的宣紙,一旁低回的山巖像是鎮(zhèn)尺,仿佛沒有了山巖的震懾,一陣輕風就能把這片俏麗的江水佛在袖底,帶到浩渺的天空中。竹筏隨波流過,刻印在水面上的是一幀一幀田園山水畫,來過這里的人,大概在心底都會珍藏起這樣一副畫卷。
楠溪江的水清澈見底,卵石們在陽光透射下做著鬼臉,瞬間又變成另一張,一條條小魚倏忽竄過,花臉就生動了許多,長出了皺紋,像是唱著京劇的慢板,咿咿呀呀,悠悠動聽。寧靜了一陣,溪水開始喧鬧起來。前面就是淺灘,水石相激,嘩嘩有聲,浪花也就開成魚鱗狀,一朵壓著一朵,整段溪流就像一條活潑潑的大魚??上]在月夜,要不然就真如古詩描繪的:“涼月如眉掛柳灣,越中山水鏡中看,蘭溪三月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蔽也粫缘么碎欠癖颂m溪。
沒有了水流的助力,筏子是更難撐了,從撐筏人那鼓暴的青筋上,我這個水鄉(xiāng)農(nóng)家子就體會得出來。筏上還有一支供游客擱腳的長篙,我便抽了來助陣。少年時在家鄉(xiāng)撐船,河湖都是泥底。乍使這鐵頭篙,還不慣沙石,往往一篙下去戳在圓石上,滑了,人還一個趔趄。后經(jīng)撐筏人指點,也能篙篙插進石縫,撐得那筏子一竄一竄地搶了先,同伴們便叫“好身手”!
翹起的筏頭猛地一栽,幸得我撐慣了船的腳趾也會摳穩(wěn),才沒栽下水去。原來是淺灘下面有個落差不大的水坎,掛一簾矮矮的瀑布。驚過之后,回頭一喜:好個楠溪江,沒有人為的設(shè)計雕琢,怎么不經(jīng)意之間就像一首歌,有沉吟的低音,舒緩的中音,還適時冒出激越的高音來,唱得人心花怒放!
坐回竹椅喘息一會再抬頭看山:“數(shù)峰無語立斜陽”,隨著溪流的彎曲,它們也變幻出種種形態(tài)。記得早上看過旅游介紹,大概那山就是“芙蓉三冠”,極柔美的一個名字。而此時此地看來,卻像一個“仰望天象”或“壯烈犧牲”的勇士。同是一座山,從楠溪江上看來,就兼有著陽剛與陰柔之美。同樣的,楠溪江的水也美得憑人想象,清澈是一以貫之的,安靜處像纖手撫摸,溫柔時如素手浣紗,激烈處又似錚錚鐵骨的對撞,會變作激流,從峻嶺穿過,在亂石中搏擊踏歌而行。
依山就勢,沿著水流的方向,人為開鑿出了一條小路,石板鋪就,潮濕逼仄,兩山之間一座古樸斑駁的小橋。斷斷續(xù)續(xù)有些高低錯落的瀑布傾瀉而下,落差大的瀑布猛地沖入譚中,彌漫在空氣里的水霧似煙霞,落差小的瀑布如孩子趔趄,只“撲通”一聲就跌入水中,徒增擔心。
同其他景區(qū)不同,這里有許多古老的村落,還保留著淳樸的民風,村與村之間被高山隔開,大家各安天命,炊煙裊裊,水流潺潺,清早山霧環(huán)繞,頗有點“只此山中,云深不知處”意境,卻多了一分天倫之樂。同大多數(shù)江南水鄉(xiāng)一樣,這里的麗水街也有一條逐水而建的木質(zhì)廊橋,另一側(cè)就是民居,這里的人們世代枕河而居,過著祥和寧靜的生活,而我們只帶來多余的喧囂。晚間吃得是這里的特色溪魚,但比起散養(yǎng)的土雞就稍遜一籌,就著土雞的鮮香,配上幾個農(nóng)家灶爐烹制的小菜,幾人竟喝完兩瓶白酒。
吃完晚飯,我散漫地走在廊橋上。涼風習習,遠處迤邐的山勢逐漸寫意,蔥蘢的山林究竟藏著多少古樹奇花,大概只有樹精藤怪知曉了,而我已然沉醉。